这两关之间的山道本不太平,当年进入怛罗斯地区以后饿殍时现,这些游牧部落饿得急了,萨图克也不能管得天下太平,所以出入私商都有武装,这三百人里头也有一半都带着杂色武器,并不掩藏,反而都放在显眼处,以对沿途宵小、山民作威慑之意。

张五道:“无缘无故你缴我们兵器干什么!还要搜身干净?莫非想将我们圈禁起来,夺货杀人?”众商头一听都有些畏缩。

灭唐城的副将忙道:“你胡说什么!我们若是真干出这样的事情,以后你们还会来吗?”

张五冷笑道:“当年你们是不会,可是如今你们大汗被我们元帅在北庭打得魂飞魄散,你们这支军队也不晓得能再熬多久,说不定啊,就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回纥众兵将一听都叫了起来,道:“你敢胡说!”

张五冷笑道:“谁胡说呢!其实你们自己也清楚得很,你们身上的金珠银饰,要么现在换了酒肉吃掉,要么回头就被我们天策军的将士当做战利品从你们的尸体上拿走——除了这个之外还想有第三条路么?我们这次来赚的,就是你们败亡前的最后一次买卖!现在你们不想做这笔生意就算了!我也不和你们这些活死人做买卖。”

阿里巴斯大怒道:“你敢乱我军心!看我宰了你!”

张五也拔出刀来针锋相对,有一个心歹的百夫长就叫道:“千夫长,咱们就将他宰了,把他们的货分了吧!”

众挑夫都惊恐起来,纷纷拔出刀剑,眼看一场冲突就要出现,拜尔里叫道:“住手!住手!有话好说!”又对阿里巴斯说:“阿里巴斯,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就算杀了我们,不过夺了几百石的物资,分下去吃半个月就没了!但将来你们岭西回纥若有个好歹,你的后路也就在今天被你自己给断了!我们做生意的也好,你们当兵的也好,大家不都只是要谋条活路吗?阵前杀敌那当然得刀口舔血,但下了战场谁还不是过日子啊!”又对那副将说:“别忘了你弟弟!”

那个副将心中一凛,他的弟弟在疏勒一战中沦为俘虏,后来因为结识了拜尔里,在拜尔里的帮助下才让弟弟脱了奴籍,不过也没再回怛罗斯,而是在天策境内另谋一条生路。

如今岭西回纥形势十分不妙,那副将心想他弟弟的昨天,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明天,便也来劝阿里巴斯,低声道:“这些人哪里像是来做奸细的?做奸细的都得花言巧语骗得我们让他们进去,哪有像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闹的?再说我们担心的,只是唐军假冒了商人来骗城,这些都是熟人,都是做买卖的,肯定不会是唐军假冒的。除非唐军能在三四年前就为今天准备这个局——要真这样那就是见鬼了!”

第106章 夺城

阿里巴斯在副将的劝说下终于同意众商人进城,那灭唐城内本来就有专门供这些走私商人歇脚的馆舍——乃是几排的茅屋,边境走私在冲天砦那头是禁止的,在怛罗斯这边却是鼓励的。阿里巴斯派了一百余人,将馆舍进出口严密看住,每日午、未两个时辰才许交易,交易时自然就看得更严。

张五、拜尔里便再无二话。这时岭西回纥统治下的地区金珠贱如土,米面贵似金,至于酒类,早就禁酿了,所以众走私商人将酒食、棉衣拿将出来,登时赚了个盆满钵满,其中的铁料等物自然卖给了军方。

阿里巴斯吃着私商带过来的轧面与肉脯,喝着拜尔里送给他的葡萄酒,又见这些人连续两日都无事,戒心便渐渐松了,然而对他们的看管却不敢懈怠。

到第三日上,张五要去怛罗斯,灭唐城的副将反而将他拦住道:“你们带来的这点东西,本城足够买下了,何必再走?”张五冷笑道:“我带来的这些货物,在这里卖会卖贱了。别以为我不懂行情。”

副将暗中骂道:“老奸商!”却还是要他再留几日。

到第三日上,外头忽然传来了警戒,张五和拜尔里都惊慌起来,问馆舍的守卫士兵,守卫的百夫长道:“没事,没事!”

张五叫道:“怎么会没事!一听就是从南面打来的,肯定是唐军。”

那百夫长道:“你们唐军,嘿嘿,你们可是要出去给他们呼援?”

“开什么玩笑!”张五叫道:“我是怕你们守不住!我们在这种时候干这种事情,那是资敌,唐军杀进来,第一个要砍我们的头,跟着妻儿老小都要受累。所以你们可千万要守住,不能出事啊!”

众商头都道:“就是,就是。”

百夫长将情况报上去,灭唐城的副官心道:“也是,他们比我们还怕呢。”

这次领兵来攻的竟是贺子英,冲天砦全体府兵倾巢而出,后面又带着数千民兵,贺子英率领府兵冲在前面,后面民兵将各种物资陆续前运,以进攻之猛烈而看竟是势在必得!

且贺子英此次又带来了许多改进的武器,比如一些小心的投石机,不过二十来斤中,一个人就能背得动,将投石机背到灭唐城外,弹射炼油弹,将炼油弹弹射上城,攻烧那些篱笆、矛墙!

