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看她,她脸上很淡定,除了淡定一点别的表情都没有。

他伸手接过了试卷。

柯明文怂恿他跟许星摇商量商量,“参考”一下。景延瞥他一眼,淡定地,趴下,睡觉。

柯明文:“……”

“不是吧老大,洗厕所的欸!”

景延理都没理他。

柯明文苦了脸。

他旁边的女生主动道:“柯明文,我给你抄吧,景延……你抄吗?”

卓惜悦紧张地看着景延。

她胆子小,说出这话已经是深思熟虑了半天的了。

景延没理。

柯明文挠头,也不敢应。这明显是冲着景延来的,景延没应,他应个鬼。

算了,不就是洗厕所吗。

大不了舍命陪君子。

景延这个臭狗逼。

卓惜悦没被理会,咬咬唇,落寞地收回了视线,开始答题。

她的数学虽然不顶尖,但、但至少不会让他垫底去洗厕所呀……

几乎是在景延接过去考卷的第三秒,许星摇就提笔开始写。她做题很专注,一题一题下来,速度还很快。明明是难度加大的竞赛题,在她这里却仿佛是难度一般的普通题目。

付以听看得稀奇,她看着许星摇的侧颜都有些回不过神。

除了她,还有人也在看着许星摇。

辛玥的数学成绩一

向是班级第一,比数学课代表都要好一些。要不是她觉得班委的事情太多太麻烦,数学课代表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可是许星摇的到来,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坐不稳第一名宝座的危机感。而且,全班都知道许星摇跟她不对付,甚至还打过她,她要是连最擅长的考试都输给许星摇,那……那她也不用活了!

为什么她觉得会输?

她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直觉告诉她的。

直觉告诉她,许星摇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辛玥咬着牙看了许星摇几眼,见她一点理会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咬的牙不由更紧了些。

直到她的同桌扯了扯她,“快写了,待会写不完哦。”

辛玥才收回目光。

数学是她的强项,这次考试她一定会赢,数学竞赛她也参加定了!

许星摇可不知道辛玥心里想了那么多,她做着题,做到一半笔芯没了墨,她还能不紧不慢地换笔芯,而不是换支笔。

等她做完所有题目,她还能仔细地检查两遍,才交上试卷。

交完卷子,毛鸿运一走,全班立即就炸了。

“妈耶,这是什么魔鬼题?!我他妈就没见过这么长的公式,这么长是怕被我看懂吗?!”

“别提了,五道大题我做出来两道,最简单也是分数最低的那两道!!”

“选择题最后一题选什么?A还是B啊?我纠结死了。”

“卧槽?我选D啊!”

“……”

各种声音围绕在许星摇周围,她觉得他们……还挺好玩。

像是一群无知的,人类幼崽。

她伸手拿水杯,拧开,喝了一口。

这时候景延也醒了,懒懒地摘下降噪耳机,正好看到她把水杯放回原位。——淡蓝色的水杯,杯身透明。别的女孩子很少用的颜色。

可是好像也不丑。

景延看了眼自己的纯黑色水杯,从上到下的黑。

-

许是在赶着什么事,年段里改卷改得飞快,把所有没在上课的老师都叫去帮忙改卷了。第一节 课考的试,第三节课各班班主任就去班级找人了。

找谁?

找有资格参加数学竞赛的人。

清北班三个,特长班一个,青藤班一个。这次云十一中高二年段只有五个名额,多了没有。

毛鸿运红光满面地走过来,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这次是按照分数来选的人,选的所有学生中分数最高的五个人。往常,分数最高的都在清北班,要么是宋言北,要么是岑晨。可是今年,岑晨第二,宋言北第三,第一反而是在他们青藤班!虽然仅仅高了岑晨一分,但是一分就是胜利啊!高考的战场上,一分那能杀死多少人呢。

趁着他们刚下课,任课老师刚走,下节课老师还没来,毛鸿运拍了拍桌子:“都静静!我宣布一下,成绩已经出来了,景延,柯明文,宁杨,都给我去洗厕所!从下周开始,直到下次考试结束!”

