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烈伸手拦住女儿,然后愤怒的望了李策一眼,恨意绵绵如水,即便隔得老远也让人脊背发凉。

赵彻起身,回到自己的坐席,他的席位紧挨着李策,这位口无遮拦四处惹麻烦的卞唐太子笑着拍着赵彻的肩,哈哈说道:“全靠你了。”

乐曲声一换,又是一片欢腾之声,李策悄悄的靠近赵彻,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说道:“乔乔呢?你看见了吗?”

赵彻眉头一皱:“谁是乔乔?”

“就是你帐下当兵的那个,”李策手舞足蹈的比划:“狠狠的打了我好几拳的那个。”

赵彻眉头越皱越紧,不解的看着这位卞唐来的活宝,怀疑他是不是有受虐潜质,每天不被人揍上几拳就浑身不舒服。摇头说道:“没看见,这是大夏国宴,她的身份也许不足以上殿来。”

“她主子结婚她不来吗?”李策摇头晃脑的叹息:“可怜的乔乔,燕洵要娶媳妇了,她一定偷偷躲在哪里伤心落泪呢。”

“十三,看到乔乔了吗?就是燕洵身边的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打了我的那个。”

赵嵩被皇帝派来陪同李策本就一肚子怨言,此刻听他询问楚乔更是没有好脸色,倔强的转过头去冷然说道:“不知道。”

李策询问了几个人都没人知道,突然噗的一下站起身来,转着脑袋四处张望。偌大的大殿除了下人舞姬只有他一人高高站立,霎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无数双眼睛不解的望了过来,不知道这个男人又在抽什么风。赵彻和赵嵩也是一脸吃惊,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整座方桂大殿坐席何止上百,外面的四个偏殿更是人头涌涌,李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只见年轻的李太子眉头紧锁,好似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突然间,李太子气运丹田,张嘴大呼道:“乔乔!”

声音震耳,顿时就将乐声掩盖下去,乐师们大惊失色,惊愕间竟然忘记了继续吹打,乐声顿停,整座大殿更是一片安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惊悚的望向李策,那表情比看到一只猪坐在王位上还要诡异。

“扑哧”一声轻笑突然传来,楚乔转头看去,只见诸葛玥板着脸,可是还是可以看到他强忍着的嘴角弧度。男子挑衅的望着她,似乎很乐意看到她出丑的样子。

“乔乔,你在哪呢?”

疯狂的卞唐太子仍旧大声厉吼,好像整座大殿就他自个一样,丝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乔……”

“行了,别叫了,我在这呢。”

少女冷着一张脸站起身来,多年来身处虎狼之穴早已练出一身钢筋铁骨的少女少见的露出一丝郁闷和尴尬,站在第二阁偏殿之上,声音清丽的说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在这。”李策抚掌大笑,转头对其他人说道:“大家继续,不必管我,乐师呢?继续奏乐啊!”

李策太子横跨过坐席,也不管衣衫下摆拖过酒杯,就这样横穿大殿的跑了过来。

此时,第二阁的众多千金们才把目光纷纷凝聚在楚乔的身上,惊疑不定,风波莫测。

“乔乔,你在喝酒吗?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楚乔坐回坐席,眉头紧锁,这般张扬的吸引眼球对今晚的行动绝对不利,如今已是关键时刻哪里还有时间和他应付周旋。少女面容冷淡,沉声说道:“李太子身份高贵,实在不该这般不顾礼数,请回吧。”

“乔乔,我好感动,你总是为我着想。”李策笑眯眯的说道,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只狐狸一样,径直就想坐在楚乔旁边,见少女端坐中央丝毫没有想给他让地方的意思,就摸了摸鼻子走到旁边一席,对着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小姐笑容满面的说道:“这位美人,能否给我让个位置呢?”

