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叛军士兵已尽数出现在后阵坡顶上,齐齐立起长枪,李景珑回头喝道:“撤退!他们要冲锋——!”

此刻高仙芝终于赶到战场,正要指挥时见地形骤变,霎时一脸震惊,原本的平原已化作巨型斜坡,这是怎么变的?

陆许与阿史那琼分头,冲到斜坡上吞地兽近前,妖兽为了保护余下六只吞地兽,纷纷冲了出来,只见陆许一个飞身旋转,按住那吞地兽的头,手持利匕光芒一闪,吞地兽整个下巴被卸了下来,鲜血狂喷,转身疾冲出去,撞在另外一只吞地兽身上,一阵天翻地覆。阿史那琼则在空中跃起,抖开斗篷,抵挡住后阵射来的箭矢,两把飞刀如隼般射去,正中一只吞地兽双目!

吞地兽防御阵线一乱,敌军防线顿时连环崩开,斜坡再次抬起,陆许正要再杀,是时只听后阵一声惊天动地的钟响。

“当——”

余下四只吞地兽突然嘶吼起来,斜坡飞速抬起,李景珑意识到不对,忙喊道:“后撤!全军后撤!”

原本朝着唐军倾斜的斜坡飞快抬升,将李景珑等人抬得高出了敌军阵线,奈何乱军之中已无人听到他的呐喊,唐军正竭尽全力爬上坡时,被那吞地兽一变,刹那变成下坡,紧接着千军万马全部朝下坡滚了下去!

霎时人仰马翻,化作洪流疾冲,陆许与阿史那琼不提防斜度突然改变,瞬间朝黑暗中滚了过去。陆许正要翻身往上爬时,突然脚下一踏空,登时喊道:“壕沟!”

吞地兽背后竟是一条近一丈宽,里许长的巨大壕沟,敌军全部等在壕沟前,纷纷弯弓搭箭,阿史那琼瞬间背脊发凉,终于在这一刻知道了叛军的布置!奈何这一切知道得业已太迟,两人头顶乃是唐军的千军万马,士兵与马匹失了平衡,滚在一起,朝壕沟冲来!

阿史那琼喊道:“跳过去!”

对面全是叛军,只等他们冲来,陆许一咬牙,一手抓着阿史那琼衣领,另一手将剑插入地面,两人顺势一个旋转,阿史那琼被甩得飞了起来!

“陆许!”阿史那琼人在空中,喊道。

陆许大喊道:“什么!”

“你比鸿俊帅!”阿史那琼大喊道,“今天开始我爱上你了!”

陆许:“…”

李景珑正要纵马退后,短短顷刻间上万唐军已从坡上滚了下来,李景珑不得已跃上马背,顿时一副壮观无比的场面出现了——

——叛军万箭齐发,而唐军朝着壕沟里人仰马翻地填了进去,发出惨叫!李景珑被冲下坡的战马一撞,顿时血气翻涌,中了两枚对面流箭,剧痛钻心,正要摔进壕沟的最后一刻,腰畔一物突然撞来。黑暗里光芒万丈,一声鹿鸣,白鹿散发出一身光点,昂首避开箭矢,载着李景珑冲天飞起!

白鹿飞过战场,离开箭矢覆盖范围,叛军朝着壕沟中不断射箭,沟中早已埋下无数利刃,落入沟内的唐军顿时丧命。

李景珑:“越过去。”

“越不过去。”陆许低沉冷漠的声音道,“赢不了了!认命吧!”

李景珑:“…”

李景珑望向地面,只见满山满谷的唐军不断朝那壕沟里填,李景珑喝道:“杀了那些吞地兽!”

白鹿一个盘旋,飞下战场,然而吞地兽已全部撤退,壕沟在吞噬了上万名唐军之后,终于恢复原状,唐军主力部队这才冲进了战场中。封常清与高仙芝指挥大军,一面喝道:“稳住!进军!”唐军却纷纷恐惧无比,望向天空高处。

一声嘶哑的叫喊,夜空之中,展开翅膀的巨鸟飞来。

同时间叛军举起长戟,山呼海喝,越过被尸体填满的壕沟,朝唐军发动了第一轮冲锋!巨鸟展翅几可遮天,嘶哑叫声中,周身散发出阵阵血雾,冲向敌方后阵,一个飞掠,高仙芝色变道:“齐射!”