虽然柯明文认真做了,但是——

他视死如归地哀嚎了一声。

洗厕所,天,他柯大少爷这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

他愤愤不平地趴在桌上,丧气地哀叹。看到景延,他忽然就……心里没那么堵了,景大爷都洗了,他洗就洗呗!

柯明文忽然又乐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还能看到景延洗厕所!

宣布完惩罚的,该宣布有资格参加数学竞赛的人了。

辛玥第一次如此期待成绩的公布。

许星摇很厉害她知道,不然许星摇也进不来云十一中,进不来青藤班。但到底有多厉害,她心里却是没底的。

她的同桌握住她出汗的手,“别紧张,你肯定可以的!你都不行的话,那还有谁行嘛?”

闻言,辛玥悄悄地勾了下嘴角。

对啊,她肯定可以。她的数学,一直是青藤班的第一欸,维持了两年的成绩,哪里是说没就没的。

辛玥悄悄深呼吸着,平复着心情。

相比起辛玥的紧张,许星摇则是没什么反应,甚至手里还在翻着一本英文名著。

这本书是付以听的,她借来看看。

她以前就想看,但是安镇的小书店不给借,只卖。而全英文版的要一百多,她的经济情况不允许她说买就买。这一犹豫就犹豫到了现在,没想到倒是在付以听的手上见到了。

什么数学成绩,这时候在她眼里,还真没有手上这本书来得重要。

毛鸿运偷偷瞥着许星摇,却挫败地发现许星摇根本没看他。他有些尴尬地握拳轻咳,温声道:“星摇,你跟我来下办公室。”

意思很明显了。

去参加数学竞赛的人选就是许星摇了。

全班寂静。

辛玥和她的同桌更是直接呆立当场。

第8章 不好哄

辛玥的数学成绩全班都是知道的,她第一的位置坐了太久,以至于所有人都在心里形成了一种默认,默认第一就是她的。

可是今天这种默认被打破了,还是被一个新来的转校生打破的。

许星摇颔首跟毛鸿运说“好”的时候,所有人齐齐看着她,隐隐有交头接耳的声音。

他们的目光说不清是震惊还是嫉妒,亦或者是羡慕。

她却淡然地忽视掉所有的目光,径直跟着毛鸿运走去办公室。

神色淡淡,似乎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样子。

毛鸿运走了。

许星摇跟着走了。

——辛玥崩溃了。

几乎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她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哭声惨戚戚。

怎么会这样!

她考的没有许星摇好!许星摇占了她的名额!

她心心念念的数学竞赛就这样与她失之交臂!

——这样的认知让她哭得几欲晕厥。

她同桌还一脸懵逼呢,压根不知怎么安慰。

这反转,猝不及防。

刚刚她的话现在反而打在了自己脸上,还打在了辛玥脸上。这就很……尴尬。她只能庆幸她没去许星摇面前嚣张放话了,不然今天脸就全交代在这了。

柯明文可不管什么辛玥不辛玥的,他一脸喜色地扭头跟景延说:“牛逼啊。老大你后悔了吧?你说你,要是愿意抄,随便抄点,怎么也不至于去洗厕所啊。”

景延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凉到柯明文直接感觉后背一冷。

他的求生欲促使他立即改口:“咳咳咳,不就是洗厕所吗?我喜欢洗厕所——”

“那你多、洗、洗、哈。”景延看着他,一字一顿道,狭长的眼眸里含着恶意。

“……”柯明文快哭了,把书往脸上一盖,遮着脸往后遁。

毛鸿运把许星摇的成绩跟她说了。可是这孩子太淡定了,即使是听到考了全班第一也依然淡定得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相比之下,他的激动就显得……很不成熟。

毛鸿运握拳轻咳:“星摇,你的成绩直接压倒了整个年段所有的同学,老师对你寄予厚望啊!这次的数学竞赛很重要,国家级别的,只要能拿奖,对今后的前途那可是大大的有利!老师很希望你可以报名参加——”

