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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您到瑞士来。”飞行员大声说道,声音压住了身后这架X33型飞机雾气燃料HEDM引擎的轰鸣。

兰登看了看表,早晨,7点07分。

“您正好过了六个时区。”飞行员道。“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多一点儿。”

兰登调整了时间。

“您感觉如何啊?”

兰登揉了揉腹部道:“像是吃了聚苯乙烯泡沫塑料似的。”

飞行员点头道:“那是高空病。我们刚才是在六万英尺的高空,在那个高度,您的体重比平时轻了百分之三十。幸亏我们是短距离飞行,要是飞往东京,我们就得一直升到最高处——一百英里的高空,那您的五内可就要翻江倒海了。”

兰登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暗自庆幸。细想起来,兰登这次乘坐飞机与普通飞行也没什么大的区别。除了在起飞时那强劲的加速度以外,这架飞机在其他方面给人的感觉与普通飞机都一般无二——偶尔有轻微的气旋,还有攀升时的几次气压,全然感觉不出它是以可以令人昏厥的一万一千英里的时速在高空中呼啸而过的。

几个技师动作麻利地跑上跑道,一起迎向这架X33型飞机。飞行员陪伴着兰登来到控制塔旁边的停车场里,这里停放着一辆狮王牌黑色轿车。不一会儿,他们已经疾速行驶在穿越谷地的柏油路上。远处,一群杂乱的建筑已依稀可辨。外面,青草覆盖的旷野变得模糊起来。

飞行员已经把车开到了时速一百七十公里,也就是每小时一百英里,兰登不敢相信地看着车上的速度表。这个家伙这么玩命地开到底是为哪般?

“离实验中心还有五公里。”飞行员说。“我要在两分钟之内把你送到那里。”

兰登徒劳地寻找着安全带。为什么不给三分钟的时间,让我们都活着到那儿呢?

汽车在飞驰。

“喜欢里巴吗?”飞行员把一盒磁带塞进放音机,问道。

一个女人开始唱了起来:“这就是那孤独的恐惧…”

我这里没有恐惧,兰登漫不经心地想。兰登的女同事们经常戏谑地说他收藏那么多高品位的手工艺品显然只不过是为了充实一个空荡荡的家而已,她们坚持认为兰登家里有个女人的话会舒坦得多。兰登对此总是一笑置之,还提醒她们说自己的生活中已经有了三个最爱——符号学、水球和独身,而独身的好处是给他以自由之身,使他得以周游世界,他可以想多晚睡就多晚睡,可以品着白兰地,读自己爱的书,享受宁静的夜晚。

“我们这里就像个小城市。”飞行员的话把兰登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可不光是个实验中心。这里有超市,有医院,甚至还有电影院。”

兰登木然地点了点头,一边看着前面拔地而起、绵延不断的楼群。

“说实在的,”飞行员又说道,“我们这里有地球上最大的机器。”

“真的?”兰登仔细端详着外面的一切。

“你从外表是看不到这台机器的,先生。”飞行员笑道。“这台机器埋在六层楼深的地下。”

兰登已无暇细问。飞行员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了个急刹车,轿车向前滑动着,一下子停在了一个混凝土的岗亭的外面。

兰登看了看前面的指示牌: 入境检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天啊,我没带护照!”

“用不着护照。”飞行员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我们和瑞士政府有长期协议。”

飞行员拿出一个证件交给了守卫,兰登坐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守卫把证件在电子检测仪上刷了一下,仪器亮起了绿灯。

“客人姓名?”

“罗伯特·兰登。”飞行员答道。

“谁的客人?”

“主任的。”

守卫蹙了蹙眉。他转过身查对了一下计算机输出的文件,和计算机显示器上的数据又核对了一遍,然后转向窗口:“祝你在这里呆得愉快,兰登先生。”

轿车像离弦的箭一般又冲了出去,风驰电掣,一眨眼就开出了两百码,来到主楼的入口处。眼前赫然耸立着一座玻璃钢筋结构的超现代的矩形建筑。兰登对这座建筑的透明设计感到很惊奇,他对建筑学一向情有独钟。

“玻璃教堂。”飞行员在一旁告诉他。

“是座教堂?”

