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栗叶大步走出,丧着脸,冷着声音说:“你跑到我家门口来做什么?”

圣灵咧嘴笑了笑,犹如一张白纸被撕开了一条缝:“我听下面的人说,有人来这里了,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栗叶冷笑了一声:“你可真奇怪,我的家需要你操什么心?还让人盯着?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劝你还是省省这个心吧!不要让我恶心着了。”

苏绾以为,圣灵听到这么难听的话,怎么地都会有点下不来台,可是她低估了圣灵的抗打击能力。圣灵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更没有变脸色,用一种很和蔼的语气说:“家里的情况还好吧?”

栗叶翻了个白眼:“好什么好?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把通风口给全堵死了,里面的东西全都烂成了渣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栗叶骂了,圣灵的脸色终于有了点变化:“里面的东西全都坏了?”

栗叶拍打着袖口和裙子,激起一阵灰尘:“当然,石头和瓷器,铜器还是好的。既然你这么关心,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有多惨?”她假模假样地往旁边让了让。

圣灵皱了皱眉头,侧身躲开那铺天盖地的灰尘,抬脚往里走。通风口是他亲手堵住的,为的就是保住里面的原貌,现在听栗叶这么一说,他还真不相信。

栗叶没想到他真的要往里走,要是撞上北辰星君和苏绾怎么办?忙踏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怒道:“你往哪里走?你还当和从前一样,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做下那种事情后,还好意思大摇大摆来这里晃?你实在太目中无人了!想进去也行,先问过我手中的鬼头刀同意还是不同意再说!”

“我说过了,我和她的事情你不懂。现在,你让开。这里我过去来得,现在也来得,将来也来得。”圣灵的声音平平淡淡的,犹如闲话家常,没有半点威胁的意味,但里面的苏绾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有种直觉,圣灵很强大,很强大,他若是动手,栗叶不但会吃亏,还会吃大亏。

北辰星君握紧苏绾的手,悄无声息地捏了捏,暗示她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栗叶的脸白过之后又变红,红了之后又变黑,她大笑着用鬼头刀指着圣灵:“封帆!说你目中无人你还不信,你和她的事情我不懂?那你说谁懂?依我看,就连她也不懂吧?她活着的时候,你对她不闻不问,她死后,你反倒做起这些无聊的事来了,有意思么?你想要什么?想听人家夸你长情?想听人家夸你善良?还是想听人家夸你痴情?”

隔得太远,苏绾看不清圣灵的脸色变化,她只看到圣灵垂下眼帘,用很平静的声音说:“栗叶,你太过激了,这样不好。就算是我和她之间有各种各样的误会和不愉快,但到底我们也有过快乐的时候,我也不希望她不好的。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我呸!”栗叶更加愤恨不平:“伪君子!你若是真的希望她好,为何不见你过问过她魂魄的去向?这洞里,自从她死了之后,你就再也没有任何资格和脸面踏进半步!你若硬是要闯,就踏着我的尸体走进去!”

苏绾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栗叶痛恨圣灵薄情寡义,并不是没有根据的。特别是现在听栗叶这么一分析,这么一说,圣灵真的显得是虚伪做作了。还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好,虽然有点变态,可是那种上千年的沥血付出,无论什么样的过错都可以弥补了。

苏绾相信一个人的天性是怎么都不会改变的,也相信经历过失去的男人会更懂得珍惜。所以她宁愿选择一个对前女友痴情过的男人,也不愿意选择圣灵这样薄情的人,当然,前提是这男人必须爱她,而且是真心的爱她。北辰星君就很符合她的要求,得抓牢了。

苏绾心里想着,忍不住手上就加了劲,牢牢握住北辰星君的手,还在他手心里调皮地挠了几下。北辰星君被她挠得心痒,低头一瞧,只见苏绾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水汪汪,柔情万分地望着他,由不得一颗心化作了一汪春水,当下不顾外面有人,也不顾外面箭拔弩张,低头就在苏绾的红唇上咬了一口,停了几秒才意犹未尽地抬头。

苏绾吃痛,却不敢叫出声音,只得使劲掐了他的屁股一把。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她的掌心下古怪地一僵,她恶作剧地又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捏了两把,一只手臂铁棒似地伸过来,将她的不安分的手捏紧,北辰星君警告地瞪着她,用嘴型悄无声息地道:“你小心了,今晚!”

