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格局简单,室内装潢也比较简洁,风格统一。但屋内一些细小的物件和摆设都呈现出两种差别较大的风格,显然挑选它们的不是同一个人。

肖杨站在屋子中央,微微蹙了眉。

据陈波之前的调查结果来看,林姝英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女性,除了早年林登辉失踪以前兄妹俩关系甚密,她再没有别的亲近的人。她的邻居和医院的同事还表示,谢俊华追求林姝英的过程十分不顺利。她这人非常冷淡,拒绝谢俊华送给她的任何东西,甚至当着他的面将他送的礼物直接扔进公共垃圾桶。

在这种情况下,她家里应该不可能出现谢俊华送的物品。

那这些风格迥异的东西,又是谁挑选的?

“肖队,哪里有问题吗?”大概是见他站在这里很长时间,负责组织搜查的刑警走过来询问。

肖杨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没事。”

刚好这时候小陈打来了电话,肖杨便掏出手机走出屋子:“小陈。”

“查到了,肖队。”电话另一头的小陈气喘吁吁地出声,“我特地去确认了…跟你推测的一样,林飞生前确实有一个情人,名字叫田柏丽。林飞的妻子罗芸自杀之前一年,林飞就开始每个月给田柏丽汇生活费。因此他们肯定是在罗芸自杀以前就有了关系。”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似乎急急忙忙跑上了车,碰上车门的声响和他的声音一起从电话那头传来:“而且我还查到…田柏丽在林飞死的那天就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因为事先没有人知道田柏丽是林飞的情妇,所以当时办案的警察没有把这两个案子联系到一起。”

又多了一条人命牵扯其中。

肖杨捏了捏眉心,“知道了。你现在回局里,我待会儿也会回去。”

“好的。”小陈忙应。

可等肖杨在八号中午回到市公安局,首先见到的却不是小陈——陈波急匆匆地找到肖杨,眉梢高挑,脸上神情很是焦躁:“肖队,一个小时之前谢俊华跟另一个律师一起过来,把林姝英带走了。”

脚步没有因此停下,肖杨微拧着眉朝自己的办公室走:“有记下谢俊华的证词吗?”

“有。”加紧脚步跟在他身后,陈波点头,也只在这件事上稍感安慰,“一月一号当晚,谢俊华确实是在林姝英家过的夜。但是他当时也喝多了酒,把林姝英送进卧室以后,自己睡在了书房,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来。这样林姝英的不在场证明还是不充分。”

不愠不火地应了一声,肖杨拧了拧领结:“不急。通知林姝英住处附近的派出所,让他们留意她的情况。”他说,“谢俊华应该还会陪她一段时间。等他离开,我们再把林姝英带过来。”

于是一月九号上午十点,在确认谢俊华已经离开了林姝英家后,陈波带着小陆,再次以涉嫌一起失踪案的名义将林姝英带回了公安局。

离开审讯室不过二十四小时就再度回到这里,林姝英的情绪理所当然的变得不耐烦。当看到肖杨走进审讯室,她还没等他在审讯桌后头坐下,就率先皱着眉开口:“该说的我已经都说清楚了,昨天陈律师也把话讲明白了。你们难道还有别的问题?”

“今天带你来,不是为了那起连环失踪案。”肖杨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从容不迫地坐下来,又像上回那样将一张照片推到了林姝英眼前:“田柏丽——你还有印象吗?”

林姝英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是你父亲的情人,在你父亲被你哥哥砍死的当天失踪。”收回照片,他稍抬眼睑迎上她的视线,“翻你父亲那个案子的档案,我发现林登辉在林飞死后七个小时才报案自首。而这七个小时之间,据他当时所说,是和你一起待在家里。”随意摆在桌面的双手交叠起十指,肖杨口吻平静地叙述,“现场调查的时候,警方在现场血迹里提取到了两个人的DNA。其中一个DNA跟你父亲的DNA吻合,另一个DNA因为案情明确,没有用来做对比鉴定。”

拢在衣兜里的手收拢了十指,林姝英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肖杨也没有催促,只慢条斯理地继续:“我想你跟林登辉当时都并没有受伤。屋子里的血迹里之所以能提取出两个人的DNA,是因为当时在屋里受了伤的,不只林飞一个人。”

刻意停顿片刻,他才盯着林姝英的眼睛,慢慢道,“还有一个就是田柏丽。”

林姝英依然沉默不语。

“林姝英,这起案子要重查不难。只有立功表现才能给你争取到从宽处理的机会。”神情寡淡地注视着她,肖杨语气平淡如常,却带了几分最后警告的意味,“所以我问你最后一次——林登辉现在在什么地方?”

