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没说。”对于一个不熟悉的人,她需要应和他的话吗?

“还会继续留在他那儿?”他很想让她离开现在的工作,但是如果他继续以命令式的口气跟她说,那么结果可能是恰恰相反,既然策略已经不堪一用,没必要再抱残守缺,他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和一些。

“绕了一大圈,才发现自己像个小丑。”不管对谁,她似乎永远都是被蒙在鼓里、或者被利用的那一个,她潜意识里想让自己变成若玫、孟夜卉那样的女人,可是努力之后却越发觉得自己是个蠢材。

“我也有过你现在这样的状态,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你只是没有历练,知道人为什么能变聪明吗?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愚蠢。”

章雅瑞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街上那被路灯照射出的一圈圈的光晕,良久后,“你去过芝加哥吗?”

李信毅转过脸,想确定她说这话的意思,“去过。”

是了,肯定是去过的呀,为什么听到这,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不自在,“她怎么样?”

“很好。”

很好——这回答真是歧义丛生,“你应该负起责任。”起码对孩子来说,应该是这样。“她会是个好太太的,如果你摒弃偏见的话。”孟夜卉对他的感情很深,这一点她很清楚,何况她跟他毕竟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一起,“我们——我们之间不存在情感,只是一种习惯。”或者说只是一种单恋,她一个人的。

今晚之前她是有些赌气的,但是在看到爷爷之后,她陡然产生了一种落寞,一直僵持着不肯离开,并不代表不会被取代,每一个失恋的人似乎都要经历这样一些阶段:起初会不平、假装洒脱,然后开始一个人自苦,幻想连篇,觉得对方一定也在为失去自己而难过,接着便是悄悄打听对方,如果对方过得很好,就会加倍假装自己过得更好,然后,偶然相遇,对方真得过得很好,就此幻灭。

失爱对于女人来说是一个重生的过程,有的人走得出,有的人不愿意走出,因为那个过程太伤心,可能一辈子都在疼,但是始终还是要走出去的,不管需要多久。

“信毅,我们要的东西不一样。”兜了一圈再回到原点,她懂了很多,比第一次离开他时更清醒。一个人想要的,与她能得到的未必成正比。

当女人开始定义那些深奥的感情时,男人往往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一件那么简单的“要”还是“不要”的问题,她们却能联想出这么多有的没的?

男人是务实的,而女人是幻虚的。

所以,李信毅并不觉得他们要的东西不一样。

“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吧,爷爷的身体不好,别让他们再因为我们的事费神了。”祖母今晚打电话来怕也是担心他们的事。

李信毅没有向她再做任何解释,关于孟夜卉的种种,因为这个女人太过情绪化,他承认她很懂事,大部分时间也算理智,但是一旦理智撞上情感,就有点愚钝了。

他必须找一个突破口,把事情弄得清晰一些,或者更乱一点。

转过一条街,远远的看到一间酒吧还在营业,而此时四下并没有计程车的影子。

在等了十分钟仍不见计程车后,李信毅提议先到酒吧坐一下,这期间他打电话让公司的车赶过来。

因为已是深夜,酒吧里冷清了不少,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

李信毅从吧台随便拿了两杯酒。

心事多的人很容易醉,不知道有没有专家研究过这个课题,章雅瑞的酒量不是太好,但也绝对不会太差,至少不会因为一杯酒就一觉不醒,当然,晚上的酒宴她也喝了一点就是了。

“总裁,直接回家吗?”司机从观后镜里望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前总裁夫人。

“直接回去。”伸手试试了她的手,有些冰,“冷气关小点。”

她手袋里的手机已经响了两遍,李信毅微微蹙眉,伸手取出手机,是若玫。

[大哥,已经两点多了。]

“你先休息吧。”

[雅瑞呢?]

“睡着了。”

[把她送回来吧,你对她公平一点,既然你能花力气保护孟夜卉,没道理转身来伤害雅瑞。]她不是没有查出芝加哥的事,要知道她那位朋友可是能比拟城市猎人的角色,大哥在芝加哥的遭遇,以及与卡琳、孟夜卉之间的事,她还是知道一点的,只是这些事不方便告诉雅瑞,因为大哥对孟夜卉确实够好,虽然未必有什么怀孕之类的事,但这依旧对雅瑞的打击很大,她自己受到过这样的待遇,所以很了解当事人的心情,心爱的男人保护弱质女流去了,留她们独自坚强,以为她们就是钢筋铁骨吗?混蛋!

“芝加哥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那里面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谁插手进去,谁就难以抽手,“不要再让那个什么狗屁侦探在里面捣乱,出了事,没人能负责!”阖上电话,顺便把手机的电池取出,扔出车外——这已经是第二支,真是个浪费的家伙。

再次回到他们曾经的家,一切还是保持着原样,卧室依旧,人也依旧。

浴室中明白的灯光透过门缝倾泻在地毯上,给卧室里的昏暗增添了一层清辉。

李信毅赤脚坐在窗口的沙发上,望着床上人儿这么做无耻吗?或许应该说挺下流,但他觉得挺好,因为这么一来才更乱!