且不说这里面郎情妾意,春心荡漾,外面的情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栗叶发疯一样地提着鬼头刀朝圣灵砍去,果然如北辰星君所说一般,圣灵并不直接和她对上,只是疾步闪开。

一个砍一个躲,如此几次三番之后,圣灵突然道:“栗叶,我如果没记错,这些年你都是应了源子韶的邀请,一直住在沧溟之源的。我才刚听说源子韶出了事,你就出现在这里,是和他有关联吧?是不是受到牵连了?”

栗叶闻言,动作一滞,随即挥刀乱砍,破口大骂:“你巴不得吧?是不是希望我受到牵连,被天宫那群人面兽心,披着仙皮的狗东西害死,除去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就欢喜了?告诉你,老娘杀了几十个上仙!还和人说了,就是你指使我这么干的!你要怎样?你若是聪明,就赶紧地回去守着你的圣灵殿,当心那帮家伙趁你不在,一锅端了你的老巢。”

苏绾眼睛一亮,栗叶这是个好办法啊!为什么不把圣灵殿拉下水呢?她看向北辰星君,北辰星君望着她摇了摇头。按天后的作风,肯定事先和圣灵殿达成某种协议了,哪里会如此容易?

外面圣灵无可奈何地苦笑:“栗叶,我才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吧?我若是想除去你,你还能站在这里耍威风?我也许不是很强,但一个男人总能打过一个女人的是不是?”

栗叶道:“那得看是什么男人和什么女人!”呼地一下,又是一刀劈过来。

圣灵侧身躲开,大声道:“栗叶,你这般不要命地痴缠,是不是洞里面藏着什么人!”

栗叶呆了呆,她原本是想借着仇恨掩饰,把圣灵赶走了事,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是失败了。她索性跑到洞口堵死了门,胡搅蛮缠:“是啊,是啊,我洞里就藏着人,就不想给你看见,你要怎么样?”

按她的想法,她只要拼死守紧了大门,圣灵是没办法进去的,就算他猜到北辰星君在里面,没有拿准之前,他也不会通知天宫,毕竟这是雪霓的洞府,他一个圣灵,还是要顾这点面子,不让人随便进去搜的。

谁成想,她话音刚落,眼前一花,一股冷风从她耳边刮过,眼前的圣灵已经不见了影踪,洞口只剩下一只也得鸟睁着钴蓝色的眼睛,呆痴痴地瞪着她。一看见她要动,就叉巴着脚跑过去堵住了洞口,气得栗叶暴跳如雷。

圣灵冲入洞中,只见一个身穿冰蓝色长裙,头发只用一根银簪松松绾住的女子背对着他,坐在石桌前,纤白美丽的手,拿着青瓷茶壶,聚精会神地往青瓷杯里缓缓注入微带碧色的茶水。热腾腾的水汽盘旋着上升,犹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连带着泡茶的女子都多了几分飘渺朦胧之意。

这个场景,许多年以来,一直都盘旋在他脑海里,从来不曾淡去。有一瞬间,他以为他回到了从前。

见身后的圣灵迟迟不出声,也不动作,苏绾才慢吞吞地回头:“你是谁?你强闯栗姑的洞府就是为了来看我是谁吗?”她实在不会装逼,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不得体的话来。

眼前的女子美丽可爱,看着就不是那种精明的人。圣灵上下一打量,就认出了那件闻名三界的金缕衣,想起封舟和他描述过的苏绾,他便认出了这女子的身份。

“苏绾是吧?”他慢吞吞地走到石桌前,坐到苏绾对面,不等苏绾招呼,就拿起了一杯茶水,轻轻啜了一口,摇头:“你不擅长泡茶,浪费了好茶好茶具。”

苏绾淡笑:“你误会了,我这并不是喝的茶,而是洗茶壶茶杯的水。”

第22章 圣灵(二)

