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怫然道:“既然这样,父皇,儿臣的未来妃子被燕北侮辱了,儿臣虽然不才,但是也不能坐视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请求父皇发兵燕北,儿臣愿意亲自领兵,誓将燕北灭于刀下!”

此话一出,满堂皆欢,众人兴高采烈的交相互望,眼神中无不透露出巨大的欣喜。

太子顽劣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颇有一国之君的风范,卞唐大国,就是应该拿出这样的气势啊!

“另外,父皇,儿臣还有一点小小的请求。”

唐皇微微皱着眉,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李策侃侃而谈,一身锦衣华服,朗然站在大殿之上,剑眉星目,俊美倜傥,高声说道:“既然八公主已经和我定下婚书,就已是我卞唐的子民,儿臣希望可以拒绝大夏共同发兵的要求。区区燕北弹丸之地,只要给我十万精兵,生擒燕洵剿灭燕北余孽儿臣不在话下。”

众人一听,顿时一愣,可是还没说出话来,李策的重磅炸弹就一个接一个的袭来。

“另外,从我国出兵燕北,沿途要经过大夏国境,绵延万里。儿臣记得,我们的军队最远曾到达过真煌,当时动用了三十万大军和二百万民夫,如今虽然军队数量不足当时一半,但是路程却极远,所以请求户部为我征调三百万民夫,二十万匹战马,二十万配套的兵器战甲,还有御寒的棉衣,随行的医官、伤药、马匹的草料,粮部筹集三十万旦粮草,以供北征军所用。”

户部尚书邱世海顿时头大如斗,好似被火烧到一样,腾地一下跳出来连忙说道:“殿下,微臣以为,燕北是大夏的叛臣,战事的起因又是大夏的公主,大夏理应出兵相助作为战事的主力。而我们虽然出兵,但是只能作为辅助,而且大夏也应该为我们提供粮草和军需。”

李策笑着转过头来,眨巴着狭长的眼睛说道:“哦?邱大人刚才不是叫着国家气节,叫着卞唐国威,声音很响吗?怎么,难道我堂堂大唐太子被人戴了绿帽子还要靠别人出兵为我讨回公道?柳阁老刚刚说的很对,我们卞唐立国千载,从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什么被大夏打的抱头鼠窜退守江南割地赔款朝贡都是小意思,红川十八州也不必放在心上。北边那些强盗现在太嚣张,不出手治治他们他们不知道大陆上是谁人主事。我相信各位将军们和我的想法一定一致,绝不会口口声声要征讨燕北,心里却打着希望跟在大夏的屁股后面摇旗子呐喊这样的窝囊主意。而且大夏刚刚经历大战,自己吃饭都成问题,还要向我国购买粮草,诸位觉得他们会怎样接应我们的口粮呢?”

李策笑眯眯的站在大殿上,那些之前理直气壮的将军将领们顿时面色难看,左右互望,哼哈的答应着,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话来。

“听说燕北兵多将广,燕洵更是有经世之才,当初仅凭一人之力,竟然策反了西南镇府使,攻破了我们百年来三十万大军都没有攻破的真煌城,逼得大夏三百年来第一次迁都北退,险些亡国,后来又一路杀回燕北,整个西北边军和各方藩王郡守无一能够拦截其刀锋,被人称为新一代的燕北狮子王。而我卞唐又多年无战事,除了南方无法抽调的少数边军,见过血的士兵大多数都已经在五六十岁以上,而且军队编制不齐,武器库大多生锈。但是我觉得,只要我们众志成城,万众一心,绝对有可能会横跨整个大夏国土,跋涉万里,将敢犯我卞唐的狂徒斩于刀下。”

李策一边说一边在大殿上行走,越说越开心,眉飞色舞的说道:

“毕竟大家也看到了,我们每年的阅兵式上,士兵们走路都很整齐,喊声也都很嘹亮,就算没杀过人,但是大多都杀过鸡,而且在青楼争风吃醋的打架都非常在行,有着很老练的实战经验。我们讲武堂的娃娃将军们也都是年轻才俊,各位大人们的儿子孙子也大多都在里面,这都是我们帝国的财富啊。这些小伙子们虽然从来没上过战场,估计连鸡都没杀过,但是我觉得他们都有十分高昂的战斗意识,每日的口号也很响亮,我觉得我可以把他们带在身边,只要在战场上历练一番,定是一只无敌的精锐之师!而且我们还有很多燕北没有的瑰宝,虽然最近听说那个什么白仓、希睿、乌道崖之类的将领颇有几分本领,带着三五千的大同武士团就能血洗上万的军队,而且还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但是我们卞唐是不会害怕的,他们才几岁,太年轻,我们的将领中,像窦老将军、像白老将军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众多,他们都有着那些人无法比拟的人生经验和战斗技能,只要他们坐镇沙场,保管所向披靡,敌人望风而逃。对了,窦老将军,来的时候我在门口看到你的假牙了,前几天听说你中风了,口齿不灵敏了吧,没关系,我马上派人再为你做一副玛瑙的。”

满朝文武们面如土色,几乎说不出话来,而李策的兴致却越发的好了,他一边溜达一边侃侃而谈,雄姿英发,挥斥方遒,义正言辞的说道:“还有,燕北那种蛮夷之地,不通教化,不讲孝廉,百姓都是一群蒙昧之徒。我们大唐有万千饱学之士,若是燕北的百姓胆敢帮助叛军反抗,就派出我们御史台的数百博学御史大夫,向他们晓以大义,相信他们一定会臣服在圣人的言辞之下,并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转投到我们的怀抱之中。虽然我听说夏皇曾经历时八年,想要同化燕北百姓,让他们忠于帝国,但是他们还是如蝗虫一般疯狂的攻击帝国的军队,攻击新到任的长官,八年之间从无间断。但是大家不必害怕,大夏怎能同我们相比呢,我们接受圣人的教诲的时候,大夏的祖先还在草原上没穿裤子呢,哈哈!”

“还有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李策笑眯眯的转过身来,一下就跪在地上,对唐皇说道:“父亲,这一条至关重要,关系到我大唐的国运昌隆,一定不能疏忽。”

唐皇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说吧。”

李策抬起头来,很严肃的说道:“儿臣斗胆请求迁都。”

“什么?”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纷纷大惊失色的惊呼起来。

“哎,”李策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为了维护我大唐的尊严,此战非打不可。但是打完了呢,虽然我们知道我们一定会胜利的,但是损失估计也会不小。兵力、财力、粮食、武器、人员、民夫,数不胜数。重要的是,此战旷日持久,极耗国力,我国大军深入大夏境内,难保夏皇不会生了小人之心,就算夏皇真的如大家所想那么仗义,但是战后我们损失重大,怀宋难道不会趁机而入吗?大家不会忘记吧,我们可是正同怀宋开战呢,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马上我们卞唐就要迎来历史性的两面开战的新局面了,胜负难料,前途叵测。所以,我提议,我们立刻迁都,就迁到南疆的不毛之地,将帝都一把火烧了,就算将来我们被大夏追击,被怀宋攻破,他们也什么都得不到。我们躲在南疆丛林里,谁也找不着,气也气死他们,哈哈!”

此时众人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李策却又突然兴奋的说道:“而且,我刚刚由此想到一个绝佳的计策,如果我们此战侥幸不死,还维护了我大唐无上的光荣和尊严。那么此事之后,我们大可以派出一名皇室女子前往大夏和亲,然后再遣出大量善辩的官员随行,到了大夏之后,我们就将计就计,说公主被怀宋的探子侮辱,趁着群情激奋的时候,再派出我国官员带着大量的财物去贿赂大夏的言官们。哈哈,这样大夏就不得不和怀宋开战了,到时候我们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大家觉得我这个点子怎么样?”

众人一言不发,整个国子大殿上一片死寂,突然,只听扑哧一声,竟然有人笑出声来。

众人顿时回头,对着那人怒目而视。

只见薛昌龄一抖衣袍,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朗声说道:“太子殿下英明,下官心悦诚服,下官刚刚瞎了眼,现在深以为此战必行,如若殿下不弃,下官愿意追随殿下鞍前马后,以效犬马之劳。”

“好说,我记得你了。”

李策笑着说道,随后猛的转过身来,腾的一声跪在地上,说道:“父皇,下令吧,儿臣心意已决,不破燕北誓不为人,就算此行十死无生,也誓要和燕北同归于尽,以保住我大唐声威。刚才诸位大人说的儿臣热血沸腾,儿臣请求将刚才说话最大声的几人带在身边,给诸位大人们一个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机会。请父皇恩准!”

