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大感兴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只好赔罪了,”凌绝顶笑,“捧了两坛陈年好酒出来才让云从消了火。”

苍苍恍然:“啊!是不是你偷了师父两坛葡萄酒,被师父追着臭骂了一顿那次?我说你怎么有胆子去碰师父的心肝宝贝!”说着继续追问,“后来呢?萧大哥你们两个就成朋友了?”

“一人一坛酒蹲在鼓楼的房顶上喝到太阳升起来,当然就是朋友了。”凌绝顶笑,“我这辈子可就陪这么一个人看过日出。”他摸着脸,“何况那一拳可让我的脸青了足足半个月。”

“活该!”苍苍笑着吐舌头,“谁让你没事儿就往妓院钻,萧大哥怎么不多打你几拳?”

“唉?”凌绝顶不服气了,“云从也去了妓院,你怎么不说他?”

“那还用说?”苍苍挥手,“萧大哥会去妓院,肯定不是有别的事情,就是去给人看病的,哪儿像你,就是去泡姑娘的。”

“小丫头你太偏心了啊!为兄要生气了!”凌绝顶竖起两条浓黑的长眉,故作生气,去揪苍苍的耳朵。

苍苍嘻嘻哈哈地往萧焕身后躲:“就偏心了,你怎么样?”

三个人打闹成一团。对眼前这一对见了面就斗个不停的兄妹,萧焕笑着高举双手,表示谁也不帮。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等出了天下第一楼,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辰。

马车和那两个御前侍卫早就被打发到客栈定房间,苍苍一手拽一个,三个人在街道上漫步。

深秋的夜风有些寒冷,然而经过了刚才的笑闹,这样的风吹在脸上,反倒有些清凉舒服。还是笑着不断和苍苍打趣斗嘴,凌绝顶转头去看走在那一侧的萧焕。他一路话都不多,只是偶尔插两句嘴,神情带笑。

记得和他认识以来,他好像一直就是如此,话不多,永远微笑着,清雅温文,只有那双不见底的黑眸中,会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两道犀利的光芒。

心思藏得很深,然而在最深的地方,透出的,却是干净澄澈的光华。

这样一个人,当他在和他熟识不久后,在那个封赏他爵位的朝会上抬头看清那个年轻皇帝的面容时,居然忍不住心头的震动。

那天年轻的皇帝把目光转到他的脸上,很淡的,露出了一个只有两个人才能明白的微笑。他却说不清在心中杂陈的是什么感觉…

路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微愣一下的时间,苍苍已经拽起两个人的胳膊冲了过去。

不多的几个人围在旁边看,人群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提起拳头,正在狠揍一个人,边打边骂:“不长眼的东西!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旁边有人在帮腔:“就该打,这小子是惯偷了,救命钱也偷,打死都不改!”

“好啊,”络腮胡汉子来了劲儿,“留你也是祸害乡里,今天爷爷就替乡亲们除害!”说着,醋钵大的拳头更加毫不留情地落下去。

被打的那人身形瘦小,刚开始还能拼命抱头躲闪,慢慢的居然不怎么动了。

拉着胳膊的手臂一紧,知道这种事情苍苍肯定要管,凌绝顶清了一下嗓子,准备上前,有一个身影却比他快了一步走出。

络腮胡的手臂被一只手止住,萧焕的声音依旧轻淡:“这位壮士,还是把人送官为好。”

络腮胡汉子自忖臂力不差,这时候胳膊被这个相貌文雅的人伸手随意架住,竟然连动都不能动,不由怒目:“偷儿是本大爷抓住的,偷了本大爷的钱,我就算把他打死了,又能怎样?”

“不能怎么样,只不过阁下会变成杀人犯而已。”萧焕淡淡地说,“人不是谁想杀就可以杀。”他补充了一句,“我会报官。”

络腮胡有些恼羞成怒,和江洋大盗不同,小偷常在普通百姓中偷盗,最容易惹人生厌,一旦被当场捉住就是一顿狠打,围观的人大多都深受其害,也不会出言阻止,所以偷儿真的被打死打残的也不是没有。

甩开他的手臂,络腮胡后退了一步:“多管闲事还管出理来了!今天算爷爷倒霉,打个偷儿都有人罗嗦!”骂骂咧咧的转身,又回头朝地上啐了口吐沫,这才大步走开。

“就啰嗦,你想怎么样?”苍苍也跑出来,不示弱的也朝他的背影啐了口,挥拳大叫。

萧焕正要蹲下检查那人的伤势,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人突然翻身爬起,脚步踉跄,飞快奔入一旁的小巷内跑掉了。

“跑得还挺快,看样子是死不了了。”见怪不怪地说了一句,凌绝顶走过来拍拍萧焕的肩膀,“这种人只怕真是屡教不改,恐怕是不会感激这次有人相救。”

“感激不感激,改不改,是他的事情。”萧焕淡笑了一下,“我只是认为每个人的生命都不轻贱,没什么人能够夺去他人的生命而已。”

“萧大哥!”苍苍扑了过来,抓住萧焕的袖子,“你好帅啊!”

