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云沉吟片刻,他说‘阻拦’?说明目标不是他,那是…什么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他说的是谁?

只觉身后步幽晴在听到这句话后,浑身一颤,奋力挣开了江暮云的保护,径自向前走了两步,苍白的面容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只见步幽晴双唇颤抖,眸光闪烁不定,仅片刻便噙满了泪,滴落在干燥的街道上。

“你是…”步幽晴情绪激动,难以自抑,就在她要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只见那黑衣银面人一声暴喝:

“住口!你不配叫我!”

喝毕,掀起的黑色斗篷下红光一闪,一柄通体血红的短剑便向步幽晴疾射而来。

步幽晴见状,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愿躲避,江暮云倒是吓得赶忙出手,他一个闪纵,欺身向前,徒手截住了那柄血红短剑,以相同的力道用脚踢了回去。

黑衣人又如来时那般瞬间消失在了屋脊,再现身时,便是直取步幽晴面门,江暮云哪里容得下他这般放肆,他将僵直当场的步幽晴拉开,自己便迅疾如电般出手,与黑衣银面人打斗起来。

关于江暮云的身手,步幽晴曾问过青莲,只记得当时青莲说,江暮云的身手是世间罕有的高,如果他反攻为守,自己在他手上过不了二十招,当时只是听她那么说,步幽晴并没有实际见识过。

如今见他与黑衣银面人动手时那惊动风雷之势,她才切身感受到青莲说那句话的意思。

步幽晴不禁想起了那位将他培养成如此高手的女人——凤娘,一个眉间生有朱砂痣的美艳女人。

就在江暮云与黑衣银面人打得势均力敌时,步幽晴忽觉身后一动,刚转身,便觉胸腹被一大锤锤中,随着眼前又一怪客出现,她的五脏六腑剧烈震动,整个人也被强大的劲道撞翻在地,口吐鲜血。

意识渐渐离开身体,恍惚中,她看到江暮云拼着被打一掌,也要飞奔而来护她…远处也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她觉得自己沉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口腔鼻腔内充满了甜腥味…

太子赵璟发了疯的抱住昏死过去的步幽晴,悲痛难忍,怒极对身后禁军侍卫下达了‘杀无赦’的命令。

江暮云一边担心着步幽晴的伤势,一边还要应付黑衣人猛烈的攻击,身旁的禁军侍卫们吵吵嚷嚷围剿最后出现的那一怪客,江暮云焦急难平,对不知所措的太子赵璟怒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送她回去找大夫!”

关心则乱,赵璟赶到的那一刻便见到步幽晴被击吐血的一幕,那一瞬间,他狂乱震惊,悲痛欲绝,倒是疏忽了最最关键的事。

他听乱中有人那么一喊,方才醒悟,赶忙抱起步幽晴向将军府跑去,一路癫狂祈祷怀中女子的平安无事。

幽晴,幽晴,如果你听到我的心,便请你回来,今生今世我绝不能没有你!

而魂游太虚的步幽晴只在迷糊中,反反复复念着一个字:

“哥…”

“太医,幽晴的伤势如何?”太子赵璟神色紧张的问。

将军府的‘独幽居’内灯火通明,婢女仆人站满了院子,屋内时不时便传来几声透骨的咳嗽。

江暮云自老路翻入了将军府,闪灵一般自仆婢面前走过,直闯内室,刚巧听到年迈的老太医的话。

“郡主被硬物重伤心肺,五脏六腑有出血现象,救倒是可以救,只不过…”老太医白发白须,正是那日在水下静室中为琉璃诊治的大夫。

“只不过什么?”太子心急如焚,恨不得掐住老太医的脖子让他有话赶快说。

老太医毕恭毕敬的作揖回禀道:“只不过所需药材绝非凡家之物…血人参、金盏草、散血莲各三两,鲛鱼皮、雕骨、虫豆各五两,还有甘草、肺心草三钱、紫金沙、岩青兰各八分…”

太子暗自记下药名,问道:“这些药太医院中哪些没有?”

