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提早几个时辰,自然是求之不得,眼下正缺人手呢。但在这时候?整个仙京已经都沦为魔窟了,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那边君吾简单几句,结束了通灵,谢怜立即道:“谁要来?”

那胎灵似乎知道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悄悄爬到暗处,藏了起来。君吾则微笑道:“急什么?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这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谢怜道:“你会让我看到吗?你不是和对方说,整个仙京都戒严了,正在逐一盘查各大神官?”

君吾道:“当然。我总得有个值得信任的左右手。”

灵文对外是在逃中,自然不能扮演君吾的左右手,所以这差事才落到谢怜头上。他正思忖着,君吾却打量他片刻,温声道:“仙乐,你乖乖配合就好,不要动什么其他的歪心思,我太了解你了,你想什么,我都能知道。”

“…”

君吾手里有意无意把玩着那吸满鲜血的咒枷,又道:“你也说了,对我而言,引玉根本无足轻重。应该说,这仙京所有的大小神官,在我这里都无足轻重。如果你露馅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

“所以,别露馅。整整你自己,马上就来了。”

谢怜没说话,但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果真整了整自己,站到了往常总是站的君吾身边的位置。

君吾赞许道:“就是这样。”

虽然君吾的威胁很有效,但谢怜也发现了一件事——他似乎并不想让来人觉察仙京沦陷的事实。这就让他更想知道,来人究竟是谁了!

两炷香后,神武殿前,终于现出了几个身影。只见一名青衣女冠骑着一头高大的黑牛,腰悬佩剑,悠悠行来,身后跟着几个农人,高矮胖瘦不一。

来的竟然是雨师!

谢怜微觉讶异。依照君吾的行事作风——暴露后的行事作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应该是来一个就关一个,为何竟会忌惮雨师?

现在自然是不可得知。一入神武殿,雨师便向二人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帝君,别来无恙。”

谢怜佯作无事,也回礼道:“雨师大人。”

他面上客客气气,波澜不惊,心里却在思索,如何才能告诉雨师眼下仙京的真实状况?

君吾道:“雨师已经许久不来仙京了。”

雨师却答非所问,道:“仙京戒严得厉害。”

这一句似乎是在奇怪,君吾道:“也是无可奈何。黑水事发至今,中天庭已揪出五十多名假神官,这令人不得不担忧,上天庭是否还有他埋下的棋子。”

雨师道:“原来如此。”

几人简单说了一阵。谢怜这才发现,君吾说话,无论真假,全都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厉害至极。他有心提醒,但一来怕被君吾觉察,拿别的神官开刀,二来也怕牵连了本不知情的雨师,故束手束脚。雨师也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异常,只是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君吾道:“暂时没有。不过,待排查完毕,恐怕就有不少了。”

雨师道:“那么,我先暂留仙京,等待传唤。”

君吾保持微笑,看不出内心在想什么,但到了这一步,还是没有撕破脸皮,道:“好啊。你离京多年,趁此机会,好好熟悉一番也是好的。你的雨师府可空置多年了。”

雨师点了点头,慢慢退下。谢怜心知她这一退估计就要被监视了,心内微焦,忽然,雨师又折了回来,道:“太子殿下。”

谢怜心中一突,道:“雨师大人有何指教?”难道她终于发现不对了?

雨师却道:“并无指教。离京多年,带了一些手礼上来,赠予你几件,可愿意收?”

谢怜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哭笑不得,道:“啊?啊…谢谢。”

君吾自然是从不收礼的,笑着放了雨师的随从进神武殿,道:“仙乐,雨师大人要送你礼物,何不快接?”

“…”

他这么说,显得谢怜仿佛是一个需要管教的幼稚小孩,别人来串门,给小儿带了礼物,长辈便让小儿出来接过然后道谢。谢怜无奈,一名农人走过来,双手把一只包的严严实实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交给他,谢怜又随口道可几句谢,心不在焉接过,忽然脸色一变,仿佛觉察了什么异样。

他背对君吾,君吾理应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也道:“是什么礼物?”