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哪里见过这样的风流阵仗,迷迷糊糊的站起身来,李策道了声谢就美滋滋的坐了下来。惹得负责大殿礼制的宫人们慌忙将李策的上等金杯餐具巴巴的送了过来,忙成一团。

楚乔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这第二阁偏殿简直比方桂大殿还要热闹了,大殿的众人目光跟随李策过来之后才惊异的发现诸葛玥竟然也坐在旁边,各种揣测之词顿时回荡在高高的屋顶之上。

“诸葛四少爷,你我都是有眼光的人,来,干杯,庆祝一下燕世子终于大婚了。”

李策隔着楚乔,伸出脑袋对着诸葛玥遥遥举杯,热情的说道。

诸葛玥淡淡一笑,轻轻举杯示意,竟然一言不发的喝了他敬的酒。

就在这时,殿前突然响起鼓号,众人抬起头来,只见巍峨金殿上,大夏皇帝一身金色袍服缓步而出,楚乔跟着众人出列跪拜,抬头之间,只见夏皇鬓发竟然一片白霜,面容清瘦,眼神如古井般缓缓望来,一眼看到了楚乔的脸上。

少女顿时低下头去,心脏怦怦乱跳,久居上位的大夏皇帝果然有帝王之仪,淡淡之威内敛不宣。

李策站在一旁,他是他国使者,又是太子之尊,不必行跪拜之礼。这男人不光鼻子灵眼睛也好使,见了悄悄凑过来,在满朝文武高呼万岁的时候小声说道:“别害怕他,老头子一个,跟我家那个一样,都是装的。”

如果可以,楚乔真的想挥拳再揍他一顿,可惜这个念头只能在脑海里过一遍而已。礼制周全之后,众人归席。夏皇说了几句开场白,就将矛头对准第二阁,淡笑说道:“李太子怎么坐到那边去了?朕给你安排的位置不中意吗?”

“不敢不敢,”李策打了个哈哈,说道:“这边凉快,我坐着舒服。”

夏皇点了点头,说道:“诸葛玥,那你就好好陪着李太子。”

一句话,就为诸葛家圆了脸面,诸葛玥也不去看大殿上诸葛穆青的脸色,沉声应道:“臣遵旨。”

“燕世子的车马可进了内城了吗?”

一名官员出列,说道:“回禀陛下,还没有接到城门守军的报告。”

夏皇眉头轻轻一皱,楚乔的一颗心顿时高高的悬了起来,只听夏皇点头说道:“今日即是朕的生辰,又是嫁女之日,燕洵是朕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将女儿嫁给他,朕很放心。诸位都是国家肱骨,燕北一脉当初虽然起兵霍乱,但这个孩子朕一直很喜欢。今日过后,燕北就要迎来新的燕王,希望诸位卿家同心同德,一同壮我大夏声威。”

“是是,燕北世子精才艳绝,定是一代贤王。”

“陛下仁慈广布,既往不咎,燕世子定会对陛下感恩戴德,誓死报效。”

“淳公主淑德美丽,燕世子受上天福泽,又受陛下大恩,必然会好好报效国家的。”

“有仁帝如此,我大夏定当迎来千百年来最大的中兴。”

……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连串的歌功颂德之声顿时响起,众人交口称赞,夏皇面容淡笑,显然全盘接受,心怀大放。

做戏需做全套,如此一来,即便燕洵身死刀兵,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大夏皇室的头上了。楚乔目光在大殿内看了一圈,果然没见到巴图哈家族的人,可奇怪的是就连怀宋的长公主也没到场,令她一时间有些棘手。

这时,一个青衣侍卫猫着腰走进第二阁偏殿,来到楚乔身后,伏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楚乔点了点头,那人就退了下去。

李策见了,立马探过头来,一副十分老友的模样悄声问道:“乔乔,那人是谁啊?他跟你说什么?”

楚乔皱眉望向他,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废话,索性转过头去不理不言。李策继续不屈不挠的探过头,隔着楚乔对诸葛玥说道:“诸葛兄,你知道吗?”

诸葛玥淡淡一笑,嘴角牵起,淡淡说道:“太子都不知道,在下怎么会知道呢?”

