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芫,我觉得这个你穿肯定好看。北宇不是要办庆功宴吗?你穿这个去吧!”
我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庆功宴?”
刚问出口就想起来,笨阿!除了他还有谁。
谁知陈怡笑笑说:“我们家有北宇一半的股份呢。我爸爸告诉我的。”
那条礼服裙前大V后大V让我惊惶不已,最终选来选去挑了条白色中规中矩的裙子,因为听说穿白色或黑色永远不会错。
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可以很释怀地看到你吧。
释怀我们的过去。
释怀我们的再遇。
释怀我们之间的种种种种。
我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旁边是小琳和安安。靠着后座,司机开开停停,让我有些晕车。也许是车窗许久未擦,又也许是城市污染太严重,眼前望过去的景色,都被一层灰雾笼罩。
但锦华的金碧辉煌让人暗暗称绝,跟外面的灰蒙蒙形成太鲜明的对比。
果然是全市最好的商务会馆。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高朋满座,小琳看着一长排的自助餐点和香槟赞叹北宇的大手笔。
“北宇也是这两年才崛起的啊,怎么那么舍得花钱,我本来还以为他们家是土财主铁公鸡。看来度假村真的很好赚钱。”安安从侍者那里顺过一杯香槟,眼神游走在满场显著的横幅上。
找了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坐下来,我的眼睛没有目标的在场内搜索。Emma姐领着我们公司市场部来了十来个人,除了那些,都是陌生的面孔。
“桃小姐?”
我扭头,身旁站着的人是张强。
我冲他笑着点点头。他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你好!”
我记得他当初的爽快合作,遇上这样的谈判对象也是我的幸运。跟他道谢,他却笑说:
“我哪有什么权利,一切都是经理吩咐的。我想一定是经理觉得能和贵公司有共赢的潜力,不然也不会在看到桃小姐的企划案的时候就亲自从上海过来这边处理这个事情。”
然后他礼貌地说“再见”就站起身走了。
我愣在了座位上。
安安说:“不是吧,我记得我们为了谈判有余地,把条件开得很大哎。梓芫你是不是跟他们经理认识的啊?”
另外一个男同事说:“认识也不能拿钱开玩笑啊,我估计他是不懂行情。”
“怎么可能啊…有这样的经理北宇应该垮掉吧…”
“谁知道啊,富二代坐吃山空,等着看吧…”
我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不知应该想些什么。摸着手机上的挂件,是昨天向明吃饭时穿上的。那是他在A城时买的一对玉,合起来是一个圆盘的形状,他一个我一个。
他的短信说:“我今天加班,晚点去接你吧。”
陆陆续续又有人落座,都是一些陌生的脸孔。差不多等全场都坐满时,舞台上的主持走出来调侃了几句,人群在几秒内安静下来。
主持又说:“现在请我们经理说几句”。
我看着台上的人,举手投足就那么熟悉,就好像昨天他还穿着同样黑色的西装在台上学生会迎新宣讲,抑扬顿挫的语调轻易地震慑全场。目光穿越重重人海,相遇时会撞出笑意。
一个眼神,就能把你和旁人区分开来。
然而我现在看到的,只是冷淡,和视同一律的陌生。
一阵掌声,噼里啪啦地把遐思全都拍走。
我回过神,听见安安很奇怪地问:“梓芫,他不是你那个好朋友的男朋友吗?”
我苦笑,原来在别人眼里,他是这种身份。
又回头扫了一眼,却发现李承走下台,向着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步步走近。
眼神一直注视着…脸上…居然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惊诧占据了整个心房,我想要牵动嘴角,回给他一个微笑。
还来不及露出心里的喜悦,就看见他走到我面前,又一步也没有停留地绕到我的对面,和一个青年才俊握手说:
“刘副总,欢迎你来!”
…还好。我暗自庆幸。
还好身体的反应比心里的反应总是慢半拍,没有像傻子一样对着空气傻笑。
李承和那个副总走到别处去谈话,我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梓芫,你的眼都直了。”小琳提醒我,又看向我目光的方向。“看什么哪?”
我收回目光,拿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茶,舒一口气说:
“哪有,我是馋了,我去拿点东西吃。”
一堆花花绿绿的糕点和菜肴,只让我觉得一阵反胃,四周晃晃,手上的盘子还是空空如也。
“啊!”我惊异地看着一杯满满的香槟泼在我身上。
“哎呀小姐真对不起!”眼前一个油光满面又谢顶的中年男性一边说一边拿着一条手帕往我身上蹭。
“不用,你别碰我!”我连忙推开他的手。
你是没长眼睛吗?我这么大的人你还往上撞?
“真不好意思啊,这可怎么办呢?”中年男性没有走开,站在原地看着我身体右侧的一片湿漉。
天啊!
白色的衣服沾上香槟,扩散成一片透明。
刚才的一声尖叫擒住了众人的目光,纷纷不明真相地围观。
我盯着那一块透彻,手足无措。
冷静
每个人都是单行道上的跳蚤,每个人皈依自己的宗教。
每个人都在单行道上寻找,没有人相信其实不用找。
——《单行道》
像是在顷刻间所有血液都涌上头顶,我只觉得不知眼前是一片白还是一片黑,四肢僵硬地杵在原地。
那中年男性挨过来,想要用他肥硕的身躯为我遮挡。
突然一只手把他推开,同时一件外衣披在我的肩上。
“不劳烦您,周先生。”熟悉的声音就在身旁,又闻:“桃小姐,请这边来。”
只要能逃离这处境,什么都好。
我是很乐意走的,只是怎么压在手腕和肩膀上的力量那么大?
