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点头,点头,再点头。

每一个字,说每一个字时的心情,神情,他至死也不会忘记。

她的手停在他的颊边,神情温柔:“你对我说了许多许多,每一个字,你的心情,你的神情,你眉头轻皱着,你嘴角上扬,我都记得很清楚,到死也不会忘记。你说的那些话,总是在我难过伤心的时候安慰了我,给我力量,总是我心里永远不会倒下的屏障。许多年来,我深爱着贝儿她们,我把她们放在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去呵护。因为有你说过的那些话,给了我很强大的力量,是我心底最深的依赖,我放心的爱着她们,守护我心里想要守护的,因为你一直在旁边笑着看着我。你说的那些话,我真爱听,可是我,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任何话,我真后悔,你知道吗?”

“不是,不是,你说了,你说了很多很多…”他声音哽咽,握住她的手,眼泪一滴滴落下,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你真的、说了很多很多,你一直都在很用心的跟我说,我听到了,每一句,每一个字,我都听到了。所以我坚持了这么多年,我坚持到现在。真的,你说了很多,那些话,全部都在我心里,时刻温暖着…”

她抬手一滴滴拭去他的泪水,却总控制不住越拭越多,最终放弃,她抱着他的头,让两人面颊相依,让两人的眼泪流到一处:“来的时候,我想对你说很多很多,可是现在,只有一句了,只剩、唯一的一句了。”她抬眼,与他平视,让他清晰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我爱你。”

他点头,不住点头,眼泪滚滚落下,抱住她,哽咽难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一生,居然也有这样眼泪流不尽的时候。

摇头,再摇头,两个明明都是不可一世自诩无所不能的人,怎么都变得这么软弱了?对望一眼,两人同时跳起来,同时大笑:“走,去一个地方!”

来到海边时,已经快要黎明,遥不可及的天边,远方橘红隐隐约约。

夏无桀脱下外套,细心的披在她身上,每一个动作都是轻柔而细致,因为他现在实在后悔万分:“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放你一个人去法国,应该跟在你身边,那样也不用现在才来后悔照顾你的时间太少了。”他曾经说过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叫他,他就一定会在她身边,走到今天这一步时,他唯一的心痛,就是日后可能再也无法实现这个诺言。

凌悦汐转身看他,好笑的摸摸他的脸:“就算你早知道今天,也还是会那样做的,你就是这样的傻瓜,总一副拽的二五八万、全世界都欠你一百万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好,从来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事。夏无桀,你真是一个超级超级大傻瓜!”她细细的看着他,眼神温柔,“但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傻瓜,如果四年前我就知道有今天,那么,我死也不会和你分开,死也不会耽误四年把你呼来喝去当佣人使的黄金时间,所以我真是比你更大的傻瓜,大好的机会,全都放弃光了。”

狠狠揪她耳朵,夏无桀气得够呛:“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被他揪得生疼,凌悦汐大怒,立刻还以百分之两百反击,闹玩,夏无桀却笑得宁静:“但我却不会让你为了我而有所放弃。汐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掰正她的脑袋,两人对视半晌,凌悦汐点头:“你说。”

“四年前,你离开,是因为没有梦想的凌悦汐,不是完整的凌悦汐,那样的你,让你自己不喜欢。我最初爱上的,也是那个永不服输的你。所以你要答应我,不能为了我,也不能为了任何人,放弃你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这条路,昨晚你和我爸爸说的那些话,我再也不想要听到。我虽然不得已要离开你,但经过这四年,贝儿她们几人,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是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了,所以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会很放心,你继续走下去。你要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你生命的最高处,那样才不辜负我爱的凌悦汐的一生。”

他要她、往前走,不回头。他要她、从此以后、不许再回头看他、不许再留恋他们共有的过去。他是说、要她、忘了他。闭上眼,眼泪静静滑落,睁开眼睛时,她静静点头:“我答应你。”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安心,她不介意欺骗他,也不介意欺骗自己。

帮她把被海风吹散的头发一一理顺,夏无桀轻声道:“那,再答应我第二件事。”

凌悦汐声音平静:“我不会答应。”

夏无桀心中一痛:“汐儿。”

