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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嫣的病也渐好了。此时正在我房中,伏在桌案上临摹字帖。见我绣的是桃花,吟《诗》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的脸颊粉红。不知怎的想到那张悠悠飘落的纸笺,温润如玉的他立于一朵浮凸着浅淡银白纯净的祥云中,光华淡定,手执一支尾稍赤红的菊花的玉簪。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心间又是浅浅的黯淡。那些如琉璃般的幻影顷刻破碎,在心中落得一壁细小的疼痛。

我悄悄掩饰,嗔怪紫嫣:“紫嫣,近日来越发贫了。”七夕节那日,我对月吟出秦观的《鹊桥仙》,紫嫣她也曾以少女怀春来笑我。

紫嫣顽皮地说:“姐姐别恼,我只是随口吟诵字帖上的诗句,可触动姐姐的心事了?”

我一时间恨不得去掐她的嘴。

再见他时,我多了一些谨慎、拘束。我将锦盒恭敬地还给他。

他的眼神依旧淡淡如光华流转,嘴角勾起一抹似乎早已料到的无可奈何的笑意。

他倒也不强迫我了,将锦盒收下,只是声音透着些失落:“还是不喜欢?”

我在他身边轻轻说道:“是承受不起,太子殿下。”

尽管声音细若蚊蚋,我想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瞬时瞳孔紧缩,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

这时,他突然隔着宽大的衣袖,握住我的手腕。不过,他的手指只是松松地绕在我手臂上,为的是不让我逃脱,并不想伤害我。不像索诺捉住我的手腕时,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我早已料到,他绝非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必是王侯将相、皇室贵胄。爹爹在拜相之前,曾是太子太傅。我曾在宫中听说本朝太子年二十一,而他约在二十左右,年龄正好相符。而且爹爹如此讲究君臣主次,能让爹爹如此恭敬的学生,他必是太子无疑。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是你太聪明猜到的,还是我做事张扬了,破绽太多?”

我暗自咬唇不语,如果不是那场变故,或许皇后早已传下旨意,将我定为太子妃,只等圣上正式颁布圣旨册封。我因家族变故远离京都,因缘际会,我还是阴差阳错地遇见了他,这个本该成为我的夫婿,也是良人的男子。

他轻柔地问我,眼眸折射出玉石的光华,“我若向老师提出,你愿意跟我去京都吗?”

我心间轰然作响,挣脱他的手,冷硬地回答道:“不愿意。”

他神色黯淡了些,薄唇微抿,问道:“为什么?”

我故意避开他的目光,“若天意让你我成为夫妻,我早已进宫常伴君侧,现在天意如此,我们最好不要逆天而行。”

他的脸瞬间变色,眼中隐隐约约溢满了凄凉与痛苦。

我用“天意”这两个至高无上的字来回绝他,于他,想必已是伤害了。

但是,我转身离去,无可奈何。

凤凰去已久,正当今日回,自天衔瑞图,飞下十二楼。

纸笺上的签词却瞬时浮现在眼前。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在高之台有子如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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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中,昼夜交替,又逝去几日光阴。

太子高奕槿自那日之后,已不再提起让我进宫之事。原先我本身是极不原意入宫做一个宫妃,当初我不能忤逆皇后、更甚者圣上的旨意,是担忧我的抗拒会祸及整个颜府。现在太子若是以平易之心待我、真心求我,那么我就能够拒绝。

不过他到没有因为我的断然拒绝,而对我有意回避。对我的关心反而越发细微起来。有时还来我闺阁看我,不过我知道男子出入女孩家的闺房,毕竟不合礼仪。爹爹曾为太子太傅,他虽贵为储君,但对这位师傅也颇为敬重。而爹爹对于此事不闻不问,我忧心爹爹在暗下已默许了他。