一直快步走到一间像是休息室的房间,门在背后“轰”地一声关上。
声音震得我一颤,我看着旁边的沙发,却不敢坐下来。
李承走到我面前。我木怔怔地盯着他单薄衬衫前的纽扣,担心这室内的空调会不会让他冷。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出风头也不用这样!”
流动的空气,真的很冷…
我低头看着脚尖,微微扯了扯肩上的西装外套。
“这几年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笨成这个样子!”
真想要把这些话,都化成温暖的语调。
就像从前,还会让我装作那是宠溺的语气。
而不是现在这样,像是对着一个棘手的包袱,发出厌恶的抱怨。
拼命想要控制住的眼泪,突然就不听话地落下,止也止不住。
“我…又没让你管我。”我不知去哪借来的勇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微微一动,几秒后,又向前逼近几步,我本能地向后退。
撞到沙发边,差点就倒坐下去。
“你说什么?”声音很小,微微发颤,似有一丝隐忍和不确定。
没有想到吗?我也是会反抗的。
我抬起头,看到他瞪大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我,一脸坚决。
“你是我的谁,凭什么要来管我?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听见这像是不属于我自己的声音,霎那间还以为是个梦。
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只是,如果已经知道结局,过程是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如彻底了断,早点超生。
他瞪大的眼睛慢慢变红,眼眶沉甸甸的,不知饱含了什么。
他又眯起眼睛,微叹一声:
“是。”再一声轻笑,点点头。
“现在我管不了你了。”
…
“叩叩叩”。
还来不及琢磨李承的话和表情,几米外的敲门声就划破沉寂,我赶紧用手背擦去脸上的眼泪。
李承退开两步,偏过头去看另一边窗户的方向。
门被拧开,我听到声音从门口传来。
“梓芫?”
我转过脸,惊讶地看着向明走过来,他看看李承,又看看我身上的衣服,有一丝疑惑的神色。
“我打了你手机半天没人接,担心就上来了。看到你的同事,他们说你可能在这里。”
他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担忧地问:“没事吧?”
我用力地摇头,想解释眼前混乱的状况。
“有人撞到了我,泼了我一身酒。李先生…帮我解围。”
这时李承回过身来说:“你带她走吧。”声音又恢复到一派平静。
他是看着我,但我想他这句话应该是对向明说。
说完就毫无留恋地往门口走去,似乎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一瞬间,我突然有些害怕,怕他真的走了,怕他就这样永远走了,冲动地居然想拉住他。
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卑微?
“李先生。”向明叫住他,李承的脚步在门口停顿。
“谢谢您照顾我女朋友。”
开门。关门。
屋子里在用力的关门声后只剩静寂。
终于,向明微微弯腰,伸手帮我拉拉衣服,轻声说:
“走吧。先去下面等我,我去帮你拿包。”
一个人从场边走过,一个人坐电梯下楼。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出现在李承身边的陈怡。盛装华服,光彩夺目。她满脸调皮又得意的神情,去亲密地挽着旁边看似吃惊的李承。他们两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
电梯里的人满是好奇的样子,却又碍于礼节不好仔细打量。瞥了几眼又装作一脸严肃,却不知各自是什么心思。
都是虚伪。
今晚真的不该来的。
走出厅堂,深不见底的黑暗刹那间扑来,我停在门口等向明,夜风就朔朔地灌进领口。
我往衣服里缩了缩。摸着李承的衣服,上面好像还有他的气息。
纠结的心思在错杂地缠绕。一边痛恨自己,一边又因为身上的衣服有些暗自欣喜。
这样…好像说明我们还有联系。
向明一直送我到家门口,我说了声晚安便要去开门。谁知向明手一带,让我靠在他肩膀上。他轻轻圈着我的腰,我顿时闻到他身上一种和李承很不一样的气息。不是那种一直让我心脏狂跳的感觉,而是一股沉郁的味道,有些让人昏昏沉沉地,想要安心地睡去。
“别想太多,早点休息。”
我“嗯”了一声,向明的吻轻轻落在我耳边的发丝上。我直觉向明发现了什么,脑海里却没有多余的空间再去思考。只有一股愧疚感,在低落的土壤里慢慢滋生。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我看见昨晚顺手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想了一会儿,拿了个袋子装起来,顺便送到公司楼下附近的洗衣店去,然后打电话给向明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陪我去北宇在这边的分公司还衣服。向明说好,正好今天没什么事情。
我想我可能是觉悟了。也许是昨天晚上自己说的话还有听到他说的话,那些字字句句,全都说服了我。
说服我,我们现在,可能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来到公司自然是少不了一阵八卦,一个个都化身记者采访我“被英雄救美”的感受,又说李承出去后怎么冷眼相待那个周经理。还有人在说李承的身材怎么怎么地好,黑色是多么凸显他的气质。我扯扯嘴角挤出个苦笑说“难道你们不知道是我男朋友接我走的?”,混杂才在一秒内安静下来。
北宇离我的公司并不很远,但傍晚正是车流拥挤的时候,一路都在堵车。我坐在车里想着这样也好,等我到了说不定他也走了,不见面正好不用尴尬。
“万一全下班了没人怎么办?”开车的向明突然开口。
听说北宇的人都是工作狂,加班加点的人不在少数,我并没这个疑虑。就随口回答说:
“不会吧,大不了送到他家去。”
向明没说话,到了北宇公司楼下才道:“你还知道他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