圣灵的手就那么僵在那里,半晌才把那杯喝了一半的洗杯子的水放在石桌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封舟没告诉我,原来你这么有趣。”

“会洗杯子很有趣吗?”苏绾继续洗着茶具,头也不抬:“你认识封舟?她倒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女子。”

“我是她哥哥。”既然认识封舟,就该知道封舟的哥哥是谁。圣灵期待眼前的女子会像别人那样,听到圣灵这个名号之后会激动,或者惊喜,或者崇拜,或者害怕,总之万千表情都会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苏绾果然认真扫视了他一遍:“哦,还是有点像的。刚才听见栗姑叫你封帆去来,你叫封帆?”她早就知道他是谁,现在就是在装,自然不可能用那种惊奇的,或是惊喜的表情来看他。她现在一心想要做的,就是徐徐引之,让圣灵多少暴露出一点对北辰星君这事的真实态度。

圣灵微微有点失望,没崇拜和惊喜,他理解,毕竟这是在北辰星君身边的人,大人物看多了,麻木了。可是她最起码也得有点害怕的意思吧?要知道,她可是个逃犯。

他一时之间就有些拿不准苏绾这种淡然到底是迟钝呢,还是有恃无恐,故意装的。既然她在这里,那想来北辰星君也不会离得太远。他便笑了:“对,我叫封帆,是圣灵殿的主人,你可知道,我刚接到天宫的一道圣旨,说是要捉拿杀害三公主的元凶苏绾归案。或者说,是必杀令,只要见到你,什么都不用问,直接就可以把你杀了。”

他的动作很快,话音未落,他微带凉意的手已经捏住了苏绾的脖子。苏绾的脖子雪白细腻,纤长美丽,带着沁人的暖意,触感很好,让他忍不住想细细抚摸几下。

可是他对上了一双受惊的小鹿一般惊慌失措,微带湿润的眼睛,是苏绾的眼睛。她的脸上血色尽失,吐出的声音很低,很低,字句却很清晰:“你想杀我邀功?堂堂的圣灵也沦落到需要讨好天宫的地步了?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一死,圣灵殿就成了空壳子,假如你此刻不为天宫卖命,圣灵殿在你死后就会不复存在?”

圣灵的眼睛里盛满了风暴,他很强,强到苏绾没有想到的地步。苏绾觉得,也许他会在盛怒之下轻轻就将她的咽喉捏碎,但她也知道,假如她出了事,圣灵不会活着走出这个洞。但她不敢把她的有恃无恐表现出来,只能死死地咬着牙齿,故作轻松地看着他。

仿佛一阵风吹过,圣灵眼里的风暴瞬间平息,他松开苏绾的脖子,笑了:“这话是栗叶和你讲的?你家大人就在附近吧?所以你才这般有恃无恐?”

苏绾揉了揉脖子,变出一把镜子来左右照看是否青了。很好,脖子玉白如昔。她满意地收起镜子:“不需要栗叶和我讲,这话是我从天界听来的。至于我家大人,你猜猜看,他到底在不在这里?我之所以不怕,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否则我家大人一定会和你不死不休,他是独身一人,你却舍不得圣灵殿。还有就是,你若是亲自动手杀了我,正好验证了你想要讨好天宫的传言。”

圣灵眯了眯眼:“你哄骗我,挑拨我,威胁我?我告诉你两个事实,第一,你刚才所说的那种情况,根本不存在!我正当壮年,当与天地同寿,所以圣灵殿永远不会倒;第二,你家大人没有告诉过你吗?他虽然战斗力强,但论到所学所知秘法之多,谁也及不上我。他,不是我的对手!”

