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双唇的血色褪得半点都无,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眼看向季一,血色里充斥着空洞,半晌才开口道:“毒……毒药?”

“嗯。”季一颔首,那成分配出来的药,只可能是剧毒,“那毒极为霸气,耗人内力,若是普通人吃下,必定当场毙命。顾公子发病……是不是每次都在用过内力之后?即便不用内力,也会每月毒发一次……”

“毒药……”苏晚面色瞬间惨白,像是听不到季一的问话,摇头喃喃道,“怎么可能……为了那个东西,他家破人亡,我家破人亡,为了那个东西,我们一生的命运都变了……”

季一叹息,无言。

苏晚全身都颤抖起来,刚刚还流光溢彩的眸子里突然空洞黯沉,溢满死气,随即浮起血色,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她抓住季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颤抖不止,哽咽道:“虚还丹,我给他吃了……”

季一一惊,满是不解地看着她。

苏晚突然笑起来,苍白的脸显得更加凄然,血红的眼里泪水盈眶,却未落下,“真的是我给他吃的,我亲手给他吃的!”

所谓圣药,她被关在爹爹的房间内,居然在暗阁里翻了出来。那夜无人顾及她,也无人知晓虚还丹就在那间不起眼的房里,云宸身受重伤背着她出逃,几番差点支撑不住而倒下,她毫不犹豫地塞到他嘴里,他问都没问就吞下。

难怪她记忆里的小哥哥从不曾“发病”,难怪他所谓的“病“,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

苏晚放开季一,垂下眼睑,泪水瞬间从眼角滑落。她伸手擦去,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灌下。

季一不敢追问,抿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三月的春夜突然阴冷起来,夹杂春日气息的夜风像是带了细小的刀片,打在人的脸上一阵刺疼。草丛里时而响起的虫鸣声,哀戚般此起彼伏。空气里甘醇的葡萄酒香,不知何时被酸涩取代。

苏晚的手仍是颤抖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杯的酒,又一杯杯喝下。眼里的泪亦是不止,刚刚流下便被她擦去。季一看着,并不言语。直至一坛酒将要见底,苏晚颓然倚在木椅边,突然安静下来。

“不知……姑娘可曾想过,与他再续前缘?”终究是季一打破沉默,带着一声叹息问道。

苏晚怔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自嘲一笑,“再续孽缘?我与他之前,纠纠缠缠这么些年,到今日才真正知晓前因后果。姑且不算我所知的前尘,单单说这虚还丹。当年我不知晓虚还丹有毒,他不知晓我给他的是众人争抢的‘圣药’,或许他一心以为我是有意给他喂毒,而那毒他痛苦半生。季公子,若是你,你能不恨么?”

“若他不恨呢?”季一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见她面色萧条,又撇开眼。

苏晚的笑容里渗出些许凄然,“不恨……若不恨,为何一步步将我逼上绝路?”

“那姑娘待他呢?”

苏晚一怔,她待他,是爱是恨?

是楚若时,说不上爱,那是最为童真的喜欢。

是宛轻尘时,她知晓他有恨,所以任他差遣,可那份愧疚慢慢变质她对他,是爱。

是苏晚时,是他替她驱散将军府里的乌云,给她第一缕阳光,给她人生里最为幸福的几个月,她对他,是爱。

三段人生三段记忆糅合之后呢?

在岭南山顶,猛然恢复记忆那一瞬,最先冲入脑中的便是对她这一生影响最深的十二年的杀手生涯,那时她说不恨他,因为心底有怨,怨他这么些年还将仇恨记挂在心。那时她只求两人再无交集,再无纠缠,彼此陌路。

随后七日,她捋清十八年里三段人生的所有记忆,这世界,又不一样了。

“季公子,你可记得,我第一次入涧溪谷的一年,你曾对我说过一段话。”那一坛酒被苏晚喝了大半,她面上透出一抹殷红,眼神都有些迷离,吃吃笑道,“你说,有人与你说过,人若以恨为生,以复仇为执念,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复仇失败,残念萦续,饮恨而亡;要么,复仇成功,心无所托,寂寥余生。”

季一眼神一闪,这段话,当年特意与苏晚提过,望借她之口,转述给顾公子……

“我记起一切后,再想着他,脑袋里就是你的这句话。”苏晚微微笑着,双颊微红,双眼里波光清涤,“所以你说用孩子驱毒还是双眼驱毒时,我毫不犹豫地选了双眼。孩子,呵……以他的能力,报仇成功是必然。那时我想,他以恨为生,复仇之后心无所托,该怎么办?这孩子会是他的寄托,他唯一的亲人……”

那时,即便知晓他的种种恶行,她仍旧爱他,为他舍命生下孩子,仍旧唤她云夕。他的救赎也好,她的救赎也好,她给他的后路留下些许希望。

“可是后来他说,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我的一家人是被他害死,他的付出全是苦肉计!”苏晚双眼又泛起血丝,双唇淡白,“那时我有多恨……恨自己愚蠢可笑!爱上这样一个仇家,还心甘情愿为他生下孩子!更恨他无心无情!我定要与他斗得鱼死网破!”