午饭后,我合眼慵懒地斜躺在闺阁的软榻上,正对菱木小窗。窗外的檐下挂一只鸟笼,笼中两只羽毛碧色的小鸟在嬉戏啁啾,清脆婉转。正是他送的,不过这次他就聪明多了,同样的一双碧色小鸟,先送了妈妈,又送了紫嫣,最后才送到我这里来。如此我若不收下,倒显出我的不通人情、拒人千里了。

浅荷绿色的窗纱上用丝线大略绣着并蒂莲花图案。阳光透过窗纱,日头缓缓偏转,那莲花状的阴影就我的脸庞上慢慢地覆盖过去。

秋日里的阳光显得格外冷清,经过一层窗纱的细细过滤。我直视也无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挡在我眼前。

“别看了,阳光虽淡,看久了也伤眼睛。”话语间气息恬淡自若。

我略略思索,还是唤了他声:“高公子。”

奕槿笑得有些无奈,“只是多了一个‘高’字,你若不介意,直呼奕槿即可。”

我轻轻应了一声,身体乏倦,坐在软榻上。用指尖一指放在珠帘外漆雕圆桌上的青瓷茶具,示意他茶水自便。

奕槿眼底的无奈之意更加深刻,他自小在宫中所见的都是举止得体、温文尔雅、百般恭顺的女子,没有人敢如此怠慢。

他问道:“颜相就是这样教你待客的吗?”

我反讥道:“不请自来闯入女孩儿家闺房的,多数是梁上君子,算不得客。”

奕槿也不与我计较,恭身退至珠帘外。俯身看着绣架上的一幅刺绣,正是玉笙在作的鸳鸯共浴锦被绸面,他指尖轻拂过那些五彩的丝线。尽管隔着珠帘,我仍能看清一时间他神色中流露的些许赞叹。他居于东宫,绫罗锦绣见过无数,能入他眼。我不得不佩服玉笙的绣功。

“颜颜,这是你绣的吗?想不到你还是如此蕙质兰心。”

我笑道:“高公子,谬赞了,我会将你的褒奖传达给丫鬟玉笙。”

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静默片刻,说道:“颜颜,后日在下就要辞别了。”

我“哦”了一下,他并无再表示要带我进宫。离开集州之后。他贵为太子,可以娶任意的女子进宫为妃嫔,坐拥天下名花,宫墙粉黛,应该很快就会淡忘了我这个数次拂逆、不着欢心的小女子。

我这样一想,心中轻快了许多,笑颜盈盈道:“那么颜卿就祝高公子一帆风顺,事事遂心。”

他从京都来到集州,应不仅仅是拜见恩师那么简单。北奴经多年蓄羽筹划,羽翼已丰,早已是蠢蠢欲动。两国形势陷入波云诡谲,如我所料不差,他身为太子,多数应为而来。

他对于我的吉言,淡淡说了声“好”,并不急于离开,而是立于珠帘外。阳光从我的方向照射过去,被长长的珠帘上晶莹剔透的珠子滤过,柔和而纯净的金色就流淌在他那俊美如玉的脸庞上,细碎的光芒在他身上摇落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我的心中霎时翻腾起莫名的惆怅。像他那样的人,若是平常人家的公子,对我有如此情意,我应早是倾心相许。我被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一惊,用力揉了揉被阳光晒得晕红的脸颊。

我转即又恢复冷静理性,他已有了右丞相薛冕的长女薛旻婥为正妃,东宫之中又有几位侧妃。我颜卿,嫁就嫁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儿。

他终究不是我可以栖落的寒枝。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扬尘北上漠漫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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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暗了下来。西边天空如泼墨般铺满绮艳的云霞,仿佛一支巨椽勾、画、点、描、峰回、路转、重峦、叠嶂,赤橙黄绿青蓝紫,挥洒得如此气势恢宏,撼动神魄。

玉笙在房外,为两只碧色的小鸟喂食添水。小鸟的眼睛漆黑如豆,浑身的羽翎碧绿,无一丝杂色,据说是产于西域的“碧翎”。碧翎鸟极通人性,玉笙喂食时,它们会亲呢地啄她的手指,而且声音富于变化,时而婉转,时而悲鸣。

