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想想也是,点点头,稍后又重重叹气,“反正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笑笑和顾主任在一起不合适。”

“两个人都结婚了,这话不适合说。”

“知道。”顾初冲着他笑,“只在你面前说而已,我可没有搅合笑笑婚姻的意思,再说了,顾主任对笑笑也挺好的,我们院里都知道。”

陆北辰刮了她的鼻子,“操心。”

她拿过衬衫,“赶紧穿上衣服,这里是老洋房,可不是外滩的高层,来往的人都能看见你在耍流氓。”

陆北辰笑看她红脸的模样,对她的喜爱更甚,忍不住伸手轻掐了她的脸蛋,就跟小男生见到心仪的小女生总想动手动脚似的。顾初抿唇浅笑,催促着他快穿衣服。

他这才把目光落在手头的衬衫上,愕然,“粉红色?”

“什么眼神啊?是浅粉色。”顾初纠正。

“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件衬衫。”陆北辰头疼这个颜色。

顾初笑吟吟的,“我给你买的呀,早就买好了,就等着你穿呢。”

“这个颜色不适合我,换掉换掉。”陆北辰食指挑着衬衫,命令。

“怎么就不适合了?我觉着挺适合的。”顾初接过衬衫,往他身上穿,“你看衣柜里你的衬衫,除了白色剩下的全都是深色的,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穿得那么沉闷干什么?再说了,现在的季节就适合穿点亮色的。”

话毕,把他往镜子面前一推,“看,多好看啊。”

陆北辰别别扭扭的,“我不喜欢…”

“我喜欢。”顾初探过来头,“你忘了你在大学的时候还穿过红衣服了?整个球场就属你最帅,所以说,你能驾驭任何颜色。”

陆北辰一脸的无奈,“那次球赛的球服都是统一红色。”他不穿也不行啊,这是两码事。

“挺好挺好的。”顾初哄劝,又绕到他身前帮他系扣子,“相信我,我的眼光绝对不会错的。”

不同于他穿白色或深色衬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镜子里的他自然是英挺不凡,但同时有点不羁,有点坏。她喜欢这样多样的他,喜欢这样从一开始就属于她的他。

“好吧。”陆北辰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他穿成这个样子,也就妥协了,双臂圈着她的腰,无奈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还真想把你养成金丝雀。”她窝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的气息。是因为知道他为她遭遇了太多,心就更加舍不得。

她没跟他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母亲去世的日子,是她的错。在何奈告诉她的那一刻起,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一天了,可就在那个时候,她非但没有去安慰他,反而又给他雪上加霜。他隐瞒了这个事实,他的用心她明白,所以,她不想拆穿他的用心,只想就这样,对他好,更好一些…

陆北辰自然没明白她话里的真正含义,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

“你的检查报告什么时候给我?”她抬头看着他问,这件事她可没忘,是他说的,他会把报告从斯密斯那里拿给她。

陆北辰想了想,“斯密斯现在还没来中国呢。”

“陆教授,这世上有种叫做电邮的东西,再不济还有一个叫做传真的东西。”她笑看着他。

“放心,我会跟他要的。”

顾初撇撇嘴,一听这话就是敷衍,“你不着急没关系,我帮着你想着这件事。”

“你打算干什么?”陆北辰看着她笑。

“斯密斯算是我半个师父吧,我总会要出报告的。”顾初头一偏,笑得狡黠。

陆北辰被她的模样逗笑,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轻声,“真是服你了。”

她在怀中抿唇。

“今晚别等我吃饭了。”他低低说。

顾初一听急了,“你又要加班?”

