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立冬便抱住他,说:“没什么味,坐一天飞机,又洗过澡了。”

夏岳道:“没事,我闻得到。”

迟立冬道:“下回我带点泡澡的中药,过来先泡个澡,让你好好闻。”

夏岳道:“没下回了。”

迟立冬:“…怎么?”

夏岳蹭蹭他,说:“我要回去了。”

迟立冬喜道:“又安排你回国出差吗?”

夏岳道:“也不是…差不多吧。”

迟立冬道:“什么时候?”

夏岳:“下个月。”

迟立冬高兴极了,抱着人不放,荤话十级学者上线,夏岳被他说得两只耳朵粉扑扑,轻飘飘骂他几句。

他在奥克兰待了两天半,除了接送年年上学,其他时间都和夏岳待在一起,或在家里一起读一本书,或一起出门到几公里外的超市买日用品,或在日暮时分牵着手从街头走到街尾。更多的时候,就在夏岳房间里,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偎在一起荒废时间。

回国的那天,奥克兰下起了雨,夏斯年有点感冒,一家人否决了他也要去机场送迟妈咪的想法,他也只好放弃,可怜巴巴和迟立冬告别,咬着耳朵说:“过几个月我就去找你了,等我。”

夏岳送迟立冬到机场,两人在机场吻别,挥手说再见,平平淡淡的一次分别。

十几个小时后,在北京一落地,迟立冬的心态就崩了。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干脆等夏岳下个月出差再陪他一起回来?

尤其是回公司以后,发现公司各项事务运转正常,有他没他,根本没差的时候,更是郁闷得分分钟想跳护城河。

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下班也就只去俱乐部玩一会儿,以前还有李唐找他插科打诨,现在李唐也顾不上理他。

李唐是认真在打连冶的主意,十几天时间飞了四次香港,都不怎么热衷于赚钱了。可是连冶对他爱理不理,小连更是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杀父仇人一样,防病毒似的防他靠近自己哥哥。每次他都是兴高采烈去,垂头丧气回,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迟立冬掰着指头数日子,夏岳还有二十几天才来北京。如果不知道夏岳要来,日子也没这么难熬,顶多寂寞一点,电话和视频也能聊解相思,知道夏岳要来,心态完全不一样,几秒钟就要倒数一次,时间自然就过得越发慢了。

这天王齐约他一起吃饭,上次帮忙找夏岳,他欠了王齐一个小小人情,便答应去了,电话里说好由他做东。

晚上见面,王齐那个做歌手的弟弟也一起来了。

迟立冬也有一年多没见过王弟弟,上次见面,弟弟还是刚在娱乐圈出道的新人歌手,现如今以迟立冬对娱乐新闻不太关心的态度,也知道弟弟是新晋流量,红得发紫。按说该是春风得意,偏偏弟弟脸色极差,整个人无精打采。一问是怎么回事?失恋了,心情不好,不想面对经纪人和媒体,跟在他哥哥身边躲清静。

迟立冬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没见过他这种萎靡不振的样子,劝了几句,感情的事旁人实在也没有办法。

弟弟说:“我不想在北京待着了,想出去玩,去个没人跟拍我的地方。”

迟立冬道:“要去自驾游?去西藏,陈坤都经常去,也没见有人拍他。”

弟弟来劲了,冲王齐道:“我想去。”

王齐:“去去去,去什么去?老实呆着,没时间陪你去那么远。”

弟弟低眉耷拉眼,眼看要哭。

迟立冬横竖无事,等夏岳也是干等着,便道:“要不我陪你去吧,正好路我也熟。”

这事说妥了,弟弟说风就是雨,立刻就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王齐不好意思道:“这还给你找个大麻烦。”

迟立冬道:“没事,我这几天正好闲得发慌。”

王齐:“嗯…上回你找那人,后来没事吧?”

迟立冬道:“没事。”

“后来我想了想那名字,我应该是见过他。”王齐说了个投资公司的名字,就是夏岳在从前那家公司,道,“他以前是这公司的合伙人?”

迟立冬:“…你们怎么会见过?”

王齐道:“有合作项目,见过几次。”

他顿了顿,又说,“再早以前,也见过一次。”

迟立冬道:“你说我毕业你帮我搬家那次吗?”