心灰意冷?浴火重生?要结束起码也要两个人一起来决定,女人有时会把一件事变得很复杂,而男人觉得他们可以让事情变简单。

结局只能是端看最终事情到底是复杂,还是简单了。

床尾的地毯上,两双脚影痴缠不已

章雅瑞到底喝了多少呢?

第三十二章 孕事 (上)

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

当章雅瑞睁开眼后,有大概三十秒的时间没找到焦距,过了三分钟后,她的脑袋才开始正常运转,所有的记忆这才慢半拍地回到原位,然后她便开始回忆细节,但就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她很少会喝酒醉成这样,而且如果她没记错,昨晚应该只喝了一杯,会至于让她醉到乱性吗?眼前的一切都证明昨晚他们显然是有肉体接触的,而且她似乎是有梦到一些模糊的禁忌画面,还不止一次。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生气、内疚还是其他什么,也许曾是夫妻的缘故,也许是还对他有感情的缘故,她没有太过愤恨这种接触,现在的她只是觉得很累。

抱膝团坐在床头,长发四散在光裸的背上,让她看起来像个刚受过委屈的小媳妇

从床头的小柜上摸来电话,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若玫,或者说在这座城市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但很可惜,电话打不通。

她放下电话时,卧室的门被打开,来人自然不会是别人,正是那个昨晚与她乱性的前夫——他怎么现在还在?

在这种状况下见面是件很尴尬的事,而且看到他反而让她的心情更差。

一杯水呈到了她的面前,“饿不饿?”他如是问。

接过水,顺便摇头。

“昨晚——”他刚开口就被她打断。

“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大口喝水,看上去口渴得很,虽然她一点也不渴,“我衣服呢?”将空杯子放到床头小柜上。

“工人过来,让她拿去干洗了。”见她不耐,随即建议:“衣橱里应该还有以前的衣服。”

他出去后,她才光裸着身体下床拉开偌大的衣橱,里面依旧挂着她的衣服,挑了身套装穿好,从沙发上拿过皮包,没有洗漱,就这么出门。

拉开门,他正倚在门旁。没有打招呼,她就那么直冲冲地下楼,更像是逃跑。直到客厅门口,被他一把抓住,“外面在下雨。”

下雨又怎样?下刀子她都无所谓,拧开他的手,打开门便走。

外面正下着大雨,衣服很快便被雨水打得不成形,长发也密密地贴在了身上,赤脚踩在冰凉的雨水里——她竟忘了要穿鞋。

她开始不停地流眼泪,一边走,一边流泪,不知为了什么,只是眼睛不听使唤地流泪,是气自己没用,还是气他,或者气自己的命运?

李信毅一直跟在她身后,从一条街转到另一条街,沿街的行人就那么奇怪地望着他们,甚至连警察都跑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但她就那么一直不停地流泪,什么话也不说。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直到前面再也没有路,她茫然地站在雨中,望着脚下漆黑的马路,蹲下身,开始大哭——自成人以来再也没有过的哭泣。

有人说女人哭过才是爱过,她哭过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不让他靠近,所以只好把若玫叫来

“大哥,你回去吧。”若玫给章雅瑞披了于向东的西装外套,把她塞进车后座,对堂哥交待这么一句。

驾驶座上的于向东向雨中的李信毅点头致意。

望着车尾消失在雨中,李信毅低头看着手上的高跟鞋发呆,看来他的算盘大错了地方,是把事情搞乱了,但乱得却是他。

章雅瑞三天没有出门,若玫不知道她跟大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就由着她窝在房子里。

于向东也是这时才知道章雅瑞的身份,但显然此刻不是惊讶的好时机,只是每天必到她们的房子报到,帮忙做菜——若玫不擅于此项技术。

一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当于向东跟李若玫正在同一张办公桌上为一个案子忙碌时,章雅瑞敲了两下门板,反倒让书房里的两人呆愣不已。

“出来吃饭吧。”

房里的两人面面相觑,随即放下手上的事情来到餐厅。

餐桌上星罗棋布地摆满了各种精致的菜肴——她什么时候开始做得?

“还有一道汤。”她这么说。

“够多了。”于向东笑嘻嘻地喊够,却被李若玫扯了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将最后一道汤放到餐桌上,打开汤碗,浓浓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若玫仔细审视章雅瑞的脸,很平静,除却嘴唇干裂的血丝外,丝毫没有任何其他的怪异。

哦,硬要说的话,就是她变得很能吃。

“不合胃口吗?”因为他们俩的都愣在那里不动筷子,章雅瑞抬头询问。

两人纷纷摇头。

“若玫,你明天有空吗?”