雨师看他接了礼物,拱手微笑道:“非是贵重之物,一些地里种出来的土产罢了。如无他事,我先行告退了。”

君吾道:“去吧。”

于是,雨师牵着那黑牛,带了随从,慢慢向仙京空置多年的雨师府走去。谢怜把那礼物揣在怀里,正要离开,君吾却道:“站住。”

谢怜果然站住,足下仿佛被钉住,君吾又道:“回来。”

谢怜退回神武殿内,转身看他。君吾步下宝座,把他手里攥得死紧的东西取下,这才道:“回去吧。”

他果真多疑,直接将雨师送的礼物拿走了。谢怜看他一眼,一语不发,回了仙乐宫。

回了仙乐宫,谢怜坐立难安,就在宫中走来走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太子殿下?”

谢怜猛一转身,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绑着头巾的少年不知何时翻上了窗棂,正坐在上面、一脸俏皮地冲他笑呢!

谢怜大喜,冲上去两步,却忽然想起这少年方才叫的是“太子殿下”,又定住脚步,不确定地道:“你是…三郎?”

那少年哈哈一笑,跳下窗,一把扯了头巾。黑发散落,又被他从容束起,露出黑发之下一张俊美苍白、截然不同的面容。正是那张谢怜十分熟悉的面容。

花城悠悠甩着那头巾,叹道:“哥哥啊哥哥,这回,想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如登天了。”

方才,在神武殿上,谢怜接住雨师礼物的那一刻,的确是觉察到了什么异样。不过,那异样不是来自礼物,而是来自于送礼物的人。

他一接过,就感觉到对方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

不得不说,这动作有些轻佻了,如果是对姑娘做的,那就是有意轻薄了。当时谢怜眨了眨眼,并没表现出什么,不动声色抬眼望去,站在他对面的,是一名个子高挑的少年。

那少年虽是一身农人打扮,打着补丁,沾着泥巴,扎着头巾,面貌却是俊秀不已,眸中灵光闪动。

不过,这眸光却只闪现在他们二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等谢怜眨眼再看,那少年又恢复了羞怯青涩的模样,低头退下了。眼下花城既然已经找到仙乐宫来了,那自然是把周围监视的眼睛都解决了。一看到他,谢怜登时便觉得无比可靠,什么也不用烦恼了!

第214章 破僵局及时送好礼 2

花城还未走近, 谢怜已经猛地扑了上去。

这一扑可厉害了,花城居然没给他扑得倒退三步,连晃一下身形都没有,只是双手放在他背上, 轻笑不语。谢怜正欣喜着,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等等三郎!帝…君吾对你颇为忌惮, 你本是该在皇城守着人阵的,他肯定派了人去下面盯着, 你就这么消失,恐怕会被他觉察?而且, 只有风师大人一个人守阵,会不会出问题?”

花城却道:“放心哥哥, 这个已经处理好了。暂时不会露出破绽的。”

谢怜猜他大概是把君吾派去的眼睛给堵上了, 或是留了一张假皮在下面,也不追问是如何处理的了。这时,花城悠悠地道:“看来,哥哥是当真想我想得紧啊。”

“…”

谢怜想起之前当着君吾的面和他通灵时说的乱七八糟的话,又注意到现在自己紧抓不放的姿势, 连忙松手站直, 肃然道:“…嗯,嗯。你说的需要一个人帮忙, 原来就是雨师大人。”

花城笑眯眯地道:“正是,雨师常年在下界, 恰好铜炉山一开,被惊动了。这时候回上天庭看看是极符合常理的事。而如果君吾不放她上来,或拿不出有力的理由,雨师必然会觉察异常。所以他当然只能放雨师上来。哥哥,没关系啊,你可以继续像刚才那样扑着,我不介意的。”

谢怜轻咳一声,道:“谢谢,不了…不过他为何不动雨师?”

花城道:“哥哥有所不知。雨师是掌农的神官。这一神官,职位虽然看似灰头土脸、无甚巨利,所以没什么人有兴趣当,却是很特殊的。目前,只有雨师篁这么一位掌农的神官。”

谢怜若有所思,已想通了其中关节。花城继续道:“如果直接杀了雨师,万一找不到更好的接替神官来掌农事,民以食为天,农事不顺,便要天下大乱。你不给人吃饭,人就不给你饭吃。天下人除了对雨师不满,还有可能会对雨师上面的那位大神也连带不满起来,也就是说,没准火会烧到他身上。控制不当的话,或许会引发倒神动|乱。”

也就是推了他的庙,倒了他的神像,就如当初仙乐国众做的那样。

花城又道:“况且,雨师不设庙,不常驻仙京,没有攀升的欲求,也没有什么把柄。对外,他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贬谪雨师,不好下手;对内,让雨师继续掌农,他的地位才稳妥,所以,能不撕破脸皮,就不撕破脸皮。先瞒,瞒不住了再说。”