抬头看他,凌悦汐再镇定不过,这个问题,早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就早已经下定了决定:“我可以尊重你的决定,也可以放你离开,但我从此再不会和展骁在一起。”

夏无桀不知心中是喜是悲,这是他争了五年想要的一个结果,但到头来,他甚至连些许开心也找不到:“汐儿,这不止是我对你的请求,也是你和骁的赌约,你既然肯和他赌那…”

“那什么?”凌悦汐打断他,大眼睛黑白分明怒视着他,“那就代表我的心里也是有他的是吗?当初我肯和他赌,是笃定了我自己一定会赢。可是现在,我虽然输了,但是,”她看着他,一字字清晰明了,“——我宁愿毁约,也绝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夏无桀颓然退后一步,心中有一道口子,在瞬间被撕成一道永难再愈合的又深又重的裂痕。他不能上前,也无法后退。

凌悦汐紧紧盯着他,声音哽咽:“夏无桀,你敢跟我打赌,你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一直一来,我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我尽一切努力去逃避任何一点知道的可能,我不愿意选择。我不清楚自己的心意,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再退后一步,他…

蓦地收住口,她不愿再多说。那个答案,是她宁愿自己永远也不想知道的。现在还说这些,她是在折磨他还是折磨她自己。上前几步,她张开双臂,大口呼吸黎明最清新的空气,回头冲他灿烂的笑:“喂,姓夏的,还记不记得,许多年前,我们也在海边找灵感,一起看日出,那天的日出,可真是漂亮啊。”

夏无桀一笑:“当然记得。”永远也不会忘记。

偏头想了想,凌悦汐好看的小嘴噘成了油壶:“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我们居然只在一起看过那一次唯一的日出,而且还是三个人!”

夏无桀轻哼一声:“现在才知道对不起我。”

白他一眼,凌悦汐笑得贼兮兮:“不然,再一起看一次怎么样?不过,可不是这么看。”

夏无桀皱眉,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勾了勾手指,凌悦汐一把揪住某人的耳朵凑上去:“就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看着靠在机车上神气活现的某女,夏无桀深深的开始反省自己十分钟之前的行为:“这里算我的第二个家了,我竟然受你的谗言挑唆,干出偷车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行为。”什么叫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他现在算明白了。

凌悦汐闻言翻个大大的白眼:“少给我罗嗦!什么叫偷车?我一代大盗给你说成不入流的小贼,夏无桀你想死吗?再说了,现在所有的店铺都还没开门,当然就只有靠本姑奶奶飞檐走壁妙手空空暂时‘借’来用一用。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夏无桀决定闭嘴,跟这女人吵架,他又不是肠胃不消化,干脆道:“想怎么玩?”

凌悦汐挥了挥手:“老规矩!”盯着他笑得狡黠,“不过,如果你输了的话,要答应我一件事。”

夏无桀从鼻子里哼一声:“我就算用两只手来骑机车也不可能输给你。”

凌悦汐相当有气势的跨上车,笑眯眯看他一眼:“那么我们开始吧,四脚的爬行动物。”

夏无桀一窒,却说不出话来,恨恨跨上车,又被她摆了一道!

两人同时发燃引擎,同时冲出起跑线。

那一天她坐在他的身后,紧紧抱着他,那时候两人在一起不顾一切的冲向重点,她生命中第一次,有那样厚重的安全感。那时候她第一次,情不自禁主动吻了他,那时候的她是从此再也找不回来的那样快乐…

那一天她也是那样充满自信的看着他,执意的要与他一起冲出起跑线。那时候她告诉他她作出了选择,那时候她说他们永远只适合当对手。那时候她一路跑一路抛,他跟在身后,把那些回忆通通珍藏。那时候就像今天一样,他是那样爱她!

可是,除了爱,什么都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两人风驰电掣,远方的太阳光一点一点的明晰起来,那两个迎着朝阳奋力向前跑的人,那样灿烂而夺目,空无人烟的路上,力量却是那样渺小。安全帽扣得紧紧,所以谁也没看见,对方满脸纵横的眼泪。

她见到他那一刻起,听到他说的话,就明白了他的决心。她一直在强求他,这一次,她愿意放手,愿意转身,把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承诺,从此全部收在自己一个人心里。

她真的真的很愿意!