这一点,圣灵的确没有说谎。苏绾曾经问过北辰星君,他和其他几个星君和圣灵相比,谁更厉害?当时北辰星君回答她说,四星君一圣灵各有千秋,如果单论战斗力,也许他是最强。可圣灵却是他们五人中最博学,所知秘法最多的,他会的许多技巧和法术,他们四星君也许听都没听说过。所以,圣灵是很可怕的敌人。

想来刚才圣灵飞速突破栗叶的阻挡闯入洞中,突然之间捏住了她的咽喉,应当都是他的秘法之一吧?他果然很可怕,这样的人,除非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和他做敌人,苏绾突然明白为什么北辰星君面对他的时候会那么小心了。

她定了定神,还是壮着胆子道:“我没看见过你们打架,所以我不知道他到底打得过你或者是打不过你,但我知道,我家大人很拼命,你却很爱惜命。我也有两个问题要问你,第一,你觉得玄女会不会喜欢别人把她辛辛苦苦造出来的人掐死?第二,请问你的师父,你的祖师爷,和你相比,谁更厉害?他们到哪里去了?”

第一个问题,圣灵根本不屑于回答,玄女固然护短,但玄女不是不能踏出蛮荒古地半步不是?第二个问题,他却有些难堪了,因为他的祖师爷和师父,都号称与天地同寿,可不也早早就死了?否则哪里来的他?他又如何有机会执掌圣灵殿?

无论是神通多么广大的神魔,永远都不会有天地那么长久的。三界之中向来流行一个说法,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也就是说,月满则亏,他在法力法术这方面超越了别人,就会减去福寿之类的来补上,这也是天道轮回,保持平衡的一种方法。否则,强者越强,弱者越弱,那就真没天理了。

想到这里,圣灵不禁有了几分伤感,更添了几分郁怒。但他身为圣灵,还是有他的风度的,他微微一笑,挥了挥袍袖:“好吧,你把我问住了。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说这一大堆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哼,真是做惯大人物了,说点话大拽拽的。苏绾很后悔刚才没在那洗茶杯的水里加点作料之类的,她低咳了一声,言归正传:“我要说的这句话,你听了也许会觉得好笑,也许会说,你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要说,三公主不是我杀的,她的死,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呢?”圣灵指了指茶杯茶壶:“洗干净了吧?可以泡茶了?”

苏绾笑笑,倒去污水,重用滚水烫了几遍茶杯茶壶,自腰间百宝囊中取出她在凡间游历时得到的大红袍来,认真冲泡好,双手递上一杯茶水:“我想在栗姑这里避难,等我家大人归来。我早听人说过,大人早就不问世间纷争,乃是三界中最德高望重,最不热衷权势的。否则我也不敢来这里,大人就当做今日不曾看见过我,可否?”

无论是大人物或是小人物,无一不喜欢别人奉承。像圣灵这样的人,尽管身边从来不缺少人奉承,但能得到北辰星君身边的人恣意奉承,那滋味也是很好受的。他喝着苏绾双手奉上的好茶,自觉算是扳回一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这里又不归我管,我懒得管闲事。”

他饮完杯中茶水,细细抚摸茶杯:“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几千年了,这杯子还是这般的温润。”言罢放下杯子,起身往外走:“转告你家大人,欢迎他带你来圣灵殿做客。”

苏绾赶紧应了一声:“嗳。”就这么简单?她还以为他会和她啰嗦半天,或者跑进去找北辰星君啥的呢?

圣灵原本已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向苏绾:“你既然住在这里,也算半个主人,怎地也不送我出去?”

看来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真是习惯前呼后拥了,不就是送他出去么?走几步路而已。苏绾一边腹诽,一边毕恭毕敬地引着他往外走:“您老请,您老慢走。”

圣灵的脸抽搐了一下,难道他已经很老了?很多年没看见源子韶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风采依旧?圣灵情不自禁地又看了苏绾一眼,心头说不出的苦涩,源子韶身边从来就不缺真心实意爱他的女子,这一点,自己不得不认输。

苏绾仰着头望着洞外暴跳如雷,捡着石头砸也得鸟的栗叶,笑道:“栗姑,封大人要走了。”

栗叶见她笑靥如花,心知无碍,心头的滔天的怒火不由去了大半,冷着脸僵在半边:“什么封大人?疯大人才对。否则怎会明知人家讨厌他,还不请自来?”

圣灵也不和她计较,径自走出洞去,那也得鸟见主人出来,便乖乖蹲下,等他上去。苏绾跑过去,两眼发光:“我可以摸摸它吗?”