王齐道:“对,不过我没认出他,是他自己提起,说那时候见过我。”

迟立冬心里咯噔一声,难以想象夏岳当时的心情。

王齐道:“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没记住他长成什么样,可对这事印象挺深刻的,我那时候帮你搬东西,他突然跑过来,抢了东西就要走,我说你谁?他还问我,你谁?我是迟立冬老婆。”

迟立冬:“…”

王齐也不尴尬,还哈哈笑了几声,说:“你老婆真有意思。”

迟立冬:“…”

王齐道:“还是你老婆吗?都这么多年了还能满世界找人,应该还是吧?”

迟立冬不由得笑了,说:“那必须是。”

翌日一大早,他带着王齐家弟弟出发,自驾去西藏。

这条路线他以前过来收虫草走过无数次,老马识途,驾轻就熟。玩是没什么好玩的,再好看的景,看了无数次,也不是非看不可了。

他关注最多的,倒是王弟弟。

弟弟二十出头,长得好看,从小就学器乐,也算优秀,就是性格活泼过了头,在迟立冬印象里一直是个很张牙舞爪的性子,头一回见他这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其他时候就安安静静缩在副驾,蓝天白云倒映在空荡荡的大眼睛里,进不了心底。

和他说话,他也会接茬,你不说话,他也不主动开口,经常走神,目光时而温柔,时而凄苦。晚上他会突然惊醒,会坐起来,抱着膝盖默默的哭。以前是很在乎颜值的小帅哥,如今也自残似的不在意了,皮肤曝光在高原强烈紫外线之下,被晒脱了一层皮都像察觉不到。

原来一个飞扬肆意的人,失恋后是这个样子的。

迟立冬仿佛在时光的缝隙里,窥见了十几年前的小夏岳。

从西藏回来几天后,到了夏岳要回北京的日子。

迟立冬早早把房间收拾妥当,把长安八号的房子也打扫干净,端看夏岳到时想住哪边。他给夏岳买的新车也到了。

晚上九点,在机场接到人,夏岳的行李比他想得要多,这是好事,说明夏岳这次会待得比较久。

夏岳看他提行李,问:“重不重啊?”

迟立冬道:“不重。”

夏岳:“我没把书带来,以后慢慢挑些要紧的寄回来。”

迟立冬:“嗯…嗯?”

夏岳冲他笑,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呆了一呆,忙把行李都放进后备箱里,急火火地也上车去,问道:“什么把书寄来?什么意思?”

夏岳道:“你猜什么意思?”

迟立冬道:“别让我猜,我猜不到,我每次都猜不到!”

夏岳伸出一根手指戳他心口,道:“你又来了,装傻上瘾吗?”

迟立冬没觉得自己是在装傻,很多时候他只是不敢确定,这次也是一样,迟疑道:“你要在北京定居吗?”

夏岳揶揄道:“哟,不是说猜不到吗?”

迟立冬单手捧心,又去握方向盘,放开后又扯自己的衣领,激动到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好,最后一把抱住夏岳,像个孩子一样发出欢呼。

“年年呢?”他高兴完了,才想到问题,道,“他怎么办?”

夏岳道:“你们不是已经偷偷交换过情报了吗?过几个月他就来了。”

迟立冬:“???”

夏岳道:“上次我已经帮他在国际学校报名,他也通过了入学测试,九月份回来上学。”

迟立冬:“!!!”

夏岳一副惆怅的样子说:“不过学费很贵,我现在很穷。”

迟立冬忙道:“我来我来。”

夏岳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穷吗?”

迟立冬现在根本不关心穷不穷的问题,只觉得开心,不过夏岳说了他就问:“为什么?”

夏岳道:“我注册了一个投资公司,钱都扔进公司里了。”

迟立冬恍然想起,道:“难怪小连说你在创业?!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岳道:“前年,春节前。”

迟立冬:“…”

夏岳道:“我那时候想回新西兰陪夏斯年,也不想和你异地,就动了心思想在这边创业,这样等扎稳根基,就可以说动我爸妈带着夏斯年回来。”

迟立冬:“那你怎么一个字都没说?”

夏岳道:“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又来气我,我都不想看到你,还有什么好说。”

迟立冬心里五味杂陈,道:“那上次回来你忙了那么久,怎么也不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夏岳道:“我不知道我能在这边待多久,也不知道做这些有没有意义,说不定又是白忙活一场,干嘛要和你说。”

迟立冬大致也明白他从前的心态,道:“那现在呢,有意义了吗?”

