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意戏楼是一栋很有历史的老戏楼,是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如意班创建的,如意班散了之后,这栋戏楼就被别人包了去,近年来一直借着曾经的名声和历史悠久吸引着很多游客与戏迷,包戏楼的老板眼光独到,人也很神秘,从不露面。

  她们到如意戏楼的时候刚刚六点半,门外没什么人,她们也没放在心上,走进去之后瞧见有几个人在舞台下面打扫,不见谢瑾年的身影。

  庄奶奶看起来有点激动,也不坐下,绕着戏楼里面转了一圈,时不时抬手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林琅则直接落了座,东张西望地寻找谢瑾年的身影,不过这会儿他应该在后台,她估计找不到,所以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

  庄奶奶回来的时候,林琅还有点不死心,小声问她:“我们可以去后台看看谢老板吗?”

  庄奶奶立刻摇头:“当然不能,唱戏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在他们没化完装之前到后台去看,左右马上就要七点了,再等半个小时就能瞧见了。”

  林琅失望地点点头,又问:“谢老板今天要唱什么?”

  庄奶奶指着不远处的横幅:“瞧那。”

  林琅顺着看去,横幅上写着四个大字——贵妃醉酒。

  林琅一喜:“唱《贵妃醉酒》啊?我爸以前最喜欢听《贵妃醉酒》了,他要是还在就好了。”

  庄奶奶本来很高兴的,但从林琅给她化妆时说的话可以听得出来,她母亲不在世了,如今又这么讲,显然是父亲也不在了。

  她忽然就皱起了眉,不自觉拉住了林琅的手,林琅还没反应过来。

  经过一段时间,她已经不会一想起父母就掉眼泪,心里虽然依旧很难过,但她知道他们即便走了,也不希望她留在这个世界上一直为他们伤心,他们也希望她振作起来。

  “丫头,苦了你了。”庄奶奶心疼地叹了口气,她这副样子倒让林琅有点不自在了,“我没事的庄奶奶,你别担心。”她往一边,转开话题说,“怎么马上七点了,这里还没来人呢?”

  庄奶奶抹掉眼泪望向周围,果然,除了几个工作人员,还没一个人进戏楼来听戏,她有点迟疑,林琅忽然想起她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也没被要求买票,难不成这里不要票?如果不要票,不是该有更多人来?

  带着疑问,林琅站起身走到了工作人员身边,礼貌客气道:“先生您好,我打听一下,这里需要买票吗?”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说:“今天不需要。”

  “啊?”林琅愣了一下,“也就是说,平时需要,就今天不需要?”

  “对,今天免费,还有别的问题吗?”那人好像不愿多谈,说了一句就想走。

  林琅皱皱眉问:“那平时也像今天这么……冷清吗?”

  那人摇头:“不会啊,平时到了戏点人很多的。”

  说完话,那人就走了,林琅站在原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丫头,怎么回事啊?”庄奶奶担忧地走过来问她。

  林琅一顿,笑着说:“没事,刚才人家说今天是彩排,明天才是正式演出。”

  “是吗?还要彩排?”庄奶奶有点怀疑。

  “是啊,庄奶奶,现在大节目都得彩排,谢老板那么大一角儿,正演了肯定很多人,为了各个环节都不出错,当然要先彩排一下啦。”

  林琅信口胡说,其实心里也没底。她能糊弄住庄奶奶,却糊弄不住谢瑾年,也不知道他瞧见外面这幕景儿该有多难过。她还不如别说那些话,他不来唱,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受打击,搞不好回去之后更不愿意上台唱戏了。

  舞台之后,已经化好装的谢瑾年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陌生又熟悉的那张脸,那人勾脸抹彩,凤冠霞帔,一身华裳,水袖蜿蜒,像是他,又不是他。

  他收回视线转向一边,身边的人上前低声说:“谢老板,庄老和一位年轻小姐已经到了。”

  谢瑾年微微颔首:“时间到了,就开始吧。”

  那人应声退下,外面等候的林琅和庄奶奶,在时间到达七点整时,耳边便响了锣鼓点。

  她们都清楚,演出这是要开始了,庄奶奶被林琅糊弄了,不明所以,倒是不会担心,只是心虚的林琅有点害怕谢瑾年出来之后瞧见这副冷清的画面的心情。

  在谢瑾年上台之前,戏楼里又来了一人,他戴着眼镜,年纪不大,看见台下有两个人已经在等戏,便自来熟地上前坐到一起,侧头问林琅:“小姐你好,来听戏?”