“嗨,不是。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教堂。物理学就是这儿的全部宗教。在这里你可以随便说上帝的坏话,就是不能对夸克和介子①稍有不敬。”

『注①:夸克(基本粒子之一)和介子都是核物理学名词。』

飞行员把车掉了个头,在玻璃建筑前停了下来,兰登兀自茫然地坐在那里。夸克和介子是怎么回事儿?15马赫喷气式飞机又是怎么回事儿?这些家伙到底是些什么人?大楼前面的法语大理石碑刻给了他答案:(欧核中心)

欧洲原子核研究中心

“核研究?”兰登问道,他对自己的法语水平还是非常自信的。

飞行员没有回答他,他向前倾着身子,正忙着调试轿车上的盒式放音机。“您到地方了,主任会在入口处等您。”

兰登注意到入口处有个人坐在轮椅里,正驱着轮椅朝他们过来。那人看上去六十岁出头,满脸憔悴,头顶光秃,下颚僵硬呆板,外罩一件白色的实验服,穿着白鞋的双脚搁在轮椅的脚垫上。还隔着一段距离,你就能感觉到他双目的呆滞——像两颗灰色的石子。

“就是他?”兰登问。

飞行员抬起头看了看道:“好了,我得走了。”他转过头给了兰登一个坏笑。“说曹操,曹操就到。”

兰登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轮椅里的人加速迎向兰登,他伸出冷冰冰的手道:“是兰登先生吗?我们在电话里交谈过。我叫马克西米利安·科勒。”

7

马克西米利安·科勒,“欧核中心”的总指挥,人们背后都管他叫“君主”,这倒不是出于尊敬,而是出于对这个坐在轮椅宝座上统治着这个领地的人物的惧怕。虽然没有几个人与他有私交,但他致残的可怕故事在“欧核中心”却是无人不晓,倒也没有什么人指责他的尖酸刻薄,或是他献身于纯科学的誓言。

兰登与科勒照面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但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科勒驱着轮椅兀自开向主入口,兰登不知不觉地已经小跑起来,这样才能跟上科勒的电动轮椅。这轮椅全然不同于兰登以往看到过的轮椅——轮椅上装有一套电子系统,包括一部多重电话机,一个呼叫系统,电脑显示屏,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可卸录像机。可以说,君王科勒的轮椅统治着这个中心。

兰登随着科勒穿过机械门进了“欧核中心”那宽大的主厅。

玻璃教堂,兰登凝视着穹顶,思忖着。

头顶上,淡蓝色的玻璃屋顶在午后的斜阳里闪着微光,投射出的各种几何图形使大厅显得更加富丽堂皇。斑驳陆离的影子洒在花砖装饰的墙壁和大理石地板上。空气闻起来清爽而又洁净。几个科学家迈着轻快的步子在大厅里走动着,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空中。

“这边走,兰登先生。”科勒的声音听起来差不多就像是机器人发出来的,僵硬呆板,真是声如其人。科勒咳嗽了一下,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嘴,然后用他那无动于衷的灰色眼睛盯着兰登道:“请快点。”他的电动轮椅像是跳跃在铺了瓷砖的地板上。

从正厅往里,兰登跟着又穿过了有点儿难以计数的小门厅,每个门厅里都有些人在忙碌着。看见科勒的科学家们似乎都面露惊讶之色,他们打量着兰登,好像心里在说,这人是干什么的?竟惊动科勒亲自迎接。

“真不好意思。”兰登想和他搭讪几句,便冒昧地说。“我还从没听说过‘欧核中心’。”

“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科勒打断了兰登的话,口气听上去很生硬。“大多数美国人并不把欧洲看作是世界科学研究方面的引领者,他们只把我们看作是一个雅致的购物区——你们一想到这些民族里竟出现了像爱因斯坦、伽利略和牛顿之类的人物,就觉得不可思议。”

兰登不知如何作答。他从衣袋里拿出那份传真问道:“照片上的这个人,你能不能…”

科勒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请不要在这谈,我这就把你带去看那个人。”他伸出了手又说道:“也许这个东西给我更好。”

兰登把传真递给了科勒,只管默默地跟着走。

科勒向左来了个急转弯,拐进了一个宽敞的门厅里,大厅里挂着许多荣誉证书。门口最醒目的是一块特大的牌匾。兰登放慢了脚步仔细看了看刻在铜匾上的字:电子艺术奖奖给数码时代文化上的创新者万维网的发明者提姆·伯纳兹·李与“欧核中心”

哎,我真是孤陋寡闻。兰登读着铜匾上的话,心想。这家伙的确没有撒谎。兰登一直以为万维网是美国人的发明,而他在网络方面的知识还仅限于自己著作的网址和偶尔在自己那台破旧的苹果机上对卢浮宫进行在线考察。

“网络,”科勒又咳了一下,擦了擦嘴说道,“始于这里的室内联网计算机,它使不同部门的科学家们相互之间可以共享每日的研究成果。当然了,全世界都以为网络是美国技术。”

兰登紧跟着科勒沿着走道一边走一边说:“那为什么不纠正这一说法呢?”