季一闻言,突然一阵恍惚,想到那日他与云宸在渝莲山,他靠在石壁上笑问自己:“你想说她爱我么?她决定跟着你到云国,没打算找我报仇,她连恨我都不会,又怎么会爱?你莫要以为我给她双眼,是多么无私多么伟大的举动。呵呵……我即便是没了双眼,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能认出来,可她没了双眼……我只是不希望,下次我站在她面前,她却认不出我是谁。”

“可穆色来找我时,我突然释怀了。”苏晚的话仍在继续,将季一拉出回忆,“看到他我便想到云夕,她像新生的绿芽一般朝气蓬勃,我想,我该看的,是这样的新生,而不是过往的杀戮仇怨。那些怨那些恨,在孩子面前又算什么?我与云宸斗得你死我活,日后我如何与她交代?让云宸对她说,你娘死在我手上,还是我与她说,你爹死在我手上?”

所以那之后她给季一回信,让他助她出逃。”

季一又是一阵恍惚,轻叹口气,小心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苏晚嗤笑,面上因着酒气泛起潮红,眸子里浅淡的薄光明明暗暗,她看入季一的眼,认真道,“季公子,云夕日后姓顾。”

说她傻也好,痴也好,她爱的是人也好,是习惯也好,爱便是爱了,事到如今她还是爱。即便说不出口,即便会让世人难以理解,她的爱,她自己明白就好。

季一听出话中的意思,苦笑摇头,“既然如此,你何不去找他?”

苏晚沉默,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缓慢品了一口,微微笑着,笑容里却是不尽的苦涩,幽幽道:“很爱很爱,就能在一起么?”

覆水留痕,破镜留伤,楚家的人命,顾家的人命,过往的疼痛折磨,不是一句“我爱你”“我原谅你”便可烟消云散。

***

第二日一早,季一告辞,云夕缠着哭嚷了半天才肯放人,将迎春花做出来的手环塞在记忆手里。苏晚只有无奈地笑,待到屋内只剩下她母女二人,云夕眨巴着泪眼,窝在苏晚怀里,软软地问道:“娘,为何我们不跟季哥哥一起走?”

苏晚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以前我们便麻烦他许多了,他有自己的生活,怎可拖累人家?”

“那我们为何不与爹爹住一起?”云夕委屈地睨了苏晚一眼,话一出口,想到什么,忙捂住了嘴。

苏晚的心头蓦地一沉,亲了亲云夕的面颊,将她抱得更紧,却是不语。

她想起昨夜季一说的话,心情愈加沉闷。云夕身上一半她的血,一半云宸的血,只在出生时中毒症状明显,随着年龄增长,那身子几乎是自行解毒。季一说,很可能是两种毒素以毒攻毒,也就是说,虚还丹的解药,可能就是噬心散……

“姑娘,若你亲自带着云夕去与他说明,他定会信你,否则,他的身子,怕是撑不过一年。”

季一昨夜是这么建议的,她只是微微摇头,“季公子自是有办法与他联系,你二人相交甚久,且他会放心让你拿脉,你说的话,他一样会信。”

当时季一只叹了口气,道她既然不肯见他,那他便送信通知。

昨夜她一直沉浸在虚还丹一事中,今日回想起与季一的谈话,总觉得有哪些细节给自己漏掉了,可细细去琢磨,又抓不住问题在哪里……

“娘,好安静。”云夕往苏晚胸口蹭了蹭,轻声道。

往日清晨总是各种鸟叫声,赶集的脚步声,偶尔还有小贩的吆喝声,可今日娘亲这么静,外面也那买静,让她有些不安了。

苏晚猛地回过神来,闭眼,凝神屏息,面色瞬间就变了,放下云夕道:“夕儿,莫要出声。”

说着将屋内银票拿出来,塞在云夕身上,再将屋子里的各种毒药放了自己一身。云夕见苏晚紧张的模样,懂事地站在一边,不动也不问。

苏晚抱起她,推开门,轻声道:“夕儿,装作与平常一样。”

夕儿一听,忙大声道:“娘,夕儿想吃馍馍!”

