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夷大笑道:“一定就是这样!就像那次变故后的我一样,看不得天下有情人得偿所愿。看见别人好,我心里就难受!你也是这样的!一定是!哈哈,真是好笑,师父千挑万选,最后竟然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了你这样一个疯女人!”

黑袍下的女人双眼突然冷了下来:“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沼夷大笑道:“你要干嘛?杀我?哈哈,来啊,来啊。活到现在,我实在很想看看死后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那你就去死吧!”

姬庆节远远望见那迷阵的雾气消散,跟着感觉到有莘不破等或强或弱的气势,知道这一仗是赢了,心中大慰。问起申屠氏幸存者在犬戎军营的见闻,不禁为申屠畔而唏嘘。

南宫冯道:“不能让申屠畔白死!我们反攻吧!”

“反攻?我们所依赖的是十二连峰大阵。出了这个阵势根本就没法和阿修罗侯抗衡。”

“城主呢?他老人家到底…”

姬庆节道:“爹爹的意向,其实我也只是一知半解。无论如何,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们不要想着去依靠他老人家的力量!”

眼见对方动手,沼夷却在一种奇特的心境中放弃了抵抗,闭上了双眼待死。突然心里一阵抗拒,倏的退开,叫道:“破!”

黑袍人突然消失了,却有几个年轻人呈弧形包围着自己,正是有莘不破、于公孺婴、燕其羽、桑谷隽,以及那个藐姑射的传人。

“心幻居然被反弹了回来!”沼夷心中一惊,除了有莘不破和川穹,其他几个人都有些颓靡。有莘不破似乎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大步向她走来:“雒灵呢?快还给我!”

沼夷感到拘囚雒灵的方向传来一阵只有心宗高人才能感觉得到的窃喜,心道:“这下真是阴沟里翻船,我竟然被独苏儿的徒弟给骗过了!这小妮子现在全不掩饰自己的心声,当我是死人了么?”

此时心幻大阵已破,犬戎四祭师也早被制伏。眼见有莘不破拿着天心剑逼迫过来,沼夷知道今日败局已定,取出一片白羽,冷笑道:“小子,和独苏儿的徒弟在一起,小心被她吃得骨头也没剩下!”在白羽上注入心念,随手抛出,向拘囚雒灵的地方飞去。

于公孺婴在破阵之后便一直面无表情,这时才道:“不破,跟着那片羽毛!”

有莘不破舍了沼夷,跟随而去。川穹道:“姐姐,我去把羽毛捡回来。”也追着有莘不破去了。

破阵之后桑谷隽发了好半天的呆,这时听川穹叫唤燕其羽,醒转过来问道:“燕姑娘,你没事吧?”

燕其羽不敢看他,也不敢不回答他。嗯了一声,道:“回去吧。大家都回去吧。今天…太累了。”

那边有莘不破跟着白羽,在羽毛跌落的地方举剑虚劈,斩破幻象,果然见雒灵被丝绸捆住手脚,坐在地上,心头狂喜,把刀剑都丢了,冲过去撕裂绸缎,把她抱了起来不停转圈。

尾随而至的川穹捡起白羽,看着雒灵搁在有莘不破肩头上的笑脸,一阵惘然:“她为什么笑得这样高兴?”

雒灵小口张了张,似乎就要说话,有莘不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止转圈,揽着雒灵,声音变得无比怜惜温柔:“哎哟,不好,忘了你怀孕了。灵儿啊,为什么你有身孕了却不告诉我?要不是燕姑娘,我还完全被瞒在鼓里呢。你不知道,这两天我可多担心你!孺婴老大一开始老说不用担心你,那是他不知道你怀孕了。这两天没吃什么苦吧?可别动了胎气。”

川穹对这些男女情事不甚了了,然而见雒灵眉花眼笑的俏脸突然黯淡了下来,也猜到有莘不破大概是说错了什么话了。至于有莘不破到底说错了什么,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得。“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吧。”拿起白羽,转身就走。

他背后那对男女,相拥着却看不到对方的脸,也猜不透对方的心。

第二十六关化作尘与埃 [3443 2006050815:44:46.0]

于公孺婴等精神不济,有莘不破救雒灵心切,川穹立场超然,沼夷因而得意逃脱。

她的体力并没有明显弱化,可心幻大阵被破的那一刻被雒灵透过天心剑反攻,心魔重生,虽然守住了最后一关没有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但这次失败对她信心打击之重却是远超自己意料之外。

“必须想办法杀了那个小妮子,不然我被这种失败的阴影压着,永远没法保持宁神净念的心境。”

“你连神宁念净都没法保持,心里又存着阴影,还妄想能胜过她?”