幸好萨图克对于唐军的火攻战术应对有方,早就准备了许多轻沙包,望见炼油弹抛下就先躲避,炼油弹一溅开马上将满袋的沙尘抛洒,火箭还没射来就将炼油弹溅开的石油都盖住了,裸露的一些也难成气候。

灭唐城上又备有十分犀利的弓箭手,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张迈的军事训练在弓箭队上运用了三段连环,让远程部队分成即波,此下彼上,彼下次上,萨图克吃过了亏之后也学乖了,术伊巴尔将之运用在灭唐城的守卫上,弓箭手几乎连续不断,不停地射击企图靠近的唐军。

贺子英却又用上了回纥人的战法,将数百匹劣马从山道赶出来,再后面以刀和火逼得马群没命地冲撞,不少马直接撞到了城墙上,但更多是没冲到附近就已经栽倒,灭唐城的城墙下面是用石头垒成——为此术伊巴尔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筑得十分牢靠,所以劣马冲之不跨,然而尸体积在下面,却有可能成为唐军爬城的阶梯。至于死在中途的马匹,唐军又派出步兵一步步地借用这些马尸靠近,将之当做马尸垒成的壕沟。

这时灭唐城头忽然设下了二十多支带着绳索的粗大箭矛来,钉住了马尸,每匹马钉三五支,跟着用滑轮将马尸吊起运回城内,阿里巴斯又派人到城头用唐言大叫:“多谢张元帅,多谢郭将军,给我们送军粮来了!”

这些却都是苏赖与术伊巴尔之前就想好了的战术,用以打击敌人的士气,果然城外唐军士兵望都痛骂起来,有的士兵忍不住冲击,冒头太快的便被回纥的弓箭手射杀了。这一日死伤了一百多人,又白死了几百匹马,却是奈何不得灭唐城分毫。

但唐军却是连攻不退,分作三班,冲不近就堆土垒石步步为营,可是地形如此狭隘,人员进退都很艰难,要想这么推到城下那真是谈何容易!唐军既善守城,自然就有许多攻城的办法,然而受地形所限,那些攻城战法却十有八九都用不上来。

即便如此贺子英仍然毫不畏退,从白天到黑夜,从清晨到中午,日以继夜地循环攻击,阿里巴斯对副将冷笑道:“要用疲劳战术么?”

这座灭唐城当初既叫迎唐砦,本来就甚小,西面缓坡南面峭壁,只有南面一道上树矛壁的石墙,受攻击面太小,不管对方来多少人,守城方都只需要二三百人就足够守住了,城外唐军轮班,城内回纥也轮班,所以不怕疲劳战术。

如此接连攻了三天,贺子英仍然未能取得多少战果,只是白白又伤了数百民兵。这灭唐城本来就不好打,否则萨图克也不会留下少量兵力就对此放心。郭洛这么久以来被此城扼得无法寸进,岂是事出无因?

灭唐城因受东方战局影响士气本来颇为低落,阿里巴斯在连战皆捷之后却忍不住兴奋了起来,对副将和百夫长们道:“唐军向来是以少胜多,最近军中个个畏唐如虎,这番我们可长脸了。看唐军几千人过来,也斗不过我们几百人!”一边派人向八剌沙衮方面报捷。

战斗打到第五天,贺子英的攻势仍不见疲!城内回纥军见了都颇佩服敌人的坚韧,不过坚韧的只是士气,贺子英连换了七八种攻城办法,却始终没法取得成效。

这天晚上二更以后,城外又响起了呜呜呜的号角声,回纥人早听得习惯了,张五听着听着,却摸了起来,对拜尔里道:“是时候了!”

两人扭开了一支扁担,内里竟然藏着寒芒闪闪的刀光!这可不是杂色刀,而是唐军军用的横刀,且是上品横刀!

两人派出手下,在几个商头以及挑夫、马夫中叫出人来,共有一百零三人,连同张五与拜尔里共一百零五人。

拜尔里先派人去后面柴草堆中点火,烟火冒出来后,拜尔里带人大叫着往外冲,叫道:“着火啦,着火了!”

他们到灭唐城已有好几天,阿里巴斯对他们的看管是先严后松,贺子英刚刚抵达的那天又严厉了两日,后来见他们比自己还怕唐军攻破灭唐城,又见他们从无异状,便又是一日松似一日,且精锐兵力都要调去南墙轮流守城,看守馆舍的回纥兵不过几十人,百夫长下午刚刚得了拜尔里赠他一瓶葡萄酒,听到呼声惊醒了,却还有一半醉意,没穿好衣甲就跑来,叫道:“不要慌,不要慌!”

张五持刀冲近叫道:“火烧眉毛了,怎么能不用慌!”

那百夫长望见张五手中寒光闪闪,拿的似乎不是普通兵器,喝道:“你拿的什么东西!”

张五冷笑道:“大唐的横刀!”刀一横,割断了那百夫长的咽喉!

