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这个素来不喜牵扯事情的儿子,深吸一口气后,叹道:

“定王的意思是何,尽管说出来。”

魏尧提议:“儿臣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应受当事人身份的影响,而做出偏颇的判断,应当按照正常程序审理,提取所有证据,查问所有证人,只有这样处置,才能令人心服口服。”

皇帝仔细听着,点了点头:“嗯,定王说的确实有点道理,这件事既然出了,那不管怎么着都得审讯一番才行,空口无凭,难以信服。杜将军你意下如何啊?”

薛相一行人对视两眼,杜将军上前道:“臣不是不愿公平审理此案,只是云相在朝中人脉宽广,各级皆有他的门生所在,谁能保证审理期间,云相不插手做些动作,到时候,我儿的冤屈岂非难平?”

“你们既然信不过云相,也不是没有办法,晋王,定王何在?”皇帝开口。

两人上前:“儿臣在。”

“朕命你们彻查此事,定要将真相查问清楚,弄明白是非曲直。”

两人正要领命,杜将军却上前不平道:“皇上,臣不服啊!若是晋王殿下主理,那臣自然无话可说,可众所周知,定王殿下是云相的女婿,那犯事的云召采是定王殿下的大舅哥,定王殿下审理起案件来,能不替自己的岳父和大舅哥出力吗?”

皇帝咬了咬下颚,耐着性子,蹙眉问道:“你是信不过定王殿下,那你待如何啊?”

杜将军似乎感觉到了皇帝的语气不悦,看了一眼薛相,硬着头皮回道:“臣提议…让晋王殿下一人主理。”

皇帝看向魏尧,问道:“杜将军之言,你觉得如何?”

魏尧神情淡然,拱手回道:“儿臣本就该避嫌的,没有意见。”

皇帝点点头,从帝台之上站起身,太监总管一声‘退朝’,文武百官便跪下山呼万岁,送皇帝离开。

杜将军转身与云公良面对面,神色不善冷冷哼了一声,引得云公良身后的大臣们纷纷指责,薛相和晋王也过来,对云公良和魏尧笑嘻嘻的说道:

“云相放心,晋王殿下定会秉公处理,绝不会冤枉令郎半分。”

云公良咬了咬下颚,扯出一抹淡笑:“如此,便有劳晋王殿下了。”

说完这些,薛相与晋王便与云公良拱手告辞。

云公良与魏尧同时走出大殿,云公良对魏尧叹道:“王爷先前不该开口的。如今凭白惹了一身麻烦。”

魏尧请云公良下台阶,然后将手拢入了宽袖之中,语气寻常的说道:“这件事存着疑点,我相信大哥不是那种人,至于麻烦什么的,若是我什么都不说,回去让招福知道了,我才是真正有麻烦呢。”

云公良被魏尧的这几句话给说的笑了起来,两人并肩而行,魏尧冷静的说道:

“这件事情,岳父大人无需太过操心,您现在是关心则乱,其实事情远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糟糕。说实话,昨日招福回去与我说了之后,我也派人去查证过,找了几个在场的人问,大哥确实动手了,但却不是为了强抢民女,所以这个罪名是不成立的,那么也就没有后来的仗势欺人什么的了。”

事情云公良也派人调查了,知道云召采是被人算计了。

“唉,其实与你说句心里话,我倒还真希望他这回是强抢民女,仗势欺人了,这样的罪名他若犯了,那便由着他被律法处置,可是这回却不如我们想象中简单,杜家和薛家那边,有意借此事打压,颠倒黑白,欲加之罪,这才是我担心的。你虽在朝,却不曾真正入仕,朝中之事波诡云谲,瞬息万变,稍有不慎都会招来横祸,更别说这回我给抓了这么大一个辫子,他们若不将我往死里踩,可就枉费这么多年来的斗法了。”

魏尧看着云公良,犹豫一番,伸手在云公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认真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晋王会为大哥主持公道的。”

云公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在他心里,魏尧虽是皇子,封了王,但却一直未受朝廷重用,就连皇上也很少委派他做事,上回监修行宫,算是险胜一招,宁王如今还在太庙中反省,云公良委实不愿意因为他的事情,让魏尧好不容易在皇上面前获得的好感消失。

