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谢归谢,该给的钱可是一分不能少的。”何准坐在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看着检查报告,上面的数据约莫还是称得上触目惊心,语言依旧轻快,“至于乔老板那边…”

他没说完,对方“嘟”地一声挂了,何准一愣,又无奈地拿下手机耸耸肩,“我怎么就好这口呢…这么好的女孩真是可惜了呀。”

办公椅一转,何准抬眼望向靠在墙边的青年,“徐洛,你说是不是啊?”

徐洛双头环胸低着头沉默,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Chapter 29

妖域

1

我回宿舍时找安凛,远远地就望见了凌邪。

他倚在敞开的大门间,尚是清晨,队友都在执行任务在外,宿舍里空旷无人,苍白的光照了他半边颀长的身体。我见了他,硬愣了半秒,心里直打鼓地走了过去。

“唷,…回来啦?伤好了吗?”瞥见他领口间隐约露出的绷带,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

他回过头,漆黑的眸子,漆黑的发,深邃五官,像是湮没在夜里的一直不动声色的鹰。

“怎么不多休几天?”其实也休了很久了,一直没见着他,上下一望,黑色单衣映得他皮肤越加苍白,先前在医院时打的绷带倒也拆了。

“汀叔召回来的,说是新任务。”

“哎?”昨天才从镇压南方妖兽的队伍里回来,杀得我脖子痛脚酸一身泥,洗了洗睡第二天一来,敢情我们这Bright Night挂牌的菜鸟少年佣兵小队什么时候这么吃香了?

“队里缺人手。”他随着我往宿舍里走,我走在前面没看他,“最近大陆里事儿多,接的任务也多,忙不过来,呐,宿舍里都空了,”若不是凌邪受伤,我们大概也在外面黑灯瞎火地做任务,“我说,凌邪你真的可以吗,要是不行我给汀叔说说这次就我和安凛接单他老人家老是不把咱们当人使唤。”

身后少年轻笑了一声,“这么担心我?”

“上次你都快挂了我能不担心吗,要是你真怎么着了陈家不把我拖出来抹脖子才怪。”

那么重的伤,普通人早就死了,现在想起来尚对那索拉瓦沙漠地区的任务心有余悸。

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他是被抬回来进医院的,身上七十二处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抬他进陈家附属医院时医护人员握着担架柄的手都在抖,他特平静地抬眼望了一下道:“别抖了,知道我谁么,抖出事儿了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他母亲赶到时哭天抢地地死活不让他再干这工作了,凌邪皱皱眉,松了神情,“没事,只是断了两根肋骨。”他妈妈一听就这么晕了过去,他转头对旁边的人说:“把她抬进去。”那调调,活脱脱汉武大帝。

由此可见凌邪十足是死都要面子的臭拽大少爷。

“本就该回来了,若是有什么差池危险,纪夏会顶在我前面作个垫底倒也不错,没事。”他说话慢悠悠地,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却静静地望着我开口继续,“况且,有点想你。”

“凌邪哥哥——”

走廊远处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金色短发的小男孩长唤着跑过来扑到凌邪怀里,仰头睁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笑成了一朵纯洁耀眼的花,“凌邪哥哥你回来啦?!”

“嗯,安凛有没有乖呢?”

“安凛很乖~”安凛眨着卷卷翘翘的睫毛摇尾巴小狗状。

凌邪微笑,“那安凛有没有替我好好看着纪夏姐有没有被拐跑呢?”

我正被凌邪之前那句话震得心跳停滞大脑空白,这当儿才反应过来,耳朵微热地吼道:“喂,不许教坏小孩子!”

2

我叫纪夏,少年佣兵一枚。职业说得难听点是杀手,专业点就是特种兵。

隶属的组织是Bright Night,在克莱什大陆的暗界应该是有名气,半附属于最高基层元老院的地下武装组织,只要有权有钱,任务小到扶老奶奶过马路大到暗杀皇家贵族大臣都是可以接的,当然,得看那个人有没有能力支付这个代价了。

Bright Night队伍分支相当多,我这儿都已经属于比较下面的层次了,一年涉及世界任务寥寥无几,大多是参军协助镇压周边□的妖兽或作保镖什么的,大陆里真正困难且黑暗的事件我们是无法触及的,毕竟除了技术和能力,尚需对人心和局势的洞彻,这种方面或许凌邪可以胜任,我和安凛就完全菜鸟了。

九岁的时候被现任直属上次汀叔从贫民窟捡回来,十岁通过了修罗场试炼正式成为BN少年佣兵,也是近二十年来最年轻的佣兵。除此之外到现在七年的工作人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虽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不过已经很满足了。