衣兜里的手捏成了拳,林姝英合了合眼。

“我不知道。”她回答,“你们要是怀疑田柏丽是我杀的,就尽管去查。但我哥不可能跟这些失踪案有关。”口吻十分肯定,林姝英回视他的眼神可以称得上冰冷,“我跟他是孪生兄妹。我们之间有感应。一年前他失踪之后,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你们休想再把莫须有的罪名推给一个死者。”

然而肖杨面无表情地同她对视,竟完全忽略了她为林登辉作出的一番辩解。

“我只说田柏丽在屋里受了伤。”仅仅抓住了她的头一句话,他不露情绪地问她,“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她被杀了?”

意识到自己话里露出了马脚,林姝英略微挑眉,闭口不答。

肖杨不做纠缠,起身离开审讯室。

等候在审讯室外头的小陈见他出来,赶忙跟上他的脚步:“怎么样了,肖队?”

“田柏丽是她杀的。”肖杨走向公安局大门,“但是关于林登辉的部分,她不像在撒谎。”

小陈便有些纳闷:“那…难道李宁他们失踪的事儿也是林姝英干的?”

肖杨给出的答案还是那两个字,“不像。”

眼见着他走出了大门,小陈还有别的工作,没法再跟上去,只好停在门口,不解地看着肖杨离开的方向。

真是奇怪,如果犯人既不是林登辉,又不是林姝英…那还能是谁?

一月十号晚上十点,肖杨接到严聪的电话时,正在开车赶回局里。

“总算让我们找到了!”电话才刚接通,那头的严聪就颇为激动地开了口,“他果然用了假牌照,不过我们按照车型一一排查,还是把它给找出来了。一辆白色SUV,开进了安居花园。我们查过了,林登辉在安居花园有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在他失踪以后被法院判给了林姝英,没有租出去,但是这一年都在正常缴水电费。”

“申请搜查令了吗?”肖杨问他。

“已经拿到了搜查令,我们正在往那里赶。”

“嗯。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好。”

电话挂断不久,肖杨将车开过一个路口便上了公安局所在的那条路,可才一转眼就看见一辆接一辆的警车正飞快地从局里开出来,响着警铃呼啸着离开!

兜里的手机几乎是在同时响起,他停下车拿出手机摁下接听键,还没出声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小陈焦急地叫他:“肖队!林姝英打晕了小陆和其他几个人,抢了枪跟警车逃跑了!”

踩离合器换档,肖杨重新发动车子,跟上那一辆辆警车,“告诉我车牌号。”

同一时间,安居花园内,严聪和陈波带足了人手强行进入林登辉的房子开始了搜查。屋子里没有人,除了地板以外,四处都是灰尘,墙顶也结起了蜘蛛网。虽说一年没有断水电,但这里看上去就好像一整年都没有人居住过

“严聪!这里!”陈波的声音从杂物室传来,严聪赶紧抓紧了枪过去,才刚靠近杂物室门口,就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

这间杂物室被改装成了冷冻室,站在门口便可以看到里头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

严聪蹲□,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体翻过来,看清了他被冻得惨白的脸:是李宁。他身上还有几处刀伤,应该是先被砍死,然后才被放在了这里。抬起头看了看另外几具尸体,严聪发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有六个人?”

指了指最里头那具用黑色塑料袋包住的尸体,陈波吐了口气,“那个应该是田柏丽。”

“我去看看。”撑着膝盖起身,严聪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等到揭开黑色塑料袋看清这具尸体的脸,严聪和陈波的脸色都顿时变了。粗略检查了一下尸体的情况,不像其他几具尸体身上有多处刀伤,这具尸体浑身上下只有一处致命伤:插在心房处的一把水果刀。

犯人甚至没有把刀拔下来。

掏出手机拨通了肖杨的号码,严聪蹲在尸体面前对着电话那头的肖杨说道:“老肖,我们找到林登辉了。”

冷冻室里温度极低,他看得到自己呼出的气体凝结成了小水珠,白雾似的飘散开来,“但是看样子…他应该已经死了整整一年。”

当晚,参与追捕林姝英的所有警车都收到了肖杨的紧急通知:

“注意,已经可以确定林姝英拥有多重人格。现在她的主导人格是林登辉,接受过部队的专业训练,手持武器,人身危险性较大。封锁各个路段,带好武器,不要让他有机会劫持人质,必要时当场击毙。”

“林登辉…也就是林姝英,昨晚一路逃跑,最后被我们的车拦截,就丢下车跑了。”小陈回忆着当晚的情形,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拳头,“下车追她的,十个里面有五个中弹受伤。肖队追过去,差一点就抓住了她,结果她突然打开了手电筒…”

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依然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小陈只在书里接触过多重人格,听到肖杨作出这样的判断时,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亲眼所见却叫他无法不相信:一个女性,还是一位不可能有机会接触枪支的医生,在光线那么暗的紧急情况下居然准确击中了五个警察的腿或是胳膊,面对肖杨那样的擒拿老手也镇定得可怕,甚至想到用手电筒刺激对手的眼球,而后趁其不备开枪。

听完小陈的陈述,乔茵沉默片刻,缓缓启唇问他:“他是怎么知道林姝英有多重人格的?”

问题来得有些突然,小陈还陷在回忆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还不清楚…”他答得有点儿磕磕巴巴,毕竟这也是他想弄明白的,“九号上午审讯完林姝英以后,直到十号晚上,肖队都是在单独行动。他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去调查…找到了什么线索吧。”

他话音一落,抢救室显示手术中的灯光便灭了。主刀的医生走出来,乔茵抬头见他一脸疲色,心头便是一紧。

“已经脱离危险了。”好在医生第一句话就叫他们都松了口气,他也差不多是五十岁的年纪,约摸是有些累了,这时才慢慢舒展开一个微笑,“再送去重症监护室观察七十二个小时,没什么问题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有了医生这句话,乔茵心口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终于落下来。

她站起身握住老医生刚摘下手套的手,苍白的脸上多少有了笑容:“谢谢,谢谢您。”

还好。她心想。还好没事。

不然她都不敢想象,她该怎么办。

Chapter 48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乔茵只能在外头等待。

肖明工作忙,打电话把肖杨脱险的事告诉了肖杨的父母,便跟乔茵打了招呼,先行离开。小陈听了肖明的指示留在医院,中午买了两份盒饭回来,结果没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找到乔茵。

四处找了找,他才看见她站在最近一条走廊的尽头,对着窗户打电话。

大概是担心在重症监护室附近打扰到病人休息,乔茵讲电话时一直小心翼翼地将脸对着窗外,尽可能压低声线:“对…对,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观察,过三天情况稳定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所以开庭那天我一定可以去。给您带来不便真的很抱歉,待会儿我就会跟陈律师商量赔偿问题…”

小陈这才意识到乔茵来之前手头还有一场官司要打,不由得感叹这两件事碰在一起还真不是时候。拎着盒饭站在一旁,他想等乔茵打完电话了再把盒饭给她,没想到她挂断电话以后又紧接着拨了另一个号码,看样子很忙。

于是小陈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打断她,就在这里等她忙完。

乔茵正忙着解决手头的事,也就没注意到小陈就站在后头:“喂?敏怡?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在重症观察室,还需要观察三天。我刚才已经给翁先生打过电话了,这几天我可能还要待在医院,赔偿的问题你看着办,好吗?”

“嗯,我知道了。”电话那头的陈敏怡似乎心情很不好,只是顾及到乔茵目前的状况,便隐忍着没有发作:“你怎么样?”

对方却愣了愣,“嗯?我?”

“你不知道你从律所跑出去的时候,脸色是什么鬼样子吗?”她疑惑的声音好像是彻底惹恼了陈敏怡,她咬咬牙,不自觉地冲着电话抬高了音量,“乔茵,你真的有好好想过吗?你问问自己,这几个月有多少案子本来该你接,最后都被你推掉了?以前每次聚会你都会参加,这两次为什么没来?我们是律师,该做的应酬、该有的社交活动,这几个月你都推掉多少了?”