所以个中厉害,便没有继续与魏尧说,只当他是天真,不懂世间险恶。

两人并肩走在红墙黄瓦的官道之上,身后两顶轿子缓缓随行,云公良低头拧眉,心事重重,魏尧偶尔转头看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翁婿俩就这么安静的走出了官所,各自回府去了。

云招福这两天到云家来的主要作用就是安抚安谨如,怕她动了胎气。

云公良回来的时候,安谨如正被她骗的睡下了,她才得空来了厅里,正好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云公良,上前问道:

“爹,大哥的事情,到底怎么说呀。我大哥又不是大力金刚,怎么被他踢一脚就断了两根肋骨呢?太奇怪了,那杜家摆明了就是想讹我们。”

云公良将官帽抱在手里,跨入门槛,说了一声:

“现在就是明知道人家是讹我们的,可我们还是无可奈何,谁让你大哥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了呢。咱们理亏啊。”

范氏从内间出来,正好听见云公良的话,接着说道:

“理亏什么?若真是一般的打人事件,直接律法处置便可,像如今这般晾着,好似别人不知道他们存的什么心似的。”

范氏生气了,说话也没了平日的温婉。

云公良叹息,将今日朝中杜将军参他一本的事情说了出来,范氏听后,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在桌案上:“这个杜家,得理不饶人!原来竟是为的这个!真是个小人!”

云招福也是忧心忡忡的。这可如何是好,杜家咬着此事不放,如今又是晋王主理此案,晋王是什么人,薛相的女婿,而杜将军又是薛相的左膀右臂,夹着这层关系在里面,说晋王会秉公处理,谁能相信啊?

第61章

“明知他是个小人, 咱们就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吗?”范氏拍完了桌子, 对云公良这般问道。

云公良坐了下来,将官帽抱着放在怀里,惆怅说道:“不束手无策,又能如何。这件事情我的人插不了手,晋王主理, 原本皇上是让晋王和定王一同审理的, 可杜家却竭力反驳了定王殿下,其心为何,不难猜想。”

听云公良提起定王殿下, 云招福上前:“魏尧他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个王爷, 总不会什么都管不了吧。”

“这件事定王殿下管不了。今日在朝上,我受千夫所指, 定王殿下站出来替我说话,我已是相当感激了,但这件事既然是薛相和杜家主导, 那么定王殿下就算有心帮我,也无能为力啊。总之他这份心意,我是领了的。你回去之后,替我谢他。”云公良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唉。”云招福叹息,不解的问:“那杜家真不知道为了什么,若说为了杜侧妃吧,看着也不太像, 若真能为了她做到这般地步,那杜将军当初就该竭力压着,让她做了定王妃才是,却偏偏看着她入定王府做侧妃,所以,我觉得肯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云公良将官帽放到案几之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其他原因…自然是有的。那杜家是怕了,想利用这件事情来给我一个警告。”

“警告你什么?”范氏问。也是云招福想问的。

云公良斟酌一番后,幽幽开口:“三年前,山东水患,死伤无数,朝廷拨款三百万两赈灾,然而最后真正用在灾情上的钱不过两成,户部近来要拨款去两湖修河堤,才发现当年这笔银子有问题,可当时在山东任知府的李大人三年前便突然暴毙而亡,事实真相被掩藏起来,我只知道背后牵连的人不少,而其中便有杜家。我命户部暗自彻查,只可惜现在手中没有确切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怀疑,杜家这就等不及了。你们看着好了,一旦召哥儿被顶罪,紧接着便是以此针对我,说我教子无方,逼我自动隐退之事。”

这件事情,原本云公良是不想跟家里妻女说的,一来是公务,二来怕她们担心,只是现在若他不说的话,她们心里没底,不知道杜家这样做的真正原因,到时候遇事就处处受制,干脆说出实情来,让她们对事情始末全都有个了解,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般没有方向。

云招福和范氏确实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若真如此的话,那么云召采这次只怕凶多吉少了,杜家既然咬着这件事不放,那就断然不会放弃,古往今来,用子孙之过陷害朝臣的把戏层出不穷,杜家不是第一个这么搞的。

心情颇为沉重的回到王府,从门房得知魏尧已经回来了,在书房里。

云招福连衣裳都没有换,就直接去了书房找魏尧,她现在头脑里昏昏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云家正在经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若是云公良因为这件事被斗倒了,那凭他这些年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云家的下场可想而知,到时候,她还能不能继续做魏尧的定王妃还是不一定的事情呢。