科勒耸了耸肩,显然对这一问题不感兴趣。“这是关于微不足道的技术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误解。‘欧核中心’比一个计算机的全球联网要了不起得多,我们的科学家几乎每天都在创造奇迹。”

兰登一脸不解地看了科勒一眼。“奇迹?”在哈佛大学费尔柴尔德科学楼的周围可找不到“奇迹”这个字。“奇迹”是神学院的事儿。

“你好像不大相信。”科勒说道。“我想你是个宗教符号学家,难道你不相信奇迹吗?”

“我对奇迹一说还持怀疑态度。”兰登说。特别是那些在科学实验室里诞生的奇迹。

“也许说奇迹是用词不当,我只不过是想说你的话而已。”

“我的话?”兰登顿时感到很不自在。“不怕让你失望,先生。我是研究宗教符号学的——我是个学者,不是牧师。”

科勒突然放慢了速度,转过身来,目光柔和了一点。“当然了,你看我多蠢。一个人并不需要患上癌症才能分析癌症症状。”

兰登还从没听人这么打过比方。他们沿着走道走着,科勒认可地点了点头道:“我想你我之间会开诚布公的,兰登先生。”

不知为什么,兰登对这点心存怀疑。

二人匆匆地向前走着,兰登感到头顶上传来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声音回荡在四壁之中,他们越往前走,这声音就越是清晰,像是从他们前面走道的尽头传过来的。

“这是什么声音?”兰登失声问道。他感到他们像是在走近一座活火山。

“自由落管。”科勒答道,他那空洞的声音在空气中的穿透力很强。别的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兰登也就不问。他已疲倦至极,而马克西米利安·科勒似乎也没兴趣跟他客套。兰登提醒着自己是因何才来这里的。光照派。他猜想在这个庞大的研究中心里有一具尸体…一具他从迢迢三千英里之外专程飞过来看的打着标记的尸体。

他们临近走道的尽头了,那隆隆声简直震耳欲聋,兰登感到鞋底都在颤动。绕过前面的拐角,右边可看到一个观景门廊,四扇厚厚的玻璃门固定在曲面墙上,像是潜水艇的窗子。兰登停下脚步从一扇门向外看去。

罗伯特·兰登教授一生中见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眼前看到的才是最最奇怪的。他把眼睛眨了又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眼前是个圆形的屋子,他瞪大眼睛看着。屋内竟然是人,漂浮着,像失重了似的。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个挥了挥手,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

天啊!兰登心想。我这是到了奥茨国了。①

『注①:奥茨国(Oz),是美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品《绿野仙踪》(The Wizard of OZ)中一个虚拟的地方。』

屋内的地板是网状格栅,像一张巨大的铁丝网,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推进器的金属外壳。

“自由落管,”科勒停下来边等他边说道,“就是室内跳伞,是为了解除压力。这是个垂直风洞①。”

『注①:风洞是飞机等检查风压的气室。』

兰登目瞪口呆地看着。其中一个自由落下来的超肥胖的女人,正朝窗子这边做着花样。她被气流吹得来回摇晃,但还是咧着嘴笑着,并飞快地向兰登作了一个翘拇指的手势。兰登无力地笑了笑,也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心想,她是否知道这个手势可是一个古老的表示男性生殖能力的男性生殖器崇拜的符号。

那个大块头的女人,兰登注意到,是惟一戴着一个看上去像个小型降落伞的东西的人。她身上裹着的编织物鼓鼓的,使她看上去像个玩具一样。“她那个小降落伞是干什么用的?”兰登问科勒。“这东西直径可能连一码都超不过。”

“摩擦,”科勒说,“可以降低她的空气阻力,使那个扇子能够把她提起来。”他驱动电动轮椅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着。“一平方码的空气阻力可以使一个身体降落的速度减缓百分之二十。”

兰登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万万没想到,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国家,这条信息竟救了他一命。