“只要太子下令,都有!”白发太医不卑不亢道:“唯独缺一样至关紧要的——赤焰红莲。”

赤焰红莲是生于极南之地的灵芝名,因长成后形若红莲,纹理若火焰而得名。

“赤焰红莲是所有灵芝中最为珍贵的,郡主被伤及心肺,正需此物益心气,安精魂。”老太医瞌下精光四溢的眼,鼻观心道:“但此物虽好,民间与太医院中却是绝无可能找到…”

老太医的言下之意是——贡品。

赵璟听后,才忆起往昔,点头道:“不错,本宫倒是听过,乃大理国进贡之物,但年代已久,不知是否仍在…我这就回宫盘查。在这之前,你务必要保住郡主性命,她在你在,她若有事,本宫也会叫你不得安宁。”

“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出门时正巧遇到立于门边的江暮云,略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后,便车马劳顿赶去皇宫。

江暮云神色相当凝重,他自责的来到步幽晴床榻前,见她奄奄一息,出气多过吸气的模样让他心痛不已,他自责的抓过步幽晴的手,置于额前,默默的说了句:对不起。便猛然起身,向屋外走去,几个翻落,也不知所踪了。

当屋内的人都走清了,老太医警惕的关上了门窗,此时青莲才自暗室走出,来到步幽晴床前站定。

老太医自怀中掏出一张纸,上下扫视一番后,只听青莲开声问道:

“还少什么吗?”

青莲看着躺在床上冷汗涔涔,苍白如纸的小姐,心中一阵酸楚泛过,为什么每次都要将自己置于险境?

老太医确认完药方后,将之仔细折好,放入怀中,道:

“只要得到赤焰红莲,千葬玄色的解药便可以配制而成。”

青莲点点头,细心的为步幽晴掖了掖被角,又问道:“那小姐这伤呢?”

老太医沉默了一会儿,走至榻旁,叹了口气回道:

“小姐算准了今晚遭袭,腹前藏有护心镜,若是平常人本也无甚大碍,但小姐素有顽疾在身,又常年服毒,体质偏弱,这一下子捶来虽不致命,却也让她失了三魂,落下病根了。”

青莲紧咬下颚,忧伤的看着那个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的步幽晴,责怪道:“为什么…不阻止她?”

老太医再次为步幽晴把了把脉,正视青莲道:“因为若不如此,我们便得不到赤焰红莲,琉璃姑娘便失了活路…”

“我知道她做这些都是为了琉璃,我,我只是说…”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她以这种牺牲自己的方式去进行。

老太医仿佛看穿了青莲所想,他说:

“因为这是小姐的决定!她的决定,没有人能够阻止!”

“…”

是啊,因为她的决定没有人能够阻止,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的任性妄为,也许真如她所说的,恐怕直到生命的尽头,她才能摆脱这种近乎自残的命运吧。

作者有话要说:同事结婚了。

祝福她!

还是那句话,喜欢留评,愿意收藏!谢谢!

17

17、禁军统领(一)...

江暮云徘徊于一棵苍翠的梧桐树下,心中万念拼杀,苍白的容颜脑海浮现,气若游丝的模样令他的心竟也跟着无力起来。

银色月光倾洒而下,万籁寂静。

一道迅疾的黑影自梧桐树下跃起,翻过雕花院墙,向内嗖去。

太师府的库房包罗万象,金银珠宝自不在话下,奇珍异物比比皆是,江暮云心中暗骂,一时间还摸不清头脑,只得到处翻找。

巡逻的护卫走至库房附近,便听见几声不大不小的硬物砸地声,心中纳闷,什么样的贼人会这么嚣张,不禁三五成群,悄悄靠近。

江暮云在将太师府的库房翻了个遍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小心翼翼包裹好,放入怀中后心满意足的走了出去,谁知道,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几道杀气迎面袭来,他运足一掌真气,将人扫至廊上,卷起衣袖刚想大闹一场,几名护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看清了私闯库房的‘贼人’,不禁面面相窥,手中的刀不知该向前还是向后。

看到众人的反应,江暮云知道架是打不成了,他颇不自然的努了努嘴,不甚甘愿的道:

“告诉‘他’,赤焰红莲我拿了。”

说完,便一个翻身,由来时路径跃出了太师府。

当江暮云马不停蹄赶回将军府时,步幽晴已经醒来,病容恹恹的靠坐在床头,素雅帘帐下的脸苍白削瘦,仿佛失了全身血液般,毫无生气。

下人们按照老太医的吩咐,将药鼎搬至步幽晴的床侧,老太医不在屋内,仅安排两名丫鬟仔细的筛检药草,丢入鼎炉中,这种药草遇火即燃,燃烬后有轻烟泛起,在空气中浮游,说是可以使人心神安定。