从贫民窟那样的日子来说,现在这种生活是我所选择的、最好的方式,即便最初来这里时经受过多少,毕竟是自身通过努力,可以开拓的未来。况且BN要求的是服役二十年便可,毕竟是高强度高精度的工作,意味着我三十一岁就可以退休了,拿着一笔不菲的退休金。

所以,我的愿望,即是活下去。

3

走进BN工作大楼情报部坐电梯到顶楼,即是汀叔的房间,房间后面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俯瞰卢科半个城市的景色,目光一扫,地上桌上全是厚厚的雪白文件,而在这文件中埋着的男人,一动不动,手机哒哒哒的按键声传来,噼地一声响,欢快的手机音乐声响起,游戏通关。

我站在办公桌前汗颜,凌邪和安凛在我后面。在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下,他玩手机仍可以如此欢快,不愧是上司汀叔。

“小纪吧?”

他埋头于手机游戏中出声,我应了,他便一只手飞快地按键,眼睛紧盯着屏幕,另一只手无比精准地拉开办公桌左边第二个抽屉,在一沓文件中间抽出一份来扔到我面前,“这次的任务。”

我点了头,收起文件行礼准备就走,他却叫住了我。

“小纪,”他仍看着手机,嘴上却说道,“就在这儿看。”

“闹鬼?!”

我和安凛不禁异口同声,忍不住又把文件中情报扫了一遍,“摩罗诃地区…闹鬼?”

“是。”整个偌大的办公室乐此不疲地充斥着手机键响声,我面前坐在办公桌另一边的,披着BN高层干部银白制服,衬衣扣子扣得乱七八糟的大叔低着头开口,一副低而淡的口吻,“最初是当地居民举报,政府派了侦探员去查,没了消息,人也消失了,接连几次如此,这才反馈了过来。”

我愣愣的,摩罗诃市是个位于大陆南段的小镇,青石小路,交通工具以马车为主,低矮房屋。虽然十年前由于事故毁了大半,如今重建了也是个挺宁静挺安详的一个地方,水之长老司行部也设立在那儿,怎么就闹鬼了呢。

“具体情况需要你们去勘察,之前我派了一个小队去,”说到这里汀叔顿了一下,手指的动作没停,“也失踪了。”

“…哎?三个人全部?”

“通信器没有信号了。”

我倒抽口气。

BN的通信器抗砸抗打能力我是知道的,搁在油锅里滚一遍外壳跟新的一样好用,况且组织里为了掌握更多情报和信息,会把通信器的核心部件嵌进BN制服靠近心脏的位置,制服都是最高防御材料制成的,所以执行任务时佣兵们甚至睡觉时都会穿着,换而言之,连通信器都坏掉,只有可能是人都丧命了。

能让BN里三个人一时间全部毙命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什么时候的事?”

“四天前去得,前天没了消息。”

我沉默了,这还能叫闹鬼么?

“这次的任务三天为限,解决摩罗诃闹鬼之说,查出那三人的行踪和事情的真相,他们若是死了,也把尸体找出来。”

“汀叔,”我心说您老人家说得倒容易,“那这事儿整个来讲,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是。”

“到底闹鬼闹什么事儿也不知道?”

“文件上有居民口供。”

我抬头看看汀叔,总觉得这任务怪怪的。

“万一有什么意外,及时汇报,况且——”说到这时他却首次抬了头。

微乱而长的浅发,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是轮廓分明的五官,三十出头,模样却静而颓然,片刻,又低下头,手握着手机,眼眸却意味深长地望向了倚在门旁墙上闭目养神的凌邪。

“鬼神之事,‘凌邪’应最是清楚的。真的有什么‘万一’,凌邪用那个你们也可以活着回来。”

墙边闲散搭着一条腿的黑发少年没动。

我一呆,下一秒,脑袋轰一声炸了。

“等一下,汀叔,你什么意思?”

我背脊有些僵地走到桌前,咬牙出声。

“你的意思是,万一真有危险了也无所谓,反正凌邪有那种能力是不是?”

“小纪,我说了是万一。”

被踩中雷区,我双手猛地一拍桌子,血液因他简短而平淡的字句烧起来,嘴巴里的话不假思索吐了出来。

“你把凌邪当什么了?!你根本不知道凌邪他用了那种能力后会怎样,你根本没有见过,难道就因为很好用就可以了吗?难道凌邪怎样都无所谓吗?”

“纪夏姐!”