“谁!”

一道幽影闪过,一个美得令人情愿为之疯狂的女子,披着一领华丽得令人心碎的丝袍。

“独苏儿!不,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你若是在感应我之前先看我一眼就不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丽人笑道:“我们心宗总是这个坏习惯,不先用眼睛,先用心。”

“我们心宗…你也是沼夷的徒弟?”

“嗯,说起来,我似乎还应该叫你一声师叔。不过师叔啊,你这次也太窝囊了吧。我那个小师妹才多大年纪,你居然败在她手上。亏得师父当年还常在我面前盛赞你功法玄深呢。”

沼夷警惕之心不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大夏王都享福么?”

“享福?”丽人道:“别人不懂也就罢了,师叔你还不知道吗?陪伴着一个手握大权的男人,真的是一种享福么?”

沼夷眼中一阵黯然:“你说的没错。有时候,那也是一种痛苦。”

“师叔你都有这种感觉,更何况是我。唉,夏王都,可远非无忧城可比。”

沼夷道:“可我还是感到你过得并不痛苦,是么?”

“那当然。”丽人笑了,那笑容美得连精通惑术的沼夷也感到一阵迷离:“毕竟他是那样好的一个男人,对我又是那样千依百顺。我这一生最庆幸的,就是遇见他。”

沼夷不禁呆了。当年…她不也这样么?

“师叔…”丽人道:“当年你一定也像我这样幸福过,后来为什么又…”

“别提了!”沼夷似乎有些激动:“都是命!”

“命么?”丽人喃喃道:“如果命运也给我们安排一个不好的下场,那我该怎么好?”

沼夷突然狂笑起来:“没办法的,没办法的。”

“但我们说不定也会幸福的,不是吗?”

“幸福?”沼夷狂笑道:“不可能!心宗的女人只有三种结局:被心爱的男人抛弃,被心爱的男人杀死,和心爱的男人一起死!独苏儿没逃过,我没逃过,你也不可能逃过!还有你那个小师妹,她也没法逃过!”

“没法逃过?完全没可能吗?”

“完全不可能!”沼夷的眼睛里闪烁着报复的快感,眼前的丽人和她没有什么仇怨,但她却看不得对方幸福快乐:“这就是宿命,千百年来谁也没法打破的宿命。”

丽人的眼睛仿佛一阵黯淡,但慢慢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沉醉的幸福光华。

沼夷忍不住道:“你不信我的话?”

“我相信。”丽人道:“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我以后遭遇到躲不开的不幸,我毕竟曾经快乐过了,不是吗?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是一种永恒的存在了。不幸可以摧毁我们的将来,但是它没法改变我们幸福的过去,因为它已经过去了,已经是一个事实了…师叔,你说是么?”

“不!不是!”沼夷吼道:“你经历过那段苦难之后你就会知道,过去也是可以改变的!”

“改变的只是对过去的看法吧。”丽人道:“也许你现在回想起当年的幸福时光也会觉得痛苦,但那并不是过去改变了,而是现在的你改变了。师叔,用一种脱离的心态想想,其实,当年你也曾经很满意那段生活,不是吗?”

沼夷没有接口,仿佛几十年前的欢声笑语正一一在眼前晃过。没错,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很快乐??正因如此,反而令现在更加痛苦。

“师叔,想起来了,是不是?其实,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女人罢了。一生中有过一次曾经的幸福,不已经是一种庆幸了么?比起来,人世间多少人连这种短暂的欢愉也没有过。”

“可那也太短暂了,既然让我们拥有过,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失去?既然明知我们一定要失去,为什么当初我们不懂得拒绝?”

“我们不是不懂得拒绝,而是拒绝不了。师叔,你想想你和他的初遇…你其实明知没有好结果,但也无法拒绝,不是吗?”

沼夷彻底迷离起来,初遇?那是她一生中最脆弱的一刻,也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想起那一刻的心情了?一年?十年?二十年?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睛湿润了,“哈哈,我…我那时候可真傻…”她的话似乎在呻吟,又似乎在叹息。眼帘垂下,两滴眼泪滚了下来,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

丽人舒了一口气,转身笑道:“师父,弟子这招‘伤心’用得如何?”

“唉,你师叔最终没法拒绝那一刻。”岩石后垂下一道身影,“虽说她被雒灵所伤,但若不是那次际遇那般刻骨铭心,又哪里会这么容易中招。”

“嗯。”

“往事已成时空中的埃尘,多说无益。为师没多少时间了。你快去把你师妹找来。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特别是别惊动公刘。”

“我知道。只是师叔的遗骸怎么办?”