也得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摸得的,特别是他骑的这只,除了当年的雪霓以外,整个圣灵殿只有他才可以骑,封舟可以摸摸而已,其他人根本不能靠近半分,就算是负责喂鸟的童子,也是远远地把饲料扔过去,根本不敢接近。若是强行接近,轻则被抓啄,重则会被放出雷电劈打,总之,苦头不会少。

圣灵原本想拒绝苏绾的要求,临到了,他却又改变了主意,点点头:“你摸。”

栗叶大急:“苏绾,不能摸,摸不得!他不安好心!”

可是苏绾的手已经摸上了也得鸟的头。

第23章 圣灵(三)

北辰星君在洞里看着,吓得全身冒冷汗,正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却惊见那也得鸟眨了眨眼睛,淡蓝色虹膜上下翻滚,犹如翻白眼一般,满脸的不耐烦,却不曾躲开苏绾的手,任由她摸来摸去,甚至苏绾得寸进尺地扒着它的毛看,又弯下腰去摸它的脚趾,它也没有躲开。

鸦雀无声……苏绾却一点都没发现不对劲。只顾着观察这也得鸟,这只出自圣灵殿的也得鸟,并不像栗叶所说的那么不堪,相反地,它的体型更巨大,鸟喙和爪子更坚硬,眼睛也更有神采,貌似是要开窍的样子。

果然是好鸟,果然值得拥有。苏绾观察够了,才满足地抬头,对着圣灵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不好意思,耽搁你上路了,再见……”

她的那声再见只说出一半就含在了喉咙里,圣灵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似乎要吃人。栗叶飞快地跑过去,急速将她拉开,把她往洞里推,边推边骂:“你疯掉了?你傻掉了?什么都想摸?还说你变聪明一些了,谁知道是越发地蠢了。那也是你摸得的?多亏今天那也得鸟被我给烦累了,没精神理你,否则你就等着当烤鸭吧!”

圣灵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地爬上也得鸟的背,坐稳了,他举起手来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金莲花味道沁入心脾,他叹了口气,拍拍也得鸟的背,让它赶紧走。也得鸟拽长了脖子,拼命把头往洞里伸,那包铜皮的门却“哐当”一声狠狠砸上。也得鸟失望地晃了晃大脑袋,往后退了两步,拍拍翅膀,冲上蓝天。

也得鸟刚飞走,门就打开了,苏绾探头看着天上越来越小的一人一鸟,疑惑地问栗叶:“咱们可是从水里过来的,莫非这鸟还能凫水?”海陆空啊,不弄一只来怎么对得起自己?

栗叶道:“圣灵殿不从水里走,他另有一条路。”

“在哪里?为什么我们不能走?”苏绾东张西望。

“这是人家的老巢,自然来去自如。”北辰星君从里面缓缓走出,看向苏绾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好奇:“没想到,那也得鸟居然不嫌弃你。”

苏绾得意地笑:“我是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它怎会嫌弃我?我嫌弃它还差不多。”

“你就得瑟吧!”北辰星君白了她一眼,提着她的衣领往里走,苏绾哇哇地叫着:“我是有功之臣,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栗姑……”

栗叶心事重重地看着她,摇头道:“我去采点野棉花来铺床。”

“我和你一起去……”苏绾的下半句话被北辰星君捂在了嘴里。

“唔……你做什么?”苏绾好不容易才掰开北辰星君的手,圆睁双眼瞪着他:“我刚才被圣灵掐着脖子,你现在又来捂我的嘴,巴不得我早点死掉是不是?”

北辰星君只是望着她笑,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脖子:“他根本不可能杀死你。除非他不是圣灵。”

“为什么?”

“堂堂圣灵亲手杀死一个像你这样的小虾米?而且还是在雪霓的洞府里?苏绾,你对人心还是看不透啊。”北辰星君拥着她坐到了石板床上。

苏绾眨巴眨巴眼睛:“我不需要看透别人的,只需要看透你的就行,我只知道,你不会坐视我倒霉吃苦。”就是北辰星君让她换了那么一套衣服坐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泡茶,引圣灵和她说话的,若是真的有危险,他怎会让她去做?