  林琅不太愿意和陌生人多谈,点了一下头就不再言语,庄奶奶倒是有点不明白:“不是说今天是彩排吗?也会有人来听?”

  林琅沉默了一会说:“是啊,彩排也允许一两个人进来听的,不然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对吧……”

  庄奶奶小声说:“我们这不是家属嘛?当然可以进来了……”

  林琅不再言语,撒了一个谎,就得用好几个谎来圆,她真是要累死了。

  坐在她旁边的年轻男人听了庄奶奶的话,笑着揶揄林琅:“彩排?我怎么没听说?”

  他特地压低了声音,庄奶奶年纪大了,这会儿又响着锣鼓,自然也听不见。也幸好是如此,要是真听见了,林琅非得跟旁边这年轻男人打起来不可,就他话多。

  “听你的戏。”

  她不甚和善地说话,冷漠骄矜的表情配上那一身打扮,瞧着便非富即贵,年轻男人似乎也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在这,在他的概念里,谢老板唱戏是自娱自乐,今日怎么多了两人看戏?还有那位老人,看着好眼熟的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哪呢……啊,想起来了!这不是庄奶奶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

  年轻男人想打个招呼,可两位女士都紧盯着舞台,他也不好打搅,再说谢老板要上台了,他也挺激动,所幸就等演出结束之后再打招呼吧,那也不算失礼。

  伴随着锣鼓声,舞台一侧的帘子缓缓掀起来,一个曼妙婀娜的身影走出来,他身披彩锦裙衫,肩披云肩,水袖叠腕,手持折扇,他抬起头,扫了一眼台下,三人排排坐,盯着他目瞪口呆。

  他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转身来到台中,随着锣鼓声响,漫声开唱。

  当他吐出第一段唱词的时候,林琅就知道她没有看错,若他想,被人人尊称一句“大师”也绝非谬赞。他抬起手,指法柔美,自成一派,神情端肃哀伤,又温婉多情,这《贵妃醉酒》本是大师梅兰芳的代表作,她是没听过梅兰芳唱的怎么样,反正是比父亲听过的那些个“角儿”们唱的都要好上特别多。

  尤其是那段“人生在世如,且自开怀饮几盅”,倒真像是他的人生观。

  以前春晚上,也都会有专门的戏曲节目,但大多排在最后,等轮到戏曲的时候林琅不是睡着了,就是要出去放鞭炮,就算在屋子里,也没心思去看,她那时老觉得一句话咿咿呀呀唱半天,时间托得那么长又没有美感可言,到底有什么好听?

  这下子,她算是清楚彻底地感受到了。

  她甚至觉得,这一折戏唱完有点太快了,不自觉拿出手机,对着舞台拍下一张照片。接着,她还没听够呢,谢瑾年就已经去了后台。

  “现在可以去后台看看了吗?”林琅小声问身边的庄奶奶。

  庄奶奶也还没回过神,眉梢眼角都是感动与欣喜,她点了点头,下一秒再看身边,林琅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面熟的小伙子。

  “庄奶奶,是我,小郑。”小伙子直接坐在了刚才林琅坐的位置上,庄奶奶还有点意外。

  “小郑啊,你也过来啦?”

  “嗯,今天我也算大饱耳福,有好久没听见谢老板唱戏了。”小郑面露怀念。

  庄奶奶深以为然地点头,拉着小郑的手就开始絮絮叨叨今日她的感谢,小郑算是代替了林琅的角色,那这会儿林琅在做什么呢?