“等藐姑射来了,请他一并把我们送往昆仑吧。说到底我们也是师姐妹,有她陪我走完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程,彼此都少几分寂寞。”

姬庆节见有莘不破等平安归来,甚是欣慰。

不管是于公孺婴还是桑谷隽,似乎都还没有完全摆脱心幻大阵的影响,只有有莘不破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一见到姬庆节就叫嚣起来:“反攻!反攻!庆节兄,大反攻!”

姬庆节看看于公孺婴,看看桑谷隽,再看看燕其羽和雒灵,道:“不如先歇歇吧。于公兄和桑兄似乎都疲倦得很。”

于公孺婴没说话,桑谷隽强打精神,道:“我不要紧。”

有莘不破道:“不能等了。那个什么犬戎祭师趁我去救雒灵逃了,但现在多半还没恢复过来。胡人少了她??还有那四个祭师,实力想必大挫,我们得趁胜追击!要等孺婴老大他们恢复过来,那大祭师多半又要摆弄什么阴谋。”

桑谷隽附和道:“有理。”

姬庆节依然持重:“但是阿修罗侯…”

有莘不破道:“孺婴老大看样子好像没什么精神,就让他在这里坐镇。你、我和桑谷隽,还有…”转头问燕其羽:“燕姑娘,你怎么样?”

从心幻大阵破灭之后,燕其羽便一直向陪伴在身边的川穹讲述姐弟俩诞生的经过和遇见陶函众人后发生的故事。这时候听有莘不破问起,还没说话,川穹先摇头:“你们的事情,我们不想插手。”

有莘不破一听呆住了,燕其羽也是一怔。

桑谷隽道:“这毕竟关系到西北华族…”

“可那关我们什么事呢?”川穹道:“在天山,姐姐和你们联手,只因为大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但现在,阿修罗侯对我们来说只是一路陌生人罢了。西北华族是你们的同胞,但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我们不属于任何民族。我们仅仅是我们,两个凭空被人造出来的人而已。我甚至连自己为什么懂得思考都不知道,连自己那点可怜的记忆从哪里来都不知道。”

有莘不破忍不住道:“但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或许是吧。”川穹道:“但还没有朋友到要帮你们杀人。是吧。”

这下不但有莘不破,连桑谷隽也懵了。于公孺婴却道:“不破,他说的没错。当初我们邀燕姑娘同行,双方并没有互相承诺什么。至于天山上的事情,彼此恩怨两清,各没拖欠。”

“可是…”桑谷隽道:“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望向燕其羽,燕其羽却低着头没看他。

川穹道:“姐姐。我们还是回天山吧。这里人太多。我不大习惯。”

桑谷隽大是紧张,心里哪肯放他二人走?但挽留的话却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幸好听燕其羽小声道:“我…很累。想歇歇。”桑谷隽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莘不破听出燕其羽有不舍之意,忙趁热打铁:“不如先回车城歇歇吧。在那大祭师的幻阵里面,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燕其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川穹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我陪你进城吧。”

有莘不破对雒灵道:“灵儿,你也先回去歇歇吧。”

雒灵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川穹叹息一声,道:“既然这样,大家一起走吧。”

看着三人一起消失的地方,有莘不破吐了吐舌头,说道:“燕其羽这弟弟长得好,本事也了得,就是有些不近人情。莫非我们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得罪了他,惹他生气?”

第二十七关子夜离魂梦 [3437 2006050815:45:13.0]

燕其羽抱膝而坐,突然听见北边杀伐之声大作。虽然隔得老远,仍能想象到前方战况之激烈。

“弟弟,你是不是很不喜欢他们?”

“他们?”

燕其羽想了想,不提于公孺婴也不提桑谷隽,却道:“有莘不破他们。”

“我很喜欢他们啊。”川穹道:“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们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雒灵和有莘不破。我一见到雒灵,就好像遇见一个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人。至于有莘不破…”川穹出了一会神:“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把我们牵扯住了。”

燕其羽奇道:“但你怎么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因为我害怕啊。”

“害怕?”

“嗯。”川穹说,“我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我好像感到:如果和他们走得太近,会被扯入一个没法掌控的未来。”

“为什么?”

川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姐姐,我们还是回天山去吧。”

“回天山?”燕其羽想起,这是川穹第二次提起回天山了。

“嗯。我虽然对天山没什么印象,但听你说起,应该是个空旷寂寞的地方吧。我想那或许更适合我们。”

“就这样走?”

