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没和我谈妥,现在还不会下手。外面的是三公主。”北辰星君拉她坐下:“目前在这东煌宫里,我还算得上是半个主人的,除了她,任谁都不敢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胡闹了,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要办的事。”

外面有个三公主虎视眈眈,他偏要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这是要干什么?疑问归疑问,苏绾少不得配合他:“你说要怎么办?”

北辰星君笑道:“辛苦了这许多年,福也享了不少。这星君之位我不想要了,不如我和你去八荒之地寻个地方隐居算了。你看如何?只是要委屈你。”

他怎可能咽下这口气?凭他的性格,就算是要走,也是要风风光光的走,这大约是故意试探三公主,看天宫的底线到哪里罢?苏绾故意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要咱们能在一处,我吃糠咽菜都是愿意的。”

北辰星君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贪恋富贵的。”

门被一脚踹开,已然恢复原貌的三公主独自立在门口,握紧拳头,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们竟然是要约着送死么?子韶,你真的舍得你这身修为和这星君之位?就为了她?她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贱婢而已。”她两只眼睛嗖嗖往外冒着毒箭,恨不得用目光把苏绾杀死。

苏绾讨厌她至极,故意抱着北辰星君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娇声道:“人家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不做神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什么都不是又如何?这喜欢一个人,可不是看她是公主啊,还是皇子啊什么的。就算是贵为公主,在不喜欢的人眼里也不过就是路边的一块石头,入不得眼,你说对不对?子韶?”

她那一声子韶喊得千娇百媚,悠扬婉转,眼见得三公主一副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却又不敢动手的吃瘪模样,苏绾心头大乐,一口浊气顿时去了不少。反正三公主一直都是想取她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解,要得罪就一回彻底得罪干净!

苏绾鲜有如此的刻薄,北辰星君笑嘻嘻地说:“是这个理。公主殿下在这里有要事,咱们就不耽搁她了,走吧。”

二人笑嘻嘻地从三公主的身边走过,完全视她为无物。三公主气得暴跳如雷,跑到前面拦住二人,尖声道:“源子韶,我原本是想来帮你的,你怎地这般不识好歹?你可知道,我父皇派了多少人要等着拿你?你就不怕上诛仙台吗?她已经被魔皇污了身子,这般不贞洁的女子,你就不介意么?”

“闭嘴!公主若是再学那无知之人嚼舌,”北辰星君冷冷扫了三公主一眼,戾气十足地道:“我怕诛仙台还来不及收我,我就先诛了不少仙!”

三公主被他眼里的森寒之意吓得打了个冷颤,一时又气又恨,又不舍,又后悔。她爱慕他多年,如何不知他厌恶她?她原本已经要绝望,但这次有父母帮忙,又拿住了他的短处,所以才会又抱了几分希望来寻他。

天后也曾教导过她,面授机宜,道是:温柔是个宝,男人受不了。要她不要端架子,去和北辰星君搞好关系,软语温存,好生抓住这个机会。所以她在四公主那里遇上苏绾时,她才忍了又忍,没有拿苏绾出气。

她来之前,也想着要怎么好好和北辰星君说,打动他的心,哪怕就是要她与他认错求饶,甚至他想留下苏绾,她都是愿意的,只要他愿意娶她。但她一到门口听见他和苏绾嬉笑声,她的头“嗡”地一声就炸开了,由不得她又妒又恨,出言讽刺威胁。

此时见北辰星君为了苏绾,把话说得硬邦邦的,一点转圜余地都不留,一副铁了心要和天界作对的样子,三公主又悔又恨,只恨自己脾气太糟糕。想到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机会,心中五味杂陈,天人交战良久,忍了几十忍,最终流下泪来,不顾公主的尊严哭道:“我说错了,与苏绾道歉好么?”