没空也得有空啊,若玫赶忙点头如捣蒜。

“陪我去看看爷爷吧。”

再次捣蒜。

“还有——”抬眼看于向东,“我觉得我还是回公司工作比较好。”

于向东看看她,再看看若玫,随即点头。

那一餐,章雅瑞吃得很多,就像是要把那三天的一起吃回来一样

她的爆发点很出乎人的意料,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个点上陡然爆发,也许是累计了这么多年实在是过量了。空虚、无奈、无助,所有的情感堆积到了一处,就在那么不经意间倾泻了出来,发洪水似的。

大概是两周后的一个夜里,不知因为什么,她突然醒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想了很久也没记起来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

她没再去方力嗔那儿,也没有跟他做任何联络,若玫说这件事她来处理,她还要向他兴师问罪,她可没让他对雅瑞来横的。而且就是章雅瑞想见他也不行,方力嗔两周前去欧洲公差,现在还没回来,也因此章雅瑞的生活才这么安稳吧,那个男人可不像是个光会说空话的人,既然对她那么说,显然会付诸行动,只是眼下正好没时间而已。

至于李信毅,他完全被她那天的大哭给镇住,现在只能向若玫打听她的消息。

章雅瑞的生活陡然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十月底的一个周末,于向东搭机飞回国内,开始着手起草与李氏的合作合约,她们俩也跟着有了空闲,从超级市场买了一堆食材,车经过一家药店时,若玫打算补充一些常用的药。

“看什么呢?”李若玫捅捅盯着药架某处愣神的章雅瑞。

半天后章雅瑞才醒过神,“若玫”看上去神色有点不对劲,“我想起来了。”她想起了那个深夜她醒来后记不起的那件重要事。

“什么?”眼睛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药架——那是盛放育孕、妊娠用品的专架,“你们做了?”显然不可能没做,“没有做措施?”是了,那件事由男人主宰的话,怕是没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反正有了又不是他们受罪。

章雅瑞的手情不自禁地搓着嘴唇,真是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记起来,不过他们之前尝试过,一次都没有中,这次怎么可能,而且还是在她的安全期说到安全期,她的“那个”好像已经过了

“你那个好像过了好几天了”同居一室这么久,这种事若玫当然清楚,何况她们俩差不多时间。若玫哭笑不得,要真是中招了,还真不得不为大哥赞叹一下,偏偏选了这么个时机。

两个女人做贼一样买了一堆测孕的东西,匆忙上车,到了车上才开始郁闷,她们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这是很正常的事啊。

晚上七点二十,章雅瑞用光了七支验孕棒,如果这七支不是恰好都是伪劣产品的话,只能怪老天太会作弄人。

当章雅瑞点头时,李若玫的眼瞳中闪烁出一抹圣洁的灵光,不管他(她)来得是不是时候,老天!那是条小生命啊!

“你打算怎么办?”扶章雅瑞坐到沙发上,看着她的肚子发怔。

章雅瑞现在心里比谁都乱,要怎么办?已经决定彻底放弃了,却又出了这种事。要留下这孩子吗?

李若玫心里也很矛盾,这条小生命毕竟是她大哥的骨肉,她当然不希望雅瑞不要,但是作为朋友,她知道她的矛盾,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

两人都静默下来,只有电视机哇啦哇啦地叫着,一则新闻反复播送着,那是一桩反堕胎的暴力事件——一名堕胎医生在回家的路上遭枪击。

抚着小腹,章雅瑞再次陷入无底的深渊

“大哥。”每晚的例行电话,一般在十点左右——李信毅向来守时。

[嗯。]

“她很好。”

[听说于向东回去了。]她没事,这很好,转移话题。

“回去着手草拟一份计划,等他回来,我拿给你看。”事实上跟于向东的合作方案最早还是大哥提出来的。

[可以让他直接拿给我。]

“真得?”这可说明于向东的运气来了。

[嗯,太晚了,你休息吧。]目的已达到,可以挂电话了。

“大哥——”

[什么事?]

“没什么。”

[那早点休息吧。]

“你喜欢孩子吗?”她不想说的。

[]

“如果孟夜卉真有了你的孩子,你会对她无动于衷吗?”

[她现在在哪儿?]向一个聪明人透漏信息,根本不需要说话。

“你先回答我——”电话那头只留“哔哔”的声响——

对不起,雅瑞,我真得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一个人自苦的日子太难熬了,如果折磨他可以得到幸福的话,那么就好好的折磨他吧,用你的爱去折磨一个可能已经爱上你却不自知的男人。

点上一根烟,打开窗,女人最终还是需要归宿的,正因为她们归宿了,男人才有地方归宿,那么她的归宿在哪儿呢?

按下几个数字,点住按键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对方诧异,根本来不及回答。

“先听好消息吧,李大总裁要亲自接见你。”吐一口烟,“还有个坏消息——跟我生个孩子怎么样?”

对方彻底无语

第三十三章 孕事 (下)

李信毅很担心,因为这两天她一直会到同一家快餐店用餐,在靠窗的桌子上坐上一两个小时,视线也总是望着对面的一家私人诊所,那是一家从事堕胎手术的诊所。

从若玫那里得知她可能有孕的消息后,他是激动的,但是不敢轻易来找她。

她吃得很少,即使午餐就堆在桌上。

今天是周末,诊所外面围了很多抗议堕胎的人,他们大声喊着“杀人凶手”,甚至还有人向诊所的玻璃窗上投掷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