8

当科勒和兰登从“欧核中心”主综合楼的后面出来,走进瑞士那严酷的日照下的时候,兰登感觉自己像是被送回了家。眼前的景色看起来就像是常春藤①名校的校园。

『注①:常春藤名校,原文为Ivy League,指的是美国东部八所历史最悠久的名牌大学,因校舍墙上常春藤盘蔓而得名。』

一片芳草萋萋的斜坡突降为一片开阔的四边形低地,一簇簇糖槭点缀其间,周围是红砖公寓,阡陌小径使之相连。抱着一摞摞书的颇有学者气质的人匆匆忙忙地出入于各楼之间。像是有意突出这里的学府气氛似的,两个长发嬉皮士正一来一往地抛掷着飞碟,同时还欣赏着从公寓楼里放出来的马勒①的第四交响曲。

『注①:马勒(Gastav Mahler,1860—1911),奥地利作曲家,乐队指挥。』

“这是我们的宿舍楼。”科勒沿着小径一边朝楼群加速驱动他的电动轮椅,一边解释道。“我们这里有三千多名物理学家。‘欧核中心’一家就雇用了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地球上最聪明的头脑——粒子物理学家——有德国的,有日本的,有意大利的,还有荷兰佬,你们是这么叫的。我们这里的物理学家代表了世界各地的五百多所大学和六十多个民族。”

兰登听了,感到惊讶。“那么他们是怎么沟通的呢?”

“当然是用英语了。这是科学领域的通用语言。”

兰登总是听人说数学是科学领域的通用语言,但他也懒得和科勒理论。他跟着科勒吃力地沿着小径往前走着。

快要来到那片低地时,一个小伙子慢跑着打他们身边经过,身上穿的T恤衫印着这样几个字: 无普统论,则无荣誉。

兰登在身后看了看那人,有些不解地问:“普统论?”

“就是普遍统一论。”科勒嘲笑道。“这是关于世界万事万物的理论。”

“我明白了。”兰登说,其实他一点也不明白。

“你熟悉粒子物理学吗,兰登先生?”

兰登耸了耸肩道:“我熟悉普通物理学——自由落体,诸如此类的东西。”他多年的跳水经历使他对重力加速度理论怀着深深的敬意。“粒子物理学就是研究关于原子的理论,对吗?”

科勒摇了摇头道:“原子与我们这里研究的东西比起来大得就像个行星。我们的兴趣是研究原子的核——仅是整体的千分之十大小。”他又咳嗽起来,像是病了。“‘欧核中心’的男女学者就是要在这里找出有史以来人类一直在探究的问题的答案。我们来自何处?我们由何物构成?”

“这样的答案会在物理实验室里产生?”

“看来你有些吃惊。”

“我是有些吃惊。这些问题似乎是精神层面的问题。”

“兰登先生,所有问题都曾经是精神层面的。自鸿蒙之初,精神与宗教就被用来填补科学所弄不懂的条条鸿沟。日升日落曾一度被归功于太阳神赫利俄斯和一辆带着火的双轮战车。地震和潮汐则归因于海神波塞冬的愤怒。现如今,科学已经证明这些神都是假神。用不了多久,所有的神都将被证明是假神。目前科学几乎已经为人类提出的每个问题都提供了答案,只剩下几个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深奥难解。我们来自何处?我们来此做甚?生命和宇宙的意义何在?”

兰登感到惊讶。“那么这些就是‘欧核中心’意欲回答的问题?”

“纠正一下。这些就是我们正在回答的问题。”

二人七扭八弯地穿行在四边形的居住区内,兰登陷入了沉默。他们正走着,一个飞碟从他们头顶上滑行而过,正好落在他们的前面。科勒毫不理睬,径直往前驱动着电动轮椅。

一个喊声从四边形的对面传了过来。“劳驾!”

兰登循声望去。一个身着宽松长领无袖运动衫,衣服上印着“巴黎学院”的须发斑白的长者正向他招手。兰登俯身拾起飞碟很专业地掷了回去,那老人伸手接住,放在一个手指上,弹了几下,然后一扬手扔给了同伴。“谢谢!”他用法语向兰登喊道。

“祝贺你。”科勒等兰登好不容易赶上来时说道。“你刚才是在和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玩飞碟,他叫乔治·夏帕克①,是多斯正比室的发明者。”

『注①:乔治·夏帕克,1992年物理学诺贝尔奖得主。』

兰登点了点头。我的幸运日。

兰登和科勒又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一幢坐落在大齿杨树丛中的维护得很好的庞大宿舍楼。同其他宿舍楼相比,这幢楼的结构显得有些奢华,前面的石碑上刻着几个字: C楼。