对于其他人,毛鸿运真是直接给张报名表就行,因为他就不信还有人会不想参加的,但对于许星摇,他还真没把握,真是有点害怕这孩子给他来一句“对不起,我不想参加”。

要知道,他从教多年,这可是他见过的最淡定最平静的孩子,没有之一。

所以吧,他没敢二话不说给报名表,而是先行把好处都给说一说,给这孩子分析掰扯清楚。万一这孩子不懂呢?对吧?毕竟安镇那小地方可没有这种竞赛名额哎。

许星摇点点头,问道:“可以看看具体的奖励吗?”

毛鸿运赶紧给掏出来,一边往前递一边解说:“当然有!第一名那不用说了,保送清北数学专业,第二名第三名有面试清北的资格,奖金的话那更是丰厚了,国家给奖金,省里也给,市里也给,学校也给!”

毛鸿运暗搓搓地想,要是这孩子真给他拿个奖回来,别说她了,连他都有奖金嘞!最关键的是,那是大大的增光啊,清北班特长班的班主任在他面前的威风他都能给好好地杀一杀!

书生也得折于五斗米,许星摇缓慢地点了下头,“好,我参加。”

她很清醒地分析完了利弊。她需要这笔钱,很需要。而且附带可以得到的那些东西好像也不错。

毛鸿运腾地站起来,欣喜若狂地把被他紧张地攥出折痕的报名表往前一递:“好、好!来,报名表在这——”

他乐得哟,嘴都合不拢了。

其他两个班级的班主任看上去是在一边忙事情,实际上眼睛都在往这边瞟,他们都好奇这个几乎可以称为青藤班的创世纪者的人。

——以前青藤班再厉害,也不过一个辛玥在排名榜的末尾吊着,现在呢?直接来了个压死了所有人的“第一名”。堂堂清北班和特长班被青藤班压,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啊!

见她同意参加,他们的心情更复杂了。

他们当即决定去好好跟自己班里的小兔崽子叮嘱叮嘱,培训和竞赛可得好好把握,不能再被这个青藤班的压了!!

这次一定只是运气!

一个安镇来的,怎么可能比这一群在沂市接受最高级最前进的教育的孩子们都强?

别怪他们地域歧视,这就是现实!

许星摇在办公室直接报完了名,因为毛鸿运提供了一系列极为周到的“服务”,热情至极。她原来还以为得回家去用电子设备报名,没想到毛鸿运一条龙服务到结束,大有一副她不报完名别想走的架势,生怕她出了门就反悔似的。

不过她既然点了头,就不会再把头摇走。要是能得奖,这笔钱她能用来做很多事情。要是不能,就当是一次经历了,明年她还会报。

今年不中就算了,明年还没中……那一定是出考卷或者改考卷的老师有问题。

许星摇心态挺好,也没见什么起伏,回到教室继续看书。

直到付以听的小圆脸凑过来:“摇摇,老毛叫你做什么呀?”

这问题,虽然是付以听问的,但周围几乎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许星摇的指尖轻动,又翻过一页,“填了个竞赛的报名表。”

付以听噎了噎。

宁这么云淡风轻,我要是吃一大惊,是不是显得很没见识?

她忍了忍,学着许星摇的淡定,慢慢收回倾过来的身体。

一秒。

两秒。

三秒——

“啊啊啊你好棒啊啊啊——”付以听尖叫出声。

柯明文:“……”

他捂着耳朵,嫌弃付以听:“你就出息了三秒钟!”

付以听抱着许星摇不肯放:“我要吸吸欧气,说不定我数学能进步十分!三秒钟怎么了,你可别小看这三秒,这可是感天动地的三秒!再说了,这么大个事我惊讶一下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柯明文捂着耳朵躲开,“行行行你对你对都你对,你厉害,行了吧。”

“哼,比你一个洗厕所的厉害!”