夏岳道:“你猜啊。”

迟立冬想都不想,笃定道:“有。”

夏岳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脸,道:“答对满分。”

没有回迟家,去了新房子那边。在楼下,迟立冬带夏岳看他的新车,献宝一样说:“前几天提回来的。”

他选了夏岳最喜欢的一款车型之中,夏岳最喜欢的颜色。可是他想给夏岳看的,并不是这些。

夏岳看了一圈,坐进车里去试了一下,注意到挡风玻璃边粘着两张小小的杀生丸贴纸,簇新闪亮的车上,它们显得格格不入。

迟立冬也注意到他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夏岳说:“我已经很久不看动漫了。”

迟立冬道:“我知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撕掉它。”

夏岳道:“可我还是很爱杀生丸。”

迟立冬眨了眨眼睛。

夏岳绕到车前方,手一撑,坐在了引擎盖上,两只脚悬空,一晃一晃。为了坐飞机舒服,他穿了一身很休闲松散的装扮,t恤仔裤运动鞋,很学生气,他的身形和多年以前也并没有太大变化,似乎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长大。

他勾了勾手指,待迟立冬靠近过来,便倾身吻了吻迟立冬的唇。

他说:“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他在月光下,眉目如画,和那年在夜风里抱着杀生丸头盔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两样。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谢谢你们陪他们走完这一段人生。番外明天继续。

每次写文中途都觉得等完结时会有很多话想说,每次写完就觉得不必再讲,这次也是一样,只有几句有感而发的寄语或者叫做尾声送给各位——

希望你们不被爱时能坚强,遇到爱时能勇敢,所有的等待都不被辜负,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夏天快乐。

另外,这篇文中途断更近四个月,恢复更新那一章,我说以后有时间再和大家讲讲那几个月发生了什么,我当时以为可以讲,现在发现是不可以,各位就依旧当我是生了一场不可说的病吧,不会再有其他说明了,谢谢大家。

第96章 番外、少年游(一)

夏岳很早就知道迟立冬这个人。

在迟立冬入学报到之前, 学校论坛就对这位空降研究生院的学长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讨论帖在暑假里一连数天飘在的首页, 帖子里详细讨论过迟学长在大小赛事里的成绩,还贴过央视体育频道长达十五分钟的个人报道,考据党们还扒出了他中药世家首席继承人的身份。

头顶神秘光环来上学的迟学长, 踏进校门那一刻就被部分学弟学妹们或好奇或探究或仰慕的眼神环绕。迟学长退役几个月了,肌肉没有在拳台上那么夸张, 头发也不再是比赛时期过短的长度,总体来说, 比电视里好像要帅一点。上认为他脾气暴躁不好接近一言不合就要揍扁你的结论, 很快就被打破, 迟学长本人有点腼腆, 不爱说话的样子, 偶有胆子大的女生主动找他说话,他还会脸红结巴,次数多了, 性格外向的女生们在路上遇到他, 还会特意逗逗他。后来,一度有个传闻说,大二某位以美貌著称的学妹当面向迟学长表白,被学长拒绝了。

迟学长在女生中很受欢迎, 在男生里人缘并不算好,一来他不太合群,总是背着一个单肩包, 在校园里独来独往;二来生活习惯实在很差,白天砰砰砰打沙袋,晚上经常到很晚才一身酒气回宿舍,和他同住的舍友忍了两个月就找宿管申请搬走;三来就是很微妙的原因,双一流名校的学生本身就有天之骄子的荣耀感,对于空降而来的运动员难免有些排斥。

这个活在传说里的学长,夏岳在没见过本尊之前,就已经听过他很多次,尤其他的导师就是自己的爸爸,不过在爸爸口中,这学长的特点是:“这人忒好玩儿,那么大个子,一挨训先低头认错,还不是装样子,是真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不对。”

夏岳就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爸爸人品有问题,觉得学生好玩儿,就故意耍着学生玩儿,迟立冬的开题报告做得好好的,老头子非说不行你得回去改,要这么改还要那么改,改了二十几遍还不让人家过,电话里一副语重心长“你这样不行、论文过不了你就不能毕业,我都是为了你好”的严师模样,挂了电话自己哈哈哈哈“这人怎么这么好玩儿”…夏岳自己平时也会捉弄人,但也觉得老头儿挺恶劣,青出于蓝没能胜于蓝,输了输了。