这句话北辰星君爱听,他一手捏着苏绾的耳垂,轻轻揉弄,一边低声道:“你洗杯子的水,很好。我第一次看见他吃瘪。”他想起圣灵那副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恶趣味!”苏绾打击他:“你不会是因为听见他说,他不会管这件闲事,还邀你去圣灵殿做客,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吧?谁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别高兴得太早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北辰星君倒生了几分犹疑:“你觉得圣灵这个人怎么样?”尽管他知道,圣灵从来一言九鼎,他从前和圣灵关系也还算不错,可自从殷梨和雪霓死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了。几千年过去,中间会发生很多不可预料的事情,而且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往往比认识了多年的人了解还要得深刻,还要来得一针见血。

苏绾歪着头想了想,道:“他这个人,应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其他的,我说不上来,但我觉得,他的心肠肯定比你狠得多,而且,他也不讨厌我。”至少看向她的那眼神,比东煌星君看向她的眼神和善多了。

“何以见得?这些年,他手上犯下的杀戮可没我的多。”北辰星君自嘲一笑:“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低调,不懂隐藏,有多少斤两,人尽皆知。他却是深藏不露,到底有多厉害,没人知道深浅。”他若是像圣灵这般不露深浅,想必天宫也不会逼他至此吧?

苏绾安慰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低声道:“栗叶说了,那套青瓷杯子是雪霓的爱物,那么,对于他来说,关于那套杯子的记忆应该是很多的。所以他才会在看到我穿着雪霓最爱颜色衣裙坐在那里弄茶杯时,久久不语。后来他拿起那杯子喝茶的时候,我明明从他眼里看到了痛楚和眷恋,可他放下,并起身走开的时候,却又是那么的决然。

结合他当初对雪霓不闻不问,死后也不去追寻她的魂魄,但是却选择用保存这个洞府的原貌来寄托他的思念的方式,让我以为,他并不是不喜欢雪霓,而是他这个人太冷静太理智。这导致他的爱情和思念,从始至终都是把握在一个非常有限,非常好把握的范围内。

再加上一点,他宁愿自己硬撑着圣灵殿,也不愿意放出玲珑珠去搜寻传人,这又从侧面反映了他的极度不信任人,极度没有安全感。和你相比,他理智冷酷不是一点。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冷静甚至冷酷,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人。我觉得他很是个很可怕的对手,我不想与他为敌,也不希望你与他为敌。”

北辰星君静静地听她分析完,深以为是,却不喜欢听她后面那句话,他用手指给苏绾梳头,皮笑肉不笑,声音不变:“你觉得他很厉害?你也觉得他不讨厌你?”

苏绾眯缝着眼,舒服得像冬天太阳光下晒得四肢摊开的猫,并没有看见身后人的表情:“他是很厉害啊。你也发现他不讨厌我了?难道,是我包里的那两颗玲珑珠让他无形之中对我产生了好感?”

头皮一阵吃痛,北辰星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手笨。”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圣灵不讨厌苏绾。与其说是邀请他去圣灵殿玩的,还不如说是邀请苏绾去玩的。圣灵的为人,他再熟悉不过,既然他不屑于与天宫合作,但他也不会好心到为了他的事,明目张胆地和天宫作对。因为圣灵的身后,还有一个圣灵殿,他要确保圣灵殿其他人的利益和安危。

北辰星君突然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发展自己的势力是对的。他风光的时候,那些人可以跟着享福,也算对得起他们当初跟着他浴血奋战;他倒霉了,那些人也可以轻轻松松就把自家摘得干干净净,继续过自己的好日子。他不欠谁的,别人也不欠他的,所以就没那么多烦恼和憎怨,更没有拖累。

“想什么呢?”苏绾这才发现,他是用手指给她梳头,并不是用梳子。她刚才还在想,假如他是用那把碧玉梳给她梳头,她也认了,不过就是一把梳子而已,没必要那么认真,更没必要为了一把梳子给自己找不自在,他喜欢留着,就留着好了。现在她才想起,她已经很久不曾看见过那边梳子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把象牙梳递给北辰星君:“喏,用这个梳,手指梳的头发也叫梳过的?”尽管她很想知道,那把梳子的去向,但她还是聪明地选择不问。他若是想告诉她,自然会告诉她。

北辰星君接过去,细细给她打理那头柔顺的长发,炫耀道:“这头发先前还是参差不齐,仿佛被狗啃过一般,现在却像一匹缎子,我还是很厉害的吧?”