“不是。”陆北辰抬手摩挲着她的脸,“要去见个人,所以会晚点回来。”

“肯定还是公事。”顾初的小嘴一撅。

他就低头顺势轻啄了她的小嘴,笑道,“不是公事,私事。”

顾初狐疑地看着他。

他凝着她,意味深长,“是很重要的私事。”

443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入夜,上海仍为沉静,初秋前总是浮动着一股子潮热,即使夕阳西下月上阑珊也少有清凉。凌空之上不见车水马龙,远远的能够看见被霓虹燃亮的外滩,绵延城市繁忙。

“一直以来我都不怎么喜欢上海。”秦苏轻轻晃了一下高脚杯说。

一桌顶级大厨备的晚餐,一瓶上好的红酒,餐厅的环境很安静,偶尔能听见餐具轻微相碰的声响。

秦苏说完这话时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陆北辰和陆北深,轻叹一声,接着道,“这座城太浮躁了,总是让人无法平静,所以往往会做出冲动的抉择。”

陆北辰与陆北深同时出现在餐厅时,着实令餐厅经理外加侍应生惊艳得够呛。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也就罢了,还是那种高大挺拔英挺不凡的一模一样,所以,就算陆北辰和陆北深已落座多时,餐厅的人还时不时朝着这边瞧。

就连秦苏都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每一次面对这俩兄弟时她其实都是羡慕他们生母的。当然,她也是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陆东深和小儿子陆南深,自然,这两个儿子跟陆北辰、陆北深俩兄弟一样继承了他们父亲的出众外形,否则外界就不会给出一句“陆家男儿多俊俏”的评价。

但她的儿子们不是双胞胎,所以在长相上还是很有区别,这俩兄弟不一样,坐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人在照镜子似的,一个是本人,一个是影子。

打从她看见他们的那刻起就为之惊叹,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母亲。

但如果攀谈起来,这俩兄弟还是极易区分的。

俩兄弟虽说同样是安静,陆北深是真的安静,从他的眉眼,从他的举手投足,只有秦苏在问话时他才答上那么一两句,他的眼睛平静如湖水,没有攻击性,英俊得温和恬淡;陆北辰则不同,他是沉静,沉静这一概念的复杂远胜于安静,他是不动声色,是运筹帷幄,那眼睛虽说也是波澜不惊,却似海面,不羁、难以管束、非但不受他人掌控还拥有掌控他人的力量。

在秦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陆北深只是笑笑不说话,陆北辰抿了一口红酒,道,“跟城市无关,更多时候是人心不定罢了。”

他的态度似恭敬,语气却有坚定。

秦苏是个聪明人,听得出陆北辰话中的意思,放下酒杯轻声道,“从你们对外叫我一声母亲开始,你们俩个就是我的儿子,母子之间有话明说也无妨,我是你们的长辈,行差踏错的事是绝对不能看着你们去做的。”

沈楚过世后,陆北辰扛起长子的担子,一手操持了她的葬礼,这令陆家的人着实有些吃惊,尤其是陆振扬。沈楚这辈子的心思就只用在三个男人身上,分别是她的两个儿子和陆振扬。她爱了陆振扬一辈子,哪怕后来离开了陆振扬但心始终是放在陆振扬身上的。沈楚知道自己的病终究会挖空了身体,所以在临终前对陆北辰说,生的时候不能在一起,她希望死后能跟陆振扬葬在一起。

如果陆振扬不曾复婚,那么沈楚的愿望合情合理,但沈楚死后中间挡着一个秦苏,这件事就变得棘手。沈楚的心愿很简单,她其实是想做陆家儿媳的,只不过陆家长辈承认的就只有出身能与陆家相配的秦苏。入葬陆家祖坟这件事陆振扬无法做主,陆家人虽说举家海外,但一些陆家长辈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

后来这件事是秦苏主动出面,说服了陆家长辈,陆家长辈最后点头答应,但提出了一个要求:陆北辰和陆北深对外必须声称秦苏为二人的母亲,关于沈楚和陆振扬的这段婚姻要永远不对外澄清。

陆北辰为了生母的愿望,最后点头答应。

其实对外倒也好交代,一来陆振扬与沈楚的婚姻本来就很少人知道;二来陆北辰与陆北深上学期间向来隐藏身份;三来陆门向来神秘,陆家太太具体的生育情况外界也知之甚少。自从陆北深回陆门后,陆家子女的情况才陆陆续续地被外界人得知。

陆北深没说话,只是默默喝酒。

陆北辰抬眼,“正因为我敬重您一声母亲,所以才没有追究您私下找顾初的行为。”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道,“我想,这件事如果放在东深或南深身上,他们也不会同意您这么做。”