  她正在苦恼。

  后台很大,她上来时也没人拦着,今天虽然是搭台唱戏,工作人员却很少,方才奏乐的那些人撤了东西走了,后台就瞧不见什么人影。

  林琅见到帷幕后面有个入口,便顺着走了进去,走了几步,瞧见两扇门,一扇大一点,一扇小一点,她琢磨了一下,敲了敲那扇小门,里面没人出声,她偷偷推开朝里面看,这间屋子不大,入眼处是挂着行头的架子,老生花旦的行头都有,接着便是梳妆镜和衣柜,梳妆镜前摆着各种她没见过的油彩,她的目光尽头,看见了正对着镜子卸装的谢瑾年。

  他穿着白色的水衣,微微弯着腰,修长的手指拿着卸装棉一点点擦掉脸上的油彩,并不理会身后的响动,搞得林琅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谢老板……”半晌,她决定还是先打个招呼,“我来看看你,能进去吗?”略顿,她又补充,“庄奶奶和我说了,后台忌讳看人化装,所以我之前没来,刚才想着你唱完了才来看看的,没想到碰上你卸装。”

  谢瑾年站直身子回眸看了她一眼,他脸上一半还涂着油彩,另一半已经卸掉,这样一半一半的视觉效果冲击力特别强。

  林琅脚步一挪就进了门,用后背将门缓缓关上。

  “我进来啦。”

  谢瑾年不说话,她就自己说了一句,用笑来掩饰害怕别赶出去的担心,好在谢瑾年只是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继续卸装。

  林琅被默许留在这里还有点惊讶,她背着手,轻手轻脚地来到他身后,他可以从镜子里看见她披着一头长卷发的身影,她很漂亮,五官只是浅浅点缀便面若桃花,身上的裙子倒是保守了一些,,顺眼许多。

  林琅见谢老板没开口赶人,就趁热打铁地问他:“谢老板,你明天能不能再演一场?”

  谢瑾年动作一顿,从镜子里冷眼,看得她六神无主,他倒是夷然非常。

  “为什么。”

  他问得很平静,像是不惊讶她会这么说,林琅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挑起嘴角,笑得自信而张扬,倒是比前些日子的隐忍克制更像是谁家的千金了。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第十章

  林琅说让谢瑾年第二天再唱一台戏,说是要给他个惊喜。

  这真是天下奇闻。

  谢瑾年当然不会答应,他面不改色地说:“今天你也看见了,没人会来听,明天再唱,也不过自取其辱。”

  看来林琅最担心的是还是发生了,尽管谢老板把一整出戏唱全了,可不见得心里就痛快,林琅生怕他好不容易改变的心态又缩回去,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他垂下眼,盯着她素白的手指,那真是一双千金小姐的手,不见丝毫瑕疵,完全的十指不沾阳。

  “谢老板,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就气馁,现在这个社会什么都得看营销,你就说梨园戏楼里那些角儿,哪个不是富商花钱捧出来的?有他们追捧,才有人把他们当角儿,就他们那唱腔,要我说,不及你十分之一。”林琅嫌弃地说道。

  谢瑾年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离开了她温暖的手心,他这双冷冰冰的手竟像是有些僵硬。

  “哦?你觉得我唱得好?”

  谢瑾年落座于一旁的椅子上,修长的眉眼一挑,眼尾上翘,连质疑都质疑得那么勾人心神。

  林琅面红耳赤地说:“是啊,我觉得你唱得好,谁都没有你好。”

  谢瑾年轻嗤一声,似是不屑:“你又不懂京戏,怎么分辨得出谁唱得好。”

  林琅就知道他要这么说,双脚一挪站到他正对面,面不改色道:“我当然能分辨出来了,你不要老是看不起我们外行人,就算我们不懂京戏,分辨不出谁的唱腔更好,可总能分得出来谁唱的更美,人类对美的事物是基础分辨能力的。”她志得意满地挑着眉,“谢老板你不妨答应我,左右你都出来唱了,再多唱一天又怎样?万一有转机呢?”

