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电话里说:“我到琛市了,待会去学校接你。到了给你打电话。”
原嫣有点意外:“不是去考察去了吗?怎么突然又过来了?”
她好像听见了电话里方桐发出了一声叹息,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方桐说:“考察还要考察几天?该看的都看过了。正好我还有事要跟韩总讨论讨论,就一起过来了。晚上接你一起吃饭,待会接我电话再出来,晚上冷,多穿点。”
原嫣去跟张鹤妍说了一声。
张鹤妍也没吃晚饭呢,要是平时的情况,原嫣就会喊上张鹤妍一起去吃了。但今天她不知道自己见了妈妈会说些什么话,想了想便没有喊张鹤妍同去。
张鹤妍倒不在意。
原嫣爸妈离婚,她过来跟爸爸生活,妈妈一周才来看一次,人家母女团聚,她才不想没眼色的去打扰。
但原嫣没想到韩东晟居然也在。
他们一起坐一辆商务车,方桐自己的车子跟在后面。韩东晟和方桐站在商务车旁说话。顾丞的这个没血缘的叔叔高高大大的,很魁梧,衬得方桐看起来比平时娇小了几分。
黄昏中看到学校小门打开,原嫣走了出来,方桐停下交谈,冲她招了招手。
原嫣走过去,十分乖巧斯文地喊人:“韩叔叔。”
韩东晟笑眯眯的应了,似乎谈兴很高,邀请方桐:“一起吃饭。”
方桐搂着原嫣的肩膀拒绝了:“不了,一个礼拜才来看她一次,我得把时间留给她,要不然我女儿该不开心了。”
韩东晟便识趣的不再打扰母女俩的独处时光,笑眯眯地说:“行,那咱们明天在接着聊。我先把你们送过去。”
原来就是去国豪吃饭。方桐明天还要在琛市继续待一天,大概下午才会回祁市去。她周日晚上就住在国豪,这里离原嫣最近。
韩东晟把他们送到了国豪门口,对方桐说;“房间给你安排好了。这两天辛苦了,好好休息。”
又笑眯眯地对原嫣说:“我们家那个小子,我骂过他了。以后他再有什么偷奸耍滑的,你要记得告诉我。”
原嫣吐吐舌头:“可不敢了,顾丞跟我发脾气呢。说我打他小报告。您骂他就骂他,您还把我卖了。”
韩东晟哈哈大笑,摆手说:“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这小子嘴硬不承认,我总得拿出证据来说服他,一不小心把你带出来了。”
一个大人做事还这么不缜密,还出卖战友,韩东晟就被原嫣大大地鄙视了。
等韩东晟离开了,原嫣挽着方桐的手臂:“走,吃饭去,我都饿了。”
她一派天真娇憨的模样,觉得自己是奥斯卡影后。方桐什么都没说,含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原嫣被妈妈目光中的深意看得心中一跳,总觉得自己在妈妈面前有种没穿衣服般的感觉。
在二楼的中餐厅里点完菜,方桐把菜单还给侍者,喝了口柠檬水,问:“这周过得怎么样?”
原嫣说:“挺好的,我发给您的照片您看了没有,我的cos扮相好不好看?我周末还去看我爸了,一起吃了饭,我这周游泳了,运动量够了,您不用担心了。”
方桐微笑颔首,好像信了她似的,却说:“你爸给我打电话说了周末的事了。”
原嫣举到一半的玻璃杯在半空停了两秒,然后她垂眸喝了两口柠檬水,抬起眼,还企图矫饰:“噢,说什么了?”
方桐并不会顺着她,跟着她一起粉饰太平,直白地问:“还在生你爸的气吗?”
原嫣叹气。她还心存侥幸,以为原振不会全跟方桐说呢,谁知道他跟她还真的是什么都不隐瞒的。
“嫣嫣。”方桐凝视她,“你来琛市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现在懂了吗?”
是的,都懂了。原嫣耷拉着眼皮,转着玻璃杯,说:“你们要早点让我知道,我就能懂得更早点。”
“不是你爸想瞒你,是我。”方桐微微叹息说,“我不想你在这个年纪就知道太多,像我以前那样。”
原嫣惊诧抬眼。
方桐双臂环胸,淡淡地回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外婆什么都不瞒我。她觉得我作为女孩,该学会她那些处理事情的方式和手段。所以我什么都知道,你外公在外面的那些人,特别是怀了孕的人,她是怎么处理的,我都知道。我能是独生女,你外婆居功至伟。”
原嫣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消化了方桐话里的信息。
原振和方桐虽然宠原嫣,但也对她要求严格。要说谁是完全无原则的溺爱原嫣,差点把原嫣溺爱成一个熊孩子,那就是原嫣的外公外婆。
原嫣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外公,年轻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的情/事。更无法想象去世前慈眉善目经常念佛吃斋的外婆,是怎么样让方桐保持为一个独生女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感激她。但作为女儿……”方桐顿了顿,轻声说,“有时候我又会恨她。她以为让我知道这些,会让我将来成为一个更有手腕的妻子。她不知道她让我看到的那些完全击溃了我对婚姻的憧憬。”
“等我和你爸都能冷静回顾从前,我细想起来,才觉出在我过往的婚姻里,我做过太多次把自己的婚姻推向‘不能善终’这样的结局的选择。”
原嫣茫然了半天,咬了咬嘴唇,问:“那……你和爸爸的事,到底怪谁?”