看管馆舍的回纥兵大惊失色,急要镇压时,拜尔里等已经冲了过来,百余人犹如下山猛虎入犬群,刀剑闪耀中一路屠将过去,这百余人个个都大有本事,而回纥看守士兵的那数十人仓促应战之下哪是对手?不一顿饭时间已经死了三十几人。

馆舍内剩下的那些私商、挑夫都惊醒了,眼看着眼前情景无不骇然,张五拿着那百夫长的人头,在烟火之中横刀道:“我乃郭都督麾下,都尉安武是也!这几年进出怛罗斯是奉命行事!尔等不要慌张,听我命令行事,将来回了宁远,都督便不会怪罪你们先前做的事情!”

众私商、挑夫原本就认他是个头,都道:“愿听安都尉差遣。”

安武道:“我这就要去拿阿里巴斯的人头,你们可自寻兵器,四处放火,配合我军在外的攻势。我说的就这么多!去吧!”

众私商、挑夫都领了命令,安武却与拜尔里率领那百名勇士直往阿里巴斯的居处冲去!

他们从这灭唐城还没筑起时就已经进进出出,对城内的地形与布置了如指掌,百余人径往守将居处冲去,沿途见人就杀,见马就骑,冲到守将居处已有三十余骑。

城外的军队一望见城内火光起立刻加剧了攻打,后面那些私商与挑夫、马夫也都活动了起来,他们拿着甘草、木料到处放火,也跟着城外的军队呐喊,城内城外,杀声震天,火光熊熊!

被安武斩杀者的惨呼不绝于耳,他已经连过六个夜巡哨岗,所到之处杀无赦!在这个灭唐城内展开巷战,安武所率领的百人乃是唐军十里挑一的精锐军士,又是成编制的人马,捣乎灭唐城胸腹之中左冲右突,以灭唐城回纥军的强悍程度,非有三倍以上兵力休想抵御,非有五倍以上兵力休想有效压制!灭唐城驻军不过二千余人,分成三班,有一班才歇下不久,另一班也尚未起身,又有六百多人在南墙抵御着唐军的进攻,城中巡夜者不过百余人,看守馆舍者一被击破,其他便都措手不及!

安武杀至守将居处时,死于唐军百人队刀下者已过百人,而百人队竟一人未失!

反复的争夺中唐军士气大振,而被杀散了的回纥人则左右奔逃,不止在数量上,就是在士气上也不断消长。

回纥人一步步退到了守将居处,当安武杀到门前的时候,这里门内只有不到三十人,今晚是轮到副将登城指挥战斗,阿里巴斯本在睡觉,等他批了衣服出门安武已经杀到了面前!

这不是苦战,这是杀伐!

唐军将士有十几个从回纥人手里夺取了弓箭,跳上房屋借着火光四下射击,羽箭呼啸而至,一支长箭破空将阿里巴斯的一个护卫喉咙射了个洞穿!飞溅的鲜血洒得阿里巴斯满脸!

这个半日前还在城头对着唐军叫嚣的将领害怕了起来,他对着安武高呼着:“张五!你竟敢冲我府邸!不要命了吗?”

然而这种时候这种叫唤换来的却是一阵耻笑,嗤嗤噗噗,几支羽箭袭来,幸好是一个回纥将士将门闭上,嘟嘟嘟的全部钉在了门板上!

“快上闩,快上闩!”

阿里巴斯大叫道,并同时呼唤城内的守军来援!

但是拜尔里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

他放开了一匹战马,并在马臀上狠狠扎了一刀!

战马吃痛直驰了出去,不顾一切地撞在了还没完全闩实的门上,轰一声门板都被撞飞了,安武领人当头杀入,横刀砍处连杀两人,阿里巴斯大叫:“你…你…你个奸细!”

安武哈哈大笑,迈开了大步赶过来,这个四十多岁、籍籍无名的岭西武人在这一刻犹如被点燃了的火焰一般,燃烧在灭唐城这个关键战场上!在阿里巴斯的高叫声中他斩断了对方的右手,伸脚踏住了他的前胸,横刀指出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阿里巴斯瞪着安武,叫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的右臂鲜血淋漓,但这时候最可怕的已经不是这个,而是抵在他咽喉上的横刀!他知道自己只怕难以幸免了,作为术伊巴尔看中了的人,他毕竟不至于临死求饶,然而他还是要弄个明白,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武冷冷看着他,道:“冲天砦有个校尉,是我的儿子!这件事情不是假的,不过…”他冷笑:“老子的官比儿子大,我乃大唐宁远军,宁远都督麾下第三个都尉,安武!”他将刀柄一拍,刀锋穿过咽喉刺入尘土之中,又道:“我变换姓名,花了将近四年时间,才干成了今天这件事情,所以你死在我的手上,也算不冤!”

然而横刀下的胡将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

第107章 雅尔

安武的忽然发难捣乱了灭唐城,阿里巴斯死了之后城内更是群龙无首,拜尔里赶了上来,安武抽出了横刀,在尸体上抹去了滴滴鲜血,问道:“周围战情如何?”

四周混乱之声越来越大,脚步声混杂着呼喝,大火也在向这边蔓延,烟火中奔来的拜尔里脸上带着烟灰,背上的衣服被砍中,幸而这一刀甚浅,没有伤到肌肉,只是露出了里面的棉花,道:“休息的两部人马正赶过来了。东营四百人,西营五百人,另外似乎有人在逃跑,城墙上的六百多人现在有些混乱。”

安武笑道:“东西两营现在再要赶来,已经迟了!”