一步步接近终点,两人的身影越靠越近。夏无桀却突然觉得疲惫,这一生,他早已全盘输给了她,现在还无谓的争个什么?她喜欢争强好胜,他也喜欢和她争强好胜。这一次,他唯一、最后一次宠让她!

拿下帽子,凌悦汐抚了抚一头长发,冲他比个V字型手势:“四脚爬行动物,事实证明你即使四脚并用也绝对比不过姑奶奶我!”

夏无桀摘下帽子,随意甩了甩头发,美得如诗如画:“说吧,要我做什么?”

凌悦汐耸耸肩:“现在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不管十年二十年,你休想不认帐!”她就是任性,她就是打死也不愿意让他们之间真的再也没有关联。

夏无桀跨下车子,干脆点头:“没问题!”看了看远方红光,回头冲她一笑,还是她初识的那样倾国倾城,“汐儿,天亮了。”

凌悦汐点头。

他上前几步,依然是那样霸道的气息,抱住她折腰一吻,然后放手,后退,微笑:“我走了。”

不等她的回答,他转身,大步走开,再不回头。

一直努力的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凌悦汐的眼泪,才终于滚滚而下。

这是他第一次头也不回的离开她。在夏无桀和凌悦汐的生命中,他有三次几乎就要离开她。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凌悦汐才明白,那一次他的离开,比起后两次带给她的毁灭性的打击和痛不欲生,那真的只能算微不足道。

但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每当他往前走一步,她就像离生命中的太阳,更远一步。

那种痛到灰暗近乎绝望,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经历,却是不止一次的再经历。

二一折 回首·唯一(一)

“开工啦,开工啦。”

发呆的众人猛然被过分热情的笑声和拍手的声音惊醒,齐齐看向门口梨涡浅笑、风韵迷人的女子:“开工?”

凌悦汐翻个大大的白眼:“我说,好歹咱们现在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公司因职员懒惰倒闭了没饭吃的可不只我一个,你们这帮不务正业的家伙,本大小姐一不在,就都不想干了是不是!”

小心翼翼看她春风满面得让人生疑的脸色,尹慕风小心翼翼的开口:“见过老大了?”

凌悦汐笑笑点头:“见过了。”

“那你们…”

四周看一眼,凌悦汐打断他:“都在,云霓呢,就差她一个。”

洛凡吞一口口水:“那个…云霓已经打电话来说过了,她这几天会请假,准备、准备…”眼一闭,牙一咬,“准备和夏无桀的订婚典礼!”

胸口似有若无的一窒,凌悦汐笑容不变:“是哦,差点给忘了。结婚可是人生大事,准假准假。我说你们几个,尤其贝儿,云霓的婚事,你好歹也该回去帮忙操心一下吧?还有清岚,身为夏无桀那臭小子的死党,他的婚事你们不去帮忙,可没有这道理。”不理会一屋子人的目瞪口呆,她继续自言自语,“我呢,就是穷人一个,送不起什么大礼,贝儿一会儿给云霓说一声,她的订婚礼服就交给我吧。这样说来,最近大家都很忙啊…算了算了,他们的婚礼比较重要,公司里,留一两个人撑撑场面就行了,那,就这样决定了…”

任她反反复复胡言乱语半天,卢贝儿终于开口:“汐儿…”

“嗯?”凌悦汐抬头,脸上笑意楚楚,眸中光痕脉脉。

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卢贝儿努力忍住哽咽,声音温柔:“不想说话,就不要说了吧。不想笑,也可以不用笑的。”

与她对视半晌,凌悦汐摇摇头:“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因为担心我各个都守在这里。为云霓想想吧,她其实很辛苦的,我们这样…会让她更痛苦吧。贝儿,大家都是好姐妹,这一次,全心全意为好云霓高兴好吗?我…”她犹豫一下,转过身去,“我可以不理会别的所有人的理由,但是他…只要是他的心愿和请求,我无论怎么难,都是要帮他一起完成的。”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只要这样想,她就一定做得到的吧?一定做得到!

气氛太压抑,尹慕风几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往外跑:“既然是这样,那我们这就去找他。”凌悦汐从来都是蛮不讲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这样的平和温柔,只会让他们各个都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洛桑担忧的看着她:“汐儿,你真的可以吗?”