“姐姐难道还有什么牵挂不成?”

燕其羽几次想开口,终于没说什么话,只是道:“我有点累了。想歇一歇。”

川穹这一天第三次叹息:“好吧。姐姐。”

他走出了铜车,这时已是深夜。日间被袭扰的邰城已渐渐安宁下来。陶函商队在苍长老的整顿下秩序井然。为了防止突袭的再次发生,经过宾主双方的协商,陶函商队把车城挡在城墙的缺口后边,成为邰城最前沿的防线。

川穹去一品居看望芈压,却见他正抱着狻猊呼呼大睡呢。心想雒灵多半也已经休息了,不好打扰,便独自一人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城墙上,他用上玄空挪移术,来去无声无息,什么人也没惊动。偶尔有卫兵巡逻走过,因早被知会过川穹是“陶函商队的朋友”,又知道这群人特立独行,虽然友好,但怪癖特别多,所以也没来打扰他,反而因为他的存在而对这一带的安全更为放心。

十二连峰大阵的方向时不时传来震动。川穹估测那距离,发生冲突的地方应该还在十二连峰大阵以北。“有莘不破他们真的在反攻。现在是夜里,居然也不肯停下来。”

然而对这场战争川穹并没有过深地陷入,他的思绪重新回到燕其羽身上:“姐姐割舍不下的,应该是他们中的某个男人吧。嗯,应该不是有莘不破…是桑谷隽,还是于公孺婴?”

一阵异样的风吹过,川穹警惕起来。虽然在沉思之中,他的触觉依然敏锐:“有异状。是那群胡人么?他们居然还有余力来偷袭?”

更令川穹吃惊的,是他居然没发现对方的藏身之处!

“一定在这个方向的。”川穹五指虚张,一伸手,一个无形的空间把身前方圆五十丈的空间给罩住了。“无论你用什么隐身法,也休想瞒得过我。”

他的手指缓缓收拢,那个普通人看不见的空间也慢慢收缩,川穹依然什么也没看见,但他感到那个人存在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那个空间收缩、收缩、再收缩,收缩到方圆十丈的时候,川穹感到手心碰到了什么东西。“找到了!”他心里一喜。有个念头趁着他这一喜的情绪波动诱使他轻敌,这念头只干扰了川穹一弹指功夫,但在这一瞬间,川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糟糕。”他急忙收掌,却只抓到一根蚕丝。“居然让那人跑了。是谁呢?这么神出鬼没的。难道是那犬戎的大祭师?嗯,有点像,对方就是扰乱了我的心神,才让我这个天罗地网出现了一点破绽。”他转身向城墙内部:“应该是进了陶函车城吧。好厉害,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惊动!我是要唤醒众人警惕,还是…”川穹考虑了一下,终于决定且不打草惊蛇。一阵空间扭曲之后,这个美少年便消失在夜幕当中。

雒灵睡不着。

有莘不破来救她,一开始让她很高兴。“不过,他究竟是紧张我,还是紧张他的孩子?”

男人们在前方和强敌拼命,这个快做妈妈的女子却躲在她的小天地中胡思乱想,直到被一声呼唤惊起。

“师父?不,不是。师叔?不,难道是…师姐?”

一缕幽魂飘了进来,显现出一个丽人的幻象。

“师姐,真的是你!”

“是我。”丽人微笑道:“小师妹,几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师姐…你怎么会来这里?而且,你这是…”

“我用了‘离魂’。”丽人道:“我的真身现在还在夏都王宫里呢。没办法,师父召唤得急,我那边又脱不开身,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除了一直困扰住自己的感情问题,再难有什么事情能引起雒灵的心灵起伏。但师姐妹喜的这句话仍让她产生了些许艳羡:“夏都离此千万里,师姐你居然能魂游至此…您的魂游物外已经完全练成了么?”

妹喜微笑道:“哪有。要不是亏了这天蚕丝袍,我哪能跑这么远?只怕在半路上就魂飞魄散了。好了,闲话少说,师父见召,快和我去见她。”

“哦。”雒灵道:“师父突然召见我们,是有重要事情吗?”

妹喜脸色端凝起来:“只怕…师父前往昆仑的日子快到了。”

雒灵惊道:“什么?这…”

“这是喜事来着。”妹喜道:“虽然我们不知道灵魂渡过弱水之后,会去到什么样的境界。但师父既然已经决定弃世,想必已经窥破其中的奥妙了。我们该高兴才是。”

“嗯,”雒灵点头道:“但对还沉沦在这个世界的我们来说,面对的却是和恩师永别。”

“小师妹啊,这些以后再说吧。虽然有天蚕丝袍作为灵魂依托的凭借,但我也不能离开肉身太久。而且,师父好像和洞天派宗主藐姑射有个约会,我们得快点去和师父会合。”

“是。”雒灵就要起身,妹喜忽然道:“等等,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在外面被一个小伙子挡了一阵子,好像是洞天派的传人。”

“嗯,叫川穹。”

“是朋友?”