第一次见到迟立冬那天,是他到老头儿办公室送钥匙,老头儿有事出去一下,他就在办公室里等,随手拿了本书翻着看,有人敲门,还小学生似的喊了声“报告!”他觉得好玩儿,就应了声“进来”。

进来一个大个子,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脸上满是紧张。

夏岳一下便猜到他是谁。

他看到夏岳,却愣了足有半分钟,才说:“你…”

夏岳心想这人怎么傻乎乎的,说:“你们教授出去了,你等会儿吧。”

大个子便进来,动作很轻地把门关好,自己就站在门边,果真是立等。

夏岳低头看了两行字,心思已经不在书上,又忍不住抬眼看他,发现他也正偷偷看自己,见被发现了,赶忙把眼睛转到一边去。今天天气特别好,室内光线充足,夏岳很容易就看到他通红的耳朵。

夏岳听过他见着女生会害羞,不知道他对着自己害羞个什么劲,主动问道:“你是那个散打运动员吗?”

大个子才转过头来,比刚进来的时候还紧张,说:“对…我叫迟立冬。”

夏岳道:“你好,我是夏岳。”

迟立冬道:“啊,是你啊。”

夏岳笑道:“你知道我?”

迟立冬:“我听同学说过,你是夏教授的儿子,金融系的。”

夏岳饶有兴趣道:“他们还讨论我吗?都怎么说我的?”

迟立冬道:“说你学习好,受欢迎,还是系草,特别优秀。”

夏岳得意起来,假谦虚道:“都是看在我爸面子上才夸夸我。”

迟立冬认真看了看他,说:“我觉得不是。”

他从小被夸着长大的,也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掩饰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道:“你过来坐着呗,怎么搞得像在门口罚站似的。”

迟立冬道:“不了…我还是站着吧。”露出一脸苦恼。

夏岳心知肚明地问:“你论文的开题报告还没过吗?”

迟立冬尴尬道:“没有。”

夏岳有点同情他,但也不能拆亲爹的台,只能暗示他:“有时候也不是非得全听导师的意见。”

他显然完全没听懂这暗示,很是愧疚道:“主要是我太笨了,教授那么忙了,还挤出时间教我,我都做不好。”

夏岳心说,你真该看看你们教授空当接龙的连胜纪录,他真的是挤出时间在教你。

正说着话,夏教授推门进来,迟立冬立刻挺直腰背,站得笔直,完全还是做运动员时受训的习惯。

夏岳分明看见自家爸爸忍笑的表情,老头儿偏真能忍住,还能一脸正气地说出:“来啦?我都等你一上午了,全班这么多人,可就剩下你还在拖后腿了。”

迟立冬愁眉苦脸,说:“教授,对不起啊。”

夏岳简直没眼看了,道:“爸,钥匙我给你搁桌上了,我先走了。”

他出去时难免经过迟立冬身边,迟立冬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他扮了个歪眼吐舌头的鬼脸,开门走了。

说来奇怪,在这之前,他和迟立冬从没在校园里遇到过对方,可是这天之后,他们就经常会偶遇。

迟立冬个子高得异于常人,夏岳总是离很远就能看到他,看到就叫他:“迟立冬!”

可能是运动员的条件反射,他对声音和方向的判断很快,立刻就能看到夏岳在哪个方向,可是打招呼的反应就很慢,看到夏岳总要愣一下,然后慢吞吞的抬手,道:“夏、夏岳。”

夏岳是真信了爸爸的话,这人太好玩儿了,本来两人不过点头之交,见面打声招呼就可以过去的,他觉得有意思,每次都要和迟立冬说几句话再走。次数多了,他的舍友和朋友都认识了迟立冬,有时候他没看到迟立冬,同行的人还会提醒他:“哎!那谁!”

迟立冬是退役后才入学,年纪比同学们是要大一点的,不管关系好坏,同学们都叫他“迟哥”,听起来是尊称,也有一点距离感。刚开始夏岳没感觉到,听说别人都这么叫他,也从直呼名字改成了叫“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