说完真对着苏绾施了一礼:“苏绾,我不该乱说话。从前种种也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么?”不等苏绾回答,又泪眼婆娑地看着北辰星君:“子韶,只要你肯,我愿意与她姐妹相称,不分彼此,我保证会好好待她,若是我说了假话,天打五雷轰……”

苏绾惊讶地看了三公主一眼,三公主看来真是爱惨了北辰星君。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样跋扈的人,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抛开她的可恨恶毒之处不说,这天地间,她的痴情也算独一份了,和北辰星君算是有一拼。

解铃还须系铃人,苏绾叹了口气,松开北辰星君的手:“我到外面去等你。”刚走了两步,被北辰星君反手抓住,低声吩咐道:“你小心些,我片刻后就出来。”

苏绾点点头,出了院子,也不走远,寻了一棵古柏靠着,盯着地上的苔痕,胡思乱想起来。那古柏突然自树干上长了两只手臂出来,牢牢将她抱定,却是琼舞的声音:“你怎地如此大方?你就不怕源子韶娇妻美妾一网打尽?娶两个老婆,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是个傻子都会做。”

苏绾双手架住他双臂,往下一蹲,钻了出去,站在离他两尺远的地方皱眉道:“干什么动手动脚的?你个骗子!枉自我以为你是个好人,一直把你当好姐妹看待。”北辰星君不在,她的话也就不客气起来。

琼舞也不变回原形,只把两只手收回去,仍然做了古柏的样子同她说话:“我难道就没把你当好姐妹看待么?你肚子里的那些仙果估计还没消化完呢。”

苏绾脱口而出:“你没安好心。”

琼舞冷笑了一声:“我没安好心?我那个时候应该把你扔在沼泽里,什么都不教你,什么好东西都不给你吃,任你自生自灭才是安了好心。”

苏绾一时无话可答。

琼舞还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我送你的东西,如何会挂在源子韶的腰间?有你这种人吗?我不送你了,去给我要回来!”

苏绾装晕:“你什么时候送过我东西?”

琼舞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可真是健忘,先前还说九月初九,是谁和你说九月初九恶灵岛见的?”

苏绾这才恍然大悟:“那东西是你托带信的人送去的啊?我还以为送信是主要的,那宝囊是打掩护的呢。”

“我呸!”琼舞冷笑:“你就装吧!”

苏绾靠了另一棵柏树,眼望着天:“我很矛盾。”

琼舞愤愤不平地道:“你矛盾什么?你不是已经答应他要做一个自私贪心的坏女人了吗?现在你又想做正大无私的好人了?”

苏绾幽幽地道:“答应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我很害怕。这天界多的是无情无义之人,以前大家捧着他,是因为他身份尊贵,法力高强;如果是他突然成了叛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耗子过街,人人喊打。他的敌人又多,他虽然厉害,可是双拳难敌四手,那逆龙就是他的一个剪影。

我知道你和他是死敌,也知道你们绝不可能站到同一条线上,一旦有机会,你们就会毫不迟疑地动手除去彼此。可是你们两个都是待我极好的人。我不想你们斗得死去活来,白白便宜了别人。”

琼舞没吱声,好一歇才道:“你怀疑这事和我有关?”

苏绾闷闷地道:“不是怀疑,他的敌人太多了。其实,就算是你真这么做,我也能理解。”

“你说对了,他确实是魔界不共戴天的敌人!”琼舞的脸隐藏在树皮中,看不到表情:“但这一次的事情却是与我无关。他们窝里斗,我只需要坐在一旁看热闹就可以,根本用不着我出手。我看你可怜,给你指条明路,你听不听?”

“你说。”

“把他的金缕衣还他,跟我去魔界,就什么事都没了。”

“金缕衣可以还他的。”跟着琼舞去魔界,那恐怕就不必了吧?她固然喜欢有美男献殷勤,但也不会无耻到利用人家对她的好感谋取利益。

琼舞懒洋洋地道:“你不肯跟我走,难道是害怕我逼你嫁我?我才不会呢!先前喊你娘子,是故意逗他玩的,你可别当真。我就是让你和我作个伴而已。我是个正常男人,和你同吃同住了那许久,如果真的对你有那心思,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可我从来就没有对你有过半点不敬。对不对?”

苏绾犹信犹疑:“你真的只是把我当伙伴看?”

琼舞不耐烦起来:“当然!我和你家星君大人不同,他喜欢丑人,我却不喜欢。我貌美如花,要找娘子也得找个比我更好看的。你还没我好看呢,只能和我做伙伴。”

苏绾被他打击得无地自容,竖起眉毛道:“对,你好看,你貌美如花,你就叫如花!”