想象力丰富的楼名,兰登心想。

名字虽然枯燥乏味,C楼的建筑风格却引起了兰登的注意——保守而稳重。楼的正面由红砖砌成,有装饰华丽的栏杆,四周是修剪整齐、相互对称的篱笆。二人顺着一条向上倾斜的石径向入口走时,经过一个由一对大理石柱子构成的大门,有人在其中的一根柱子上贴了一个标签。

这根柱子是爱奥尼亚柱式的物理学家信手涂鸦?兰登仔细端详着,看了看柱子,对着自己又笑了笑。“看到即使绝顶聪明的物理学家都出错,我感到放松多了。”

科勒看着他道:“你是什么意思?”

“是谁写的且不去管,反正这个标签写错了。爱奥尼亚柱式的柱子宽度都是相同的,而那个柱子是锥形的,是多利斯式的——是希腊的对应物。这是个常识性的错误。”

科勒并没有笑。“兰登先生,写这个标签的人是把它当作一个玩笑写的。‘爱奥尼亚柱式’是‘包含着离子’①的意思——带电离子,大多数物体都含有带电离子。”

『注①:“爱奥尼亚柱式的”,英文是ionic,“离子”英文是ion, ionic里面包含着ion,兰登初来乍到,有点儿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中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不懂这里的专业知识,所以看不出其中的文字游戏,弄得个贻笑大方。』

兰登回头看了看那根柱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兰登乘电梯登上了C楼的顶层,仍然感到自己有些愚蠢。他跟着科勒沿着一条陈设齐全的走廊走着,走廊里的装潢也是他意想不到的——传统的法国殖民风格——樱桃木的长沙发椅,落地瓷花瓶,还有带涡卷形装饰的木制家具。

“我们喜欢让我们这些享有终身职位的科学家过得舒坦。”科勒说。

这显而易见。兰登心想。“那么说,传真上的那个人就生活在这里了?是这里的一位高级职员?”

“一点不错。”科勒说。“今天早晨他本应来见我,结果没来,呼他他也没回。我过来找他,却发现他死在自己的卧室里。”

兰登意识到自己就要见到一具死尸,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的胃可不是很争气。这个缺点他是在大学学艺术的时候发现的,当时,老师在跟他们讲列奥纳多·达·芬奇是通过从坟墓中掘死尸来解剖其肌肉组织而获取关于人类形体的专业知识的。

科勒在前面领着路,一直到了走廊的尽头。只有一扇门。“藏春阁,你们美国人是这么叫的。”①科勒轻轻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兰登看了看眼前那扇孤零零的橡木门,名牌上写的是:『注①:藏春阁,美国有一种成人杂志叫《藏春阁》,英文是penthouse。penthouse本来指的是屋顶单间或豪华的顶层公寓,兰登和科勒要进的房间正是这个类型。兰登是美国人,所以科勒才这样开他的玩笑。』

列奥纳多·维特勒

“列奥纳多·维特勒,”科勒说,“下周就五十八岁了,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出色的科学家之一,他的死对科学界来说是个重大损失。”

兰登认为自己在刹那间感觉到科勒那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情感。但这一丝情感来得迅速,去得也突然。科勒把手伸进口袋,在一大串钥匙中分辨着开门的钥匙。

兰登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幢楼好像空无一人。“人都到哪儿去了?”他问道。即将要进入的是一个谋杀现场,兰登没想到这里竟如此静谧。

“住在这里的人都到各自的实验室去了。”科勒答道,他终于找到了钥匙。

“我指的是警方。”兰登纠正道。“他们已经走了?”

科勒的手停住了,钥匙刚插进锁孔的一半。“警方?”

兰登正视着这位主任。“是警方。你发给我一份有关谋杀的传真,你肯定早就报了警。”

“我最肯定的就是没有报警。”

“什么?”