将阿里巴斯的首级切下,挂在了旗杆之上,命一个大力士扛了,先将守将居处点燃了一把大火,跟着反向冲了出来。

安武才出大门,就见有三四百人从东面奔来,望见守将居处火起先吃了一惊,跟着再见到旗杆上安武的首级个个慌乱。

拜尔里趁机大叫:“阿里巴斯已死,跟着萨图克没前途了,快快投降吧!”

来兵这时都慌乱,大半心无斗志,剩下的待要反抗,安武持刀跨马直冲了过去,在两旁冒出滚滚浓烟的巷子之中踩出一条血路来,回纥兵大为混乱,三四百人有两百多人一哄而散,剩下数十人眼看无法抵挡节节败退,唐军一路砍杀过去,将这条巷子杀得尸枕血漫,一片狼藉。

这时西营兵马又有百人赶到,安武叫道:“谁还要来受死?”

那百夫长刚才看见唐军如此神武,暗想这灭唐城怕已难以守住,就算守住了,又未必再抵挡得住唐军的下一轮、再下一轮攻击!跟着萨图克也已没有活路,便大叫:“投降!投降!”

这时又有二百多人赶到,安武认得那百夫长,指着来军道:“有心投降者,左袒,做我前锋,上前杀敌!有了功劳我保举你转投我军!”

那百夫长想也不想就撕下了左袖,有数十人犹豫着跟他也左袒了,反向冲入来军,赶来的二百余人大叫:“干什么,干什么!是自己人!”

安武哈哈大笑,趁机从一侧冲入,可怜那二百人哪里抵挡得住,唐军高叫:“投降免杀!”

这一部回纥军刚刚休息不久,忽然赶来,又处在混乱之中,被一支叛变的友军冲杀,跟着被安武夹击,这一仗打得惨不堪言,领军者还在顽抗,而部下已有不少人开始抽脚,这时风向一转,有一股浓烟呛到了附近,安武等百余众训练有素地将头伏低,弯腰前进,一些混乱的回纥军却被呛得好惨,不停有回纥人叫道:“投降了,投降了!”

那领军者怒杀数人意图止降,然而却已经难以挽住颓势,二百余人被斩杀了四五十人,投降了七八十人,逃走了几十人,剩下的残兵都向城墙退去。

这时那些私商、挑夫刚好涌到附近,安武命他们在后跟随,带领了兵马冲到了城墙附近,城头上灭唐城的副将看看外头唐军越逼越近,城内安武领众蜿蜒逼来,到了这个时候,如何还有希望?

拜尔里跳上屋顶,高叫:“吉尔斯!快投降吧!难道你想像你弟弟一样,先做战奴吗?你可没有一个哥哥来让我帮你脱奴籍了!”

灭唐城的副将吉尔斯哀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下令投降,有几个悍勇的将领不依,吉尔斯反刀杀了数人,下令:“开城门!”

城外贺子英见城头停止了射箭,又见城门打开,领兵直冲了进来,安武已经将降军控制住,贺子英见到了安武,叫道:“安大叔,恭喜啊!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安武嘿了一声说:“一场小胜而已,算得什么一鸣惊人!不过这等事情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不来,都督才让我来办!”

贺子英哈哈一笑,跟着将笑容收敛,传令道:“安武听令!”

众人一怔,便听贺子英道:“都督有令,若安武成功攻破迎唐城,即于马前升为中郎将!”跟着跳下马来,拱手笑道:“安将军,恭喜,恭喜。”

安武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想想数年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亦不由得心中欣慰。

唐军既接掌了这座城砦,后面兵马、民兵陆续进驻,便赶着去扑灭大火,但火势已成,安武当机立断,下令将所有物资都搬离火源,干脆让它烧个够!

郭洛并不需要这座城砦,他需要的是消灭这座城砦!

大火烧了一日,直到第二天黄昏才消停,安武与贺子英以及汉名为刘柏的拜尔里引军在附近水源处扎下营寨,俘虏送往后方,降军由改名张吉的吉尔斯率领,这山口以后,再往北就是可以纵马之地了。

冲天砦的物资与战马陆续运到,这里的兵马就都成了骑兵。

唐军攻克灭唐城的第二日,怛罗斯和俱兰城方向便同时有援军开到,望见这边胜负已决不敢逼近,各自退却了。

张吉刚刚投降,意图立功,就请命攻击俱兰城,刘柏却认为不如直奔怛罗斯,安武却道:“不,我们暂时不用行动了。”

张吉刘柏大奇,道:“这是为何?”

“这是都督的命令!”安武道:“你们听令就是。”

这时贺子英道:“雅尔那边,这时应该也拿下了吧。”

安武淡淡笑道:“都督在雅尔那边用的功夫,并不在这边之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灭唐城被攻陷的消息先传到俱兰城,满城俱皆惊慌,守将赶紧将消息同时向八剌沙衮以及雅尔传去,跑往雅尔的使者才过灭尔基,就见另外一个使者浑身浴血匆匆赶来,他急问出了什么事情。

那使者道:“你还不知道!两日前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唐军忽然派兵从下游夜渡,袭击了码头,跟着大军渡过真珠河,堵住了雅尔诸门,现在雅尔城外少说也有两万大军,我是趁着大军还没堵实冲了出来,正要往俱兰城报信。你要过去,只怕没那么容易!”