琼舞不知“如花”是谁,但看苏绾那坏样,也猜得到不是什么好货。有心要与苏绾斗几句嘴,时间又有限,只好道:“算了,我看你是铁了心不听我的话了。等会源子韶出来,你和他说,我在东海残塔下等他,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苏绾再问,琼舞就没了声息,什么时候走的,她竟然一无所知。看来琼舞已经把那魇云兽的内丹炼化了,她和他还是相差了一大截。

琼舞一走,苏绾无事,这才注意到北辰星君竟然这么久都没出来。

第6章 东煌

苏绾走到门边,轻轻拍门,手刚落下,门“吱呀”一声打开,北辰星君立在门口拉了她的手,低声道:“走吧。”

苏绾往院子里瞥了一眼,只见三公主背对着她,跪伏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你看什么?”北辰星君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三公主,解释道:“我没把她怎样,我就是告诉她,我永远都不会娶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虽然很是花了点时间,但想来以后她不会再抱幻想了吧?”

“我知道你不会把她怎样。”若他真是要对三公主下手,这几千年不知有多少次机会,哪里会等到现在才动手?苏绾凑到他耳边道:“刚才我遇到了琼舞,他说邀你去东海残塔下相会,有要事相商。”

“他倒是会见缝插针。也罢,这里也呆不下去了。”北辰星君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意兴阑珊。

苏绾握紧了他的手:“你真的不肯退一步?我……”

北辰星君把手指抵在她的唇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要说,我不需要。活了这许多年,需要什么我心里有数,不要替我做决定。”

苏绾愣怔片刻,叹了口气:“立刻就走?”

北辰星君正要点头,东煌星君青衣布履疾步行来,脸色不虞:“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选择的。和你说了半天,都白说了。”说着不满地看了苏绾一眼。

这种眼神包含的含义和四公主规劝之意差不多,看来无论与北辰星君相亲或是不相亲的人,都认为是她挡了北辰星君的路,是她害了北辰星君,她是自私而且不懂事的。苏绾心里不好受,却不肯在脸上露出半分来,只淡淡望着东煌星君,不发一言。

东煌星君并不避开苏绾,看着北辰星君疾言厉色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你恨什么,但是三界好不容易平和,这种平衡不能打破。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维护三界平和的,为了这个理想,当初连命都可以拿出去,现在你怎么连这点小小的牺牲都不肯?”

北辰星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是你。每个人的底线不同,你觉得在意的,别人未必在意,别人在意的,你却觉得不值一提。就像你不能容忍有人从你手里夺走权力一样,我不能容忍别人塞个我不喜欢的女子给我。”

东煌星君嘴唇动了动,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一旦定罪,你就不是把手里的权力全交出来那么简单,他们不会给自己留下威胁的。还是有很多人心里向着你的,想把这事给翻过来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这些人和北辰宫人想想才是,若是牵连了他们,也算是罪孽。”

手里利刃,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替自己杀敌,那就不能留下来,成为对付自己的利刃。所以,不听话的,统统都要折断,哪怕这件利刃是件稀世奇珍,也要忍痛折断。

北辰星君笑了笑:“北辰宫中,我只有明珠还算亲近,我已经通知他离开。至于其他人,我管辖他们的权力早被收回,早就不管他们,他们和我也算不上是亲近,更说不上是我这一派的。如果这样他们还要受牵连,那就不是我造的罪孽。谁要杀要砍,天道循环,自有与他清算的那一日。”

“你倒是放得开。”东煌星君苦笑了一下:“我和你不同,我身后有亲友师门,我得为他们负责,两不相帮,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你好自为之。估计很快就有人传信给天宫,时间紧迫,我就不留你了。”

北辰星君冲他点点头,低声道:“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小心芷风。”

东煌星君应了一声:“我省得。”他扫了苏绾一眼,眼里有怜悯,有不喜,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总之让苏绾很不舒服。

待苏绾和北辰星君离开,东煌星君走到院子门口,道:“三公主殿下,你莫哭了。刚才我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三公主背对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沙哑着嗓子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东煌星君皱眉道:“公主殿下因何哭泣?是因为被源子韶拒绝了吗?”