唐军冲锋之中,箭矢射向天空,然则血雾弥漫,又是黑夜,外加那人皮极其坚固,全然无法射穿。李景珑一回头,只听一声惨叫。

血雾散开,主帅高仙芝被蓦然抓起,升上高空,再从数丈高处扔了下地!

“高将军——!”李景珑一声暴喝。

刹那唐军阵营中一片胡乱,又恰逢冲锋相撞之时,两军一撞上,汇聚在了一起!不等李景珑吩咐,白鹿便蓦然升空,冲向那怪鸟。

目前唯一会飞的只有陆许,李景珑咬牙拔出身上箭矢,鲜血狂喷,洒了白鹿一身。

白鹿喝道:“怎么办?!你受伤了!”

“我看见了!”李景珑说,“把她撞下来!”

“她会飞!”白鹿喊道。

“阿泰呢?阿泰——!”李景珑掠过大军头顶,朝火光四射之处飞去,阿泰卷起飓风,升空正要对付那怪鸟,李景珑飞来,喊道:“我协助你!”

“我掩护你们!”阿泰喝道,紧接着数道火焰弹齐发,朝人皮精卫飞去,精卫一个侧身避过,说时迟那时快,白鹿与李景珑已撞上了精卫背脊。白鹿一踏上精卫身侧便化为陆许人形,如疾电般出手。

梁丹霍血手抓来,陆许以拳对梁丹霍指,短短顷刻已互拼数招,李景珑一声断喝,持剑刺向梁丹霍背心。却被梁丹霍回身一腿,扫得险些摔下精卫。

鲤鱼妖听到了陆许与李景珑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梁丹霍就在它头顶喝道:“正不知上哪儿找你们去,这就送上门来了!”

李景珑抓住精卫翅膀一侧,陆许与梁丹霍速度快得如旋风般,梁丹霍一身是血,喝道:“受死罢——!”

“该受死的是你,贱人!”陆许冷冷道,继而在那漫天拳影中变拳为掌,穿过梁丹霍血爪,一巴掌结结实实摔上画皮妖侧脸,将她打得脖颈一歪,鲜血四射!

梁丹霍怒极,瞬间发了狂,全身爆作血雾,朝陆许袭来,陆许却如闪电般一掠,穿过血雾,出现在鸟尾后,血雾旋转,再次朝他裹来,陆许速度更快,又是一掠,冲到精卫头部!

是时远处火球接二连三射来,撞中精卫,那巨鸟剧烈颤抖。

梁丹霍第一次碰上如此棘手的对手,殊不知这速度已倾尽陆许巅峰之力,当即狂喊道:“看你撑得到几时——”说着再化人形,伸手去抓插在精卫头部的匕首。

然则正在她要抓到匕首时,手掌却握了个空,匕首缩进了鸟头内。

梁丹霍:“???”

梁丹霍手指揪着匕首柄末端,想将它扯出来,内里却仿佛有一股力量,将那匕首吸了进去!鲤鱼妖双手抓着匕首,两方角力,精卫顿时嘶吼起来。鸟身随之倾斜,李景珑觑见时机,借着那倾斜一个翻身上了鸟背,再飞起一脚偷袭,喝道:“滚下去罢!”

精卫瞬间来了个侧翻,梁丹霍大声尖叫,被甩下了鸟背,鲤鱼妖从精卫头部翻了上来,抓着那匕首,慌忙插回精卫头上,喊道:“李景珑!”

李景珑与陆许匆忙一瞥,见着鲤鱼妖,还未来得及说句什么,两人便一同摔下鸟背,紧接着白鹿再次载着李景珑飞起,喊道:“这里交给你了!”便踏空飞往画皮妖坠落之处!

“什…什么?”鲤鱼妖跨骑在鸟脖子上,手里抓着那匕首,慌忙四处观察,只见大地上已是一片混乱,黑暗里叛军追着唐军四处斩杀,战友们都不知去了何处。

“哪里是自己人啊!”鲤鱼妖把那匕首按了按,精卫便扑打翅膀,朝大地上冲去,它试着把匕首往上提,精卫升空。往下按,精卫下降。左扳,往左边飞,右扳,往右飞。往前推——

…精卫发出刺耳至极、令人痛苦无比的叫喊,张开口,内脏内绿光汇聚,喷涌而出!