俱兰城的使者还是赶到了雅尔,到了彼城,但见雅尔城外旌旗飞扬,大唐府兵纵横往来,民兵、牧骑遍布穿梭,又有附属部落军在外围协防,一眼望过去怕不有四五万人马,雅尔城外的大部分据点都已被唐军夺占,真珠河边的大营竖着一杆大旗,在东风吹拂中猎猎作响,一面绣着一头雄狮,一面绣着一个“郭”字!

俱兰城的使者大吃一惊,心想:“郭?难道是郭洛亲自到了?”

雅尔城内,胡沙加尔也看着真珠河畔的那面大旗,露出一种非常阴郁的神色。雅尔是一座小城,不像疏勒、龟兹那般,只要占据要道,四五万人马已经能够将雅尔堵得很严。

这座山城本来颇为险要,这是岭西回纥赖以抵御唐军的战略要点,不过近来由于要弥补八剌沙衮的空虚,胡沙加尔抽调了约四成的兵力北上,和从俱兰城、灭尔基两地一起抽调的兵力一起,由术伊巴尔在八剌沙衮布成了一条防线。

失去了四成兵力的胡沙加尔对于雅尔的防御自然便不能如先前那般严密从容,不过这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却用了走调法,在一半要紧地点用上了常驻兵力以外,又用流动兵力在剩下的驻防地点不断地走穴,使真珠河北岸的防区显得虚虚实实,人莫能测。

对于这样的调配,胡沙加尔本人一开始还是相当满意的,他相信这个安排定能威慑得对岸的温延海不敢妄动。

然而技巧型战术最不能遇到的,就是实打实的全力进攻!

胡沙加尔没想到唐军不来则已,一来竟然就动用了空前未有的兵力!先是寻到了北岸回纥军的破绽渡河,跟着便铺天盖地地猛冲过来,将胡沙加尔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虚营瞬间就变成了笑话,流动兵力更是无法抵挡地住拥有优势兵力的唐军的冲击!

等到胡沙加尔将北岸各处的兵力调集起来,郭洛的大旗已经到了真珠河北岸!

数百船筏被唐军用铁链链成了一座浮桥,唐军的步兵先过,跟着骑兵也过了河,郭洛在城下摆开阵势邀战,同时后方的补给队伍犹如长蛇一般源源而至!看这态势,郭洛可不止要攻克雅尔而已,势将踏平八剌沙衮而后快!

“难道…他们是串通好了的?”

胡沙加尔喃喃道。

他想起了八剌沙衮北面的唐军在过去一个月的动态,如果从现在这个结局再反思已经过去的事情,则那个叫郭威的人,他的所有举动竟然貌似是在给郭洛铺路!如果不是胡沙加尔临时抽调了部分兵力北上,那么三日之前郭洛的前锋未必就能那么顺利地渡河,现在胡沙加尔也不会如此窘迫。

本来郭洛和郭威都是唐军,会互相配合很正常,不过考虑到在这个时代的通讯设施,胡沙加尔本来料到唐军南北两支不可能这样有默契地配合才对,可惜这时他发现自己错了。

在几年前他所犯的错误导致了萨图克的大本营——疏勒的陷落,而现在一座赖以抵挡唐军南路大军的坚城,又在自己的手上陷入危机。这个打击,将胡沙加尔在怛罗斯地区卧薪尝胆中重拾的信心几乎一夕击溃了。

“将军。”

葛萨齐辉在旁比道:“现在怎么办?死守,还是出战?”

当日萨图克篡夺了岭西大权之后,一边在热海边对军队重新整编,安插了亲信又剔除了异己,加强了对数万大军的控制,一边又让葛萨丹摩写信给他的长子葛萨齐辉。葛萨齐辉见乃父已在萨图克军中,自己再要坚守,葛萨家族也难以取得阿尔斯兰一系的信任了,再说萨图克的势力又大,因此就顺势也投靠了萨图克了。

萨图克一开始许诺给予葛萨家族极大的利益,除了封疆之外更许诺让葛萨齐辉保有在南部的兵权,但等葛萨齐辉正式投诚之后,萨图克就一步步地蚕食他的权力,他没有违诺剥夺葛萨齐辉作为雅尔守将的地位,却又委派了胡沙加尔作为雅尔、灭尔基地区的总大将,实际上还是将葛萨齐辉变成了胡沙加尔的副将。

“我已经派出了使者前往八剌沙衮!”胡沙加尔收拾好心情,他心中其实另有一套打算的,只是不准备透露给葛萨齐辉,缓缓说道:“接下来且看大汗如何应对再说。”

这时灭唐城陷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胡沙加尔也还不知道怛罗斯地区的防线已不完整,作为一个有着总体战略眼光的人,他知道碎叶河流域已经守不住了!北面缺乏抵御唐军的天险,南面雅尔眼看也未必能保得住了,南北同时告急,以当下岭西回纥的军心士气,想要守下去那是难如登天!

当下之计,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守怛罗斯地区,以怛罗斯地区作为抵御唐军西进的防线,然后再将进攻的精力放在对河中地区的攻略,东守而西进,如果能够顺利取得布哈拉,那么回纥人将有可能取代萨曼人,成为河中新的统治者——这是萨图克唯一的、最为乐观的选择了。

“死守!”胡沙加尔下令!