这质问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乔茵跟陈敏怡共事这么多年,当然听得出来她情绪快要失控。因此乔茵沉默了一会儿,打算先冷处理:“敏怡,这事我们之后再说吧。”

想不到这一句话却又一次激怒了陈敏怡。她憋住一口气,再开口时,总算是把几个月以来闷在心口的话一股脑吐出来了。

“你跟他是准备要结婚的,以后肯定还会要孩子。刑警的工资是什么水平,奖金要冒多大危险拿,你不知道?现在养孩子花销多大,你不知道?今后你们整个家庭可能都得靠你挣的钱来养孩子,你说你现在这个状态负担得起吗?别跟我说现阶段是培养感情的特殊阶段,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你妈总希望你找个家庭煮夫,肖杨又是为什么到了三十一岁还没结婚?”

听着电话那头陈敏怡接二连三的质问,乔茵没有作声。眼泪擦干以后她还没来得及洗把脸,所以干燥的脸颊被窗口的冷风刺得生疼。她觉得她脸部的肌肉有点儿麻木,摆不出任何表情。

其实乔茵很想直接挂电话。但她知道,要是她真这么做了,按照陈敏怡的性子,势必要跟她决裂。这不仅会影响她们两人的关系,还会影响整间律所。

她突然觉得很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累。

然而另一头的陈敏怡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她那从大学时代开始就出了名的三寸不烂之舌,在这时候也能挑出最尖锐的问题抛给乔茵,语速飞快,声声刺耳:

“因为你们两个工作都忙,在这种忙碌的情况下,只有找个能全天守在家里的伴侣,才能长期维系夫妻关系。而做他的老婆,除了要守在家里等他回家,还得随时准备接受他缺胳膊少腿——或者丢了命的消息。你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打过多少场离婚官司,难道还会不知道婚姻有多脆弱?又想维系这段感情,又想挣到足够的钱养家——你以为你目前真有这本事?你再问问你自己,如果他今天真出了什么事,你能扛得住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需要我告诉你吗?”

激动的情绪在一次次质问中得到发泄,发出最后一个音节时,陈敏怡已经重新冷静下来。她没有再说话,一面调整呼吸一面等待电话那头乔茵的回应。

“敏怡。”半晌,确认了陈敏怡再没有下文,乔茵才再次平静地开口,“这些我都知道。之后再说。”

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陈敏怡噎了噎,而后抿紧嘴唇,“好,我信你心里有数。”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乔茵握着手机合了合眼,也锁了屏将手机揣回包里。她转身要回重症监护室那边,一抬眼就瞧见等在一旁的小陈,下意识地一惊:“咦,小陈?”

“乔律师。”小陈咧嘴笑笑,拎了拎手里的盒饭,“我买了盒饭回来,才发现你跑这儿来打电话了。”他脸上还留着几分担忧的表情,斟酌了几秒才问她,“是在谈工作的事吗?乔律师你是不是还有官司要打?”

见他神色不对,乔茵原以为是因为他听到了自己跟陈敏怡的通话。这会儿听他这么一问,她便放了心,顺着他的话回答:“哦,是,正好是今天上午。不过我已经申请延迟开庭了,影响不大。”

小陈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这事儿你别跟肖杨说。”乔茵转而又叮嘱他,然后笑笑,“是真不要跟他说啊,可别又像上回那样又告诉他了。”

知道她说的是上回她被吴佳颖打的事,小陈挠着头打哈哈,心里头倒是真松了口气。因为靠近重症监护室,这条走廊是比较安静的。刚才陈敏怡声音大,他又站得近,所以她说的话,他是一字不漏都听到了。

幸好他反应快,不然也不知道乔茵得多尴尬。

不过松口气归松口气,小陈还是难免暗自叹息。从前他觉得肖杨跟乔茵很是登对,性格又互补,在一起肯定没什么悬念。可听了陈敏怡那番话,小陈才意识到自己太想当然了。他险些忘了乔茵是个律师,而律师这个群体,说到底都是冷静又现实,不会异想天开,也不常发白日梦。

况且经历了今天这么一遭,就算真是做了一段日子的白日梦,也该被吓醒了。

小陈把盒饭递给乔茵,真担心再过不久,肖队又要面对一次恋情的失败。偏偏明眼人又都看得出来,肖杨对乔茵,跟他对之前那两个亲戚介绍的女友是不一样的。如果真分开了,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感受。

乔茵不知道小陈的心思,只接了盒饭道谢,跟他一起在走廊吃完了饭。

他们俩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一直等到晚上七点,都不见肖杨父母的身影。小陈打了好几次电话,依然联系不到人。

“诶…这是怎么回事?应该五点就到了啊?”渐渐觉得情况不对,他有些焦急,反复不停地拨着那个号码。

拎了包起身,乔茵思忖了一会儿,出声提议:“要不我去车站看看,你继续打,实在联系不到就问问肖局长。”

这时一个老人匆匆向他们跑过来,还急急地挥了挥胳膊,“小陈!小陈!”