这真是……孩子才会问的话。原嫣终究只是一个少女,无法透彻的理解婚姻的复杂性。总觉得一个事情最后办坏了,总该有一个该被责备的人,这个人便是错的甚至坏的。另一个人则是对的、无辜的。
方桐没法告诉原嫣,这里面发生作用的因素太多了。
作为女儿,她没法告诉原嫣她的外公除了情/事颇多,人也心黑手狠,绝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和蔼慈祥的老爷爷。若非如此,他怎么能够从原振的亲戚手里拿到原振的监护权,拿到他财产的监管权?
现在想想,那时候原振也不过是个少年,直觉不可谓不锐利了,他的自救也相当的聪明。
原振后来能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娶方桐是他走的最对的一步棋。若非如此,方老养他几年,慢慢就能让他淡出人们的视野。
稚子怀巨金,财帛动人心。
关注他的人真正在乎的是那些资产最后落在哪里,其实没人真的在乎原振这个人在哪,在干什么,或者活得怎么样?
说起来,后来那个被人传颂的“方家心善庇护故人之子,又将千金下嫁”的故事,还是原振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
金光闪闪,看起来很美。
只是到底是假的,揭开金童玉女、王子公主的华丽假象,她和他,在内因外因的推动下,注定了无法走到最后。
方桐也不能指望原嫣在十七岁的年纪便能如她现在这般看得透彻,她其实甚至觉得,自己十七岁还不如原嫣呢。
她只能说:“有些事,并不是一个人或者一方的力量来决定结局的。甚至也不是两个人。它很可能是由不限于两个人、不限于两方的多方力量,包括内因和外因,共同推动的。”
原嫣似懂非懂。
“因为我自己被父母的婚姻严重的影响了,所以到轮到我当妈妈的时候,我就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所以有些事情,我才会瞒着你。嫣嫣,你能理解妈妈的用心吗?”方桐凝视她。
原嫣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有些真相不如不发现,有些现实不如不去懂。
长大,很累。
原嫣和妈妈吃了一顿似乎平和又似乎波涛汹涌的晚餐。
原嫣知道的比以前多了,心里渐渐开始克制不住的生出了一个问题。但她抬眸看到方桐皮肤皎白,气质沉练的面孔,那个问题……她终究问不出口。
她也怕问出她其实并不想听的答案。她意识到她还没有准备承接更多的现实和真相。
最终直到方桐步行把她又送回了学校,她也没敢问出口。
方桐本是想让原嫣和她一起睡酒店的,原嫣此时此刻却更想静一静,便拒绝了。回到宿舍,汪菲她们的宿舍门虚掩着,传出了阵阵笑声和很大的说话声。
门缝里的光看着很温暖,隐隐嗅到了甜香的气味。
原嫣看了看手里拎的东西,调整了一下表情,正想去敲门,却听见汪菲喊她的名字:“原嫣——”
汪菲大步走过来,嗔她:“你怎么回事,我看你走我前头,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她声音大,屋里的人听见了,直接过来拉开门。苗苗脸蛋肉呼呼粉嘟嘟的,开心地说:“你们回来啦,快进来,我妈来了。”
汪菲一个箭步就窜进去了:“阿姨!阿姨您来了!都好久没见您了!想死我了!”
一个胖胖壮壮的中年女人笑眯眯搂住她:“想我你周末就该跟苗苗一起过来我家玩呀,怎么不知道主动来看阿姨呢。”
汪菲扭捏地说:“那不是太打扰了吗,您家人那么多……”
苗苗去她家过周末,是因为她家没人,大房子空荡荡的。可苗苗家还有弟弟和妹妹,然后什么叔叔伯伯舅舅的都住在附近离得不远,电话都不用打一个就可以直接上门吃饭,一大家子乐乐呵呵的那叫一个热闹!
汪菲去过一两次,但不好意思老去。
苗苗妈妈责备她:“你看你,还跟阿姨见外。”
她忽然看见了原嫣,赞叹说:“这小姑娘是谁呀,没见过呢,这长得真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加个更!
最近要考试的童鞋们加油!