绿光斜斜射向大地,形成一道光柱,光柱所照之处,地面巨石、沙土、灌木全部冲天而起,发生了强震,纵横交错,乱石冲天而起,形成沟壑,沟壑两边土壤翻卷,朝着中央不断填埋,顿时将奋战的杂兵尽数吞噬!

“哇——”鲤鱼妖被吓了一跳,自言自语道,“那往后扳呢?”

往后扳,什么也没发生…

好吧,鲤鱼妖操纵精卫,朝叛军阵营中飞去,只见敌方阵营中,数以千计的妖兽与叛军混在一起,朝唐军杀来,鲤鱼妖也顾不得分辨敌我了,当即推动匕首,四处喷发绿光,引发泥石洪流。

交战线一度被推进到溪流前,原本便泥水蔓延,被精卫法术一喷,浑水、沙石更是冲天而起,将整个大地变作沼泽与泥泞地,将叛军全部陷了下去!

第169章 战火过后

李景珑与阿泰、陆许、阿史那琼再次会合,阿泰以飓风不断攻击周遭敌军, 保护数人, 喊道:“妖怪和人全部混在一起了!没法避开人!”

“打吧。”李景珑喘息道,“安禄山已经豁出去了。”

于是四人冲过战阵,在阿泰掩护之下, 释放流动火焰, 四处横扫。

天空中鲤鱼妖还操纵精卫, 四处喷来喷去, 回头一看,梁丹霍在夜空中凄厉大喊道:“赵子龙!你这个叛徒!”

鲤鱼妖骇得大喊, 慌忙躲开追来的梁丹霍。

“别往这儿喷!自己人!”阿史那琼正斩杀时, 发现不妙, 慌忙躲过绿光,周遭地面瞬成深沟, 连叛军带妖兽一同陷了下去!精卫填海之力搬山移江, 所过之处,几乎势不可挡, 李景珑又喝道:“朝对面飞!”

鲤鱼妖便一个俯冲, 远远飞走,众人在乱军中四处砍杀, 阿泰那四射的火焰实在太过耀眼,导致妖兽几乎是倾巢而出,置唐军于不顾,只朝他们疯狂涌来, 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包围圈。

精卫绕着包围圈飞了一周,叛军更多的援军加入了战场,唐军终于士气大溃,四处逃散。

“撑不住了。”阿史那琼喘息道。

“掩护他们撤退罢。”李景珑说,“梁丹霍快杀来了。”

梁丹霍追向精卫,鲤鱼妖风驰电掣,速度到了极致,却发现这精卫没法停下来,喊道:“我要下去了!你快停下!”

与此同时,后阵中黑云轰然蔓开,所过之处,无论叛军、唐军、妖兽,尽被这魔气绞在了一起,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声音道:“死罢!”

安禄山从那黑雾中现出身形,化作一团滚滚魔云,卷进了战场,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黑雾外的唐军彻底胆寒,弃了兵器纷纷大喊,恐慌逃亡。李景珑见过这黑暗,喊道:“撤!”

众驱魔师见那魔气团袭来时便有预备,瞬间转身,逃出了黑雾笼罩之地,叛军亦恐惧无比,朝着魔气团之外仓皇撤离,那魔气团覆盖了足有一里地,不断朝外喷射着黑火流星,就连梁丹霍都不得不避其锋锐。

顷刻间魔气团飞速袭来,越过营地,越过壕沟,卷进树林,千万树木全部枯萎,所过之处活人顿成死尸,众驱魔师疾奔,局势彻底逆转!

“为什么变得这么强了!”阿史那琼喊道。

阿泰连番御起狂风,俱无法吹散那魔气,森林外,二十万唐军已大溃,败势已显,争先逃亡,互相踩踏,沿途俱是被踩死的士兵。

唐军溃败后,那滚滚魔云仍未善罢甘休,低沉吼道:“李景珑——”

“他的目标是我。”李景珑喘息道。

大明宫一战,险些让安禄山灰飞烟灭;明堂地脉之力,更是近乎将这魔物烧成灰烬,李景珑知道,安禄山不可能放过自己。除却杨国忠,兴许他唯一的眼中钉,就是自己。

陕郡外平原,深夜,二十万唐军仓皇逃窜,黑云翻涌追来,驱魔师们徒步奔逃速度,亦逃不过它。

“我能带人先跑。”陆许说,“快!谁跟我升空!”

李景珑放慢速度,说:“若不拦下它,整个潼关都要彻底完蛋!你们都走,走!”