现在死守,不是认为可以将郭洛击退,而是要争取时间让萨图克撤退,只要大军全面收缩到怛罗斯地区,那么以灭尔基和灭唐城的险要来抵消唐军的兵力优势就还是有可能的。

在胡沙加尔离去后,看着这个主将的背影,葛萨齐辉转回自己的居处去了,一个本来不该出现的老人在窗户透露出来的微光中显露出了自己的面容来。这人本来应该是跟随萨图克“东征”的葛萨丹摩,在北庭大败之后就失踪了,不想这时竟然出现在这里。

跟着黑暗中又走出另外一个人来,褐发黑眼,操着一口疏勒口音道:“形势已经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两位难道还下不定决心么?”

第108章 碎叶——大西征的起点!

岭西回纥内部的派系之中,在阿尔斯兰时代,阿史那家族暗中与唐军是有往来的,站在他对立面的葛萨家族则一直都站在反唐的风口浪尖上。但那只是在明面上,暗地里唐军和葛萨家族也并非完全没有来往,只不过那时候张迈将棋埋伏在阿史那家族上面,对葛萨家族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然而时移世易,当阿史那家族被萨图克驱逐出了岭西,葛萨家族在国中的地位也变得微妙起来。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郭洛透过走私商人,派人暗中联系上了葛萨齐辉,萨图克在岭西回纥内部虽然取得了绝对优势,但放诸于天下诸国之中,他的实力却远远赶不上天策唐军,所以当郭洛派人来见的时候,葛萨齐辉也就与宁远的这位都督眉来眼去起来,并随着局势的恶化而与郭洛日益亲密,北庭大败的消息一传来,葛萨齐辉几乎就有了献城的打算。

不过,这个打算还不是决定,毕竟,葛萨齐辉虽然名为雅尔守将,且也还拥有相当一部分的军队影响力,但在胡沙加尔的眼皮底下,要献城还是有一定危险的,而且献城也还要讲究一个价钱啊。

这时候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正是郭洛的使者,何秋山的儿子何丹。

“都督不日就会攻城。”何丹说:“这雅尔城,最难的是过河,如今河已过,胜负已定!郭都督所想的问题,只是尽早解决,而胡沙加尔的打算,想必就是拖。双方所争取的只是时间而已。所以…”

他说了一半却没有说另外一半,但葛萨丹摩父子说到战略战术水平一般,说到政治斗争那是相当拿手,马上就明白何丹的意思——若是时间拖得太长,这雅尔城就算是献了郭洛也不会出高价了。

“何先生啊,”葛萨丹摩本来在各种场合中都流露出了对汉文化的极端敌视,但暗地里却一直在学唐言——他本来就有些根基的,毕竟作为能够与阿史那·科伦苏分庭抗礼的人物,在文化修养上不是普通回纥武夫所能比拟的——这个时候眼睛中噙着泪水,说道:“我们毕竟是回纥望族啊,这雅尔要是一失,八剌沙衮就在望了,岭西回纥就要亡国了,我们,我们…”

“行了行了,”何丹冷笑道:“葛萨宰相,你们如何爱你们的故国,我们还不晓得么?但现今的形势,就算雅尔守住,难道八剌沙衮就能独存么?你们认为萨图克在北面的兵马,抵挡得住元帅从东面横扫过来的大军?”

葛萨丹摩的连踌躇了起来,在萨图克东侵之时,他是作为第一参谋随军东征的,当然,萨图克只是将他高高供起,实际上只是将他带在身边以牵制他的儿子,并未给予这个地位相符的权力与信任。即便如此,葛萨丹摩还是跟着萨图克在北轮台城见识到了唐军的可怕!那车阵、那银枪,还有石拔回援时的迅猛都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正因为是亲历其事,所以他才更体会到——即便萨图克集结岭西回纥如今的残存部队,只怕也无法再抵挡住张迈的乾坤一击!

因此这时候何丹的这句话具有极强的说服力。

葛萨齐辉遵循乃父的叮嘱,沉吟着,没开口。

何丹又说:“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岭西回纥是否亡国的问题,而是我唐军是北军先到达城下,还是南军先到达城下的问题。如果是北军先平了八剌沙衮,那么我们郭都督在此事上的功劳便要大打折扣,那时候,就算是想要给你们求什么封赏,他的话也没法说得大声了。”

他一字一句的,扣紧了郭洛要争功劳,在葛萨丹摩父子听来却异常可信。

葛萨齐辉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道:“那如果我们现在现城,郭都督能够给我们什么样的礼遇?”

葛萨丹摩颈下的肌肉微微一抽搐,很难发现,然而却是表明了他对儿子这句话说得早了的不满。

何丹笑了笑,道:“那么贤父子希望如何呢?”