“好,娘带夕儿吃早饭去。”苏晚故作轻松地笑,神经却一刻都未放松。

她这屋子附近,有杀气。虽说不知是不是冲着她来的,可小心为妙。

苏晚抱着云夕,一路往北面集市走,察觉到有数十人一直跟着自己,心中惴惴,空气里的杀气昭示着来者不善。

正是清早赶集的时候,集市人多,很是热闹。苏晚抱着云夕随手买了些吃食,绕到城里最有名气的镖局,一个转身便闪了进去。

约莫半个时辰,镖局正门大开,从中驶出四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连车夫的衣着都是一样,出了门两左两右疾驰而去,到了路口又再次分开,四辆马车分别向着四个不同的方向行进。

苏晚抱着云夕坐在马车内有些惴惴,凝神辨息,果然有三人跟在马车后。这么看来,那批人的确是针对自己了,他们连匿住杀气都不会,显然不是杀手出身,但气息看来,武功也不差。不是出自隐飒阁,会派人杀她的,就只有一个风幽了!

“夕儿,”苏晚附在云夕耳边轻声道,“听好娘亲的话,待会若是有人袭击,娘亲先挡着,你莫要露出内力,待那些人放松警惕再见机一鼓作气跑掉。”

云夕很是警醒地点头,细声道:“娘,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苏晚摇头,“总之你记得,你先逃,你逃了娘亲才好放心走。”

“嗯。”云夕未再多问,乖乖窝在苏晚怀里。

苏晚瞥了一眼紧闭的马车窗,眉头渐渐拢起。她的修为早在上次救穆旬清时毁得干净,不可再修炼内功,但云夕不同,从她两岁时便教她,如今已经学了近三个年头。再加上孩子的身体本就轻盈,那些人若事先不知云夕会轻功,她突然出逃,胜算很大。与其说云夕会拖累她,不如说她会拖累云夕。

只是后面这批人也很是奇怪,跟了这么久也不见下手。不过,既然是冲着她来,“晚姬”的名头自是知晓,许是不知她到底恢复功力没有,心有忌讳才暗中跟随,探出个究竟再来动手。再或者,就是在等人手更多再动手。

“夫人,想去哪里?”车夫低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她特地找镖局的人,一来人家收钱办事,不会稍稍遇到一点麻烦便弃车不顾,二来若是车夫有点义气,或许还能助他一把。

但是去哪里?

苏晚有些犹豫。就算身后三人不是在等同伙,单单三人冲上来,她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凭着招式吓吓他们,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内力。若是他们等同伙来再动手,她更是没有生路。

“往西面边境走。”苏晚沉声道。

“娘,我们回国么?”云夕闻言,仰面看着苏晚,小心问着,眼睛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苏晚略略沉吟,颔首。她动了动身子,将脑袋搁在云夕肩头,叹息一声,跟云夕着话,却更似自言自语,“夕儿,我与他还有误会未说清,他还未见过你一面,还有他身子里的毒,或许他不愿向风幽讨噬心散……我们现在被追杀,或许去他那里还有一线生机……夕儿,你说,我们去见他一面可好?只一面……”

云夕皱起鼻子,不解道:“娘,你在说什么呢?”

苏晚揉了揉云夕的脑袋,笑容有些僵硬,靠回车壁,阖上眼,喃喃道:“夕儿,你记住,你若出逃,莫要等娘,一路向西,也莫要暴露身份。你爹叫顾宸云,你日后就叫顾云夕,找到他,记得跟他说你姓顾。他是隐飒阁阁主,但你不能对别人讲,只能自己偷偷地找。你怀里有银票,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找到他的。”

“娘亲……”云夕搂住苏晚的脖子,两眼通红,就快流下泪来。她怕了,以前她也会随着娘躲这个人躲那个人,可没有哪一次娘会提到“爹”,会这么严肃……

“夕儿不怕,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或许快些回国,就能找到帮我们的人。”苏晚在云夕脸上亲了一口,云夕乖巧地趴在苏晚怀里,重重点头。

苏晚心中却是愈发忐忑,倘若一直快马加鞭地“躲”,后面的人势必觉得她怕了他们,说不定会提前主动出击,可她若太早有动作,其他三辆马车分散他们的人力便是徒劳,得在最合适的时间找办法应付他们!