李策点头:“你说的也对。”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似有女子大声哭闹,殿上众人纷纷转头向外看去,夏皇眉梢一挑,沉声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一名侍卫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跑进来跪拜回答道:“回禀陛下,是、是淳公主。”

众人闻言顿时齐齐一愣,楚乔却从刚刚离去的手下那里隐隐猜到了端倪,只见夏皇皱眉说道:“淳儿?她来干什么?”

“公主说,公主说有急事要见陛下。”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她不顾礼数跑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将她带回去,就说燕世子就要进城了。”

舒贵妃坐在皇帝身旁,闻言面色一冷,脆声说道。

“淳儿怕是等的着急了吧,”轩贵妃掩嘴轻轻一笑,抬起头来目光如水的注视着夏皇,轻笑道:“淳儿毕竟才十六岁啊,可能是有点害怕也说不定呢。”

“身为皇家公主,如此失仪,成何体统?来人啊,将公主带下去,重责负责看守公主的嬷嬷下人!”

轩贵妃闻言顿时泪光盈盈,娇柔说道:“穆合皇后刚刚大去,舒姐姐就这样对待皇后之女,舒姐姐不觉得愧对姐妹吗?”

“你说什么……”

“父皇!淳儿有话说!”

一声高呼突然在门外响起,大殿上众人惊异莫定的向外望去,人人面色诡异,一心九转。夏皇沉吟半晌,终于沉声说道:“让她进来。”

长风从门外吹来,赵淳儿一身华丽大红喜袍,因为一路疾跑发髻有些凌乱,娇弱的少女脸色苍白,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走进大殿,夜风吹起她的喜袍,像是一只只泣血的蝴蝶翅膀一般,有着破碎凌乱的瑰美。

“父皇!”少女昂首站在大殿上,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头重重的磕了下去,朗声说道:“请您收回成命吧,淳儿不愿嫁了!”

第077章 天要翻了

一语方出,满座皆惊!

霎时间整座方桂大殿一片死寂,众人沉默了半晌来接受消化这位小公主的惊人之语,随后,巨大的嘈杂声登时响起,好似一片翻涌的海浪,轰然卷起漫天水雾,将赵淳儿单薄的身影顿时淹没!

“胡闹!”舒贵妃冷哼一声,俏脸如霜,穆合皇后已死,此次赵淳儿出嫁的所有事宜都由她来亲手置办,此刻听小公主公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顿时气极。

赵淳儿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眼睛通红,脸色发白,抿着嘴角,又磕了一个头,依旧说道:“父皇,请您回收成名,淳儿不愿嫁了。”

舒贵妃眉梢一挑,寒声说道:“燕北世子的迎亲队已经到了城门外,一个月前你们的婚事就已经诏告天下,如今当着各国使节的面你却说不嫁了?穆合姐姐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故人已去,舒姐姐就不要再惊扰亡灵了。”诸葛轩凤目狭长,面如春桃,白皙的脖颈缓缓仰起,对着赵淳儿轻轻一笑:“淳儿,你是舍不得你父皇吧,听话,就算是嫁了人,也是可以经常回家来探望皇上啊。”

“轩妃娘娘,淳儿不是,淳儿只是不想嫁了,你帮我求父皇收回成命吧。”

赵淳儿跪在地上,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雾莹莹,神情却是少见的坚定。

“来人,将公主带下去,好好梳妆打扮,等待燕北的礼车。”夏皇并没有低头看她一眼,灯火辉煌里,皇帝的脸孔忽明忽暗,让人无法直视,他的声音很平淡,好似没有听到赵淳儿刚才的话一样。门外的宫婢们碎步走进大殿,就要去拉赵淳儿的手臂。

“放开我!”小公主厉喝一声,一把推开宫女,跪在地上就往前爬,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伸出手来抹去泪水,大胆的直视着她从小就敬畏惧怕的父亲,声音都几乎有些发抖,但是她还是努力的挺起胸脯,缓缓的说道:“父皇,请您收回成命。”

“淳儿!”赵彻眉头紧锁,沉声说道:“你在干什么?不要闹了!”