科勒的灰色眼眸顿时现出严厉之色。“情况很复杂,兰登先生。”

兰登感到一阵忧虑。“但…肯定还有人知道了此事。”

“有。列奥纳多的养女就知道这事儿。她也是‘欧核中心’的物理学家。她和她的父亲共用一个实验室,父女二人是搭档。维特勒女士这周外出考察去了。我已经把她父亲的死讯通知了她。我们说话这会儿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但是这里有人被谋——”

“一个正式的调查,”科勒语气坚定地说,“就要开始。然而,这个调查肯定会把维特勒的实验室也牵扯进去,这是他和他的女儿保持高度机密的空间。因此,一定要等维特勒女士先回来。我想我对她的这点尊重至少还是应该有的。”

科勒转动了钥匙。

门打开时,一股冰冷的空气发着嘶嘶声卷成一团直扑兰登的面孔,兰登惊惶失措地向后退去。他隔着门槛仔细打量这不可思议的一切。白色的浓雾浸淫着眼前的这个房间。浓雾打着旋在家具周围形成气涡,使房间淹没在密不透光的烟霾之中。

“这是什么…”兰登结结巴巴地说。

“这是弗利昂制冷系统。”科勒答道。“我把房间变冷,以便保存尸体。”

冷气袭人,兰登系上了粗呢上衣的扣子。我真是到了奥茨国了,他想,而且我还忘了我的魔鞋。

9

横在地上的尸体其惨状令人惊骇。死者列奥纳多·维特勒背贴地躺着,一丝不挂。他的皮肤灰中泛着微蓝,折断的颈椎骨向上凸出,头被完全扭转过来,耷拉着,脸紧贴着地面,已看不分明。这个男人躺在自己留下的一滩已结成薄冰的尿液里,他那萎缩的阴茎周围的阴毛也结成了冰霜,呈蜘蛛网状。

兰登差点吐出来,但他还是拼命忍住了。他把目光转向死者的胸部,上面被烙铁印上一个清晰完美的符号,灼伤的皮肤呈现出凸起的花纹。来之前,死者的照片已经传真给他。尽管他多次看了死者灼伤处的对称符号,但眼前的场景显然更为逼真。

兰登猛然觉得一股透心凉,他不知道是因为房间里太冷,还是被眼前“光照派”的符号彻底震住了。

他围着尸体转着圈,心怦怦直跳。他将这个词倒过来读,再次对这个对称的天才之作进行确认。此刻他凝视着这个符号,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兰登先生。”

兰登没听到有人叫他。他正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的世界,他的研究领域。在那个世界里,历史、神话与现实相互碰撞,充斥着他的大脑。他开始有了点头绪。

“兰登先生?”科勒盯着他,满眼期待。

然而兰登没有抬头。他神情专注,盯着地上的尸体说:“你已经了解了多少?”

“只有从你的网站上读到的那些,知道‘illuminati(光照派)’这个词是‘开明之士’的意思。它是某个古老的兄弟会的名字。”

兰登点了点头。“你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直到我在维特勒身上见到它。”

“所以你就上网去搜索了?”

“是的。”

“毫无疑问,有好几百条相关信息跳出来吧!”

“有几千条,”科勒回答道,“不过你的信息提供了哈佛大学、牛津大学以及某个著名出版商在这方面的资料,还有一份相关出版物的清单。作为科学家,我深知信息本身与其来源一样重要。你对它的介绍似乎很可靠。”

兰登专注的眼神仍然停留在死者的身上。

科勒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显然,他在等待兰登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做出合理的解释。

兰登抬起头,扫视了一下这冰冷的房间。“要不要找个更暖和点儿的地方讨论这个问题?”

“这个房间挺不错,”科勒似乎并不觉得寒冷,“就在这里谈吧!”

兰登皱起眉头。光照派的历史绝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要想在这里解释清楚,那我岂不要冻死?他重新看了看死者身上的符号,不禁又害怕起来。

尽管现代符号学对光照派的标志物描述得神乎其神,但学术界人士至今无人亲眼见过它。古代文献将这个标志物描绘成一个对称体,对称意味着该词既可以顺读也可以倒读。对称符号在符号学里十分常见,如: 纳粹时期的德国国徽,中国的阴阳图,犹太人的六角星①,常见的十字架等,但要将一个词排成对称形则似乎完全不可能。现代符号学家曾试图将illuminati(光照派)这个字排成对称体,但都没有成功。目前,大多数学者认为这个符号是否存在还仍然是个谜。

『注①:六角星(Jewish stars)是犹太人的象征图形,最初出现在12世纪的犹太文献中。由于十字军东征的关系,在西班牙(被摩尔人统治)的犹太人最初接触到这个符号,并且将它运用到拉比们(犹太传牧师)提倡的神秘主义中,作为男性和女性能量的象征。后来,犹太人视六角星为“神”(上帝)和自己的女性的一面完全结合的神圣标志。在17世纪,六角星成为犹太人的统一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