一句话充分说明了陆北辰调查了秦苏来上海的目的和私下做过的事,这本应该是挺尴尬的局面,但秦苏似乎早就料到这件事瞒不过他,笑了笑,“四个儿女我一视同仁,所以,这件事换做是东深或南深,我一样会这么做。”

陆北深开了口,嗓音不卑不亢的,“阿姨,我大哥会处理得很好。”

秦苏看向陆北深,唇角含笑,“这么多年了,终于又听你叫我一声阿姨。”

对外陆北辰和陆北深二人从不否认秦苏作为母亲的称号,但私底下,两人还是叫她阿姨,为此陆振扬有些不满,但秦苏一笑置之,就任由他们怎么舒服怎么来,用秦苏对陆振扬说的话就是:他们毕竟有自己的母亲,能做到对外不公开不澄清也实属难得了。

陆北深闻言脸色较为尴尬,端起杯子冲着秦苏微微一举,“对不起。”

秦苏眼神温暖,跟他轻轻一碰杯子,“傻孩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跟阿姨永远不用说对不起。”

两人饮酒的时候,陆北辰感慨万分,同时心思也着实复杂。他明白北深那句对不起的含义,对于秦苏,他并不痛恨,只怨父亲在情感上的左右摇摆,但北深不同,以前从他的字里行间能明显感觉出他不但痛恨父亲,还对秦苏看不过眼,所以在陆家的那段日子,想必北深是给秦苏惹了不少麻烦,现在北深成熟了,知道错了也正常。

秦苏这几年还真是把他们当亲生儿子看待,这点陆北辰感同身受,但正是因为这点,所以今天在面对秦苏这种干预的行为他才不好言辞激烈。

放下酒杯,秦苏轻声道,“不管你们如何不想承认,你们骨子里流着的都是陆家的血,所以,有很多的决定就不能由着性子来,北深这几年的情况我知道,但也拗不过你们的父亲,现在是北辰的事,既然我能看到结果的事,为什么还要你去冒犯你父亲的权威呢?”

“我知道父亲的意思,但我想要的不是林嘉悦。”陆北辰道。

秦苏叹了口气,“你要明白,家族荣誉高于一切。”想了想又道,“总胜过给你安排个陌生女孩要好得多吧?”

“我大哥不娶,难道父亲还要押着他去登记?”陆北深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道。

秦苏没回答陆北深的话,反是问陆北辰,“你认为呢?你父亲有没有本事做到这点?”

陆北辰不语。

秦苏拿了公筷,分别给陆北辰和陆北深夹了菜,再看向他们时,眼神柔和,“你们的父亲你们最了解,尤其是北辰,当年你是怎么离开顾初的?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父亲的要求,我想你是绝对不会出国的,对吧。”

陆北辰暗自攥紧了拳头,道,“那个时候,我的确没有反抗他的能力。”

“你认为你现在有了?”秦苏问。

“已经失去了一次的人,所以再次拥有的时候会格外珍惜。”陆北辰言下之意十分明确,“尤其是,保护。”

秦苏却笑着摇头,“没错,你如今确实有能力了,但请相信我,如果你父亲想要让你改变主意的话依旧不费吹灰之力。你以为基金会的事是你赢了你父亲吗?不,只是你父亲对你稍许的纵容和让步而已。但现在,陆林两家需要达成长久的合作关系,那么林嘉悦势必要成为陆家的儿媳。她对你情有独钟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否则,要么是北深,要么就是东深,再者就是你们的弟弟南深。”

陆北深闻言后道,“现在是东深大哥坐得头把交椅,我想依照他的性格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秦苏笑了笑,“太上皇还在,皇上,不过就成了傀儡罢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昭示着陆门内部暗涌着的腥风血雨,哪怕是父子,在权势和财富面前也会面临抉择。

“秦姨,今天之所以跟您见面,是要告诉您有关我的决定,以便您再传达给我的父亲。”陆北辰一字一句表明了态度,“我会娶顾初,不是跟你们商量,只是通知。”

444改变不了事实只能改变未来

秦苏似乎早就料到他同意见面的目的,所以这话落在桌上并未引起她的惊讶,又或许,经历太多风浪的女人早就变得无坚不摧,任何风暴在她面前也引不来惊慌失措了。她抿了口酒,而后道,“那个时候,怕是你父亲要亲自找顾初谈谈了。”