江暮云走至步幽晴床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步幽晴原本正靠着垫子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说话,便睁开双眼,眼神迷散,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找到聚焦,望了一眼江暮云便很快垂下,连摇头的力气都不愿使出。

见她如此,江暮云愧疚的心理越发凝重,他将手伸入怀中,掏出包裹,放到步幽晴身侧,温和的说道:

“这是太医要的‘赤焰红莲’,我给你拿来了,你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

“…”

步幽晴原不想睁眼,但听到‘赤焰红莲’四个字后,心中一惊,蹙眉张目,沉沉的盯着身侧的包裹。

“哪里来的?”步幽晴的声音轻若蚊蝇,不仔细根本听不清楚。

江暮云避过目光,道:“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服下,病很快就可以好了。”

步幽晴听后,兀自闭目,沉吟片刻,再睁眼时,便鼓足力气要强自坐直,她重重呼出一口气,道:

“不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都不要,拿回去!”

虽然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江暮云却听得分明,心下大为不解,刚想再开口劝说,却只见步幽晴如回光返照般,翻了个身,抓起身侧的包裹,重重摔了出去。

因为用力过猛,摔完后她便趴在床沿上猛烈咳嗽起来。

江暮云被她的反应惊呆了,他无暇顾及被步幽晴摔出去的东西,赶忙扶住她,观望她的伤势。

步幽晴咳着咳着,一口口鲜血直往外吐,江暮云吓坏了,他不知所措的将人搂在怀中,想起真气可以续命,当下提运真气自她背后缓缓导入,步幽晴痛苦无力的被搂在怀中,只觉自身后传来一股暖流,经过她的奇经八脉,游走全身,无比舒适,这才缓了口气,依偎在他肩窝休憩。

江暮云见她渐渐稳定,才小心翼翼的撤回掌力,将她扶好安置到床上,细心的为她擦去额前薄汗,这才松了一口气。

“去把它捡回来。”步幽晴虚弱的对正为她擦拭额角的江暮云说。

江暮云立刻会意,心下一喜,以为她终于想通,肯接受他的馈赠了,连忙走至门前,将东西捡起,细细吹干净后,才送至她面前。

谁知,步幽晴仅看了一眼,便从他手上抢过,丢入一旁的药鼎之中,两名小婢惊讶的对望,却又没人敢伸手取回,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世间珍贵无比的东西,被暗火燃烧殆尽。

江暮云怎么也没有料到她让捡回东西,就是要扔进火炉烧毁…他僵直着身体,愣愣的看着那张始终淡然的脸。

他的东西,真这么难以接受,恨到了要将之烧毁的地步吗?

就在两人对峙互望之时,‘独幽居’外传来了脚步声,江暮云向后看去,只见一队以宫内太监为首的人浩浩汤汤的走进屋内。

为首太监生得细皮嫩肉,唇红齿白,只见他翘起莲花手,拂尘一抖,男不男女不女道:

“奉太子之命,特送来宫内良药,望郡主早日康复。太子还说,他今夜因有要紧军务处理,不能相陪,改日得闲定来探望,请郡主好生养病。”

语毕,为首太监手中拂尘又是一样,只见他身后的禁军便呈上一只明黄色的小匣,递与婢女。

步幽晴无力起身,只淡淡瞥了一眼那些宫人,口中回道:

“替我多谢太子美意,幽晴他日康复,定当过府拜谢,不送。”

宫人们行过礼后,便委身退下,噼啪作响的房间内,又陷入了一阵死寂。

江暮云浅褐色的眸中露出些许悲哀,痛心的问道:

“为什么?同样的东西,你接受他的,却烧掉了我的?”

她可知道,为了这个东西,他放弃了十几年的坚持,一心只想治好她身上的伤痛,可到最后竟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他不懂,他不甘心,所以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步幽晴双目无神的扫了一眼僵立床前的他,沉沉的闭上双眼,轻叹道:

“因为他是太子,你不是!”

“…”

江暮云只觉得长到这么大,没有比今夜从她口中说出这句话更令他无地自容了,就算是曾经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儿子’时也没有此时难堪,他心中长久以来的信念,被她短短的一句话轻易击碎,溃不成军。

他该要用何种态度来回敬她的无情?

是笑!