凌悦汐上前两步给她一拳:“安啦,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你们呢,现在可以去给云霓帮忙了,我肚子饿得呱呱叫,先去吃点东西就进工作室了。先说好,都不许打扰我啊。”

洛凡低低道:“汐儿,礼服就交给洁姨吧,你不要…”

摇摇头,凌悦汐打断她,笑容平和:“臭洛洛,我像是喜欢和自己赌气的人吗?先不说和云霓这么多年的姐妹情,但只我心爱的男人要订婚,他的未婚妻,怎么可以不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呢?”闭上眼睛,她已经能够理解他从前样样都为她着想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在我的心里,只有我最清楚,是什么样的衣服,才能衬得上他和她。所以这件礼服,我一定要亲手做。”等到她终于明白能够为所爱的人设身处地全心全意也是一种幸福时,这一件礼服,却已经是他和她之间最后的幸福。

洛凡捂住嘴,痛哭失声:“汐儿,你终于肯承认…”

点点头,凌悦汐笑颜灿烂,点头的瞬间眼泪却已经静静落下:“我终于肯承认,其实我一直爱着那个男人,但是过了今天,我却要听他的话,永远的忘记,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一切。”那对她是最大的残忍,却也是她对他仅有的承诺,她怎么舍得,再伤他的心,上天作证,只要能让他开心,即使要生生斩断她生命中最深重的那一部分,她也心甘情愿。

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雷慕死死仰起头,却还是忍不住有晶莹的液体要滑出眼眶:“白痴女人,为什么永远都要这样白痴…为什么永远都把自己放在最后最后…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最最白痴的女人…”却也是他最最最爱的女人。

用力回抱住他,凌悦汐重重开口:“因为我最爱的人,永远都不止一个而已。”随意抹了抹脸上泪痕,凌悦汐放开雷慕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没完没了的,咱家的人可没这么苦情,都做事去吧。”

犹豫一下,卢贝儿还是决定开口:“骁一直在等你。”

愣怔片刻,凌悦汐敲了敲脑袋:“真是昏了头,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我这就去找他。”

“汐儿!”叫住她,卢贝儿紧咬嘴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洛凡却已经先忍不住:“你是怎么决定的?你们的赌约…”

凌悦汐冲几人一笑,满脸狡黠:“你们看我浑身上下哪一点像会遵守承诺的样子。”

卢贝儿浑身一震:“你…”

敛了笑容,凌悦汐深深看她一眼:“这已经是我唯一能为我自己和他们两个人做的。”她自嘲的笑笑,“从前我总是不敢面对现实,但既然已经闹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再一味的欺瞒妥协,还有什么意思吗?从我亲口说出我爱夏无桀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应该已经明白了我的决定。”

“我当然明白,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卢贝儿声音喃喃,“我只是不愿意承认和面对,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究竟有几个人可以接受得了…”

叹口气,凌悦汐声音无限疲惫:“你还不明白么,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要一个了结而已。五年了,我们谁都不想再拖下去。好贝儿,都太累了,难道你不是吗?”

“可是…”可是他要怎样来承受这样一个结果。

摆了摆手,凌悦汐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很多事,岂能一错再错。

他发呆的脆弱的样子依旧让她的心隐隐发疼,就是这样的疼,让她一直以来,都在做错事。

“你回来了。”展骁回头,微笑,还是笑得像童话里的王子那样完美得体,但凌悦汐却不知道保持这样的微笑他需要多大的努力。忽然之间就很感慨:“五年前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时我看到你的笑容就恨不得给你一拳,想着总要逮到机会撕掉你的假面具。那时候你的笑容虽然不真心,至少那么容易。现在你虽然还是笑得和从前一样,但我却想不到你笑得多困难。那时候更想不到,有一天让它变得无比困难的凶手居然就是我。”她深深的凝视他,深深的怜惜,“你知道吗,我有多后悔那时候的一时气盛,摘掉了你的面具,却让你的心由无谓、变得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痛到时时刻刻都让我不知所措。骁,我真的好后悔。”

他摇头,再摇头:“不是。是你让我的生命鲜活起来,让我会哭,会笑,会开心,会难过。汐儿,那是真真切切活着的,即使越到后来,它越加无时无刻不在痛着…”