三公主沉默片刻,道:“不是,我还不曾见过他。”

东煌星君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声音柔和下来:“太阳大,公主身子娇弱,还是请去陶然宫撷芳那里歇着的好。待我寻到北辰星君,再向他传达天宫的善意。”

三公主抽噎了一声,好一歇才低声道:“知道了。我等着。”

说话间,四公主已经扶着几个仙娥寻了过来,听见二人对话,忙让人去将三公主扶出来送回陶然宫不提。她独自走到东煌星君身边靠着他站定,低声道:“你是不是派人去大姐夫那里了?他们的意思是什么样的?”

东煌星君淡淡地道:“不曾。消息太过突然,所以来不及。你若是想知道他们的意思,可以派人去问你大姐。”

四公主见他态度冷淡,委屈地抿了抿嘴,低声道:“洛文,你知道我的,我的心里……”她想说,她心里最重要的是他和孩子,可是想到自己怎么也摆不脱的身份,便把那话又咽了回去。

东煌星君换了副笑脸,温柔地拉着她的手道:“我心情不好,所以才向你使小性儿。夫人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四公主叹了口气:“大姐夫和子韶的关系更好,他又是个强硬的,估计多半也是不会管这事。我现在只担心子韶会被逼反,如果他真的反了,又该怎么办?”

东煌星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四公主刚开了个头,转眼看见东煌星君的表情,由不得骇了一跳,心酸难忍:“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你这么多年,我的心思如何,你还不知道?”她身边尽是东煌宫的人,带来的陪嫁,除了冯女官,其余早尽数遣出去了,如今却得了这样一句话,好不让人寒心。

东煌星君拉她往回走:“你多想了,我是在担心,有朝一日,同样的事情落到我身上时,你会不会离我而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假若真有那一日,只求你善待我们的孩子,我就对你不胜感激了。”

四公主垂泪道:“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东煌星君替她擦去眼泪:“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去,你多看着你三姐一些,她刚才倒似乎是大彻大悟了,但难保她又想不开,咱们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四公主绞了绞手绢:“我让人把她送回去吧?”

“不要,就在这里看着。只怕途中有变。”东煌星君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四公主讶异地看着他:“不会吧?”

东煌星君不以为然地翘了翘嘴角:“你若是不信,且等着瞧。”

二人相携走到陶然宫外,东煌星君与她道别:“现下是多事之秋,我顾不上你,你小心将养自家身子。”

四公主点头:“我省得,你万般小心。”她立在那里看着东煌星君远去的背影,思绪万千,成亲这么多年,他对她不是不好,身边也没有其他女子,该给的都给了她,但她总觉得他和她始终是隔了一层。原因她也明白,她父皇和母后的手伸得太长,要他完全无条件地相信她,的确是很难。就像要她一点都不顾她的父母兄妹,她也做不到。

待得东煌星君的背影转过墙角,再也看不见,四公主方叹了口气转身入内,早有仙娥上前禀报:“三公主殿下回来后,道是身子乏软,先去睡下了。”

四公主原本已经进了屋,想想又折回去:“我去看看她。”

到得三公主住的地方,但见冯女官亲自带了人守在外面,心中略定:“她睡了?”

冯女官道:“把门栓死了,不许人进去。”

四公主走到门前,轻轻拍门:“三姐,我有事要和你商量,你开开门。”

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四公主想起东煌星君和她说过的悄悄话,由不得心里一阵恐慌,连忙喊道:“三姐,你再不开门,我要使人开门了。”

屋里仍然没有一点声息。

她这下子才真正着了慌,让冯女官开门,冯女官使了个开锁诀,把门一推,门倒是顺利开了,可三公主并不在内。冯女官道:“这是外间,想来三殿下在里间。”

里间的门也是紧闭的,四公主道:“三姐,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冯女官正要开门,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低声道:“殿下,这上面布有结界,很强很霸道,奴婢法力不足,恐怕打不开。”

四公主冷汗都吓出来,一边让人去请东煌星君,一边大声喊三公主,里屋却始终没有声息。

待得东煌星君赶来将门打开,只见三公主仰面躺在绣榻之上,双目紧闭,脸色青灰,一动不动。

四公主上前伸手在三公主鼻下一探,“呀”了一声,双眼往上一翻,软软倒地,又引起一大片惊叫。

东煌星君面色铁青,一边指挥人将四公主抬出去,封了房间,一边让人去天宫报信。

四公主夜半清醒过来,只见东煌星君坐在床榻旁,眉头紧锁,看着桌上的珠灯正在沉思,听见她发出的响动,回过头来望着她温柔一笑,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吓着了?”