***

风云边境,渝莲山。

山间荫绿,树木繁茂,深深浅浅的绿色替整个山头穿上绿色的裙裾。山腰处一间草屋庇荫耳力,草无边一块大石,长满了绿色的藓,石上的男子双眼微阖,好似沉睡般,气息安然。

“公子!”石边跪下一黑衣男子,身形敏捷,拱手道,“夜蝶来信,称阁内杀手三日前尽数遣散。”

云宸的长睫颤了颤,微微颔首,轻笑道:“你们也散了吧。”

那男子一怔,禁不住抬头看向云宸。同时暗处窜出两名黑衣人,一男一女,身如飞燕,与先前的男子并作一排,单膝跪地,静默不语。

云宸坐直了身子,嘴角微扬,笑道:“夜鹰,夜燕,夜蝶,夜雀,隐飒阁不复存在,你们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夜蝶不用回来复命了,你们从这山头下去,日后若有缘再见,亦是陌路。”

三人仍是跪地不语。

云宸站起身,不再多说,欲抬步进屋。

空中突然飞来一只雄鹰,鸣叫着盘旋不去,云宸停下脚。雄鹰盘旋几圈后停在夜燕肩头,夜燕瞥眼,从鹰爪上取下一物,扫过一眼,瞬间面色大变。

“公子!琼妆急报,称风幽五日前携一千余名保皇军出风都,秘密潜向云国。”

云宸闻言,身形一滞,猛地转身,低问道:“云国?什么方向?”

“正是晚姬所在东南方。”

云宸面色一凛,五日,今日便可到云国!思虑间,人已快速移动双脚,消失在山间绿色中。身后三人齐齐跟上。

***

“咚”地一声,箭矢插在车壁的声音。

跟在马车后的三人,不敢轻举妄动暴露身形,不时飞箭过来加以试探,却不知晓苏晚五感敏锐,他们追的紧,单凭着他们身上的杀气都可辨认他们的方位。

马车仍在急速前行。此时苏晚无比庆幸自己去镖局找了会武的车夫,否则身后那三人暗箭伤人,马车一停,便不得不与他们面对面了。

如此躲躲闪闪了半个时辰,身后的人终于沉不住气。苏晚明显的感觉到暴涨的杀气,和他们突然加快的靠近速度。若再不动手,这马车恐怕就会被劈开了!迟早是被发现,不如先发制人!

苏晚小心地将车窗推开一点,看了看车道两旁的树梢,确定风向已变,从袖间掏出几包药混在一起,用纸托着,扔出车窗。

那药当然是毒,散在空气里可能效用微薄,不致死,却能拖得些时候。

不稍片刻,杀气果然匿了些,苏晚刚刚松口气,车后响起破空的刺响,果然有同伙!车夫也似有所察觉,又加快了马速。苏晚搂紧了云夕,嘱咐道:“夕儿,待会会有大批人马来阻我们去路,可不是两三个,你若逃不掉,大唤‘穆色叔叔’,明白么?”

云夕小巧的脸上尽是紧张,连连点头。苏晚深吸口气,阖上眼,靠回车壁。

***

渝莲山离苏晚所居的城镇算不上远,却也不近。云宸一路轻功急行,身后跟着夜燕夜雀。夜鹰轻功最为拔尖,先行一步打探风国保皇军的去处。

三人行到一半,见空中窜出黑色的人影,齐齐停下脚步。夜鹰动作敏捷,单膝跪地道:“公子,风幽带领的一千余名保皇军本是兵分四路,分别向东南西北行进,半个时辰前四路人马齐齐向东方转移聚拢。”

云宸阖着双目,嘴角微微弯起。看不见眸子里的冰冷,如今他这笑,倒真让人如沐春风般。听完夜鹰的话,他嘴角笑意更浓,沉声吩咐道:“夜鹰拦截北面,夜燕拦截西面,夜雀拦截南面。”

三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齐齐颔首道:“领命!”

语罢,左右两人飞身没入林中。夜燕站起身,从袖间掏出两个瓷瓶,递给云宸道:“公子剩余的药!公子保重!”

云宸眼盲,他四人自是知晓。云宸最为厉害的除了心计,便是那双眼,他们也是知晓。没了那双眼,云宸的功力到底如何他们却无从知晓,可这药以前他是不离身的,从渝莲山上下来时他便留了个心眼,将屋内剩余的药都拿到手。

云宸接过瓷瓶,夜燕再行一礼,未多语,翻身离去。

三月的天,苍穹高院,白云朵朵,透白的阳光带着蕴暖洒下来,显得身着淡紫长袍的男子面上多了几分暖色,他一气吞下所有药丸,蓄气,往东,向着风国边境行进。那里,有他的妻,他的女。

***

苏晚坐在马车内,凝神屏息,阖目探气,眉头不由地拧起来。已然过去一个时辰,身后的三人早已没了声息,可她预料中的大队人马也未出现,事情似乎不在她意料之中,是自己估算错误?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恐惧。此时风平浪静,反倒让苏晚更加不安,担心自己掉入更大的陷阱。

“停车!”苏晚低喝一声,马车放慢了速度。

云夕在车内昏昏欲睡,听到苏晚的唤声,惊得绷直了身子,失措道:“娘,他们追上来了?”