谢怜抹了一把汗,道:“原来如此,好险好险。雨师大人肯来帮忙真是雪中送炭。望她演技超群。对了,我们得先去找国师!很多事情,一定要问他才能清楚。”

二人不再耽搁,火速出了仙乐宫。一迈出门槛,谢怜便被守在门口的一排卫兵惊了一下,正想让若邪抽晕他们,却发现这些卫兵个个犹如木头人,不光是姿势,连表情都不变,居然已经给花城定住了。

沿路走,沿路便从花城护腕上闪现粼粼的银光,化为银蝶,渐渐失色,隠入空气之中。恐怕这一会儿,他就已经在仙京里散布了成百上千只死灵蝶了。一路上,他们忽上忽下,忽隐忽现,完美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卫兵。

藏在一条巷子里,看着街上一列一列巡逻的卫兵们踏踏走过,花城在谢怜身边道:“这段过了,下一段走上面。”

谢怜点头,随他一起跃上屋顶。二人一前一后,飞檐走壁,来去无痕。少顷,谢怜落在一处檐角上,忽然定住,回头看着花城,若有所思。

见他停驻,花城也停了下来,道:“怎么,觉察到什么了?”

谢怜微微蹙眉,摇了摇头,思忖道:“不是。只是觉得,这情形,好像在哪里也…”

话音未落,花城忽然将他拦腰一揽。下一刻,两人双双从屋檐上“掉”了下去。

谢怜只觉突然地转天旋,上下颠倒,斗笠从背上滑落,即将落地,赶紧一个海底捞月、轻飘飘地抄了回来。却是花城搂着他,两人一起倒挂在了一处屋檐的飞角之下。而屋檐之上,有什么东西啪嗒啪嗒快速爬过。

那声音谢怜并不陌生,是那胎灵的爬行之声!

不知它是在仙京大摇大摆地巡逻还是在干什么。这时,又一个声音从下方传来:“错错,错错?”

剑兰!

谢怜心叫不妙。那胎灵还守在屋檐上,剑兰却是从下面走来,那岂不是怎么样都要被发现?谢怜可不敢说剑兰到底会怎么反应,是会惦念着花城的救命之恩,还是会大叫喊人来!

那阵轻浮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拐过来了,谢天谢地,正在此时,那胎灵终于从屋檐的另一边跳了下去。

二人立即翻身上屋。谢怜松了口气。

剑兰从一处墙角后探出小半个身子,看到了跳到地上的儿子,也松了口气,出来道:“错错!你不要到处乱跑,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怪可怕的,你跑不见了娘都不知道要上哪里找…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随意一扫,扫到了这大殿的匾额,倒退了两步。看到她反应,谢怜这才想起来,他们脚下的这座金殿,好像是南阳殿。

也就是说,风信现在就被关在里面!

剑兰也一定清楚这一点,脸部微抽,半晌,低头教训那胎灵,斥道:“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那胎灵却抱着根粗粗胖胖的白东西,还在“咔擦咔擦”,似乎在啃它。剑兰又道:“那是什么?你在瞎吃什么东西?快吐出来!”

谢怜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根敦实不已的大白萝卜,哭笑不得。不用她说,那胎灵显然也觉得味道不好,恶狠狠地呸呸两口把萝卜吐出来了,尖叫不已,仿佛在发脾气。剑兰连忙上去把它抱起来,哄道:“好好好,错错乖,不好吃就不吃了。这些是穷小子和傻瓜神才爱吃的东西,咱们不吃的。”

也只有亲生母亲,才会把一个如此畸形可怖的东西抱在怀里还能如此柔声安慰了。那胎灵在她怀里扭了扭肥肥白白的身体,发出惬意的咕咕声。谢怜看着这一幕,不禁心生莫名哀怜,但也奇怪:“仙京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萝卜?”

花城挑了挑眉,道:“哥哥忘了吗?雨师给你带了些地里长的土产。”

“…”

原来这就是雨师送他的礼物啊!