魏尧正在画画,一株兰花栩栩如生。

云招福失魂落魄坐到了窗前的太师椅上,也不说话,也不动,魏尧瞧她如此,便也没有理会,继续埋头作画,到后来,连云招福都忍不住对他怒道:

“你就不问问我云家的事情怎么样了吗?就知道画画,你…”

云招福边说边站起了身,准备去魏尧面前好好的跟他理论一番,可谁知眼角一瞥,看见他正在画的画时,再急躁的怒火都发不出来了,因为魏尧此刻画的,正是她独坐西窗,拧眉不展的肖像。

魏尧本来就画的差不多了,最后补上了几笔,然后才将笔放入笔洗,将画拿起来,放到云招福的旁边两相对比,然后瞧见云招福脸上的怒容,才将画放下,主动说道:

“我不是不问你,而是我都知道了,所以不必再问。”

云招福上前:“你都知道什么了?”

魏尧伸手捏了捏她嘟起的唇,弯腰与她对视,高深莫测说了一句:“所有。”

云招福追上去问他,可魏尧却什么都不说了,还让人准备了一桌酒菜,特别允许云招福今晚吃两碗饭,不用消食。

云招福使出了浑身解数,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化愤慨为食量,毫不客气的吃了个饱,然而当她肚子撑的不行的时候,又开始抱着肚子后悔,魏尧无奈,实在看不过眼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将之揽入怀中,认命的替她轻抚肚子。

京兆府衙门内,晋王庞大的身躯坐在中堂之上,颇有气势,他旁边放着一张侧椅,上头坐着大理寺卿孙正辉,奉命与晋王一同审理云召采的案子,下面是京兆尹和吏部考绩官,并几个衙门里的官差在,此时中堂内正在审问云召采,陈公子与当时楼中目击证人纷纷登场,一一陈述。

“这么说,有很多人都能作证,云召采确实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伤了杜谦?”晋王对堂下跪着的证人们问。

“是,小人证明。”证人们统一回答。

晋王点头,惊堂木一拍:“那就得了,这案子还有什么可审的呢。”

说完就要扔筹子,被孙正辉给拦住了:“殿下,案件还未审完,这样不合规矩。”

晋王不耐烦的叹了口气,这大晚上的,又冷又饿,就听这些人在说话,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说好了让他一个人来主理此案,最后关头,却又把孙正辉给弄了过来,有其他人和他一起在场,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能随心所欲,更被说,下面还有吏部的考绩官在。

不得不又道:“那怎样才算合规矩啊?孙大人,你倒教教本王。”

孙正辉听出了晋王话语里的不耐,却毫无畏惧,刚正不阿道:“原告,被告,但凡有牵连的人,都要一一传讯,少一人不可,少一份证词不可。”

晋王挪了挪他那肥胖的身躯,又是一声惊堂木:“传下一个。”

接着又是几个证人上场,到后来,证人全都说完了,剩下一个与本案有关联的卖唱女,这件事情的起因,可以说都是因为她而起,若非她在高声酒楼里卖唱,也不会引来觊觎,那就更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那卖唱女将当时的情况说了,晋王冷哼一声:“这不就是很正常的调戏良家妇女吗?本王不知竟还有什么不明确的地方。孙大人你说呢?”

孙正辉听了那卖唱女之言,对她说的话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却对其他地方很感兴趣,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她一句:“姑娘不是京城人士?原籍为何处?”

那卖唱女惊讶的抬头,神情有些紧张,但还是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小女子确实不是京城人士,原籍乃山东平阴县人。”

孙正辉扬眉哦了一声:“山东平阴的人怎会到京城来?是投奔亲戚来的吗?”