满朝文武面色各异,巨大的方桂大殿里,只有门外的风声在殿上来回的回荡着。

“七哥,”小公主眼睛通红,转过头去向赵彻望去,说道:“你帮帮淳儿吧,淳儿不想嫁了,帮我求求父皇吧。”

“彻儿,把你妹妹带下去,燕世子的车马就要进城了。”

赵彻眉头紧锁,微愣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一把拉起赵淳儿,沉声说道:“儿臣遵命。”

“父皇!”

赵淳儿突然大叫一声,仰起头来,晶莹的泪珠自她的眼中滚滚而下,她悲泣着说道:“请成全儿臣吧,儿臣宁愿嫁去西荒,宁愿嫁去南疆,儿臣宁愿去边塞和亲,求求你,快下令吧!”

“淳儿,别闹了,跟七哥走!”

“父皇!”赵淳儿一把推开赵彻,固执的跪在地上使劲的磕头,一声一声响亮的回荡在大殿上。

“父皇,我求求你了,快下令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下令吧。”

夏皇没有去看赵淳儿,而是面色阴沉的对赵彻沉声说道:“彻儿?”

赵彻眉头紧锁,终于低下头去一把拉起赵淳儿,就向殿外走去。一直忍着没哭出声的赵淳儿突然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大声叫道:“父皇!求求你快下令吧,父皇,淳儿不嫁了,父皇,求求你了……”

鲜血自赵淳儿的额头上一滴一滴的落在大殿的白牦牛地毯上,触目惊心。整座方桂大殿一片死寂,众人全都小心的以眼角的余光看着坐在上首的夏皇,无一人敢抬起头来。

“淳儿这个孩子,向来是最孝顺的,皇上不必生气,女孩子嘛,只是舍不得离开家罢了。”

轩贵妃此言刚出,满朝宾客们顿时齐声赞同,气氛霎时间又热闹了起来,尚书局的崔大学士摇头晃脑的说道:“公主仁孝,实在难得,古有哭嫁一说,公主此举,大义之表。”

“陛下仁慈,对公主皇子们更是爱护有加,孩子们要离开家了,将来不能时常聆听皇上的教诲,自然是伤心的了。”

“是极是极,一定是这样的。”

趁着场中热闹,无人注意这边,楚乔小心的站起身来,就想要离开。谁知刚站起身,一只手就拉住了她的衣袖。诸葛玥低着头正在喝酒,见她望来,缓缓的抬起头来,嘴角还残留着红色的葡萄酒,越发显得嘴唇殷红面容邪魅,男人轻轻启唇,声音低沉沙哑,如风中桑叶,语调微微上扬:“干什么去?”

楚乔半蹲下来,脸孔靠近诸葛玥的眼睛,嘴角讥讽一笑:“我跟四少爷你很熟吗?您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诸葛玥探起身子,鼻尖几乎贴上楚乔,温热的鼻息直扑女子的脸颊:“宴未结束,中途离席,是很不礼貌的。”

“那又如何呢?”楚乔眼露机锋,冷然说道:“这里是大夏皇宫,可不是你的青山别院,四少爷的手,总是伸的这么长吗?”

话音刚落,少女的手在下面一把扣住诸葛玥的手腕,利落的一翻,就将他的手掌按在地上,离开自己的衣角。

诸葛玥眼睛狭长,漆黑如墨,淡然一笑:“大路不平有人踩,偏偏,我还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五指成爪,翻转,拿腕,诸葛玥手掌如同泥鳅一般,顿时从楚乔的手里滑了出来,重新拽住了她的衣角。

“是吗?几年不见,少爷真是性情大变,我还一直以为您是个冷血绝情之人,不会为外物所动。”

双指横插,凌厉扫过诸葛玥的手肘,轻轻一点,随即利落的抓筋拿穴,将他的手臂回折按住。

“过奖,说道冷血绝情四字,本少爷在你面前甘拜下风。”