说罢,一个头深深的磕在地上。

唐皇微微沉吟一声,正要说话,突然只听一人突然高呼一声“皇上”,就怦然跪在地上。

柳阁老突然神情严肃的说道:“皇上,老臣突然觉得刚刚薛大人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只听大夏公主的一面之词就对燕北兴兵,实在太过草率,我们应该再多做一些调查,才能决定此事。”

“哦?”唐皇声音一扬,说道:“刚才柳阁老不是说薛大人是奸佞小人,此话不足为信吗?”

柳阁老额头冷汗津津,强打精神:“这个,是老臣思虑不周全,现在想想,薛大人所言……这个,也颇有几分道理。”

唐皇转头看向老将齐将军:“齐卿,你认为呢?”

“老臣也认为柳阁老所言极是,大军出征乃是军国大事,理应、理应多加小心。”

户部尚书抢先说道:“微臣也觉得,如今出兵,户部的粮草不足以应对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应该周详商讨。”

“对对对,兵部调马兵到北疆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而且我国多年无战事,就算要打仗,也要多做一些准备。”

李策皱眉怒道:“诸位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被人欺负成这样也不能反击了吗?如果都如诸位大人所言,我们卞唐的颜面何在?就算要死,我们也要拉上燕北一起垫背。”

“太子啊,”罗大人汗然道:“燕北是什么东西,哪里值得我们为他们送命,这件事,还是缓缓吧。”

“那不行,”李策决绝的说道:“我的妃子被人侮辱,这是何等大事,作为一国太子,我不能忍受别人欺辱我的国家,作为一个男人,我不能忍受别人欺负我的女人,若是我一声不吭,岂不是要被全国耻笑,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柳阁老连忙说道:“太子息怒,太子今日若是能忍下一时的义气,就是对大唐子民的牺牲,就是保全了万千将会在战场上死去的战士的性命,无人会说太子的不是,他们只会对您感恩戴德。”

“正是,再说大夏公主还没正式嫁进卞唐,此事虽然有我们的关系,但是他们自己的护卫也难辞其咎。而且燕北是大夏的死对头,和我们卞唐有何关联?大不了再换一个公主,反正夏皇的女儿那么多。”

“对!他们在我国帝都之内搞出这样的丑闻,我们还没有追究,他们若是敢吵闹不息,我们就定要向夏皇讨一个说法。”

李策为难的皱起眉来,缓缓说道:“可是,诸位大人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吗?你们都是国之重臣,不怕将来史书上重重写上诸位一笔?”

“没关系!”

众人集体摇头:“为了卞唐,这点委屈算什么。”

“哎,”李策摇头叹道:“看到诸位大人如此深明大义,李策心中有愧,既然大家都这么能沉得住气,我还有何话可说。书记官,草拟书信,慰问大夏公主,然后,就送她回去吧。”

很快,早朝就结束了,百官们纷纷退了下去,唐皇交代了李策几句,也回了后宫。

孙棣跟在李策身后,对着他悄悄的竖了一下拇指,说道:“殿下的太极功夫,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李策嗤之以鼻,笑道:“一群废物老朽而已。”

“但是有时候这些废物老朽们,却能发挥很重要的作用。”

李策冷笑一声,随即说道:“那个薛昌龄不错,你留意着些,此人我们暂时还不能用,看看再说。”

“是。”孙棣点头,说道:“殿下,后面怎么办?”

李策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还没想好,赵淳儿真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她这么下得了狠心,为了引起卞唐和燕北的战争不息拿自己的名节来做文章。那个查看的宫廷嬷嬷你见了吗,她真的被坏了贞洁?还有,那个自称为大同死士的人谁见了?”