“洛文……三姐她……”四公主刚开了个头,东煌星君截过话头:“你安心养身子,这件事,已经超出我们的控制范围了。”

四公主哭道:“她再不讨人喜欢,始终是我姐姐,她怎么死的,总得有个说法!”

第7章 偷袭

夜深人静,夜风把高大的乔木吹得哗哗作响,透过乔木茂盛的树叶间隙,隐约可见一座倾斜的宝塔孤零零地横在月光下,分外沉默。这里曾经歌舞升平,如今却是一片凄凉残落。

苏绾嗟叹了一声,把放在树枝上的手一松,浓密的树叶立刻将她隐藏得严严实实。她揉了揉已经酸麻的腿,推推靠在她腿上闭目养神的北辰星君:“时辰差不多啦,还去不去?”

北辰星君反手按住她的手往他怀里拖,睡意朦脓地道:“别闹,再等会儿。”

苏绾捏住他的鼻子:“再等天就亮了。”

北辰星君坏坏一笑,把嘴凑过去:“不让我自由呼吸,可是想要渡气给我?你的气可是金莲花香味,我垂涎许久了。”

看着他瞬间放大的俊颜,感受着他越来越近的气息,苏绾心脏一阵狂跳,拍了他的头一巴掌,低声骂道:“不正经。”

话音刚落,一个柔软的吻已经带着铺天盖地的阳光气息落在了她的唇上,心跳瞬间停止,她猛然睁大了眼睛,他却已经放开了她,呵呵地闷笑着跳下了枝头:“还不跟来?还嫌不够么?”

苏绾愣怔地坐在枝头,气闷地掰断了一根树枝朝北辰星君背部扔去。北辰星君头也不回,那树枝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拿住一般,自行转了个弯,再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

苏绾跳下枝头,撅着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背影,她忍不住又微微笑了,悄悄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好不容易正经了这么久,突然又变得不正经起来,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偷偷摸摸在背后摸我亲过的嘴唇做什么?真喜欢摸,就来摸,我保证让你摸个够,不收你的钱。”北辰星君脑后如同长了眼睛,把她的举动都看在眼里,长臂一捞,准确无误地将她拉入怀中,与他同行。

苏绾象征性地挣了两下:“谁耐烦摸你?”心里却似揣了几只小兔子不安分地跳。

“是,你不耐烦摸我,是我想摸你。”进入残塔那个黑乎乎的入口时,他的手又在她腰间捏了捏。苏绾报复性地掐了他的腰肉一把,他夸张地低吟出声:“你个小坏蛋,摸哪里呢?”

苏绾被他这一声低吟弄得鸡皮疙瘩起来一片,她不过就是掐掐他腰肉而已,值得他这么夸张吗?就像她摸了什么摸不得的地方似的。

她正要说他,黑暗之中一阵冷风夹杂着浓浓的杀气和一股巨大的力量,铺天盖地的朝北辰星君脑后袭来。北辰星君将她往怀里一带,足尖在地上一点,滴溜溜一转,袍袖挥出,“蓬”地一声轻响,两股力量相撞,顿时激起一大股灰尘来。

那人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一波接一波的攻击狂风骤雨一般不断袭来。北辰星君将苏绾往旁边一推,默不作声上前,片刻之间就与那人拆了几十招,不见输赢。

苏绾放开六识,听风辨位,知道北辰星君占了上风,也就不再担心。刚放松了情绪,惊觉某个角落里一股力量来得又快又猛,无声无息地朝着北辰星君而去。

她不及细想,闪身站到北辰星君旁将他挡在身后,与此同时,她身上的金缕衣暴涨,犹如一件盔甲,牢牢将她护住,在那股力量狠狠撞上她之时,她手中的凝风弓已然对着那个角落一连射出三根凝风箭。