“伯父!”一看见老人的脸,小陈就叫出了声,赶紧跑上去扶住他,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您总算来了,我们还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伯母人呢?”

乔茵便知道这是肖杨的父亲肖正,于是也跟着跑上了前,帮着扶扶老人家。

“她高血压,送病房了…”肖正喘着气,在他俩的搀扶下慢慢往重症监护室那边走,嘴里不忘解释,“我们路上就是因为这事儿耽搁了…不过没事,她没大碍,就是得在医院住个把星期…阿杨怎么样了?送重症监护室以后没出什么状况吧?”

小陈忙应:“没事没事,现在一切都稳定。”

肖正吁了口气,“那就好。”他这才反应过来另一边还有人扶着自己的胳膊,扭头瞧见乔茵,立马认出来,“哦,这就是小乔吧?”

“伯父。”乔茵点头跟他打了招呼,扶着他让他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上坐下,“您先坐下来歇会儿,肖杨现在人还没醒,但是情况稳定,不用担心。”等老人家坐稳了,她又细声细语地问他,“伯母也是在这里住院吗?住院手续是不是都办好了?要不我先过去看看吧?”

简简单单三个问题,倒是让肖正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姑娘心思确实细,他想着,点了点头:“都办好了。阿明之前打了电话告诉我们阿杨没危险了,所以我等春梅醒来了才过来的。”留了个心眼,刻意顿了顿,他叹气,拍了拍腿,无奈地摇摇脑袋,“她这人也是犟得很,我要留在病房里陪她,她非得让我过来守着,说不放心。”

老人家不放心,要让老伴过来守着,不是不能理解。可这么一个人住在病房,到底也不是个办法。肖杨醒了要是知道,一定也不会放心。

“那不如您把病房号告诉我,我过去。”乔茵便没有多想,主动开了口,“老人家心里不踏实,但也得有个人照顾。”

肖正看看她的眼睛,总算觉得儿子看上的姑娘真是不错。懂分寸。

“也好。”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他同意得这么快,终于叫乔茵看出了端倪,察觉到老人家这是借机试探。她也就只颔首,“应该的。”

因此四天后,肖杨在普通病房醒来时,看到的只有父亲坐在病床边的身影。之前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肖杨陆陆续续醒来过几次。但毕竟是刚从抢救中挺过来,前些天又根本没好好休息,他每回都是刚醒来便又睡过去了。这次睁眼,他算是清醒了不少。

环顾了一眼病房,守在这里的只有肖正一个,大约是休息时间太少,这时候还在闭眼打着呼噜。

肖杨皱了皱眉。担心母亲张春梅的同时,他也想到了乔茵。明知道乔茵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肖杨还是莫名有些躁。乔茵没有出现,他首先是担心她知道自己出事以后会被吓出毛病,紧接着又想到这事儿过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变数。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烦躁。

最终他还是张了张嘴,嗓音干哑:“爸。”

肖正闻声一弹,张开眼,歪着脑袋瞧了瞧他,“醒了?”

稍微点头,肖杨从他的表情里判断出张春梅没有大碍,于是也没吭声。他还有点疲惫,但脑子已经清醒,许多零碎的念头涌上来,心情说不上好,过了几秒才没什么情绪地问:“妈呢?”

“你妈都被你吓出高血压了,隔壁病房住着呢,这几天还是小乔在照顾她。”肖正缓了缓神,原还是有气的,可真见儿子醒过来了,也只会口头哼哼,“当年要你跟我学做菜你不听,非要去报警校。真让我们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肖杨合眼听着,面上也不露情绪,只任他发泄。

总归是自己养出来的儿子,肖正数落了两句,便也就没再说下去。他长叹一声,还是耐下了性子“循循善诱”:“整个刑警大队那么多人,你一个刑侦队长,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冲过去,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你真不顾及我跟你妈,也该想想人家小乔。还没结婚就来这么一遭,你真不怕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这回肖杨眉心微拧,总算丢给了他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她不会。”

“话不要说得那么绝。”肖正却不给他面子,“你自己心里有数,别到时候才知道后悔。”

一言不发地合了眼,肖杨不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