“宫廷嬷嬷一共有三人,都是宫里的老嬷嬷,口供一致,看来属实。至于那个大同武士,据说当禁卫军们冲进公主府的时候他刚从公主的床上下来,然后大喊一句燕北大同,就自杀了。”

李策摇头叹道:“夏皇,拿这种事来赌,真舍得下血本啊!”

“殿下,真的要将赵淳儿送回大夏吗?”

“不然还怎么办?留在这里养着?”李策冷哼一声,冷冷说道:“我将赵淳儿送回去,夏皇就应该知道自己的阴谋败露了,他现在还要仰仗卞唐,不敢和我撕破脸,只要弹压住百官,他们大夏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孙棣点头道:“正是,任他风急浪高,我自巍然不动。”

这时,不远处突然有一名侍卫跑上前来,脚步混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衣襟已经湿了大半,一路高呼道:“殿下!不好啦!”

李策眉头一皱,顿时急速上前,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只听那人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面色惊慌的说道:“大夏公主,在皇城中央的蔷薇广场上撞头自尽!”

“什么?”

孙棣顿时惊呼道,却听那侍卫连忙说道:“不过还好,她只是撞破了头,并无大碍,只是当地百姓拥挤,造成了一点小混乱。”

李策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苦肉计吗,打同情牌,想要掀动唐京百姓为她造势吗?”

孙棣皱眉道:“这么点小事也这般惊慌,你是谁的部下?”

“殿下,主要的不是这个,”那是为急的脸孔通红,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关键是,就在刚才,中央军正在蔷薇广场旁的中央大营里练兵,那些大兵们目睹了全部事情经过,下层军官们根本弹压不住那些公子哥军士们,此刻,中央军三万大军已经齐聚中央大街,闹着要攻打燕北,此刻已经向着宫门来啦!”

“你说什么?”

此时,不止是孙棣,连李策也一同色变。然而就在这时,另一名侍卫竟然远远策马而来,全不顾宫廷礼数,边跑边大叫道:“急奏!急奏!”

“什么事?”

李策面色冷酷,再无半分玩乐之色。

“殿下。”那人噗通一声自马背上掉了下来,衣衫上血迹斑斑。

孙棣怒道:“中央军疯了吗?为了一个异国公主竟然攻击自己的战友?”

那人跪伏在地上大声说道:“回殿下,中央军没有对皇城禁卫军动手,但是他们围住了铁由大人的马车,三万中央军发了疯一样,据大夏的官员说,马车里有此次事件的策划者,是燕北的叛逆。我们前锋营的已经死了二十多个兄弟,大多是死在大夏随员手上的,但是中央军见了血,更加不好控制了。”

李策的脸孔青白一片,眼睛好似狐狸一般缓缓眯起,带着嗜血的寒芒,过了很久,才冷冷的轻哼道:“好一个大夏,好一个赵淳儿!”

第120章 你太嫩了

清晨的迷雾散开了一点,阳光刺透雾气洒在大理石铺就的蔷薇广场上。银白色的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三万中央军将士密密麻麻的站在广场的石阶上,他们的脸孔还很年轻,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涩。这些在唐京帝都安逸的环境下长大的帝国贵族子弟们瞪着通红的眼睛,虎视眈眈的望着那辆被逼上高台的马车,手中的兵器被握的咯吱轻响。

苍天碧蓝,朝霞如血,站在高高的蔷薇广场上,眺望着壮观雄伟的唐京古城,那些巍峨的城墙,金碧辉煌的宫殿,连次比肩的民居商户,手拿锃亮战刀的军人,还有站在广场下面仰首眺望的百姓……

楚乔突然觉得心里很宁静,风那么大,吹动她的披风,衣衫的下摆在清晨的风中猎猎翻飞,呼啦啦的,好似一只将欲展翅的大鸟。她伸出手来,摘下头顶的风帽,露出一张美丽坚韧的脸孔,和一双宁静沉着的眼睛!

霎时间,巨大的嘈杂声顿时从四面八方响起,一个月前,楚乔的画像从大夏传入,被贴满了大街小巷。讲武堂的学生们,也曾反复的研究过她那几次神出鬼没的作战方略,但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还不足十八岁的年轻少女,所有人都瞬时间惊呆了。

这,就是孤身一人冲入大夏皇都带走西南镇府使的燕北贼子?