安凛在我身后怯怯叫了一声,拉住我。“纪夏姐,你别这样…”

我喘着气,过去与凌邪有关的画面哗啦啦在我眼前倾泻,手指指节发白,死死盯着汀叔。

汀叔坐着没说话,垂首玩着手机

我气得发抖,一拍桌子。

“行!汀叔你看着,瞧不起我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非得靠凌邪才能赢是不是?你看着,我从小到大都没怕过什么。汀叔请放心,这次要真有个鬼巢我定把它灭得干干净净,僵尸算什么,吸血鬼算什么,一起来我全部把它们射成筛子。”

末了,又不解气地带了一句,“一个任务值几个钱,需要一个少年佣兵的阳寿去换么?Bright Night还没有落魄到那种地步,不好意思,凌邪大概没有施展手脚的余地。”

说完,拉起安凛,“告辞了。”

4

BN。

地下射击训练场。

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一旁金卷发琥珀色瞳孔的小男孩双手堵着耳朵,天使般漂亮的小脸上全是叹息与无奈。

砰砰——!!

我戴着隔音耳罩,把训练场尽头已千疮百孔的人形靶子假想成某个胡子拉碴的面瘫大叔,开枪往死里射。

靶子自动更替,我扣下扳机,硬是把人靶的颈部从左至右水平射出密麻一排枪洞。

啪啦一下,头掉下来了,我暗爽。

“纪,纪夏姐…”

安凛弱弱唤了一句,“你别生气了,汀叔说过浪费子弹是不好的行为…”

“别跟我提他!”我扭头吼道。

小男孩哆哆嗦嗦“噫——”了一声,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泪花都出来了,“那,那个,这是要扣工资的…”

我被他那样子愣了一下,垮了身体,放下枪,“抱歉,安凛。”

“…哎,纪夏姐太冲动了啦…”

是我脾气不好,我知道的。

可我就是,会气。如果哪一次安凛看见凌邪施完能力毒性发作的时候,他也会这样的气的吧。凌邪他完全是不要命了,要么就是疯了。我看到他那样子,真恨不得一手帮他了结性命算了。

“汀叔说不定没有那个意思的,纪夏姐不要乱想了嘛,凌邪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了,纪夏姐不要气了嘛,纪夏姐…”安凛叹口气,“汀叔可是上司啊。”

安凛又叹口气,“纪夏姐还是赶紧去道歉吧。

”“汀叔说不定没有那个意思的,纪夏姐不要乱想了嘛,凌邪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了,纪夏姐不要气了嘛,纪夏姐…”安凛叹口气,“汀叔可是上司啊。”

安凛又叹口气,“纪夏姐还是赶紧去道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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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发黄牌了…_(:з」∠)_累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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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晚上钝妖关了灶台端着菜肴出厨房时小姑娘还抱着画左看右看,十分欢快的模样。

“阿茉,吃饭了。”

“恩恩~~”继续抱着画喜滋滋地。

男人将菜摆好站了站,就走到她身前将画抽走,转身放到二楼去。

阿茉撇撇嘴,“让我再看一会儿啊。”

“没什么可看的。”

“哪有,你把我画的好看多了,嘻嘻。”说着脸上一热,“不过果然还是应该换件衣服啊,穿着你的衬衣坐在那里的样子别人看了多丢人啊。”

男人下楼会到桌前,“不会。”

他怎可能将她那样勾`魂的模样给别人看。

吃饭时阿茉想起一件事,“钝妖,你最近怎么不出门工作了?”明明以前天天出门来着。

“接的少了。”

“哎,为什么?”阿茉刚问出来心里又明白了,搬着椅子朝钝妖挪了挪,埋头吃饭。

这样的日子很美好。

阿茉这样认为的。

她努力去把一些沉重的事情抛开,比如教团的追查,比如自己与他的结局,比如血族与人类的战争,倘若最终开战他必定会出手,那么那个时候她会站在哪一边。

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而言,诸此之类的事情强加于身上去面对似乎太残忍了,难道因为知晓结局就要放弃么,抱憾一生碌碌无为,爱而不得,放之不下。

晚餐是钝妖烧了几个小时的酱汁番茄里脊,阿茉咬着肉咽下去,又抬眸看看钝妖,后者斯斯文文地一小块一小块含进嘴里毫无声息,垂眸的模样如在帝都里看见的那些皇室贵族。

阿茉现在才隐约意识到,她关于他知道多少呢,

第二天阿茉去了摩罗克小镇里晃悠买东西,抱着面包和水果遇见了酒馆工作的洁西卡,结果就是被拉去一起喝下午茶。

夏末初秋下午阳光暖暖的,撑起来的伞棚张开阴影,粉红色与墨绿色相间颇为少女,休息日洁西卡难得换了件漂亮的蕾丝木耳花边白裙子,长发束成麻花坐在阿茉对面饮茶。

一场聊下来阿茉竟然发现洁西卡早已结婚了,不禁有些吃惊,她看起来至多二十上下。

这样仔细一看,女人无名指上的确有一圈戒指,镶嵌着看不出成色的红宝石。

“结婚了还可以出来工作吗…不、竟然已经结婚了…”

阿茉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看起来完全不像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