男人的虚荣心,集中体现在渴求爱人承认和夸奖的时刻。苏绾拉着北辰星君的手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不是世间最强很遗憾?其实我觉得,他比你可怜多了。你看他,法令纹那么深,就是从来不爱笑,或者不能笑,经常丧脸发号施令,管事操心的人。

换了是你在他那个位置上,就算是你想,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什么都不管,上天入地,一去几千年,一心一意只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别人却不敢说你,也没人追究你的责任,更没有人追着你一边哭,一边喊,圣灵殿要完了,辜负了祖师爷的期望了,等等云云。

还有,他能像你那样,恣意妄为,驾着五彩云头,拉风地到处乱飞吗?他不能!他基本不会笑,你的笑容很魅惑,很好看,而他的笑容,就像一张白纸从中间撕开,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生硬古怪。他的生活单调而没有激情,他其实是在慢性自杀。如果是我,我宁愿我的能力差一些,也不要孤寂一生。你觉得呢?”

“到底是一家人啊,此话深得我心。”北辰星君开心地笑起来:“累了,我们铺床睡觉吧?要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才行。”

第24章 来客

“被褥在哪里?”苏绾装作不在意,竭力打消这种暧昧和不自在:“栗叶才去采野棉花呢,我都说了和她一起去,你偏不肯听,非要霸着我。”

北辰星君伸手往她腰里摸,按住她的腰带扯,苏绾吓了一跳,不止于这么急色吧?这是干什么?

幸好,他扯的是她的百宝囊。“我记得你的百宝囊里随时都有一套被褥的,还有我的衣服,我要洗澡,要换衣服……”某男的洁癖又发作了。

北辰星君很快铺好床,又弄好热水,招呼苏绾去洗。苏绾躺在床上装死,她才不想在他面前洗呢。北辰星君催了一歇,见她不动,索性将她打横抱起,连着衣服一起扔进了澡盆。

苏绾大怒,抓起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兜头就朝北辰星君的身上砸去。北辰星君不动,任由水淋了一身,痞笑道:“你是邀请我和你一起洗?”

“你们在做什么?”栗叶提着个包袱从外面走进来,立在月亮门口不敢动,一脸的尴尬。

苏绾狼狈地从澡盆里爬起来,扶着盆壁站定,脸红耳赤地看着栗叶控诉:“他欺负我。”

情人们的这一套,栗叶是懂的。她开心地笑起来,扬扬手里的包裹:“这野棉花看来你们是用不上了,我自己用。苏绾,借你的织天梭一用。”

借织天梭做什么?苏绾虽然好奇,还是把织天梭递给栗叶,栗叶道:“这织天梭除了杀人,还可以织布的啊。”

苏绾道:“莫非你要现织布匹来做被褥?那得做到什么时候?难道附近没有集市什么的吗?还有,难道不能把叶子什么的,变成被褥?”她记得以前看聊斋,就看到过一篇故事,有个女仙就用芭蕉叶做衣服,做被褥。

栗叶笑道:“这里人烟稀少,怎会有集市?何况我们现在的状况,是不能随便出去逛的。那是障眼术,如何会有真正的被褥舒服。”

等栗叶去了,苏绾撵北辰星君:“你快出去,你若不出去,我就一直坐在里面不出来。你若是,若是要用强,我就大喊大叫,叫你没脸。”

北辰星君举起手:“我走,我走。你快点啊。”只要她晚上和他一起住,其他都是小事。

苏绾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暗自哼了一声,转移她的注意力?休想!等会儿她怎么地都得把他的话撬出来。琼舞到底和他说什么?西乐星君又和他说了什么?她就算不能全部知道,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栗叶坐在厅里,把野棉花取出来,别看她只是提了一小个包袱,其实里面的野棉花无穷无尽,怎么都拿不完。她挑了絮丝较长的部分摆好,施起法来,很快纺好线,施法引动织天梭。织天梭在她手势的牵引下,来回飞快地穿梭着,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织起了两尺长的白色棉布,而且还在不停地变长。