走近他,她在他面前蹲下:“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治愈它…”

两人静静凝视,他的眼神,通彻心扉。

“从前,我总是看见那里在痛,它总是痛得我无比难过,于是拼了命想要去治好它…其实一直以来你都没有错,因为的确是我让你不安心,因为我的心,从来没有安下来过。你总是让我难过、让我内疚、让我惊惶失措、让我把一切事情都乱了套…于是我为着这些,一次又一次离开我的快乐…你知道吗?其实夏无桀,真的是全世界让我最快乐的人。许多年来以来,我记忆里的幸福属于贝儿她们,属于你属于夏无桀属于许多许多人,但是最快乐的时光,却总是和他在一起,第一次见他一起捣乱,一起抬杠,一起逛菜市场,一起赛车,一起玩,一起工作…很多很多,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就是那样清楚的存在。一次次离开他,越伤害他,我的心就越痛,可是我宁愿自己心痛,也不愿意伤害你…我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其实你们两个在我心里,真的说不上谁比谁更重要,却一直到今天,我才肯承认两种重要的意义其实是不同的…骁,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我才终于愿意对自己坦白,原来我一次次舍弃他来迁就你,是因为你是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而他,却是我内心深处最依赖和最理所当然的那个人…”存在得太过理所当然,所以才让她忽略了很多的爱。

窗外的阳光折射在他俊美无伦的脸上,柔软得不可思议,他的叹息轻轻浅浅,如梦如幻:“汐儿,我永远都忘不了第一眼见到你的样子。”

清丽的女子一笑,恍惚忆起那一年站在公路边浑身污泥气急败坏的样子,那刻无心的沾染,一回首,却已经是多少、多少年,声音仿佛天边的浮云一抹清浅到难以察觉的哽咽:“你其实怎么知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样子,却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浑身一震,展骁抬起头来。

凌悦汐微微笑着:“你也许永远都不会记得,就是那样一次无心的意外,让我走向了那时候对我来说遥不可及金壁辉煌的世纪时装庆功宴,让我走向了夏无桀,走向…命运。”他,就是她的命运,从相遇那刻起就注定她这一生都再挣脱不开的情,的劫。

些微的恍惚,他是不记得了,从来都没有记得过,就是他的从来都不记得,把她,生生的带向他面前么?可是…可是命运如果重来一次,他看着她,字字是珠盘溅玉:“即使,命运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后悔把你带向那个有着我和他两个人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后悔。”

如利箭穿心痛不可抑,她痛得瞬间弯下腰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真的,不想…

他的容颜,与她近在咫尺,却仿佛万里相隔,她看着,心心念念,通彻心扉,这个、全世界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人,这个、全世界她给了最多关切和希望的人,这个、此刻看着她、每一个眼神都痛得让她想要死去一千次一万次的人,这个、许多年来全世界最用尽全心全意来爱她的人…

“和你立下赌约的时候,我还是任性妄为,那之后发生许多事的瞬间,我却终于明白,骁,这辈子,我是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愿意选择,可是我的心,终于帮我做出了选择…”痛得弯下身去,跪下地去,手紧紧抵住那一块近乎窒息的地方,“…对不起。”

她的声音仿佛从云端飘过来,始终也不真切,他即使穷碧落,下黄泉,仿佛注定了永远也抓不牢,因为、因为它从来没有在他的掌心、真实存在过,他用尽了一切的心念和努力,终究是留不住,从来没有留住过,他真的很累、很累了…

站起身来,他神色疲惫:“有些累了,我回去休息一会儿。”

同样站起来,最残忍的话都说了,她的心反而平静下来:“骁啊…”

摇了摇头,展骁指自己心口,一笑,依然是绝伦的风华:“是这里,这里它仿佛累死也不愿意停止。但是我,暂时真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所以好汐儿,我先回去休息一会儿,你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你知道我没有办法停止自己休息过后继续去追上你。”亲耳听见她对自己说她不爱他,但是他的心,依然有一种他总也说不清楚的孤勇,仿佛是不死、不休。

他知道,他停不下,但是他真的累了,他需要,好好的休息。

看他一步步消失身影,她踉跄跪地,许多年来,她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对自己和身边的人狠心,可是,这是她唯一能为自己和心里那个人做的,再也不愿意、纠缠不清。