这,就是率领四千丧家之兵转战千里未尝一败的大陆新一代当世名将?

这,就是万里逃逸,千百次冲出大夏围追堵截的战地新贵,燕北精神上的崇高领袖?

难道这,就是秘密潜入卞唐,策划了惊人的九零三事变的幕后元凶?

“对!就是她!”

人群中不知道谁高呼一句,全场顿时沸腾,所有人的手指都指向了她,指向这个侮辱卞唐未来太子侧妃,阴谋挑起大夏和卞唐矛盾的战争狂人!

“就是她!大唐天威不容侵犯,唐军铁血不容践踏,杀了她!维护帝国尊严!”

“杀了她!维护帝国尊严!”

疯狂的嘶吼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中央大街都已经完全被封死,人群连绵不绝的涌来,年轻军人们长久被压抑的热血开始沸腾,他们像是一群疯子一般红着眼睛挥舞着兵器,将年轻的战意肆意的挥洒而出。而那些愚昧的百姓们,也看热闹的叫嚣着,仰起满是菜色的脸孔,挥舞着苍白纤细的手腕,跟着前方的军人一同大声的咆哮:“维护帝国尊严!维护大唐天威!”

楚乔突然感觉有些冷,血染疆场却得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骨,终日面朝黄土却吃不上一口饱饭,身体上满满都是贵族们的马蹄印和血鞭痕,得到一点小恩小惠却发自真心的感激涕零。这些纯朴的奴隶制度统治下的百姓们,他们竟然没有一个意识到,他们忠心耿耿所拥护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利益啊!

面对着这份狂热但却愚昧的愤怒,楚乔突然觉得是那样的沉重,一种无法掩饰的悲哀从心底升起,让她面对着那些山呼海喝无法吐出一个字。

“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禁卫军统领铁由,叫你们的长官出来见我!”

铁由身上已经负伤多处,但是仍旧持剑屹立在楚乔的身前。年轻的汉子像是一座巍峨的山,他的眼神那般坚韧,眉毛又黑又粗,英挺的竖着,持剑指向沸腾如水的中央军,高声怒喝道:“让卢方山出来见我!”

他不知道,此时的中央军高级领袖们已经全部进入金吾宫的国子大殿请求帝国出兵燕北,军中剩下的只是一些中下层将领。

他的剑厚重且锐利,带着嗜血的寒芒,在他的脚下,是十多名试图冲上来的军人,他们穿着中央军的军服,可是施展的刀法却是夏国的劈砍式。可是此时此刻说这些都已经太晚,铁由怒声喝道:“你们聚集在这里,是想造反吗?”

二百多名禁卫军护在楚乔的身旁,他们大多都已经受伤,其中一人当胸被利箭刺穿,可是他却没有倒下,而是拄着枪站在最后,用身体为楚乔隔开弓箭的射程。

“太子殿下被奸人蒙蔽,愚鲁护卫燕北余孽,我们是国家的军人,是帝国的刀锋,不能坐视帝国受此奇耻大辱而放奸人逃逸!”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呼一声,原本稍稍冷静下来的年轻军人们顿时再次沸腾,人人大呼道:“对!不能放她走!”

“太子好女色,定是被这妖女蒙蔽了!”

“燕北贼子,敢犯大唐天威,必须处死!”

“杀了她!”

长风哭嚎席卷,人们的眼睛都有着一种妖异的光,楚乔知道,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军人们的怒火足以肆虐焚烧一切,在真煌城,在西北战场,她见识过,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她大声叫着铁由的名字,铁由却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其实很大,但是在冲天的叫喊中却显得那般薄弱。

“你走吧!去找李策,此时唯有他可以扭转局面!”

铁由没有回头,可是声音却带着军人铁血的执着,此时,他不再是那个谈起自己儿子笑的眯起眼睛的年轻父亲,而是一个坚定的军人,他一字一顿的回答道:“太子让我保护您。”

“兄弟们,上啊!我们不是叛乱,我们只是维护帝国的尊严,历史会记住我们,后人会对我们有公正的评判!”