谢怜试着去想象君吾打开那木盒后看到里面是根大白萝卜会是什么表情,只觉无法想象,尝试失败。看来,君吾检查完发现不是什么可疑东西之后,就把那大白萝卜随手喂给这胎灵了。

简直像是在喂狗。

原本那胎灵吐掉后还用腿嫌弃地把大白萝卜蹬飞了,听到剑兰的话,似乎若有所思,又从母亲怀里跃下,蹦蹦跳跳过去把大白萝卜叼了,蹦蹦跳跳进了殿。不仔细看,果然像只光溜溜的没毛白皮狗。剑兰道:“别进去!那里是…”

守在南阳殿前的卫兵们大概被君吾交代过这胎灵是他的宠物或是猎狗,目不转睛,并未阻拦。万不得已,剑兰只好也跟了进去。那胎灵对风信似乎敌意甚浓,谢怜担心它会不会对风信不利,转头道:“三郎?”

花城指尖栖息了一只透明的蝶,道:“死灵蝶已经附在她身上了。”

谢怜点点头,二人一道监视南阳殿内的情形。只见剑兰猫着腰、蹑手蹑脚溜进殿里,似乎不想被人发现,小声道:“错错——”

然而,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那胎灵蹦跶着进了主殿,主殿里一人正在打坐,睁开眼,就和她打了个照面,二人双双愣住了。

风信先愣后喜,起身道:“剑兰!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吧?来得好,帮我…”

这时,那胎灵突然嗷嗷大叫起来,跳到两人中间,把萝卜吐到地上,后腿用力一蹬。那被它啃了几口的大白萝卜飞起打到风信脸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它蹬了之后还趾高气扬,哇啦乱叫,阴险地笑,仿佛在等待母亲夸奖自己。风信简直没给这东西一下打晕过去,一条鼻血当场就流了下来,一把抹了大怒道:“你干什么?!给我老实点儿!”

他凶,那胎灵更凶,冲他尖叫吐信子。风信一个箭步,上前去拿,却给它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手臂,怎么甩也甩不下来。这熟悉的一幕又恐怖又好笑,风信狂甩不掉,更怒:“我|操了!!!我真操了!!!你找打吗?!什么鬼!”

剑兰也回过神来了,道:“住手!你有什么资格打他骂他?!”

风信被她一吼,倒是愣了一下,气势下去了半截,辩解道:“他…他认贼作父?!他怎么会跟君吾一条…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剑兰啐道:“怎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养不教父之过,要不是你这个当爹的不称职,你自己儿子会被人从他娘肚子里挖出来做成这种东西?什么鬼,你生的鬼!”

她骂一句,风信退一步,声音也小了大半截,道:“可是…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而且那个时候,是你先让我滚的…”

剑兰道:“哈!我让你滚,我是成全你!你每天板着个丧气沉沉的死脸到老娘这里来,老娘睡你旁边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又要侍奉你那太子,又要给我凑赎身钱,焦头烂额,又累又烦嘛!你不好意思自己甩袖走人,那我就干脆送你一程啰!”

风信道:“我那时候是很累!但是我没有烦你!我想给你赎身的!”

剑兰戳着他胸口道:“得了吧!赎身赎身,你自己心里清楚,凭你当时的本事,究竟赎不赎得了老娘当时的身价?!你每天恨不得一个钱子儿掰成两半花,天天上大街卖艺还要孝敬你的太子爹皇帝爷,我不倒贴就不错了,指望你给我赎身?猴年马月吧!”

风信道:“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明明都约好了!我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兑现…”剑兰打断他道:“口头上山盟海誓的多了去了,但你想想,你给了我什么啊?你能给我什么?除了那条金腰带还拿得出手,哦,就那金腰带,你还千叮万嘱说不能卖!”

风信给她戳得退了一步又一步,脸色又僵又窘。剑兰越说越气:“还是那个破护身符?我猪油蒙了心才相信你那狗屁护身符能保佑人,好运没半点,霉运倒是连连!你,钱是越来越少,脾气是越来越大,我不放你走我还能怎么样啊?就这么熬死你吗?!熬到你开始抱怨我恨我烦我不想再看到我吗?!”

“…”

不光风信,连此刻在南阳殿上的谢怜的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原来是这样的。

谢怜想起了许多事。那时早出晚归、满面倦容的风信,莫名高兴、莫名忧愁的风信,还有一次艰难地找谢怜借钱的风信。

原先的微小异常,忽然都有了解释。

风信是谢怜的侍从,他的好友,但非他的附庸。他本来可以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亲人,而且已经遇到了这些人,可是,偏偏却是在谢怜第一次被贬、他们最困难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谢怜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去注这些呢。

他煎熬,风信也煎熬。大家都在煎熬。熬到最后,两人终于再也熬不下去了。或许,剑兰早就预见到了这种后果。

可是,就算是在那时候,风信也还是在尽最大的努力支持他。甚至把他没什么人肯要的护身符送给剑兰,对她说这个东西可以保佑好运,所以剑兰才会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放在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小衣服里。

当然,最终证明,那个护身符,根本没给他们带来什么好运。

剑兰仿佛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抱起地上的胎灵就要离开。风信道:“剑兰!!!!”