说着,他转过身,抽出背后智慧剑,面朝近在咫尺的乌云。

“长史!”众人喊道。

“能有什么用?!”阿泰怒吼道。

阿史那琼喝道:“你打不赢它!”

“只有赌一把了。”李景珑喘息道,“希望你们的推测是对的,奇迹会出现…这一辈子,我的运气就从来没好过,押上这二十年来的背运,只求让我赌赢…”

陆许万万没想到,自己几句让李景珑振作的安慰之语,竟是成为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走!”李景珑怒喝道,“离开这里!我给你们殿后!”

“不行!”

陆许正要冲向李景珑,然而黑云已覆盖了他们,瞬间所有人迷失了方向,所有的光芒都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彻骨的寒冷与绝望。

“走!”阿史那琼在黑暗中喊道,陆许手腕被抓住,被强行拖了出来。

李景珑站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手持暗淡无光的智慧剑,面朝翻涌的黑云。

紫黑色的光芒在黑暗尽头亮了起来,那是飘浮在空中的,一个黑色的人影,人影四周缭绕黑火,发出安禄山之声。

“李景珑。”安禄山充满怜悯的声音道,“我一直想将此物,归还于你。”

说着那黑火聚集而成的人形怪物抛出一物,落在地上,不住滚动,滚到李景珑脚边。

李景珑躬身,将它拾起。

那是一枚合金打造的扳指,曾是鸿俊在洛阳为他所做之物,然而其中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李景珑甚至没有好好看过它,只是简单地接了过来。而后,众人更将这枚扳指制作成假法宝,于大明宫一战前调换了神火戒,被安禄山取回去戴在了手上。

李景珑左手握着那扳指,右手横过智慧剑,挡在身前,抬头面朝黑暗。

“还抱着解救天下苍生的幻想么?!”安禄山的声音疯狂笑道。

李景珑注视那人影,答道:“现在不了,现在只想…救一个人。”

破晓时分,阳光洒向群山,鸿俊醒了,打了个呵欠。

初春的气候依然寒冷,离开室韦后的这段时间,是鸿俊从敦煌之战以来过得最舒适的。每天晚上,他不再做噩梦了,也不会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上的感觉。

他仿佛与这山林同为一体,裹着莫日根带出来的厚毛裘,夜里蜷缩在火堆旁,白天则趴在苍狼背上,打着瞌睡,半睡半醒。

“昨晚我做了个梦。”鸿俊卷起裘袄,来到溪畔。

苍狼伏在溪前,伸出舌不断舔水,问:“什么梦?”

“梦见我在夜里,飞在空中。”鸿俊说,“周围都很黑…”

他蹲下来,用冷冽的溪水洗了把脸,看着水里自己蓬头垢面的倒影,甩了下双手,说:“景珑拿着智慧剑,横在身前,左手还握着件什么东西,就这么看着我,他说‘鸿俊…我不行了,我失败了’。”

苍狼转头看了鸿俊一眼。

鸿俊沉吟半晌,而后想了想,说:“他的心灯,为什么就这样没了?”

苍狼漫不经心地答道:“因为他看不开。”

鸿俊怔怔注视苍狼,苍狼朝他走来,伏在草地上,鸿俊便翻身骑了上去,苍狼跃过小溪,朝南方飞速奔跑。

“我倒是觉得他看得挺开。”鸿俊说,“你看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燃烧元神,为的就是解决安禄山。”

“牺牲自己。”苍狼奔跑中低声答道,“并非就是看开了。”

“不过人生在世。”鸿俊答道,“有几人能真正地看开?面对梦貘时,你不也是…”

“这就是关键所在。”苍狼跑上岔路,答道,“沿着官道跑了,被看见就被看见了,赶时间。”

鸿俊应了声,再过数日便能抵达潼关,这次离开大伙儿,花费的时间实在太久。

“为什么这么说?”鸿俊又问。

初春到来,然而北方的田地却已无人耕种,一片荒芜,长满了杂草。

“他始终给我一种感觉:他谁也不相信,只相信他自己。”苍狼跑过官道,嗅了嗅空气里传来的血腥味。

鸿俊说:“怎么可能?哪一次不是大家一起才…”

苍狼答道:“说得不错,每一次,都是大伙儿齐心协力,才战胜了强敌。可你仔细想想,为了保护大伙儿、保护你,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性命。自已面临再艰难的境地,也不愿意让战友们去涉险,这固然是保护,可也是一种不坚定。”

鸿俊:“这只是他的性格使然。”

“他最常说的三个字是‘相信我’。”苍狼出神地说,“‘相信我,我们会赢’,所有的困难都落在他的肩上,甚至不愿让任何人为他承担。”

鸿俊沉吟片刻,苍狼又说:“有时候我总在想,驱魔司真的生死患难与共么?也许这就是不动明王想告诉他的话。捆妖绳交给你,而蚀月弓交予我,你说,这里头暗示了什么?”