  由于她就站在他正前方,除非他站起来离开,否则不得不正视她。

  但是尽管如此,谢瑾年还是很难说动,他从来都是这样,任谁都别想三言两语把他搞定,他浑身上下好像都贴着个标签“我很难搞,请谨慎”,要是有一天哪怕她说句不走心的话他也会好好听进去,那真是她祖坟升青烟了。

  “喂,给点反应啊。”

  林琅倾身靠近他,双臂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两人呈一种相当暧昧的姿势靠得越来越近,近到好像再不给点反应,她下一秒就要亲上来一样。

  谢瑾年终于有了点松动。

  “走开。”

  他紧绷着脸靠在椅背上,双手也扶着椅子两边的扶手,两人的手距离也就五厘米。

  “你答应我我马上就走开。”

  林琅说得特别诚恳,因为距离太近,她说话时的呼吸都飘到了他鼻息间,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像香粉或者香水,就是那种女孩子身上会带着的香香的味道,闻得人心烦意乱,难以专心。

  “不要离我这么近说话。”谢瑾年继续朝后靠,仰起脖子,优美的颈项,滑动的喉结,每一寸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林琅一开始是想借此让他答应明天继续登台的,那她现在就该顺从地靠后,拉开距离,不要逼得太紧,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可也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注视着他在后台化装间蜜色灯光下影影绰绰的脸,她竟然有点失神。

  忽然,她伸手扳住了他的下巴,这个举动让谢瑾年不得不大吃一惊。

  “你想干什么。”

  他皱眉睨着她,手已经从椅子上拿开随时准备推开她,但她紧接着就回答说:“啊,你下巴上有点油彩,我帮你抹下来。”

  说着,她用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然后收回去,笑得十分诚恳,“谢老板既然不再拒绝,那我就去准备了,明晚还是七点,你一定要准备好。”她转身想走,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说,“对了,用场地是不是要先跟戏楼的老板打个招呼?明晚这边得多留一点工作人员,不然怕是忙不过来。”

  谢瑾年直起身抬手轻抚过下巴,那里她刚刚触碰过。他轻嗤一声,明显是觉得她翻不出什么天来,那种轻蔑傲岸激起了林琅的好胜心,她大跨步走回去,抬手在他脸颊上又摸了一下,得意地笑着说:“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像是怕他会讨回来刚才她占得那个“便宜”一样,飞快地跑出了化装间。

  谢瑾年望着那扇门打开又关上,慢慢放下手,垂眼睨着手指,眼神轻佻,说不清在想什么。

  离开了化装间,林琅在门口遇见了庄奶奶,她正要进去找谢瑾年,林琅想起自己刚才对谢老板的冒犯,笑着说自己还有事,先回去了,庄奶奶也没挽留,倒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年轻小伙子说:“小姐着急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

  林琅客气地说:“谢了,但我们不熟,先走了。”她也不好奇那小伙子为什么和庄奶奶认识,心里记挂着明天的事,着急麻慌地离开了戏楼。

  她回了一趟四合院,这里现在没人,谢老板的房间也是随便进,她记得上次进来的时候,有在屋子里见到他的照片,这次进屋一照,果然在床头柜上看见了。

  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迅速离开他的房间,离开四合院坐地铁到商业街找了一间广告公司,把手机交给他们,将里面的照片导出来,提出自己的要求。

  “是这样的,这两张照片里的是明天要演出的大师,你把他的人物扣出来,从网上搜一个如意戏楼的背景P上去,人物就不用P了,他本人已经非常好看了,P了不一定就会更好看。然后你要加上这几句话……”林琅说了几句广告词,听得平面设计都呆住了,不停地敲打着键盘,将林琅的要求记录下来。

  最后林琅和老板约定了价钱,让对方连夜印出来,明早她要用,老板怕来不及,她加了钱才肯赶工,走出广告公司的时候,林琅的荷包都有点瘪了。

  其实也就一两百块钱,不过对于目前坐吃山空的她来说,只出不进就得缩减开支。

  林琅回到家的时候,庄奶奶和谢老板已经都回来了,庄奶奶今天特别高兴,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感觉要把一个月的饭菜开支全部花掉了。