这时,玉笙叹道:“那位公子要走了。”

我倚在窗前笑她,“别叹气了,还是女孩儿家,你这样倒似一个怨妇了。”

“小姐!”玉笙急得直跺脚,“你怎么这样说我?”手中的鸟笼一震,吓得两只碧翎鸟直扑棱翅膀。

我这才意识到,先前我以少女心事笑她,不过只是闺房中小女儿随口而来的玩笑话,而今我用“怨妇”作比,已不是能让人以玩笑来一笑了之。女子最为看重姻缘归宿,怨妇一词说得过于晦气了。

我柔声致歉道:“好玉笙,别生气,是我失言了。”

玉笙进屋来,问道:“小姐,向来言辞谨慎,今日是怎么了?”

我觉着心烦,看着窗外,接近初冬时节,这几天天黑得飞快,刚刚还是绚丽的彩霞,现在已是暗淡的灰青色,夜幕将至。

玉笙在桌案上焚了一支安神香,房中弥散开清甜的香息。问道:“小姐,拂琴如何?”

我摇摇头,说:“不想。”

“那么刺绣吧。”

我苦笑,刺绣时要仔细看着那细密的针脚,岂不更费神。

我支着下颚,问道:“爹爹在府中吗?”

玉笙答道:“应是不在吧,我听得其他人说,老爷与高公子出去了。”

我略略修整衣着,起身,说道:“你守在这里,我去一趟爹爹的书房。”

“小姐。”玉笙急道,“老爷不是说过,没有他的吩咐不准您再进去?”

见我无意听从,她又劝道:“要不这样吧,请夫人出面去拿。”

我说:“既然爹爹不在,不用劳烦妈妈了,你放心,我马上回来。”

我抚慰玉笙,接着走出闺房。

书房的门微微敞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我提着裙裾,轻轻踱步进去。房中还未点灯,迷蒙的夜色透过单薄的窗纱沁进来,将里面的书橱,桌案,座椅晕染得益加静谧。

我走至桌案前,一方砚台聚墨未干,幽淡的墨香中混着檀香、冰片的气息,一闻就知时上好的端州墨砚。

桌案上还有一页洁白的素笺,借着蒙昧的天光,我看见是: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字迹龙章凤姿,飞扬洒脱,应该不是爹爹所书。

我并未深想,而是走近书橱找书,趁天未全黑,还能看清字迹。这时,我的指尖触到一本装帧簇新的书册,抽出一看,是道家的经典之作《道藏》,随意翻看书页,里面尽是爹爹用小楷书写的译注和体会。

我将它放回原处,继续寻找。这时,我听见书房外传来嘈杂的交谈声,正是爹爹与高奕槿,闻声已将至门口。

我心中万分焦虑起来,此时若出去,必会被爹爹斥责。我心一横,躲进一排书橱的空档间,空间狭小,我勉强可以曲身,背脊抵着冰凉坚硬的木板,四下皆是厚积的尘土,我稍稍一动,飞尘飘扬,呛得难受。

我躲藏的片刻,爹爹与奕槿已走进书房,顺手带上门,点亮灯烛。柔和的光线将整个房间找的明亮温暖起来。

我双手捂住口鼻,尽量不使灰尘吸入。

爹爹说道:“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去宁州、晋平两地了。”

宁州、晋平地处位置比集州更加靠北,接近北奴。相比那两城的时局动荡,我们现在居住的集州已算十分太平了。

奕槿说道:“北奴方面已经有所动作,这次派密探潜入军机要地,窃取我军部署兵力的图纸,意图已十分明显,兵戈战事怕是难以避免了。”

爹爹似乎神色怃然,“若是开战,苦的还是黎民。”

“我此次前往宁州、晋平两地,除部署军事防备、加固城墙之外,还有就是会见北奴王子。”语锋忽转凌厉,“和则议,不和则先下手为强。”