每一件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订婚典礼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让除了当事人之外的每个人都心里发覻。

这天卢雅伦来找凌悦汐。自从发布会之后,两人的关系到日渐好起来,但洛凡几人对从前的事心有余悸,自然不可能太相信她,总之一见她就没好脸色,就连卢贝儿因为洛凡的缘故,对这个妹妹也不怎么待见,数来数去Left·Blue里居然就只剩下照理最该对卢雅伦深仇大恨的凌悦汐与她和颜悦色相谈甚欢。洛凡实在想把她脑子剖开看看她在想些什么。

凌悦汐笑得吭哧吭哧,卢雅伦不由自主白她一眼:“你没事傻笑个什么劲。”认识这女人越多,就越发现她实在是天生的耍宝加无赖。

凌悦汐瞅了瞅身后不远处摆出一副老母鸡的姿势双眼把卢雅伦当老鹰死死瞪着的洛凡,忍不住继续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从前洛洛第一次见到小慕慕的情形。”偏头想了想,她脑袋凑近卢雅伦,声音刻意放低,“说真的,我有种感觉,你和我家小洛洛应该会满合拍的。”说的直白一点就是这两个人如果没事当斗鸡那应该很有乐子。

看身后某洛凡极力拉长了耳朵,某人更是笑得嚣张又欠揍。

卢雅伦哭笑不得:“我真怀疑你的脑子里是不是装的豆浆,看到我应该洛凡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吧。”

耸耸肩,凌悦汐不以为然的翻个白眼:“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都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好提的,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大家还是在一起,这就已经足够了。再说你是贝儿的妹妹,也算自家人,气个一时半会儿也就够了,难不成还当一辈子仇人。再说——”她看着对面极力装作对她的话无动于衷的美丽女孩子,“我一见面就有感觉的人,除了我家这几个,就只有你了,洛洛她们几个心里清楚,不然如果真生气的话,你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里?那女人一向就好个面子里子。”

卢雅伦深深看着她:“从前我有很多事想不通,现在最想不通的却是,你为什么可以轻易的原谅、包容和接受那么多?”

小口小口啜着柠檬茶,凌悦汐笑容清浅:“人活一世,只是爱人和被人爱,就已经需要负担很多了,如果还要去记什么不好什么怨恨,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吗?”偏头一笑,“我这个人从来都很懒,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当然最好,现在既然做不到,至少麻烦也要越少才越好。”

良久,又是一笑:“雅伦,不要总是让自己那么累,想要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心。”

美丽的女子神情微微迷茫:“由心?那是不是,我想要破坏他们的婚事,想让他订不成婚,也可以去做?”

她看着她,只是笑,不说话。

半晌,卢雅伦这才惊醒过来,嘲笑的白她一眼:“不要说我,你不是比我更辛苦好几倍。”说着敛了笑容,“那个人,你真的可以就这样放弃吗?”

凌悦汐一笑:“尊重他的决定而已。”

卢雅伦拿着手中的报纸慢悠悠摇着:“你总该知道,以我的性子,是不可能对夏无桀订婚这种事无动于衷的,尤其是我一向最看不起的展云霓,虽然这一次是满佩服她的。但我的确什么都不会做,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凌悦汐对这件事还当真就奇了怪了,她还不会笨到以为眼前这朵浑身带刺的玫瑰会什么爱夏无桀爱到心甘情愿看着他和别的女人走进结婚殿堂。双手托腮,她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那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卢雅伦一笑:“当然不能,摆明了我就是存心耍你。不过有件事倒可以告诉你,这一次呢你们是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可是比你和夏无桀更了解你们自己。”

摔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凌悦汐没好气:“我说大小姐,你这么巴巴的跑来,不会就是为了摆我一道吧。”

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卢雅伦有些尴尬的笑笑,把手中报纸递给她:“喏,我来是为了进一步成全你伟人的称号。”

“时装界异军突起的新星凌悦汐与四大家族即将订婚的夏无桀、展云霓三角关系之谜。”一字一字清晰的念完报纸上狗血的又臭又长头版标题,凌悦汐牵了牵嘴角,“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