“我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将载入史册!我们要用鲜血来诠释军人的忠诚!”

“嗖!”的一声锐响登时传来,一阵响彻耳际的咆哮声好似炸弹般在半空中爆裂,铁由须发直立,发出狮子一般的怒吼!只见他挥舞着战刀,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几个起落就跃入中央军的人群之中,一大片血花顿时集散开来,划开一片血红的半圆,仿若是野兽于暴雨中嘶吼,只听一声惨叫随之响起,铁由一手抡着战刀,一手抓起一名年纪不大的中央军士兵,高高的举在头顶!

“想要说话,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说?为什么要躲在人后!”

“轰!”

满地烟尘飞腾而起,那人被铁由一把扔到两方中间空荡的地面上,年轻的禁卫统领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眼神如死神一般,狠狠的看着那个男人畏缩的眼睛,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你是谁?可是我中央军的将士?我是中央军嫡出,为何从没有见过你?”

那男人惊恐的向后退去,慌张的说道:“统领想干什么?你堵得了我的嘴,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之口吗?”

“我只问你,你到底是何人?”

“哈哈,”那人突然放声大笑道:“大人身为帝国军人,不去捉拿阴谋颠覆帝国的贼子,却来逼问我是何人,不觉得本末倒置吗?我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军人,没有大人高额的俸禄,没有大人高超的身手,也没有大人高高在上的地位!但是我有军人的血性,有一颗一心向国的心!”

铁由暴怒,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怒道:“你这个小人,说不说?”

“铁由大人!”

那人的声音霎时间高昂了起来,他红着眼睛大声怒喝,声音竟然压过了铁由的嘶吼。

“您也曾经是中央军的骄傲!您也曾经是我们的偶像!可是您现在是怎么了?您跟在太子的后面,看着他胡作非为,至整个帝国的利益于不顾,让整个大唐一同蒙羞,您的血性呢?您的良心呢?让狗吃了吗?”

狂风怒吼,连阳光甚至都有几分冷冽,人群像是沸腾的潮水,呼啦啦的嘶吼吵闹着,铁由双眼通红,怒声大喝:“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你杀了我吧!”

那人凌然不惧,对着万千中央军振臂高呼:“如果我的血能够振奋起大唐的军魂,那么我死而无憾!高祖,武皇,玄圣,高烈将军,跃武灵王,他们的眼睛在天上看着我们,大唐军威崛起!大唐万岁!”

说罢,只见那人突然身子一挺,直挺挺的撞在铁由的刀锋上!

瞬时间,巨大的抽气声几乎同时响起,冰冷的战刀割断了那人的喉咙,恶心的血沫向外噗噗的冒着,铁由一惊,整个人退后,任那人的尸体沉重的倒在蔷薇广场之上,那人犹自不倒,以刀鞘支住身体,口不能言,却仍旧在试图说着什么,鲜血大口大口的从他的口里流出,沾染在胸前银白的铠甲上,那朵银质的蔷薇花瓣仿佛盛开了一般,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人群之后,楚乔的眼睛缓缓紧闭,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杀了她!”

不知道是谁先高呼出声,愤怒的人群瞬时间好似决堤的洪水,汹涌的澎湃而来!

“铁由!你快走!去找李策!”

铁由竖起战刀,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沉声说道:“太子让我护着你。”

“唰”的一声,楚乔一把拔出一名死去的禁卫军战士的战刀,冷冷的望着那些冲上前来的士兵,缓缓说道:“那好,我们就并肩干一场。”

“哈哈!能和威震大夏的当世名将并肩作战,就算是死,我老铁也值了!”

脚步声如闷雷般轰鸣,年轻的帝国精锐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虽然他们对面的敌人只有二百多人,但是他们好似走上了西北战场,好似走上辽东大地,银白色的铠甲如同雪崩一般蔓延整个蔷薇广场,一眼甚至看不到头。他们手举战刀,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来,脚下的大地在剧烈的颤动,整齐的军队像是一堵高山,一寸一寸的压上来。

铁由手臂上肌肉纠结,他顽强的挺立着,气运丹田,一震战刀,沉声喝道:“最后一次警告,再上前一步,我们就会消灭你们!”