“所以皇上才会委派殿下担当此任。恕老臣多言,殿下为稳固地位,是该立下些功勋,不过万万不可急躁,必要时要能保证全身而退。”

“老师,您的教诲我记下了,事关重大,切不可走漏一点风声。”

我蜷缩在角落里,觉着心间一阵阵紧缩,我居然无意间窃听到了对北奴的军事方略。背脊渐渐酸痛起来,手心渗出黏稠冰凉的汗,身体因长时禁锢在狭小的角落而僵硬。我懊恼起没有听从玉笙的劝告,现在身陷窘境。

默默祈求着他们快些离去。

这时,我听见爹爹说:“殿下,如此信任老臣,老臣定是守口如瓶。”

我微微移动背脊,身后的木板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嘎”声,我不曾想到高奕槿是如此耳聪之人,这般细小的声音也清楚明辨。

他厉声责问:“什么人?”瞬间已寻声而至,将我从书橱的旮旯里揪了出来。我的双目久在黑暗中,一下子书房中明亮的烛光晃晃的有些刺目。

他和爹爹在骤时脸色惊变,“颜卿!”

我的衣衫、发髻上沾染了尘土,灰头土脸,狼狈至极,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爹爹的神色严肃,斥责我道:“卿儿,你来书房中做什么,为父不是说过,没有吩咐,不准进来。”

奕槿在片刻惊异之后面容又恢复平静,目光淡淡地看着我。

爹爹说道:“小女颜卿,年幼莽撞,令公子见笑了。”

爹爹改口称他为“公子”,我心中澄明,知道爹爹是在为我开脱,窃听军事机密,乃是重罪。若仔细追究,不仅我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家人。

我故作处痴愚委屈状:“爹爹,卿儿不应未经您的许可就擅自拿书,卿儿知错了。”

奕槿浅笑,唇角却凝着一抹古怪的笑意,“颜姑娘,向来聪慧,我与老师刚才所说,可都听明白了?”

我观察爹爹神色,他微微颔首。

我会意,于是端正神色,向着他举起右手,字字清脆,说道:“太子殿下,颜卿虽为女子,但终是大胤朝的子民。不通晓大意,但也明白以家国为重,颜卿起誓,必会同爹爹一样守口如瓶。”

我并不指望他对我留有情分,只希望他能看在爹爹的面上,放我这一次。

他的眼神如一泊湖水,深澈安静,令人琢磨不透。他抬手握住我的右手手指,令我将手放下,说道:“老师,兹事体大,成败关乎百姓福祉…”

我暗自着急:爹爹向来心系百姓,居于丞相之位时,就主张以民为重,减轻赋税。而他竟以百姓来劝服爹爹!

爹爹喟然叹:“那么殿下,你准备如何处置小女。”

他语调依旧轻缓,却是不容抗拒,说道:“明日,我会携令嫒一起启程,事成之后自会放她回来。”

他的话在我心中不啻惊雷落地,我看向爹爹。

爹爹沉默许久,说道:“好。”

书房外,月色晦暗,冷风萧萧。

奕槿还是紧握着我的右手,我挣脱,说道:“我要回房。”

他用指腹轻轻地摩娑我额角的灰尘,说:“也好,好好去睡,明天我们四更天就出发。”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扬尘北上漠漫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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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玉笙还在里面等着我。她已绣完那幅鸳鸯锦被,正仔细地将其从绣架上取下,叠起来准备放置在橱柜中。眉梢眼角尽是倦意。转身瞬间看见了匆匆进来的我。

“小姐。”玉笙轻唤我,“是被老爷责骂了,怎么脸色这般差。”

我故作轻松,撅嘴埋怨她道:“你这丫头事也不打听清楚了,尽胡说,爹爹明明就在书房中,我一去被他逮了正着。”

玉笙见我如此口气,知我不是真的责怪,讨饶道:“小姐,玉笙错了,下次做事一定稳妥一些。”