他抓了抓头发,竟是一脸难得的唉声叹气之态。

风信道:“你…你回来吧。我还是…唉,我觉得我,我…想照顾你们。我应该照顾你们的。我有责任,我答应了你的。”

剑兰转身,定定看他半晌,搂紧了怀里胎灵,哼道:“免了。我知道,你嫌弃你这儿子,它在你眼里就是个鬼东西。没事,我不嫌弃。”

风信终于回过神来,反驳道:“我没有嫌弃它!”

剑兰道:“那为什么你每次都对他这么凶?你真能把它当自己儿子看?”

风信道:“只要它能改好,我有什么不能?”

剑兰冷笑道:“那我再问你,你是个神官,你敢认它吗?”

风信一怔。

这是理所当然的。那胎灵趴在母亲怀里,冲他龇牙咧嘴,仿佛一只没长全的丑陋毒虫,又像是残缺的恶兽幼崽,就是不像个人。

哪个神官敢一口应承这种事?认一个这样的鬼东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绝对是个大污点了,信徒、香火、威望,全都要受损的!

第215章 道不可偏教等同可

不过, 风信并未怔多久便有了答案。他正要答话,剑兰却冷笑道:“罢了,你也用不着答了。你现在是人家的阶下囚,敢不敢认都是屁话空话, 我一个字也不信。别说了。你愿意认,我还不给你认呢!”

那胎灵在她臂弯里,冲风信狂吐信子, 发出成年人一般的嘻嘻笑声。剑兰在它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呵斥道:“还做什么怪相, 让你别乱跑的,闹死我了!”

那胎灵丑陋的小脸瘪了瘪, 终于老实了点儿。母子二人匆匆出了南阳殿,风信在后面喊道:“剑兰!剑兰!”无应。最后, 南阳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风信颓然跌坐了回去,瞪着前面那个留下了几排畸形牙印的大白萝卜,瞪了好一会儿,右手捂住额头,躺平在地上, 连骂人都没力气了。

南阳殿上, 谢怜也叹了口气。

这时,花城忽然道:“哥哥, 你还记不记得,与君山那一夜, 那胎灵也出现了。”

谢怜明白他是有意引开话题,也很配合,加上那胎灵出现在与君山的事的确蹊跷,强打精神,道:“记得。当时,我坐在花轿上,它出声以童谣提示我如何找到鬼新娘,也就是宣姬。而且当时它没让其他人听到,是特地告诉我一个人的,不知是何缘故。”

花城道:“君吾的授意吧。”

谢怜道:“那谜题就变成君吾的目的了。还有它为何会成为君吾手下的恶灵,这些恐怕还是得问国师。”

花城道:“那便去问。告诉哥哥一个好消息,死灵蝶,已经找到国师的关押所在之地了。”

谢怜精神一振,道:“哪里?”

灵文殿。

殿内殿外,少了往日携着堆积如山的宗卷进进出出的文神们,多了面无表情、巡逻戒严的神武卫兵们。悄无声息地落到飞檐一角上,谢怜道:“国师被关在这里?灵文看守着他吗?”

花城道:“不错。锦衣仙在身,灵文现在算是文神,也算是武神。”

凝神观察片刻,谢怜道:“那就麻烦了。”

虽然锦衣仙不是他们对手,但毕竟也修为了得,肯定比在仙京大街上那些巡逻的卫兵要耳目敏锐得多。

若谢怜和花城就这样贸然潜入灵文殿,锦衣仙打不过他们,却不一定发现不了他们。而一旦锦衣仙发现了,灵文也势必会发现。

谢怜道:“灵文和君吾肯定是可以随时通灵的。只要灵文发现,君吾也就发现了。除非锦衣仙不在他身上,他是个文神,肯定觉察不了我们;而被脱下的锦衣仙只是件衣服,也无法通知君吾。得想办法把他们分开。”

花城却道:“不用特地想办法,他迟早要脱下那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