  林琅被她叫到餐厅的时候,谢瑾年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他有点挑食,不食太大的荤腥,这桌上的大鱼大肉,他基本都只看一眼,一筷子都不夹,可为了让他营养均衡,庄奶奶每次都会做出来逼着他吃一些,至于剩下的那些,以前是直接倒掉喂猫喂狗,现在么,全都进了林琅的肚子。

  “快吃吧,趁热。”

  庄奶奶给谢瑾年夹完了菜就给林琅夹菜,看着他俩的表情好像婆婆看着满意的儿媳和出色的儿子一样,林琅吃着吃着就开始尴尬,手托着脸,遮挡着脸上浮现的绯色,对比起来,谢瑾年就显得过于闲适,他吃完了饭,云淡风轻地起身离开,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他在出门前回头盯着林琅的背影说:“吃完饭到我房间来。”

  林琅整个人一僵,嘴边的饭差点掉下来,庄奶奶估计还以为谢瑾年彻底转性了,对林琅有兴趣了,高兴得恨不得现在就把林琅塞进他房间,抱着林琅欢喜道:“我就知道这次招租招对了,那天我看见你从门外面走进来,就知道你和谢老板有缘,这下好了,谢老板以后有你照顾,我这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也可以安心地走啦!”

  林琅皱起眉:“庄奶奶,您说什么呢,我和谢老板不是您想的那样,而且您身体这么好,别老动不动就咒自己,谢老板听见会伤心的。”

  庄奶奶捂住嘴:“看我,这是高兴过头了,你吃饱了就快去,今天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林琅就这么被赶到了谢瑾年的房门外,屋里面亮着灯,屋外面的人脚尖踩地画圈圈,不确定是不是要进去送死,她今天在戏楼后台可是占了谢老板便宜,这会儿进去肯定凶多吉少,要不她干脆偷偷溜掉,就当没听见他的话?

  带着这种侥幸心理,林琅转身想跑,哪料才转过身,后面的门就打开了,微凉的手揪住了她裙子的后领,直接把她拉了进去。

  “诶……别打我别打我!”

  林琅怕死地继续往外跑,下一秒脸上一凉,她一怔,惊讶地望向身后的人,谢瑾年空着的手弯曲着手指落在她脸颊上轻轻弹了一下,力道其实很轻,只是让她有感觉而已,可是她却觉得好像被点了穴一样,瞬间不会动弹了。

  “愣在那做什么,傻了?”

  谢瑾年斜睨着她说话,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勾起的嘴角,笑得戏谑。

  他这是在报仇吧,因为她接连占了他两次便宜。

  看他面不改色平静淡泊的样子,想来也是没别的想法的。

  可是,为什么她这心里头,却好似小鹿乱撞呢。

  以前和杨翌承在一起,他对她说过那么多情话,其实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她那么笃定他不会离开她,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摆在那,任何男人都不会拒绝她。她是林氏集团的大小姐,谁会和钱作对呢?她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杨翌承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还是她的钱,那时她想,反正她一辈子都不会没钱,管他到底喜欢什么,既然他人还不错,父母也算满意,那她就和他在一起好了。

  现在想想,还真是草率。感情这东西,还是得问问自己的心。

  “没有,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林琅快速告辞,捧着发热的脸跑出了门,谢瑾年追到门口,注视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地上一串发光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他弯下腰捡起来,应该是她匆忙之间落下的手链,他将手链握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整个人侧靠在门上,一身黑西装几乎融于夜色,那总像是不食人间烟花的人身上好像多了几分生气。

  回到房间里,林琅仍然在不断地喘气,喘完气就发现手腕上好像少了点什么,抬起来一看,老爸去年送她的手链不见了。

  其实父亲给她送过很多礼物,大概是因为现在他不在了,他所有送过的东西都变得珍贵稀缺,林琅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又冲出门回去寻找,她本来挺担心是丢在了外面的,那就找不到了,但当她看见还没回屋的谢瑾年时,就知道她白担心了。

  他闲适地转着手腕,一串手链挂在他手上,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闪闪发光。

  林琅跑过去伸手便要拿,可谢瑾年却将手抬高,两人的身高本就有差距,他再抬高手她就更够不着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对上他的视线,正想说句“谢谢”,就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第十一章