鸿俊:“…”

“也就是说…”鸿俊喃喃道,“也许,下一件法器,会在阿泰或者永思,或者…”

“捆妖绳在镇龙塔下、蚀月弓在孤峰中。”苍狼喃喃道,“这应当不会是偶然。”

又过数日后,苍狼载着鸿俊,驻于陕郡西北的一座山丘上,眺望平原。他们在进入中原后,苍狼提议绕行潼关,从陕郡经过,顺便探探安禄山阵营中的情况。然而他们看见的,却是一片荒芜。

大军全部撤走了。

鸿俊惊讶道:“退兵了?”

“别高兴得太早。”莫日根与鸿俊走过叛军放弃的扎营地,来到壕沟前,这显然是个战场,壕沟内累累鲜血,丢弃了数万件唐军的铠甲。

鸿俊捡了把长戟,舞了几下,说:“怎么回事?”

平原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似乎有人用一把巨犁,将整个大地胡乱地翻来翻去。

森林中树木全部枯萎,方圆数里,一片焦黑。

“做好准备。”莫日根朝前一扑,化作苍狼。

鸿俊还没明白过来,看着插在地上的刀剑,翻身上了苍狼背脊,苍狼飞速赶往潼关,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鸿俊内心深处的那不祥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他们没有交谈,跑过一块空地时,苍狼短暂地停下片刻。

鸿俊总感觉这里仿佛十分熟悉,却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这只是潼关外一处寻常的空地。紧接着,苍狼再次启程,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潼关。潼关外两侧的山似乎被烧过一次,关门开着,关墙满是被熏黑的痕迹。

“不…不。”鸿俊只觉得从背脊到头皮一阵发麻,声音带着悲痛的颤抖。

守卫已不在,他们顺势冲进了潼关,潼县房屋尽毁,关内校场上四处全是丢弃的铠甲。

“盔甲为什么这么多?!”苍狼难以置信道。

有句话叫“丢盔弃甲”,两军交战,一方溃败了,便会扔下铠甲逃亡,然而逃走的士兵,却只会匆忙扔掉外甲也即铁鳞铠,很少有人会连内衬甲也即皮衬一起扔掉。

苍狼低头嗅四处的铠甲,鸿俊却下了狼背,朝潼县的校场尽头走去。苍狼转头道:“别走远,得马上去找他们的下落!”

鸿俊走向校场中央,看见场中横着两具无头尸,这是他们一路走来,唯一看见的两具尸体。一具身形佝偻,歪靠在校场下,断颈上的血已干涸呈现出紫黑色。校场一旁横着拐杖。

另一具,则身穿铠甲,身材高大,保持跪着的姿势,竟是被斩首后久久不倒。

苍狼跟来,沉声道:“鸿俊。”

鸿俊发着抖,捡起那把拐杖,他不止一次地看见过它,它曾在封常清手中,在责骂李景珑时,被高高挥起。

莫日根与鸿俊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鸿俊走到尸体近前,低头望向木槽中,只见内里有两个人头——封常清与高仙芝的首级,俱怒目圆睁。

鸿俊:“…”

莫日根转头,望向远处。

“有人将他们斩首了。”莫日根说,“甚至没有收尸。”

鸿俊说:“就这么被攻破了?怎么可能?”

莫日根低声道:“看样子不像是叛军。”

鸿俊蓦然望向莫日根,莫日根道:“以叛军脾性,若劝降不得,当会留他们个全尸,或悬挂在潼关上。或魔化后供安禄山驱策。”

明显在行刑一结束,叛军便攻破了潼关,所有人仓皇逃亡,再顾不上为这两名守将收尸。可怜封常清与高仙芝一世英明,竟就这么倒在了潼关下。

鸿俊说:“得把他们埋了。”

莫日根说:“来不及了,鸿俊,其他人还生死不明呢。”

鸿俊望向莫日根,眉目间带着悲恸与不忍,莫日根最后让步道:“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