那卖唱女还没回答,晋王就不耐烦了。

“孙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审理案件,你问人家原籍做什么?看上人家了?若真如此,那也请孙大人下了堂再问,注意点影响。”

晋王的话让孙正辉老脸一红,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行为,对晋王打招呼道:“殿下稍待,臣觉得此女来历可疑。”

晋王却根本不相信孙正辉的话,像他这种的说辞,他听得多了,表面上冠冕堂皇的,实际上心里藏着龌龊,还真当所与人都看不出来了。

得,这位殿下,完全把孙大人当做是一个好色之徒。

不过,孙正辉却没心思跟晋王解释,他总觉得事情有蹊跷,便命人将那女子的关蝶收上来看,确实是山东平阴县人,名叫李翠娥,父名李正阳…李正阳这个名字,孙正辉倒是很熟悉。

将那女子关蝶收入袖中,自侧椅上站起,然后命人将那女子带入后堂,这一系列的举动把晋王都给看呆了,这个孙正辉胆子也太大了,这还在审案呢,他就把人给带走了。

过了一会儿,晋王正要做主结案的时候,孙正辉又派了人来说,案件有新的发展,那李翠娥可疑,被孙正辉带下去查问,所以云召采打伤杜谦一案,少了一个证人,还得要等人全了重新审理,今日便就此作罢。

这么自作主张,完全不把晋王殿下放在眼里的行为,让晋王气的像个八百斤的胖子。可也无奈,皇上既然命他与孙正辉一同审理此案,那么就必须两个人都在场才行,将来复命之时也得两个人去,孙正辉若不派人来说,晋王还能随意些,可他偏偏派人来了,晋王就不能不顾一切了。

想着反正早一天晚一天,这云召采打人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改变,孙正辉要作妖,也不可能作到天上去,晋王本来就困了,干脆停了审理,回府睡觉去了。

而孙正辉将李翠娥带到后堂,直接就从后门去大理寺,回去翻看了一些卷宗之后,便带着李翠娥直奔皇宫,找皇帝说话去了。

第62章

“民女李翠娥, 父亲乃是前山东知府李仁义,三年前家遭变故, 亲属四处流离,皆遭杀害,小女子侥幸逃脱,为家中老奴所救,入京后与老奴化作父女之名, 因穷困潦倒只好去高升酒楼卖唱为生。”

李翠娥被孙正辉带入宫中面见皇帝, 说出了自己凄凄苦苦的身世。

皇帝惊讶的看向孙正辉,孙正辉上前回禀:“皇上,当年山东知府李大人被灭门一案, 大理寺一直在追查, 这些年臣丝毫不敢懈怠,故看见她关蝶之上姓名才会有所察觉, 李大人家中之人尽数被杀,没有头绪,留此女在世间, 便是要替李家伸冤报仇的。李小姐,你不用害怕,且将当年之事,如实禀告皇上知晓。”

李翠娥不安的点了点头,泪流满面的将当年李家被追赶灭门,她所知道的线索尽数回禀皇帝知晓:

“当年我父亲知道惹了祸,便连夜让我家人分四路逃跑, 将一本账册分做四份,每一个方向皆带走一份,本以为这样可以更多的保全家人性命,可是没想到,那些人心狠手辣,强弩强剑,人数众多,将我四方逃窜之家人尽数杀光,我被两名老奴以性命保护,一人抵挡,一人将我吊在悬崖上两日,躲过杀手搜索,方才得救,老奴将我救起之后,我在另一名已然死去的老奴身上拔下了一根羽箭,便是想有朝一日,凭羽箭能找到杀我全家的真凶。皇上,李家满门,死的冤枉,求皇上为我李家做主!”

李小姐泣不成声,哭的泪人似的,想起灭门之痛,当真是痛心疾首的。皇帝和孙正辉听了都不禁为之动容,孙正辉亲自过去将李小姐扶起,安慰道:“李小姐请节哀。”

李小姐这才收敛了心情,擦拭眼泪,跪直身体,这番便真有那大家闺秀之风,令人一见便是绝非平民女子。

皇帝沉吟片刻后,叹息问道:“你父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朕知道,你可知他当年惹了什么祸,让你们四方带着逃跑的账册又是何物,那账册你可曾遗失?还有那羽箭,你怎知道可凭羽箭找到杀人的线索?”