葛萨齐辉看看葛萨丹摩,葛萨丹摩道:“我族虽来自漠北,经北庭而入碎叶,此二者乃我们葛萨家族之故土,如果能在北庭与碎叶之间,保有一片土地世袭…”

“裂土是不可能的。”何丹淡淡道:“我天策自建号以来,未有此例。再说,贤父子的功劳,也不足以让我们破例——如果贤父子是在北庭之战胜负未分时,借出一条路来给我们都督直捣八剌沙衮,以此导致了北庭大捷,那么这个还有可能,但是现在…在我何丹看来,能保全首级身家,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没有继续,因为之前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的了:现在你们才想到要卖国,已经过了时候,其实卖不到多少钱了。

看看葛萨家族的脸色变得有些犹豫,何丹又道:“然而龟兹之洛甫,他们家族也未得裂土封疆,但是现在也过得很不错。贤父子的能耐与洛甫相近,殷鉴不远,这个可以考虑。”

洛甫这个人葛萨丹摩倒也曾听说过,在天山南麓如今确实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不过那是洛甫投靠了唐军之中,靠着自己的能耐混起来的,并非在投降之前就说定的条件。

葛萨父子对视着,一时都在踌躇。

何丹似乎看出了两人的犹豫,又道:“贤父子,其实你们与我们天策唐军交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对我们内部的情况当有了解。我军内部向来是能者上不能者下,想靠关系以保富贵,那是不能长远的。别的不说,就看看曹家如何?容我何丹私下说一句,我以为两位既然有意加入我天策唐军,所当争取的,不是多少地、多少钱,而是多少信任!若能得到元帅与都督的信任,将来富贵何愁不得!务须现在聒噪。不过,若是两位继续迟疑,怠了良机,我再说一句实话,郭都督那边,可没给我何丹多少时间!”

忽听外面砰砰声响,葛萨父子吃了一惊,葛萨齐辉道:“我去看看!”转身出门,过了好久才满头大汗地回来,道:“唐军…开始攻城了!刚才是石砲砸到了附近,我刚才出去,看见半片天呼啸的都是风声。”

何丹道:“看来,都督已经开始对何某失去信心了。唉,两位,若还不肯决定,何某可要告辞了。”

葛萨齐辉慌忙拦住道:“等等…罢了!就都听你们的吧!”

何丹心中暗喜,便写了书信,在葛萨齐辉的安排下到了东南城墙,将书信绑在箭杆上射出,城外早有约定的密探捡了去,层层转到了郭洛手中,郭洛打开后交给温延海,道:“今晚三更,准备夺城。”

温延海道:“可别是诡计。”

郭洛道:“这是用颠倒文字写成的文书,何丹不至于会出卖我们。至于葛萨父子,他们是聪明人,在现在这个局势下不会有追随萨图克下地狱的忠心的。今晚三更,从东门杀入,却将西北放松些。”

温延海奇道:“放松西北?这是为什么?”

“要放胡沙加尔走啊。”郭洛道:“我只是要雅尔城,并不打算要胡沙加尔的命。”

温延海从来不知道郭洛竟然有这样的打算,忙道:“胡沙加尔也是一方大将,纵他逃走,那是放虎归山。”

便在此刻有人携带急报进入,郭洛打开一看,笑道:“安武已经取得迎唐砦(即灭唐城)了。”温延海都是一喜,他们都很清楚迎唐砦的位置——那座城砦虽然很小,但冲天砦与迎唐砦之间的山道经过这几年商人的不断踩踏已经形成了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占据了这条道路,唐军就可以从冲天砦这条路出入怛罗斯地区,怛罗斯、俱兰城都将随时处在唐军的威胁之下,灭尔基的作用也就丧失了一大半。

郭洛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信心更是倍增,说道:“放虎归山,确实不应该,不过一头老虎若在同一个猎人手下连吃了两次大苦头,以后它再望见这个猎人,就会打心里怕起来。若胡沙加尔能够连遭两败而再次崛起,那他可就是不世出的英雄了,若真是这样,那我就认了。”

温延海见郭洛胜券在握,不敢违拗,当晚领了兵马,悄悄赶往东门,葛萨齐辉在胡沙加尔的压制下虽然权力大削,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毕竟曾经是这一片防区的主将,这东门多是他的旧部,当晚就悄悄开了城门,迎温延海进城。

温延海统帅三千骑兵,一得城门便冲了进去!如此厉害的冲击,就算是葛萨齐辉本有什么诡计只怕也会被踏破。温延海一得城门之后,后面埋伏着的两万步骑就随着涌入!一时间喧嚣干云,杀声震天!

胡沙加尔正在府邸之中踱步,想着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猛听得外面大乱,惊道:“怎么回事?”

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兵冲了进来,叫道:“葛萨…葛萨齐辉引了唐寇入城!他们从东门杀入!现在已经逼近城中央了!”

胡沙加尔又是骇然又是狂怒,叫道:“这反顾的狗贼!”

攀到楼上观望,唐军是点了火把夜攻,胡沙加尔望见一条火龙从东门游入,蜿蜒逼近,来势好快!