最后念叨一句,书评别停_(:з」∠)_
第 62 章
苗苗妈妈腰身粗壮, 皮肤是晒得红红的那种,有种属于大自然的健康。要不是亲眼看见,没法想象苗苗这么白的女孩会是她生出来的。可见苗苗被养得很娇。
比起保养得宜的方桐, 她的面相要老得多。但和方桐眉目间的冷静甚至锋利比起来,苗苗妈妈咧嘴一笑, 眉间便是一团热乎气儿。
原嫣抿嘴一笑, 眼睛弯弯, 特别斯文乖巧地叫:“阿姨好。”
她这个笑容极讨中老年人喜爱, 长这么大就没有她攻克不下来的中老年妇女。果然苗苗妈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拉着原嫣的手夸她:“哎呀, 看看这孩子,多好看啊,多文静啊!我说你学着点啊!”最后一句,是转头跟苗苗说的,嗓门老大, 估计楼道里都能听得见。
汪菲和张鹤妍都无语望天——她们当初都被原嫣这个甜美无害的笑容给欺骗过, 以为她是软萌可爱小白兔,谁知道她敢撸立安一哥的毛!立安一哥似乎还被撸毛撸得挺温顺……
不,跑题了,阿姨, 您不要被这个家伙欺骗啊!她哪是小白兔,她可是胆大包天热血沸腾的变异战斗兔!
原嫣笑笑, 房间里飘荡的养生汤的甜香味提醒了她,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苗苗:“放你这儿, 一起煮。”
“什么呀?”苗苗接过袋子一看,哭笑不得,“你也拿了燕窝来啊?鹤妍也拿了。”这一周她们喝的养生汤用的都是苗苗的燕窝。
原嫣跟方桐提了,方桐就给她准备了,原本想回祁市的时候带过来的。没想着方桐临时有事,没让她回祁市。又想着从御园拿,结果一个晚上都没住,给气得跑出来。她就想着等下一周再说了。没想到方桐去考察,还能惦记着这个事,随手给她带过来了。
汪菲立刻举手:“我从网上买的燕窝已经在路上了,我今天早上还看了物流呢,明天就能到学校了!”
“哈?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买啊!”苗苗傻眼,转头对自己妈妈说,“这下可得吃一阵子的了,我就说你不用给我带这么多吧,上次拿的都还没吃完呢!要不你拿回去吧!”
苗苗妈妈轻轻打了她一下,骂道:“傻东西,我拿回去干什么?喂猪啊?就放在这慢慢吃呗,大家一起吃,总有吃完的时候!”
得,原嫣她们都成嗷嗷待哺的小猪崽了。大家都哈哈大笑。
苗苗妈妈朴实中透着精明,精明里含着洞察,因为洞察得明白而生出欢喜,笑眯眯地说:“你们都是好孩子……”她在宿舍里喝了一杯养生汤才离开,苗苗送她到宿舍楼门口。
妈妈说:“你傻人有傻福。”
苗苗:“?”
妈妈:“交朋友挺会看人的。”
苗苗:“??”
“……”妈妈恨恨地,“算了,就继续傻着吧,反正我给你算过命,你是个福气厚的。”
苗苗:“???”莫名其妙,到底在讲什么?
宿舍里,张鹤妍叹道:“咱们几个里面,最幸福的就是苗苗了吧?”
汪菲和原嫣一致同意。汪菲和原嫣的家庭就不用说了,就是张鹤妍,家里也有一笔烂账。她妈妈不是她爸爸的原配。她爸爸原配死了之后好几年,她爸娶了她妈。她妈比她爸年轻十一岁,是典型的老夫少妻。她爸很有些重男轻女,她妈生了她之后又追着生了她弟弟。要只是这样还算好,问题是,她爸跟原配还有一个女儿。张鹤妍这个半血缘姐姐,比她大八岁,从小就跟这个后妈斗,一直斗到现在还在继续斗。所以上了高中,发现学校可以寄宿,宿舍条件也不差,张鹤妍立刻就跑来住校了。
“我怎么都是我妈亲生的,我也不能说我亲妈有多坏,我只能说……我姐虽然脾气大,人不坏。”
张鹤妍叹气,“她从小跟我妈斗,可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欺负过我。”
“而且我这个脾气,一点都不像我妈,倒更像我姐,她比我妈对我影响还大呢。我妈的心思,首先全在我弟弟身上,然后就是斗我姐。所以真正影响了我的,其实是我姐。”
“从小我就觉得我姐特厉害。我就特别喜欢追着她跑。我记得小时候她本来不怎么搭理我的,后来我追她时间长了,她慢慢就搭理我了。我就老爱模仿她,模仿着模仿着,就成了现在的性格。”
“我妈老骂我是白眼狼。因为有了我弟弟之后,我爸就偏向了我妈。我妈跟我姐闹起来,我经常站我姐不帮我妈。我妈就特生气。”
“她老觉得我是她生的,就该天然跟她是同盟。可她从来不想想,我跟我姐还是一个爸爸生的呢,我们俩也有血缘啊。而且自从我妈生了我弟,那心全偏我弟身上去了,二十四孝妈妈,哪还有精力分给我。好多事都是我姐管我教我的。”
原嫣伸出手握住张鹤妍的手,严肃地说:“姐姐威武!替我们谢谢她,我们喜欢的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张鹤妍扑哧一下被她逗笑,那一点小烦恼小抑郁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