苏晚轻柔一笑,摇头,摸了摸云夕的脸蛋,“没人跟上来,也没人阻截我们,可再往前走,我们便出云国了。”

“出云国不好么?”云夕不解道。

苏晚沉默,再往前走是风国,往后退又不知敌在何方。

“娘,你不是说到了风国,就有人会救我们么?”云夕在苏晚身上蹭了蹭,见她仍是面露犹疑,娇噌道,“娘,你不是说还有误会没跟人说清楚么?还说他没见过我,还说他中毒了,还说只见一面而已……娘,等到花儿谢了再去摘,花儿就没了……”

苏晚眼里腾起一层雾气,眼神迷朦,听到云夕最后一句话,蓦地惊醒过来,对着马车外唤道:“还是去风国!”

云夕闻言,两眼亮闪闪,撇过脸开心地笑了。她没违背诺言,她没提到爹爹,可是她知道,马上就能见到爹爹了。

马声嘶鸣,车后腾起尘烟滚滚,急速向着云国西面与风国东面交界处行去。

***

风云边界,千树林中阴风飒飒,三百余人身着黑衣,齐齐站在马上女子身后,三百余双冰冷的眼,愤恨盯着眼前拦住去路的紫袍男子。

“呵,本宫以为顾阁主无心无情,无所畏惧,没想到,区区一介小女子竟轻易引得阁主现身,早知如此,我早些动手,也无需苦寻阁主了。”风幽一身金灿灿的长裙是林中唯一的亮色,苍白的面容有些憔悴,眉目间却是嘲讽的傲气。

云宸阖着双目,轻轻一笑,“留你一命哀悼亡夫,你竟不知死活有意招惹,正好今日送你去给亡夫赔罪。”

风幽一听“亡夫”二字,眼眶瞬时红了一圈,怒道:“贱人!若非你使出奸计,皇上怎会上当?”

“皇后娘娘请自重,这等粗俗的话骂出口,有辱国体。”云宸仍是轻缓笑着,阳光透过林间缝隙洒在他脸上,分外和煦。

风幽本就苍白的脸因着愤怒又白了几分,挥手道:“给本宫杀!此人便是害死皇上的凶手!取他命者赏黄金万两!”

“钱财以驱兵士,国之将亡!”云宸讥笑着,轻易躲过飞来的几支箭矢。

随后林间狂风大作,三百余名军中高手涌向云宸。云宸神色一凛,飞身而起,逼向马上的风幽。

杀气太烈,风幽的坐骑受惊,嘶鸣着欲要脱缰而出,风幽干脆弃了马,一个翻身与云宸打起来。

风幽武力不差,又有旁人不时打乱云宸的招式,以百对一,云宸显然处于劣势。几个回合下来,风幽猛然惊醒,云宸的眼,自始至终都是阖上的!一个错身而过,她匿气,云宸的动作果然慢下来,不再招招打向她所在的方向。

三百余人,云宸再厉害也不可能辨得出匿气的风幽身在何方,心中警觉。若是拿不下风幽,未必能顺利除去这三百人!

“皇后娘娘在新皇登基之际远赴云国,不知风都如今……乱成什么模样……”云宸只躲不攻,魅影般穿插在来势汹汹的攻击中,不忘嗤笑道,“那穆凌,身子那么小,不知割到第几刀就会断命呢……”

风幽本已退至一边,举剑正欲给云宸致命一击,听到他的话,沉下的心蓦地狂跳起来,呼吸瞬时便乱了,杀气外泄。云宸侧耳一辩,迅速抽出腰间长剑一个旋身,银白的剑光带着凛冽的杀气破围而出,细长柔软的剑身染上鲜红的血,云宸身边瞬时倒下一片,其他人未料到他突然出击,皆是一滞。

就是这一个停滞,云宸剑尖点地,跃到风幽身边擒住她的手臂,长剑抵喉。

所有的杀气瞬间收敛,春日翠绿的山林静谧地诡异。

“你……你把凌儿怎么了?”风幽声音哽咽,颤抖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