凝风箭射出,犹如泥牛入海,一点反应全无。苏绾正待再次搭弓射箭,一股更为巨大霸道的力量自那角落里疯狂袭来,逼得她连拉弓都深觉吃力。

她身后相斗的二人双双停手,北辰星君错身上前,一掌击出,硬生生将那股霸道的力量拦在半路。另一人则伸手去拉苏绾,苏绾只当那人趁乱攻击她,织天梭出手,迅捷有力地朝那人的要害之处刺去。

那人似是没想到她会动手攻击他,忙乱之中举起手臂一挡,被织天梭划了一大条口子。他还不及躲避,苏绾的另一梭又刺到,又被在肩头刺了一梭子,疼得他“呀”地轻叫一声,叫过之后,反而不躲不避,木愣愣地立在那里。

苏绾闻声,手下一顿,停住了攻势,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不是琼舞又是谁?由不得她又惊又怒,几乎就要立刻出声质问他,他约他们来这里,竟然就是专为了偷袭北辰星君的?她愤愤不平地想,以后再也不能随便相信他的话了,他千方百计得到那颗妖丹,不就是为了要打败北辰星君,带领魔界称雄的么?只有她这么笨的人,才会总是天真地相信他的话,才会被他质问之后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对不起他。

这边北辰星君已扑向角落,低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出口堵死!”

苏绾丢下琼舞,扑向出口。不及扑到出口,一股凉风飞速从她身边闪过,直往出口处逸去。北辰星君跟着追去,已是慢了半拍,外面月光如霜,那躲在暗处攻击他们的人早没了影踪。

北辰星君扼腕叹道:“被他跑了,可我居然连他是什么人都没看清楚。”那人不说比他厉害,最起码也和他不相上下,这样的敌人,却没看清是什么人,以后真是防不胜防,麻烦大了。

苏绾冷笑:“要知道他是什么人,问魔皇陛下不就知道了吗?”她恨极了琼舞利用她骗北辰星君上钩。

一颗明珠亮起,将残塔下方这间很大的密室照得通亮。

琼舞手里握着那颗明珠,脸色雪白,一双重瞳美目在珠光下熠熠生辉,嘴角却挂着一丝坏笑:“对不住,我以为你们不会来了,或者说,我没想到你们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我还以为是对野鸳鸯,为防止坏事,所以才动手驱赶,谁知道竟然是你们,真是冒昧了。”

“谁要听信你的鬼话?”苏绾瞪他:“刚才那人是谁?你找来的帮手?”

琼舞将伤手拿着珠子照明,另一只手则拿了伤药给自己上药,也不看苏绾,懒洋洋地回答:“我不知道他是谁,路上遇到的,他听说我要害你们,就主动来帮我,怎么样,厉害吧?好像你的英雄都打不过?”

苏绾道:“你不想说就算了,不用说这些话来敷衍我。我知道你当我是个傻子,但我以后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真的么?”琼舞带了一丝轻佻,满不在乎地对着她笑:“我突然发现,你比和我在蓬莱岛住的时候又漂亮了许多。真是奇怪了,怎么那时候我就不能把你滋养漂亮点呢?难道非要摸啊亲啊的,才能让你变漂亮?早知道这样,我就付诸行动了。真后悔,白白便宜了别人。”

北辰星君心中一动,沉思不语。

苏绾想起自己与这个男人同吃同住,却始终不曾发现过他的真实身份,由不得尴尬之极,怒道:“我漂不漂亮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无非就是想证明你聪明,你厉害。不过骗我这种菜鸟有意思吗?值得你炫耀吗?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就要光明正大的和人比,利用别人的善意,总搞阴谋诡计很值得骄傲吗?”

琼舞淡淡一笑:“你还真说对了,我是男人不错,不过我是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就不择手段。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想和他打一架,你要怎么着?至于你漂不漂亮的,的确和我没关系,我是为了与源子韶做笔生意,这才特意吹捧你的呢,你就当真了?好吧,我承认,你一直都不怎么好看,特别是刚才这副样子,尤其难看。”

一派胡言,苏绾正待反唇相讥,看到他咬紧的下颌和青白相加的脸色,还有他肩头和手臂上的鲜血,不知怎么突然就没了骂他的勇气。

北辰星君分外冷静:“刚才偷袭的人和他没关系,那人是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