柯明文:“……”

他表示很想掐死付以听。

咬牙的声音隐隐可闻。

付以听继续挑衅地做鬼脸。

柯明文忍了又忍——没忍住,一把掐住她耳朵。

“嗷嗷嗷……轻轻轻点!!”

许星摇无奈极了,摇了摇头。但倒是丝毫不影响她看书,她一边看一边围观他们玩闹。

付以听说过她家跟柯家关系不错,所以班里其他人不敢跟柯明文闹,她倒是敢的,而且肆无忌惮。

虽然许星摇也不怕,不过她从小到大就不是个会玩的性子。

景延熟稔地趴在桌上,戴着降噪耳机,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声音。他的眼睛一抬,眼眸中映出的,刚好是她的侧颜。白白的静静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嘴角动了动。

像是有一根羽毛在心上挠。

她……极少这样笑。嘴角永远是平的,难得地会弯——即使只是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也很难得了。

景延把书摊开,往脸上一盖。

过了几秒,像是对自己妥协一般地又把书拿下来,视线明晃晃地继续落她身上。

这视线的深处,甚至可以挖掘出一二贪恋。

他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还在暗示自己,想看就看吧,怪丫头难得这样笑。

柯明文眼见把景延吵醒了,本还有点怵,可是见他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挺愉悦哟?

柯明文心里嘀咕,真是见了鬼了,老大的脾气怎么还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以前被吵醒能把天给掀了,现在竟然能这么安静?

这一不留神,付以听占据了上风,揪着他的耳朵得意地叉腰大笑。

“狗东西,落入姑奶奶手里了吧?”

柯明文:“……”

大意了。

付以听毫不留情地拧着他耳朵绕着班级跑。

景延摘下耳机,提着柯明文的衣领把他解救过来。在柯明文眼泪汪汪地感动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付以听在激动什么?”

“许星摇要去参加数学竞赛啦!”柯明文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景延“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全班都知道许星摇要去参加数学竞赛了。刚才老毛把她叫走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许星摇回来以后虽然只低声和付以听说了话,他们都没听到说了什么,但是经过付以听和柯明文一闹,大家基本也就都知道了。

他们不由有些唏嘘,这个转校生有点牛逼啊。

数学课代表复杂地看了许星摇一眼。他没想到许星摇这么厉害。

辛玥那边反应更大,刚刚停下的眼泪再次开启了闸门,不停地往下掉。

-

陆家的效率自是不用说,陆为修亲自报警,而且同时陆氏的律师团还给周淑兰发了律师函。

周淑兰是懵逼的。

她刚把许星摇和许离吃完早餐的碗给洗了,转头就收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快递。据说还是加急的,什么同城啊什么的。

她生怕遇到骗子,还小心翼翼地问了要不要付钱,听到不用,她才签收的。

可是——

她摸着这文件的包装,怎么也想不到谁能给她寄这种东西嘞?这纸一看就不是简单东西。

她有些不安。

可是许志国不在,许星摇不在,许离不在,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也只能自己拆了。

拆完后,看清上面的字后,她吓得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

脸色瞬间苍白到没有血色。

她识的那三个字!

律师函!

周淑兰整个人都傻了。

她虽然没啥文化,但还是知道这是啥东西的。

可是,她咋能收到这东西呢?!

周淑兰缓了半天心跳,才去把东西捡起来,找“寄件人”这三个字。

——寄件人:陆氏集团

陆?

……陆?

……陆!

她感觉她的血液都冰了,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彻底是白的了。

这个字,她十七年没见过,但是她一刻都没敢忘过。

十七年后的今天,这个字突然出现,并且还是伴随着一个那什么律师函……

某种在心里自然而然形成的猜想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是,被发现了,吗?

周淑兰脸色惨白如雪,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只知道跌跌撞撞地去找手机,拨通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个号码她不敢保存,即使一年到头也打不到两次,但她还是背得滚瓜烂熟。

这时候,她就跟个机器一样,手指机械地按着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