“三年前,山东水患,淹了万亩良田,数万人流离失所,惨况历历在目,我父亲上奏朝廷,得朝廷拨银救助,然朝廷救助的银钱迟迟不能到,只每两日由赈灾军帐中发出万斤谷糠让灾民勉强维生,我父亲日日去那军帐前长跪,却终拿不回赈灾款项,眼看一天比一天死的人多,就连我们知府家里,都从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一餐,府中存粮尽数拿去给灾民解燃眉之急。可有一日,我父亲回家之后,突然就变了脸色,将那账本分为四份,让我家人,分别带着离家,由我保管的那份账本我一直贴身藏着,不敢丢失,至于那羽箭,因少时家中曾收留一伤残老兵,他与我们说过凭羽箭上的毛色可以判断羽种,各个阶层所用羽种不同,我便想着,今后若能有机会再问懂行之人,没准可以找出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便一直留着。”

李小姐说的头头是道,将皇帝心中的疑虑一一解释清楚。

孙正辉上前对李小姐问:“那这回你在高升酒楼中,是故意让云家和杜家公子为你争斗,你是想借此机会入得官衙,为父请命吗?”

皇帝这才想起,这位李小姐,不仅仅是已故山东知府李仁义之女,还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云杜两家争斗的出事源头。

若是李小姐为求入官门故意为之的话,那云杜两家这件事就有点尴尬了,没想到李小姐却摇头说道:“小女事前并无此想法,与老奴化身父女之名,初初到了京城,却穷困潦倒的连饭都吃不上,一路卖唱过来,前几日刚找到高升酒楼,唱了两日,却无端惹了灾祸,小女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算计世家公子,更何况,若非孙大人今日将小女带入宫中面圣,小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里,怎么敢随意暴、露身份,若是再招来杀身之祸,那垂死挣扎了三年的性命岂不枉费,故两位世家公子争斗一事,并非小女故意为之,纯属巧合。”

李小姐这么说也有道理,她一个姑娘家,对京城里的人和事半分不熟悉,她自己身上又背负着血海深仇,在形势未曾明了之前,如何敢将自己身份暴、露出来惹祸呢。看来云杜两颊的事情,确实与她无关了。

说起这事,孙正辉干脆多问了一句:

“既说到此,那能否请姑娘说说当日酒楼里发生了什么,之前在京兆府的大堂内,姑娘言辞躲避,只说自己当时吓坏了,什么都不知道,约莫是想隐藏身份吧。那现在可否将当日情况细说与我知晓?”

李小姐羞愧低下头:“在京兆府,我不敢多言,如今大人又问我了,那我便将我亲眼看到的告诉大人。那日我在酒楼中唱曲儿,周围皆是看客,一位姓陈的公子被周围的人激励之后,便说要出五十两银子让我单独到楼上雅间去唱,我被他拉着上楼,其实也未说不愿,可就在那时,有一位姓杜的公子站出来,言语呼喝着让陈公子放开我,要替我解围,陈公子略有饮酒,便与那杜公子顶了两句,那杜公子让他身后的人痛打陈公子,云公子是陈公子的朋友,便是那时站出来搭救陈公子的,再然后,杜家的人就全都围着云公子拳打脚踢,云公子一开始没有动手,后来被打的有些急了,才防卫出手,打着打着,杜公子就被云公子踢中了胸腹,滚下楼梯,是被杜家的人抬着出酒楼的,杜家很快就来了人,将云公子困在酒楼中,不许他离开,双方各持己见了一会儿,云公子就被杜家的人押送到了京兆府。后来的事情,小女就不知道了。”

听了李小姐的话,孙正辉有些了然的点头:

“哦,原来当日是这样的情况。如此听来,那云召采也并非是那等强抢民女的恶少,动手大人也属无奈,只是今晚在京兆府审理的那些证人,一个个全都言辞激烈,将云公子说成了十恶不赦,鱼肉乡里,横行霸道之人了。却不知是为何。”

皇帝眉峰一蹙:“京兆府的案子审的如何了?你与朕说说。”

孙正辉便将今日审问的几个证人之词告诉了皇帝,至于为什么那些证人会一面倒的把云召采说成一个恶行昭彰的人,孙正辉就不好评价了。

“这案子暂且搁置,杜家此等做法确实不对,但毕竟受伤的是杜家的儿子,云相之子,纵然无心,却也有过,在京兆多关他几日,算是一个教训,好让他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遇事还敢任性妄为,云相在朝不容易,朕还得费心替他教教儿子。”

皇帝这番话说出来,孙正辉应景的笑了,皇帝从龙椅上站起,对李小姐说道:

“你且起来吧,这些日子若无处可去,便在宫中住下,你父的冤屈,朕必申,你将藏东西之所告诉孙正辉,他派人取了直接送入大理寺的证据房,由人一一辨识,你无需担心,很快就有结果出来。”

李小姐感激涕零的对皇帝磕了三个头,感激万分的直呼:“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皇帝离开之后,孙正辉便将李小姐扶起来,李小姐将她藏东西的地方告诉孙正辉,孙正辉从宫里出来之后,便亲自骑马去了地方将证物取回大理寺,着证据房开始连夜辨识探找。

已经完全不理会京兆府中,云家和杜家的那桩公案,晋王派人到大理寺催促几回未果,干脆一纸奏折,将孙正辉给参了,原本晋王的意思是想让皇帝顺势给换一个共同审理之人,可谁知,奏本上去之后,皇帝看了,也没给个准话,问秉笔太监怎么回事,也说不出个三四来,只说皇上没吩咐,一直压在案头。

晋王只能苦等着,杜家那边也着急忙慌的,日日去薛相府邸询问,皇帝亲自压着的事情,薛相也没有办法,他们奈何不了皇帝,那就只能在上朝的时候,跟云公良打几句嘴炮,缓解缓解气愤,云公良反正一副老松不倒,风吹不动的泰然样,任薛相那边的人如何挖苦,嘲讽,他自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如此这般,过了十多日。

云招福在定王府焦急的踱步,她在书房等魏尧回家。

魏尧喜欢先回书房,然后再去主院,她今日等不了他回主院了。

听见门房传唤的声音,便急急忙忙的抛出去迎接魏尧,差点摔着,魏尧张开双臂,将她扶好,柔声说道:“慢着些,这么急做什么呀。”

云招福幽幽一叹,拉着魏尧回了书房,将门关上,说道:“不是我急,是我娘和二娘急啊。我哥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问我爹,我爹也不说话,她们只好问我,我哪儿知道去呢,只能问你了。你可有听说些什么?”

魏尧将朝堂之上,薛相一党言语攻击云公良的事情告诉了一些给云招福知道,云招福听后,愤慨不已:

“这些可真是小人!我爹招谁惹谁了,他们这般比他,简直太可耻了。”

对与云招福对某些朝廷众臣的评价,魏尧并不阻止,怕她气坏了,便圈着她说道:“你无需担心这件事,我听宫里的秉笔太监说,云家和杜家的事情已然不是两家之事,还牵扯到三年前一桩大案,皇上这些日子,之所以压着不审你哥哥的事情,便与那桩大案有关。”

云招福一头雾水:“什么…大案呀?”

魏尧言语不详:“具体的我也说不清,但听说和前山东知府有关,说他的后人最近已经找到京城来了,就住在城外的云霄客栈里,大理寺卿孙正辉见过他们,好像他们手里有什么证据,只是他们要面君才肯交出证据,约莫明儿孙正辉就要安排他们进宫了,到时候看看是什么证据,若是能把杜家一举拉下水的话,你哥哥的事儿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云招福盯着魏尧,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忽然眼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就被魏尧捂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

书房转角处,一个影子飞快闪过,快的看不清是谁,只闪过一片鲜艳的衣角…

第63章

第二日上朝之时, 在有本启奏之后,薛党之人按照惯例来找云公良麻烦, 皆是说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云公良充耳不闻,也不让身后朝臣回应,皇帝在帝台之上被薛党吵得头疼。

正在这时,外头有太监跑进来传话, 说是大理寺卿孙正辉求见入殿, 说有要是回禀。

皇帝让宣孙正辉进殿,众臣全都回到了原位,停止了一切争吵。

孙正辉带着两名大理寺官差入殿, 官差手中各捧了一个托盘, 托盘之上卷着一摞卷宗,孙正辉来到帝台前, 跪地叩拜,皇帝抬手,让他起来, 孙正辉凌冽的声音便在偌大的殿中响起:

“皇上,臣有本启奏!臣奉命调查三年前山东知府李仁义全家被灭口之事,一直没有找到关键性证据,但现在臣找到了,乃是李大人之遗孤亲手交给臣之证据,当年山东受水患之灾,死伤过万, 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李大人上奏朝廷,请朝廷拨款赈灾,朝廷也批下公文,臣想在殿上亲口问一问云相,当年户部一共拨下多少万两银钱去山东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