我此刻心神乏倦,想到明日就要离家北上,更是沉重。无心与她玩笑,于是支了她下去安息。

房中顿时四下寂寂,一支烛火在柔和燃烧,落下红泪点点。

我的情绪也一点点冷静下来,起身简单准备了一些衣物,用包裹包好。躺在床榻之上,虽然身体乏倦,却迟迟不得入睡。

夜色依旧浓重,而东方的天空已是晨光熹微,一砧梨花白。天幕中缀着几粒孤星,像某人清冷寂落的眼神。院落枝头,偶尔有寒鸦栖息,悲鸣凄寒。矮屋窄墙,风穿于其中,也染了清新的冷意。

“颜颜。”奕槿白色锦衣,身上有更深露重的痕迹,他早已在此。

车夫轻轻打了个吆喝,马蹄在青石路上踏出低沉的回响。马车就在寂静的路上前进了。马车外有八个骑马护行的侍卫,是宫中侍卫高手中的佼佼者,根据八卦图命名,分别为乾天,坤地、震雷、巽风,坎水,艮山、离火、兑泽,马车走在中间,他们看似走得散乱,却是牢固地护住了八个方位,绝无让人有可趁之机。

马车中布置得相对简单,坐垫铺了厚厚的绒毯,还算舒适,墙壁上仅仅刷了一层清漆,并无花纹图案装饰。地上正中放置一只小火炉,火红的碳将马车内烘焙得温暖如春。火炉中腾起的火焰随着马车的颠簸,也不断晃动,光影摇落在奕槿脸庞上,瞳仁中仿佛盛满了闪闪烁烁斑驳的烛光。益衬得脸部线条柔和。

他将炉火用小铲拨得更旺了些,说道:“我真担心,你不回来了。”

“怎么会?”我一笑莞尔,“是公子来得早了。”

这时,一个在外服侍的内侍,端了早膳进来。花菇鸭掌、银耳燕窝粥红豆膳粥、鸭卤、栗粉糕、蜜饯金枣…

看来住在颜府的时间,还真委屈他了。他将各种点心都夹了些,放在我面前的小碟中。而此时,马车颠簸的有些厉害,我觉着胃里翻腾得难受,并未多吃。只是喝了一盅鲜牛奶茶和一点桃酥。

他见我吃的少,问道:“怎么,都不和口味?”

我摇摇头,他果然心细如尘。立即叫车夫放慢了速度。

我劝住道:“不用了,这样会误了行程。”

他轻浅地说道:“不碍事。”

我半响,才问他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奕槿听了面露狐疑,不过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的目光深暗,“在本宫身边的女子只有两种,一是侍女,二是宠姬。”

我小心地试探道:“那么我可以当侍女吗?”

我听得他鼻翼间似乎轻哼了一声,淡淡说道:“随你。”

转而又关切:“颜颜,宁州可比集州冷多了。”话语间已将一件纯白的狐裘披在我身上,狐裘毛纯净洁白,触感柔软,长至及地的皮裘,竟是用一块完整的皮毛制成,应是十分珍贵。我正想推辞,他已携住我手走至马车外。

此时,夜空已淡褪成黯淡的青色,而东方却是绯红,犹如天女轻盈的霓裳羽衣,舞姿娉婷,步步生莲,衣袂飘飘;又如美人嫣然语笑,粉面含苞,醉酒酡红。较之晚霞更多了几分细腻柔美。

“颜颜,你看,就要日出了。”他用手为我挡去些耀眼的金光。我们比肩而立,仿佛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

我看得心中辽阔澎湃,我想他也是。东至海滨,南接蛮夷,西到沙漠,北控草原。要将这天下,盈握于掌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征服。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扬尘北上漠漫漫3

161009-05-02 07:50

因马车行进的慢了些,我们抵达宁州时,已接近晌午。

宁州府外,早已有一批官员在等候,个个神色恭顺,正襟而立,唯唯诺诺地迎太子入府。

奕槿神情倨傲肃重,举手投足间透着皇室威仪,令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意。我在马车上隔着帘子看他,他迟早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权楃四方,这天下都该伏倒在他脚下。顿时,我黯然垂首,一路上他对我点点滴滴的温柔照拂,在心中荡漾的细腻的感觉瞬时无存。