北辰星君坐在石桌旁,边喝茶边看栗叶织布:“真没想到你织布还是一把好手,多才多艺。”

栗叶叹道:“我和雪霓住在这里,她又不喜欢出门,自然什么事都是自力更生的。以前有架织布机的,她还养蚕织绸缎,自己染色。她才是多才多艺。”

说起雪霓来,北辰星君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想,雪霓和圣灵之间的事情大概也很复杂,外人也许是真的无法理解的,我看他也不是那么无情。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能忘记的,还是选择忘记了吧?”

栗叶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要她忘记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毕竟圣灵也从来没有和她解释过什么不是?假如他真的没有错,他有什么可隐瞒的?

苏绾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惊喜地叫道:“哎呀,栗姑你可真厉害,已经织了这么多布啦?”此时栗叶脚下的布已经堆起了一小堆,做一套被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栗叶扬了扬眉:“没事做就拿刀剪针线出来帮我缝被子。”又安排北辰星君去收拾棉絮。

因没有合适的案板,苏绾就把布料铺在地上,脱了鞋赤足坐在料子上剪裁缝制。北辰星君见她好玩,也脱了鞋坐到一对棉絮中乱压一气。苏绾和北辰星君各自干着各自的活,不时相视一笑,苏绾甜滋滋地想,这倒是有点过小日子的味道了。要是一直都这么生活下去,那有多好?可惜天宫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门被扣了两下,有个怯生生的声音说:“请问仙府的主人在家吗?”

是谁在这个时候跑来捣乱?栗叶不高兴手里的活计被打断,但苏绾和北辰星君都不适合去开门,她只好放下织天梭,去开门。心里不愉快,自然就做在了脸上:“是谁啊?”

门外站着个清清秀秀,眼睛又大又无辜,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童。那小童贼精,一见门开,就先对着开门的人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毕恭毕敬地说:“小的见过栗姑姑,栗姑姑安好,福寿齐天,仙福永享。”

屋里的苏绾听到仙福永享这四个字,差点没笑出声来,这是在干什么?神龙教贺词的翻版?这是谁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么个可怜兮兮,又瘦又弱的小童儿?栗叶勉强按捺下心头的不耐烦,也不让来人进门,冷着声音说:“谁让你来的?来干什么?”

那小猴儿一般的童子笑道:“姑姑真的不记得小人了?当初您还夸过我聪明惹人爱呢。”

栗叶冷笑:“我还夸过一只猪聪明能干得不像猪呢。你到底是谁?”她如何不记得这人是谁?这是圣灵座下最得力的小童清风,嘴巴又甜,人又贼精,八面玲珑,从来不会得罪人,几千年了,也不见长大。圣灵故意派他来,就是算准了她不屑于对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辈出手,可真是不要脸。

清风委屈地道:“姑姑真偏心,竟然忘记了小人。枉自小人听说您来了,就巴巴地来看您老人家,还掏了私房给您老人家准备了一些东西。”说着从百宝囊里摸出一大堆吃的用的穿的东西来双手奉上,被褥丝絮茶米油盐衣服器皿,应有尽有,无一不是精致美观的好东西。

栗叶道:“我对你有那么好吗?值得你这么巴巴地记着老人家我?还舍得掏私房送我这些东西?”他一个座下童子,再得宠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和手笔,能送这么多好东西过来。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圣灵怕她不肯要,特意借了这孩子的名头送过来的罢了。

清风笑道:“姑姑,您老忘了?那一年,我才去殿中当差,就领了差事,途中被一条恶蛟追杀,我人小力弱,差点没被撕碎。还是姑姑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从那恶蛟爪下救的我呢。您忘了,小的却是一辈子都不敢忘的。这点东西算什么?根本不能表达我对姑姑您的感激和崇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