“嗯?”萧焕难得有些没反应过来,苍苍一天到晚把“好看”、“漂亮”、“美”之类的字眼挂在嘴边,他还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她嘴里听到“帅”这个字。

“萧大哥你要是混江湖了,我要做你跟班儿!”苍苍还是兴奋的大喊,“咱们去闯荡江湖吧!”

“行了,行了,别闹了。”替萧焕一指头弹在苍苍额头,凌绝顶一脸好笑,“没点姑娘样子。”

“萧大哥真的很帅嘛,两句话就镇住那莽汉了。”苍苍还是吐着舌头,“如果不是非要回京城,跟萧大哥闯江湖肯定很痛快。”

冷不防为她这句无心的话怔了一下,凌绝顶还是笑骂:“你萧大哥什么都好,成不成?”

萧焕也笑:“我是不是该自谦一下?”

半路苍苍又拉着两个人遛到龙亭湖逛了一圈,夜深了三个人才走回客栈。

到了客栈之后萧焕就回房休息,苍苍虽然还在兴头儿上,也忍着没再去拉他,回了自己房间。

梳洗完毕,萧焕刚解下了发髻,房门就响了几声。

一定不是苍苍,她进他的房间从来不敲门,走过去打开了,门外果然站着凌绝顶。

“云从,”他晃着手里提的小酒壶,“一起喝两杯?”说着一笑,“性子很温的酒,你身体没问题吧?”

萧焕笑,两人见面后,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的身体,他却已经注意到了。

侧身让他进来,萧焕用丝带系好长发,拿出桌上的两个茶杯充当酒杯。

酒是温的,酒壶也不大,凌绝顶只给两人各倒了半杯酒,擎起酒杯:“我干了,你随意。”

萧焕笑笑,举杯浅啜。

放下杯子,凌绝顶笑了笑:“云从,我家小丫头真的喜欢你。”

萧焕定了一下,笑:“我知道。”

“别看这丫头没心没肺一样,对在意的人从来都是很用心的。”凌绝顶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有一年我们爹病了不能起床,她在药房里蹲了三天熬药。笑话闹了无数,不知道打碎了多少药罐,手上给划了两道口子,还死活不让我去告诉爹,说是怕挨骂。”

他抬头看了看萧焕:“她现在对你的样子,比那次也差不了多少了。”说着,又笑了笑,“云从,皇宫是个什么地方,你清楚,我也清楚。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绝对不会把她交出去。就算她不逃婚,我也会想办法把她送走。”

“我想让你向我保证,云从,”他顿了一下,直视萧焕的眼睛,“保证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她,不管是现在的你,还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你。”

同样看着他的眼睛,萧焕点头:“我保证。”

仿佛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干脆的回答,凌绝顶一愣,随即又笑了,举起酒杯:“云从,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不是那个人,该有多好。”

就在刚才,他明白当得知萧焕的真正身份时,他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是什么了。那个人,那个目光深邃又澄清的年轻人,是被禁锢在皇位上的,压着他的那些东西,君权和家国,居然沉重到让他这个旁观的人,都会觉得窒闷。

如果他不是那个人的话,凌绝顶不敢想象,他看到的将会是怎样一个飞扬璀璨的生命,那样的光彩,又将会怎样的惊艳世人的眼睛。

愣了愣,萧焕笑起来:“如果我不是那个人,岂不是就要和皇帝抢苍苍了?”

哈哈也笑起来,凌绝顶点头:“说得也是。”放下手中的酒杯,他起身,“时候不早,赶了一天路,你也该睡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对了,我来的时候我师父让我给苍苍带信,说让她回京前到黛郁城去一趟,我师父要见她。”

萧焕点头,问:“绝顶不和我们一起回京?”

凌绝顶摇头:“我还要到滇南去一趟,送你们两天就分手。”说着笑了,“你们可一定得去啊,这话师父一个月前就告诉我了,我等了这么久,才终于逮到那小丫头。”

萧焕笑:“好,好,我转告苍苍。”

凌绝顶一笑,推门出去。

十一月的黛郁城,阳光灿烂的午后,一架乌篷的马车慢慢停在巷尾那家庭院前。

鲜红的身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跳着抱住站在门口迎接的那个灰衫中年人:“师父,我们来了!”