  林琅已经住在四合院一段时间了,那颗心都因为人家扑通扑通小鹿乱撞了,可谢瑾年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足可见在他心里她是多么无关紧要的人,这可真够丢脸的。

  林琅肃着一张脸,隔了半晌才说:“姓林,叫林琅,琳琅满目的琅。”

  谢瑾年慢慢放下抬起的手,将手链摆在她面前,她垂眼接过,说了句“谢谢”就转身要走,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她瞬间没法挪动脚步了。

  谢瑾年在叫她的名字。

  他说:“林琅,我记住了。”

  林琅回过头,他笑容婉转,修长的眸子流光溢彩,与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样,有鲜明的区别。

  莫名其妙的,本来不怎么好的心情就缓和了许多,林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瑾年靠在门边,仰头望向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色可真好。

  林琅今晚又失眠了。

  她前两天睡眠才好一点,今晚被谢瑾年这么一闹,又开始心神不宁了。

  这次倒不是因为那些糟心事,而是因为……

  她开始不确定自己以前认为的感情到底算不算感情,杨翌承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很容易移情别恋的人,她和谢瑾年认识的时间也特别有限,或许是她现在太困难,对于这个给予了她很多帮助的人,总会有特别的偏向,她总觉得,她和他相处时,有很多悸动和忐忑是与杨翌承“恋爱”时没有的。

  其实她和杨翌承之间也不算恋爱了,她总是由着性子来,因为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杨翌承就算不满意不高兴不喜欢,也会顺着自己,就像现在,她不是林家大小姐了,他马上就更改成为她堂妹的未婚夫一样。

  他们那段所谓的感情,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妻身份特别不牢固,甚至于那些她以为是爱情的感觉,好像都只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对他的感觉,说得更准确点,称之为占有欲或许更恰当。

  她从懂事起就很清楚自己将来得找个什么样的另一半,所以当父亲介绍杨翌承给她认识的时候,她就用那个家里会同意的标准衡量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就试着相处,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至少不会觉得讨厌,那么时间长了应该就会喜欢吧。

  她一开始是抱着这种想法和杨翌承在一起的,现在会被对方如此对待,其实也是活该。

  草率的开始,必将失败的结束。

  至于她现在对杨翌承的感情,除了恨和看不起也没别的了。

  晚上不睡觉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特被困,可她又不能睡懒觉,因为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一大清早林琅就出门了,六点多时庄奶奶起来给谢瑾年准备洗漱用具时,就发现她屋子里空荡荡的,门口贴着个纸条,让她别准备她的午饭了。

  庄奶奶一边洗菜一边嘀咕:“这丫头大早起跑出去干嘛了?也不吃早饭,饮食习惯不好,胃坏掉可就麻烦了。”

  谢瑾年出来时,正好听见庄奶奶在念叨这些,他的表情始终入水,看不出喜怒,此时也是一样。

  “她出去了?”

  他问着,声音冷冰冰的,听得人连夏日的暑气都散了。

  庄奶奶点头说:“比我走得都早,也不知道什么事儿这么重要。”

  谢瑾年忽然想起她昨天说的话,说是今天要给他一个惊喜,也不知会有什么惊喜。

  “总之,不会是和我们有关的事。”

  他下了决断,庄奶奶却不怎么赞同:“怎么会呢,这丫头虽然住在咱们这里时间不长,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你就说昨天,你看她给我打扮的,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她给我那件旗袍,一看就不便宜,那本来是给她妈妈订的,可是她现在父母都不在了……哎,真是可怜。”

  谢瑾年慢条斯理地洗着手,素白修长的手指上有水珠一点点滑落下来,他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变化,也不讲话,安安静静的,给人冷冰冰的感觉。

  这会儿,林琅已经到了广告公司,她抽了一张彩页举起来看了看,绝代佳人就是绝代佳人,只是随便拍了一张照片,简简单单往上面一P,就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相提并论的。再加上她那广告词,千年等一回,保准今晚上如意戏楼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