二百多个伤兵手举战刀对着三万铠甲齐备的军队,却还大声咆哮着说要消灭他们,这实在是一个太过滑稽的画面,但是却无人敢给予他半点蔑视。

铁由十四岁参军,参加过辽东保卫战,参加过南丘剿灭战,曾经独自一人穿越过几千里的封锁线传递战报消息,一直是卞唐军人的楷模和偶像。此刻,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好似一柄尖锐的利刃,人们有理由相信,任何撞上去的力量都会付出毁灭性的代价!

“为了帝国的荣誉!”

中央军顿时间发出整齐的冲锋口号,诚如李策所说,他们的口号喊得实在是响亮,潮水般士兵顿时冲上前去!

突然!一排汹涌的血沫顿时飞上半空,铁由振臂一挥,三颗头颅迎风而起,好似几颗烂白菜一样的掉入人群,被人肉泥一样的踩碎!

两方人马正面冲突,好似两朵汹涌的浪头,顿时拍溅在一起,崛起鲜血的血浪,刺耳的兵器尖鸣声穿透云霄,在长空之中横空直撞,二百个禁卫军战成一线,脚步坚定的顽强挺立着,护卫着他们的使命。

年轻的中央军虽然人数众多,可是大多都在石阶上,蔷薇高台上不足十分之一,他们拥挤着往上冲,可是在铁由带领的禁卫军面前却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好似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

年轻的军人们一排又一排的倒下去,那些年轻的眼睛都是狂热的,血液都是沸腾滚热的,禁卫军的侍卫们面对着自己的同僚渐渐露出绝望的神色,有人的刀软了,有人的眼神迟疑了,有人在疯狂的大喊道:“不要上来!不要上来了!”可是就在他迟疑的这瞬间,一把战刀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下一秒,他就被自己的战友割断了喉咙。

中央军已经疯狂了,这些生平连鸡都没杀过的贵族兵们挥舞着战刀,蝗虫一般的冲上高台,踩着自己兄弟们的断肢鲜血,无畏的将自己的性命送上去。

天空的鹰在长啸,大片的阴云堆积,早上的晴空万里瞬间风云变色。百姓们都已经惊恐的四散,可是整条中央大街都被堵死了,哪里有退却逃走的可能?

人们只能疯狂的吼叫着、推攘着、踩踏着、寻找着自己失散的亲人,耳边所听,到处都是叫嚷声,丈夫呼唤妻子,妻子寻找儿子,孩子大叫娘亲,到处都是哭泣哀嚎声,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繁花似锦的中央大街瞬间从人间天堂化作修罗地狱!

此时此刻,李策已经带着皇城禁卫军冲出了金吾宫,向来不会骑马的卞唐太子策马奔驰在金吾大街上,一身长袍在风中猎猎翻飞,他的眼神是锐利的,好似凶猛的鹰。

“太子!”

斥候迅速奔来,高声说道:“中央大街被百姓堵死,禁卫军冲不进去。”

“堵死?”李策眉梢一扬,冷然说道:“冲不进去就踩着尸体进去,不让路的就统统杀掉!”

“殿下?”斥候一愣,竟忘了尊卑之分,喃喃说道:“那些,都是唐京的百姓啊。”

“百姓……”李策缓缓眯起眼睛,语调清冷的沉声说道:“晚一刻冲进去,就会多死一名中央军的军人,就会多死一名禁卫军的战士,他们,才是帝国的真正财富。”

斥候醒悟过来,冷硬的沉声说道:“是,请殿下稍候片刻,属下带着禁卫军的兄弟们为您开路。”

李策手掌按在胸口,静静说道:“有劳了。”

“孙棣,马上去兵部调集五万狼军入城平乱,另外,燃起风火,快马通知北方大营,随时关注大夏兵力动向。而且……”他缓缓沉吟半晌,仿佛极难开口一般,眉头紧紧的皱着,终于艰难的吐声道:“派出斥候前往南疆,十二个时辰昼夜不息的关注南疆水路,以防西北燕北兵力入侵。”

孙棣一愣,秀眉挑起,沉声问道:“燕北?燕北会对卞唐开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