两人在坐席下凌厉迅速的交手,隔着长长的桌布,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大殿里一片欢腾,无人会将目光投在偏殿这边。

“哈哈,你们两个在聊什么,说的这么兴高采烈,让我也听听。”

李策突然跳到两人身后,满面笑容的探过头来,他话音刚落,两道凌厉的目光顿时射来,目光愤怒,刚刚还在暗斗的两人竟然同仇敌忾的一起带上了被打扰的愤怒。

这个男人说话总是如此,两人此刻面色严肃,哪里有半分兴高采烈的样子,偏偏他还能以这样拙劣的借口来打断别人的谈话。

楚乔冷冷的看了李策一眼,随即转过头来,对诸葛玥一笑,说道:“草民现在要去茅厕,四少爷也打算跟着我去吗?”

诸葛玥一愣,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当着男人的面竟然能想出尿遁的法子来,向来冷漠的诸葛四少眉头一皱,雪白的脸颊竟然一红,更添几分邪魅的艳丽。

楚乔站起身来,心情很舒畅,竟然伸出手来拍了拍诸葛玥的脸颊,低声一笑:“别跟着我啊,注意身份,您可是七大门阀的贵族啊,跟在一个平民的身后,成何体统?”

清脆的啪啪声顿时响起,诸葛玥脸色更红,勃然大怒,正要说话却见楚乔已经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偏殿,没入了浓浓的黑夜,而各种奇异的眼色却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各家的千金小姐们无不惊愕的掩住檀口,惊恐的望着高高在上的诸葛家天之骄子。显然,刚才的一幕完全落入这些至始至终就没移开目光的小姐们眼中。

高高在上的诸葛家四少爷,竟然,竟然被一个低贱的贱民调戏了?

“啪”的一声,诸葛玥一把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机会难得啊!”求之而不得的卞唐太子坐在一旁,以羡慕的眼神炙热的望着他,诸葛玥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很招人烦。

他厌恶的转过头去,无聊的注视着大殿里的歌舞。

刚走出殿门,外面的风顿时扑面而来,楚乔眉头一皱,回过头去,只见李策提溜着锦袍的下摆,正做出一副悄悄跟在后面的模样,见她望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说道:“外面黑,我陪着你去。”

楚乔眉稍一挑,面色微沉,李策连忙退后两步,一副防范被打的模样,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你想要在哪等?”少女嘴角带笑,笑容甜美,可是语气里却带着巨大的杀气缓步靠近。

李策汗毛直立,顿时连连摆手:“我就站在这里等你好了。”

楚乔面色顿时一缓,踮起脚来,伸手摸了摸李策的脑袋,笑颜如花:“乖,听话。”

李策却觉得,她笑起来比平时冷漠的样子要凶悍多了。

楚乔是燕洵的心腹手下,燕洵大婚,她必须到场,这样才能稳住人心,使别有用心者放松警惕。迅速抄小路向原定计划的地点走去,少女心下暗暗道:还要多亏了赵淳儿,不然想要这样不被人注意的离开真的要花一番功夫。

时间控制的刚刚好,少女屈指放在嘴前,蓦然吹出一声响亮的号子,黑夜里听来,像是凄厉的夜枭。

隐藏在皇城各个角落的影子们顿时收到行动的信号,无数个身影迅速的跃起,黑暗的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少女面色冷淡,唇角缓缓牵出一抹冷笑:

“真煌,欢迎来到地狱。”