跟在她身后下车,青衣的年轻人站在车前,看着眼前这一幕,轻轻微笑。

第30章(完结)

黛郁的深秋季节,天空中有金黄的枫叶飘落。

苍苍的脚步轻快,走向庭院后的花园,她的手里端着一壶刚刚沏好的新茶,茶壶旁,并排放着三只茶杯。

她前天晚上醉了,一觉睡到午后才起床,刚醒过来,就听到佣人说师父和萧焕都去了那个花园,于是就飞快梳洗好,泡了一壶碧螺春,也往那里去。

阳光很好,她边走边跑神去想昨天的事。

昨晚见到师父后太兴奋,她喝得有些多了,整个身子都蹭在萧焕怀里,歪着头问他:“萧大哥,你不光长得好看,我才喜欢你,你怎么这么好啊?”

萧焕比她清醒多了,笑着看她:“我其实也不是多好吧…”

反倒较起真来,她拼命摇头:“不准你说你不好,你就是好!”眯眯眼睛,“萧大哥,你跑到江南去找我,做了这么多事,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啊?”

笑着点头,萧焕没有犹豫片刻:“是啊。”

“真的啊!”她高兴起来,摇摇晃晃扳住他的脖子就凑到他脸上吻,“这么好的一个人喜欢我,我真是赚了…”

边想边走,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种很淡的草木清香,苍苍偷偷地皱鼻子,吻他的感觉总是那么舒服,下一次吻久一点应该没有关系吧?

嘴角的笑意越放越大,有人很低的远处说了句什么,她没注意,轻跳了一步,就跳到了花园那个圆形的拱门前。

然后她转身,抬头,看到了挥下的短剑。

有着青色美丽光芒的剑,不带一丝犹豫的挥下,剑刃切入肉体,响起极轻微的混沌声音,言语难以描绘。

和着从脖腔中喷涌而出的鲜血,不大的头颅掉落在地,她所熟悉的那个和蔼面容,沾上灰泥。

青衣的年轻人把目光从满地血泊中抬起,脸上闪过惊讶,还残留着恍然的悲痛,他叫她:“苍苍…你怎么来了,你师父…”

“啊!啊!啊…”尖利的嘶叫声仿佛不再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茶壶从手中滚落在地。

“苍苍!”他还在叫她的名字,跨出了第一步想要过来,却突然脸色苍白地停下。

手指抓住腰间的软剑,昨天才从师父那里得到的有着淡绿光芒的剑,不受控制的从她手中刺出。

贯入他的胸膛。

鲜血再次喷涌而出,洒上她的脸庞,和着源源不断留下的泪水。

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她转动手腕,还想把软剑插得更深。

血的气味是如此浓重,盖住了那个她喜欢的草木一样清爽的味道,也把她的视野染成了一片血红。除了用尽力气把剑插得更深,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有个手很轻的划过她的脸庞,落在她的颈中,劲力顺着指间传来,带给她短暂安眠。

德佑七年十月初三,远在黛郁城的鲜血铺展之前,在那场盛大的武林大会开始之前,在苏州药店里的那个重逢到来之前,在毫无防备的凌绝顶,笑着说出那句“你们可一定得去啊,这话师父一个月前就告诉我了”之前。

京郊凌府别院吹戈小筑中,那个白衣的丽人微笑着在桌上放下那把有着纤细铭文的绿色长剑之后,转身走出庭院。

院门的马车外,静静站立着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一阵风吹过,吹动他的白衣,也吹动盖在他面庞上的薄薄面纱,涟漪一样的颤动中,他轻笑出声:“恭喜陈教主。”

“哦?”走过他身边,白衣丽人淡淡一笑:“恭喜我什么?”

低沉悦耳的笑声中,同样一身白衣的男子侧身弯腰,伸臂为她掀开马车的车帘:“自然是恭喜陈教主安排下大计,那人已到穷途末路。”

“你这么快就看出他要穷途末路了?”白衣丽人低头上车,“你还不知道我的计划吧?”

男子也随在她身后上车,他把头上的斗笠摘下,面纱后是一张艳丽到可以颠倒众生的容颜:“因为我清楚,他的弱点是什么。”嫣然一笑,他把手伸出,按住自己的胸口,“在这里,再如何冷静缜密,也掩盖不了的弱点。他的心,太温柔。”又是一笑,那双浅黛色的眼睛中波光闪烁,“我的那位皇兄,他的那种愚蠢的温柔,已经足可以致命。”