雅尔城内的守军本来就不足,分了许多去把守城墙城门,还在城内巡视的又有多少?能够机动调遣的又有多少?何况事出突然,许多士兵都还在睡梦之中呢!因此那火龙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胡沙加尔毕竟是老于军伍的人,只看了两眼便知道雅尔完了!什么负隅顽抗,什么拼死一击,这时候都是狗屁了!城外郭洛那么强大,现在城门一失,却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他当机立断,马上尽起所有还能调动的兵马,打开北门冲了出去,跟着逃亡灭尔基。

西北路上郭洛只是下令截杀,虽然没将他堵死,却也将胡沙加尔一路赶到灭尔基附近,这一番急赶杀得胡沙加尔丢盔弃甲,一路上连喝水撒尿的时间都没有,到了灭尔基那真个是焦头烂额!回想起在雅尔城时的情况,几乎就在他领兵从北门逃走的那一刻温延海就已经赶到了,想到起惊险之处忍不住后怕而背脊渗出冷汗来。

雅尔那边郭洛从容入城,拔了雅尔以后,宁远通往八剌沙衮的道路就畅通无阻了。

诸将都来贺喜,郭洛笑道:“比起北庭之战来,这也还不算什么。更大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诸位不要懈怠,准备继续建功立业吧。”

温延海等都道:“愿随都督踏平八剌沙衮,收回碎叶镇!”

说到收回碎叶镇,郭洛心中也忍不住一颤,碎叶河啊,天策大唐这颗参天大树,最初的种子就是在碎叶河边发的芽,天策军的根基是岭西老兵,岭西老兵的核心又是新碎叶城部,而新碎叶城,对于所有岭西老兵来讲那就是生之育之的故土!

这时还是黑夜,天上一轮明月显得格外皎洁,它让人又忍不住想起李白那首脍炙人口的静夜思来,而碎叶,不正也是李白的故乡么?

“新碎叶城,是我们天策唐军的武源,而旧碎叶城,则是我们大唐诗仙的文渊,肯定都要取回来的!”郭洛说道。

旧碎叶城,其地址也就在八剌沙衮附近!不知道有多少华夏地名,都因为沦陷于胡虏而改了胡语地名,在安西四镇的后裔心目中,华夏子孙当以恢复这些地方的本来面目为己任!

“不过,”郭洛道:“即便是将旧碎叶城,也不是我的目标。那里仅仅是我们和元帅会师的地方,只是我们的一个起点!”

众人都有些吃惊,温延海问道:“都督,那我们是要…”

“大家要做好长征的准备!”郭洛道:“从这里出发,开抵八剌沙衮,恢复碎叶之后,再从碎叶出发,开往怛罗斯,然后再从怛罗斯出发,一直奔赴我们以前都未曾踏足的地方去!这几年来我在宁远节衣缩食省下来封存的谷粮,就要派上大用场了!”

第109章 张郭会师

“灭唐城”和雅尔失陷的消息相继传到了八剌沙衮,本来已经恢复平静的萨图克忍不住又暴躁了起来!

失败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不但形诸于外,而且会影响一个人的心境与状态,甚至累积起来造成一个人可怕的心理障碍。

术伊巴尔慌忙谏道:“大汗,快撤退吧!趁着唐军尚未合围,退往怛罗斯去!若是等南北合围,那时候我们再要退只怕就…”

“怛罗斯…退到了那里又如何!难道我们还能…”

“我们一定能够东山再起的!”术伊巴尔道:“就像上一次那样!”

然而他再一次说这话时,心里却其实未能坚信。

上次被唐军驱赶到了怛罗斯时,唐军本身也还有许多的内忧外患,而周围的诸国也还有许多制约唐军的势力,但是现在,天策唐军的强大已经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放眼天下——契丹新遭大败、中原自顾不暇,至于萨曼、于阗…如今在天策大唐面前都已经沦为附庸了!

四海之内,还哪里去找到一支能够制约天策军的力量去?

“天方,天方!”术伊巴尔叫道:“我军在东线进军虽然不顺,但在西线却连战皆捷,大汗若率领族人西迁,与伊斯塔会师,西线将帅必然欢迎,那时候背靠天方教,我军将仍然能够有与大唐一战之力!”

“只能如此了!”萨图克毕竟与众不同,连遭挫败却仍未崩溃,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了强大的忍耐力,道:“你去传令吧!”

郭洛占领了雅尔城之后,命温延海领军向八剌沙衮步步逼近。

碎叶河下游回纥诸部闻讯无不恐慌,北面郭威亦有所察觉,对张迈道:“元帅,八剌沙衮有变,应该进击了。”

张迈道:“好,你去安排。”顿了顿又道:“之前听卡查尔他们传来的消息,说碎叶河上游有杨定邦将军出没,你们此次出战,也要留心这个消息。”

郭威便叫来了杨信、徐从适,加上郭漳、杨涿,四人各领一府兵马,从北纵贯而下。

杨信这时已经恢复了体力,对徐从适道:“爽快!爽快!所谓追亡逐北、骑兵纵横,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在中原时,哪里能想到有今天的日子!”

他的银枪如今已经成了回纥人心目中的一个标志,指到哪里,哪里的回纥部落就成批地投降。这等打仗哪里还像打仗,倒和玩儿差不多。

郭威在之前虽然没有大肆南下,但老早就派出了侦查骑兵,对于八剌沙衮方面的动止几乎没有一刻放松,萨图克一有举动,他马上就派兵南下。

这次回纥人是有举族迁徙之意,男女少年、各部各族搜罗起来也有十几万人,分批行走,萨图克自知今生怕是没机会回来了,正要将八剌沙衮付之一炬,却便见南北同时烟尘蔽天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