少女的身形犹如迅捷的豹子,在黑暗的回廊小道穿梭而过,冷冽的风从她的耳边呼呼的吹,像是暗夜里隐藏的野兽。接近目标,是一座不起眼的传哨房,坐落在皇城的西北西安门。

目标正吹着口哨,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十分的悠闲自得。

不再犹豫,闪身进门。

不再掩饰,大咧咧的走进去,哨房的传信官刚有察觉,楚乔迅猛出手,胳膊一抡,左手紧紧捂住目标想惊呼的嘴,右手轻抬,寒光闪现,轻轻的、缓缓的抹过咽喉。

深刺!横拉!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

杀人在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这时,传信官喉咙上闪现的红痕翻卷,渗出血珠,楚乔松开了手,目标喉咙发出“嗬嗬”之声,突然,渗血的红痕裂开,殷红的血涌了出来,越来越多,目标的瞳孔逐渐扩散,身体软软倒下,殷红的血水渗透流出,躺了满床。

楚乔拉过被子,盖在男人的身上,然后转身出门,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而去。

这就是她和大同行会的任务,宫内宫外共同出击,在燕洵举起反旗的第一个时辰内,瘫痪整个帝国的军队和传信系统,将这座真煌帝都变成一座沉睡的死城!

一个时辰内,大同行会的刺客团们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看着城外天空中不断飞上高空的蓝色烟火讯号,还有皇城内接连响起的“夜枭”声,楚乔缓缓的松了一口气,蹲在一片死寂的御花园中,用手指将最后一横画完,此时的地面上,已经有密密麻麻一片的“正”字。

这个晚上,有太多人无故丧生,他们的职位各不相同,甚至毕生都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交集。

这些人里,有帝都警卫部的警卫联络员,有第七军的高级军官,有低等的城门守卒,有车马行的消息马贩子,有外城办事处的传讯兵,水龙局的当值士兵和掌势太监孙芸朴,还有各个城门前的站岗哨兵。

大同行会的宗旨是维护大陆正义,共建大同社会,铲除奴隶制,推崇人人平等。所以尽管手中掌握着足以左右天下大势的力量,但是他们却从不会乱开杀戮。

当然了,眼前的并不算是大开杀戮。楚乔姑娘的杀人手段非常高明,不该杀的她一个都没有乱杀,该杀的却一个也没有放过,手段干净利落,精密准确,除掉哪个人,会得到什么样的效果,楚乔都掌握的一清二楚,杀戮到了她的手里,变成了一种艺术,万千丝线尽系于她手,此刻,她要一点一点的收线了。

前期工作都做完了,该去做正事了。

楚乔站起身来,刚一转身,却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无尽的夜色之中,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幻化出一片淡淡的银芒。

“好手段。”黑暗中的男人声音低沉,冷漠的缓缓说道。

初始的惊愕早已消失,楚乔冷冷的望着前方,不动声色的左右查看,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跟随。

“不必看了,没有别人。”男人上前两步,月光之下,一身紫色的衣袍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银雾,面容俊美,甚至有些像女人,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冷冽如冰,男人缓步上前,沉声说道:“还想到哪里去?还想杀谁?”

少女面色阴沉,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让开!”

“天真!”诸葛玥嗤之以鼻,冷哼一声。

“嗖”的一声闷响顿时传来,楚乔动作如风,重拳直上,腰力一扭,身体犹如一片树叶般飞速上前。诸葛玥不料她说打就打,登时还击,两人动作敏捷,招式妙绝,一时间竟斗了个旗鼓相当,突然冷风吹来,只听砰砰两声闷响,两人的拳头交叉而过,互相击打在对方的胸膛上,力道之大,让他们各自闷哼一声,同时退后两步,又成相持的局面。

“燕洵不可能造反成功,巴雷和魏舒烨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和帝国作对,乱臣贼子只有死路一条。”

楚乔冷哼一声,用手背擦了一下下颚的汗水,寒声说道:“奴才!”

诸葛玥登时大怒,沉声说道:“你说什么?”

“诸葛玥,我以前以为你也就是个目中无人没有人性自以为是的贵家公子罢了,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还是姓赵的奴才走狗。”

诸葛玥面色铁青:“我并不是忠于赵家,而是忠于大夏。”

“有什么区别吗?”楚乔冷笑一声:“少说什么乱臣贼子的鬼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怎知他日史书上不会说你是为虎作伥的附庸走狗?历史,只听胜利者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