淡看他一眼,白衣丽人开口:“你很聪明。那么你听说没有,有一种武功,进步神速,却于自身有损的武功开始,到达一定阶段后,练习的人就会开始日夜受其煎熬,疼痛不断,不能入睡。但是如果自裁的话,假若没有把握在瞬间就切断颈部的所有经脉,全身的真气就会逆流入丹田,瞬间炸裂血肉,死者不但痛苦万分,尸首也会惨不忍睹。连死都不能安稳,可悲得可怕。所以所有练习这种武功的人,在自己生命的最后,都会找到一个人,一个自己信任的人,信任他的剑法,也信任他的内心足够强大,能够在挥剑的那一刹那丝毫不会犹豫,请他斩掉自己的头颅。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说完,淡然一笑,“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是你恋人的至亲,他来告诉你,他正为这种武功所苦,亟待解脱,请求你帮助他斩下他自己的头颅。他的言辞是如此恳切,他的神态是如此痛苦,以至于最后当你拿起长剑把他的头斩下来时,甚至顾不上考虑,要不要找个人在旁作证,或者是立下一个字据,以保证你不会被看成一个杀人凶手。顾不上考虑,假若当你的恋人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你亲手把她至亲至爱的人杀死,她会不会疯狂,会不会至此把你当作敌人,会不会要除去你而后快…”

微笑着倾听,绝色的白衣男子脸上没有丝毫变色:“果然是好计划,只是我想,纵然已然很愚蠢,要接受这么一个简直违背常理的谎言,也不是完全不会怀疑吧?”

“这不是谎言,”白衣丽人淡笑,“这种武功是真的,练这个武功的人希望得到解脱也是真的。”她抬了眼去看他,“我或许会利用一个朋友来达到我的目的,但我还不会让他为了我的目的去死。这或许也是一点残留的,在你眼中很愚蠢的温柔。”她笑了一笑,“可能你不会明白,因为温柔这种东西,你从来不曾拥有过,楚王殿下。”

绝色的男子也笑了,他微微颔首:“多谢赞扬,陈娘娘。”

马车开动起来,白衣丽人微笑:“不用客气,我不是在赞扬你。”

她说完,转过头去,合上眼睛。

怔了一怔,绝色男子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他也把头转过。

正对着他的视线的,是热闹的京城的街市,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在京师的闹市中,他低下头,很轻的,声音冷然:“那种只会让人愚蠢起来的东西?我不需要。”

这个时刻,距离他出现在坤宁宫的大殿下,用他的双手改写了帝国的历史,还有长达一年的时光。

距离他终于明白,原来会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只用微笑就能够让他心疼,则更加久远。

尾声德佑七年的深秋,在难得的晴朗了几天之后,迎来了一场自北往南的阴雪。

对于京师来说,这场雪的到来十分平常,湿冷的秋雨在下了一天之后,在那天夜里,无声地变成了飘扬的雪花,绵绵延延,降落在街道和房屋上。

岁暮天寒,京师巨大的城池被妆点成了一片素白。

被史书所铭记的德佑八年来临之前,迎接着那个跌宕动乱的年份的,是比以往多年来更甚的沉闷平静。

日复一日,不见尽头。

枯燥的日子过去之后,德佑八年新春前夕,正在学士府中努力翻检自己陪嫁物品的未来皇后,被出现在房门口的丫鬟轻唤:“小姐…”

小声地问着,面容清秀的丫鬟有些犹豫:“万寿节要到了,今年的寿礼,要怎么准备?”

“啊?”用力想要把压在箱底的一件狐皮围领扯出来,凌府大小姐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什么?往年都是怎么办的?”

“往年…都是奴婢从库房中随便选一盆珊瑚树,可是今年…”

打断她的话,凌大小姐摆手:“那就还搬盆树呗,”说着,“唉呀,你别站着,快过来帮我搬住那个箱子,我把这个箱子抽出来!”

一阵手忙脚乱。

德佑八年新春刚过的一天午后,手里提着长剑的少女摆了个姿势,回头去问坐在一旁太湖石上的年轻人:“是不是这样?”

“左臂高了三分,剑尖再低半分,劈刺方向不对,再做一次。”懒洋洋连串说出,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低头继续把玩手中的短小匕首。

丝毫不在意他这种轻慢的态度,少女很快挥剑连重复了几次同样的动作,直到自己觉得稍稍满意,才再次问:“是不是这样?”

“比刚才好点,刺出时小臂的力量再加重一点。”黑衣年轻人还是懒懒的口气。

立刻照着指示再次不停练习劈刺,少女的额头,有晶莹的汗滴滑下。

“冼血,”正在闷头击刺的少女突然开口,“还好有你。”

仍旧懒洋洋的,黑衣年轻人淡淡一笑。雪亮的匕首在他的指间旋转翻飞,绚丽的刀光一片,映在他琥珀色的眼睛中,有依稀的温柔光芒。

德佑八年二月十七,夕阳的红光铺满了乾请宫前的白玉丹陛。

在浩荡的仪仗簇拥下,被文武百官注视着,身着九凤四龙金红礼服的皇后,一步步走上台阶。

玉阶之上,着玄色九重礼服年轻皇帝,向她伸出右手。

两个人的手握住,皇后抬头,隔着明珠和玉旒,看向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重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