这时,他向马车中的我伸出一只手,我正迟疑着,因为以我的身份是不方便见那些官员的。他已将我带下马车,倚在他身边。我身上正穿着那件珍贵的狐裘。官员们露出狐疑之色,面面相觑之后,神色又恢复平静,向我恭敬地行礼。

他以这样的方式,向人们宣布我是他的宠姬,而非侍女。

“三哥。”一人已寻声而至,一身月白色锦袍,剑眉星目,身量颀长,风姿濯濯犹如清潭中映着一轮明月。

正是七皇子——高奕析。

距离上次靑菡寺外他出手相救,已有半年不曾相见,经过半年的磨砺,他原有雍容尊贵的皇子气质中曾添几分军人的果敢和坚毅。

他看见我时,目光轻轻摇曳了一下。想必是诧异我怎么会同太子一起出现在这里。

我垂睑,轻咬下唇,一声“七皇子”还在哽在喉中没有出来。

奕槿似乎没有注意我的神情,面向奕楦介绍道:“她是颜相的女儿,颜卿。”

奕槿将我安置在宁州府的西厢房,遣了一个叫菡儿的丫鬟服侍我的起居。那丫头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清秀,人也机灵。不过做事没有玉笙稳妥,毕竟玉笙在我身边长伴已久,熟悉我的喜好脾性。而在这宁州府中,也是暂居于此,对她也不挑剔调教,不当之处也就宽容过去。

房间布置得清丽雅致,厅中的架上放着几样古玩,不很名贵,但制作简约中也透着古雅的气韵。正中淡黄色槐木嵌流纹的圆桌上,放置着一盆新折的腊梅,幽香满溢。其间用浅碧色的帷幔层层隔开,床幔被褥也是轻浅的碧色。房中四角都设有炭火,火焰冉冉。

我刚刚将东西安置好,奕槿就进来了。

他环视一眼室内,问我道:“怎么样,还住得下来吗?”

我点点头,说道:“你不跟他们商量一切会见的事宜吗,怎么来我这里了?”

他笑着,“车马劳顿,午后先休息,晚上再议此事。”他刮刮我的鼻尖,“你还真关心起我的这些事来了。”

我扁扁嘴,反讥他道:“要不是我无意间听到这些事,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他此时坐在房中的软榻上,轻揉太阳穴,靠着柔软的秋香色丝棉软枕,依旧笑道:“要不是你,窃听军情,早已重罪处理了。”

我愣了一下,对于我,他已是极大的宽容了。

这时,他从软踏上起身,握住我手,说:“颜颜,陪我出去走走。”

午后,以不像清晨那般寒冷,风渐渐有些止了,阳光却是清冷而疏离,斜斜地透过光秃的桠杈照过来,映在水池的薄冰上有些微微的刺目。

我们倚在水池的石栏边,池水结冰,已无锦鲤可看。冰面上映出我们褪得黯淡的倒影,一左一右。

这时,他开口道:“你跟七弟以前认识吗?”

我轻轻“嗯”一声。

“是在宫中吗?”

我又“嗯”一声。

“就是初春时,母后邀了几位高官权臣的女儿的时候。”

我说:“是,在宫中例行参见了一次。”

“哦,一次吗?”他眉梢微挑,“我怎么记得九妹被困在靑菡寺外时,是七弟率禁军去解救的,而且你好像也在随行的少女中。”

“那就两次。”我硬着头皮道。

“那我再说一件事,你是不是又要改口说三次了。”他眼眸含笑这看我。

“真的,只有两次。”面对他如此的不愠不火,我却有些急了。

他笑着顺势轻轻地拥我在怀中,在我耳边呵气道:“我相信你,我们见了可不止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