江暮云的脸上露出了笑,在就快崩溃的那一刻,转过了身,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房间。

步幽晴此时闭上的双眼才缓缓张开,看着素雅的帏帐失神,也许是他误会了,也许她真的伤害到他了…也许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

步幽晴只觉得浑身乏力,昏昏沉沉的陷入虚无之境…

带着无数个也许。

栖凤崖位处京城郊外,根深叶茂,时值初冬,林木亦不见凋零,依旧苍郁。

天方破晓,轻柔晨雾浮于林中,如仙似幻,飘渺空灵。

长生背着药篓,手拿小锹,独自都在山间蜿蜒小道中,惬意山林。他时而驻足,时而弯腰,时而挖掘一些生于树木下的小根茎丢入背后篓中。

他瘦高颀长,姿容整洁,发丝尽束脑后,分毫不落,显示出他个性中的认真一面,可是脸却以刘海为界,半掩半现,虽只有半张侧脸,却足以看出他的完美脸型,鬼斧神工般的英挺俊秀。

他在林中仔细的识别药草,遇到适用的便会连根带茎挖入竹楼,一阵清新的林间微风袭来,他面前的刘海飘动,纠结的疤痕一闪即逝…

原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物件,人亦如此,见到他整张面容的人都会发出此叹,真可谓一半仙来一半鬼,半点慈悲半幽魂。

长生自林间小路蜿蜒直上,醉心于搜寻所需药材,林间的虫鸣鸟叫,自然风光亦不能叫他逗留心魂,走着走着,便爬上了栖凤崖顶,崖岸风光豁然开朗,山下树丛绵延,苍翠成林,绿树红叶,相映成趣;天空层层云雾,裹绕晨曦,淡色金黄,飘渺如纱。

长生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山顶的清新空气,忽然,只听到一声微弱的呼救声。

栖凤崖虽不算太高,但什么样的呼救可以穿过浓密树林,盘旋而上,直达山顶?

“救命…”

又听见了。

他四周观望了一圈,带着疑惑,将身子探向崖壁之下望了望,只见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被捆住,悬于崖壁,命在旦夕。

长生见状,立刻放下背上药篓,四下寻找掉住少女的绳索端头,最后,终在一块巨石下找到,绳索陷地已深,汲汲堪落。

“姑娘,你清醒一点,喂,姑娘!”长生一边摸索绳子,一边趴在崖壁,试图与半昏死过去的少女搭话:“喂,姑娘你醒一醒!你用脚撑住崖壁,我好拉你上来!”

长生知道若是强拉,绳索可能断裂,而且他也没有足够的自信可以轻易拉起一个成年少女,再加上地处崖壁,环境险绝,人命关天的事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少女被吊于崖壁已不知过了多久,早已心灰意冷,以为自己绝无生还可能,现突闻人声,惊讶之余自是激起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念,当即脚下用力,撑住崖壁向上攀岩,而崖岸那人亦是如承诺那般,缓缓将她向上提拉。

少女缓缓张开双目,崖底的风吹开了长生遮面的发丝,映入少女眼帘的竟是一张半仙半鬼的少年脸庞…此刻正满头大汗,只剩一只的漆黑瞳眸中溢满了担忧。

长生费力将少女拉起后,发现她已经虚脱昏死过去,他也来不及喘息片刻,便执起少女的手,静心把脉。

不知她已被吊于此多久,身体十分虚弱,米水不进,纵是铁打之人也经受不了,何况还是娇弱的女子。

长生当即也顾不得其他,便将人驼于背上,急匆匆的往山下跑去。

经过一夜的努力,大夫们终于将千葬玄色的解药配制而成。

琉璃服下后,病色略显好转,张开双眼,看清了守在她床前之人,眸中露出点失望。

青莲见她醒来,便欺身上前,温柔的抚了抚琉璃的额头,轻问道:“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先前为琉璃净身,看到她全身上下千疮百孔,青紫成片,青莲简直恨透了对她使出如此恶毒手段的人。

琉璃微弱的摇了摇头,她才刚刚转醒,没有力气起身,但一双剪瞳却不住瞥向青莲身后的房门,仿佛希望什么人忽然出现那般。

青莲轻叹道:“不用看了,她不在府中,有事出去了。”

这是小姐吩咐的,说不要将她受伤的事告诉琉璃,青莲不知道她为何这样,明明是自己赌上性命才为琉璃换回了生机,却下严令不许旁人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