陆北辰眉头一蹙。

“你要明白你父亲维护陆门名誉的心思,所以,你不可能娶顾初。”秦苏轻声说,“就算,你跟她如何相爱。”

陆北辰沉默了半晌,再抬眼语气冷淡,“我想,娶不娶顾初跟陆门名誉无关吧。”

秦苏看着他。

陆北辰放下酒杯,“换句话说,林嘉悦不过就是父亲的借口,只要我娶的不是顾初,换成其他姑娘他都不反对吧。”

秦苏的眉梢染了几许沉重,“你…”

“顾家跟陆家的恩怨我早就知道了。”陆北辰直截了当。

这句话倒是出乎秦苏的意料,她微微一怔,看了他几许后恢复平静,“你怎么可能知道?”

“既然我能回来,那么有些事情势必要查清楚。”

秦苏若有所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父亲的?”

“当我知道他当时并没有提供资金给建科集团后。”

“他给出的理由很完整。”

“您也说了,只是理由。”陆北辰语气平静,“不是真相。”

陆北深看着他们两个人,不解,“到底什么真相?”

秦苏没解释,陆北辰也没打算跟他说。

餐桌上陷入短暂的安静,很快,秦苏开口了,“既然你知道陆家和顾家真正交恶的原因,那么就应该清楚,一旦你父亲干预,那么他势必会从顾家当年的行为下手,我想,到时候就算你有心维护你们的感情,但顾初呢?她还会义无反顾地跟你在一起吗?”

陆北辰抿着唇,下巴绷紧。

“其实你说得没错,林嘉悦不过就是个借口,只要不是顾家的姐妹,你娶任何人你父亲都不会干涉,但唯独顾家的不行。”秦苏苦口婆心,“顾初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她是姓顾的。”

“她是无辜的。”陆北辰皱紧了眉头。

“是,但当年顾家已经穷途末路了,你父亲不过是拦截了其他企业向建科伸出橄榄枝,行为虽说过分,但比起顾家对陆家的伤害远是不够的。”秦苏轻叹,“难道,这些事你也希望顾初知道?我想你是绝对要隐瞒的,因为你了解她,她一旦知道了这些事一定会替她父亲愧疚,替她的家族愧疚。那种负罪感远胜于当年的分手,你认为,她能强大到背负起这个十字架?”

陆北辰咬咬牙,看向秦苏,“我父亲当年只是阻断了顾家的资金流?”

“不然呢?”秦苏反问。

陆北辰沉默。

“放弃吧。”秦苏说,“你们两个注定不可能在一起,暂且不说顾家对陆家做过的事,就是单单当年因为陆家的关系而导致顾家资金链断裂这一件事,已经决定了你跟她不可能走到头的局面。既然是已经能看到的结局,为什么还要硬着头皮往下走呢?”

陆北辰许久后才开口,语气缓慢却异常坚决,“我答应过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了。”

“你…”秦苏看着他直摇头,“这又是何苦呢?”

“也许这就是我,在面对感情上的执拗和顽固。”陆北辰抬眼看她,“既然改变不了事实,那么,我只能改变未来的结局。”

这话令秦苏倒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会守护她。”陆北辰眼神笃定,“真相可以浮出水面也可以沉于海底,我选择后者,哪怕穷尽一生,我也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秦姨,原谅我的不能妥协,有了守护的人,我必然要承受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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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餐厅,陆北深跟着陆北辰上了车,靠在副驾座椅上始终不语。建筑物嗖嗖往后退的时候,陆北辰开口了,“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陆北深调整了一下坐姿,道,“虽然我不清楚当年发生的具体事,但我觉得,换做其他人可能会选择分手。”

陆北辰握紧了方向盘,没说话。

“也许秦姨说得对,你跟她的路太难走。”陆北深轻声道,“她要承受得太多。”

“我会替她承受。”

“万一你也承受不了呢?”陆北深问。

前方车多,陆北辰放缓了车速,语气却坚定,“曾经我死过一次,还有什么是比死还承受不了的事吗?”

陆北深思量了片刻,“如果父亲一旦插手你和顾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