“不是很熟。”雒灵犹豫了一会,道:“不过我对他有一种奇怪的感应,也许是因为彼此是四宗传人的缘故吧。”

“那最好还是连他一起瞒过。小师妹,我去引开她,你从另一个方向出来,我们在那个什么十二连峰大阵前边会合。”

雒灵想了想,道:“不,师姐,我们一块走吧。”说着闭上了眼睛。妹喜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讶异地发现雒灵已经灵魂出窍。

雒灵听妹喜心声有异,问道:“师姐,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练成了魂游物外。”

两道幽魂飘出铜车松抱。守护在车外的阿三正在打盹。刚才铜车中的那一番对话,除了精擅心语的高手,肉耳凡胎是听不见的。幽魂绕开了方才川穹守着的那段城墙,从另一个地方飘出城外。然而她们才刚刚越过城墙,川穹的身影便出现在城墙边上。

“这就是心宗的功夫么?”川穹从藐姑射的那根头发中读到若干相关的知识,“虽然是无形无色无味的魂灵,但经过的时候还是会让空间产生一种微妙的波动。要不是这样,连我也发觉不到他们。”他抚摸了一下掌中的那根天蚕丝:“这东西真是个宝贝。竟然轻的像风,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颜色??甚至变成透明的。”

他把蚕丝收起,感应着两道幽魂在前方引起的空间失衡。

“再不追上去,就脱离我的感知范围了。要不要追呢?”川穹心里略一盘旋:“嗯,去看看吧。虽然不一定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用玄空挪移术追踪着妹喜和雒灵,但一路上一直保持一定的距离。幽灵穿过十二连峰大阵的时候显得更加谨慎,特地绕了个弯,避开留守阵中的于公孺婴和桑谷隽。但川穹却没有这个顾虑。他一隐一现地直线追蹑着,在大阵中和桑谷隽擦身而过。

桑谷隽看着川穹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地方怔怔发呆。

“怎么了?桑公子?”旁边一个邰城的留守将领问道。

“没什么。”川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桑谷隽的疑心,反正燕其羽这个弟弟向来就神出鬼没。引起桑谷隽疑心的是川穹身上藏着一缕让桑谷隽心碎的气息:“天蚕丝!大姐的天蚕丝!这次应该不是幻觉!可为什么会出现在川穹身上呢?”

“我要离开一下。”桑谷隽交代道:“待会如果于公孺婴问起,你就说我去办点事。”

“是有敌情吗?”那位将领警惕起来。

“不是。”桑谷隽道:“只是我的一点私事。”在天蚕丝微弱的感应消失之前,桑谷隽沉入了地底。

这个子夜,竟然连山岳也不得安宁。

第二十八关生死两徘徊 [3527 2006050815:45:59.0]

 川穹一路跟着妹喜和雒灵的魂魄,来到这月色下的荒山。这里离心幻大阵的原址不远,阵法虽然破了,但残留的怨灵仍把周围渲染得鬼气森森。川穹不敢走近,远远望着月色下显现出来的三条幽影,心道:“这三个影子,看来都是离开肉身的魂灵。”

他欺近一些,见那三个幽魂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但自己却一句话也没听见。

“是心语吧。”川穹从头顶那根头发中读到了一些信息。突然,这根头发有些发热起来,这种情况可从来没有过。“唉,怎么回事?难道我是病了么?”但他很快就知道不是。那根头发之所以发热,似乎是和什么事情产生了感应。川穹直觉地抬起头,望向天空:一阵熟悉的空间扭曲过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没有风托着他,没有云载着他,然而他就这样凭空站在空中。这人来得这样突兀,却又让人感到他和整个夜空和谐无比,仿佛他已经和整个天地融为一体??他的出现,便和日出日落、月缺月圆之类的天象一样自然。

“藐姑射!”川穹从来没见过藐姑射,可他知道这人就是藐姑射。他呆呆地盯着天空看,突然想起了季丹雒明??那个威猛的男人,提起藐姑射的时候总是一副很复杂的神情。

“独苏儿,”藐姑射的声音在半空中传来,那不像是人类的声音,甚至不像生灵的声音,而是像风声雨声一样的天籁:“可以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