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广播响起,她醒过来,发现两人靠得那么近,有丝尴尬,连忙站起来跑下车。沈恕跟着她,一直走到她家门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还在懊恼刚才车上那一幕,语气不由恶劣起来。

“我有话跟你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呀!分手也分了,婚礼也取消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满意的?你要是觉得拆迁协议上我占了你们沈家便宜,等我拿到钱,我把那笔钱还给你,我不要了!你要觉得我刚才靠着你弄脏了你的衣服,我…”

她话没说完,已经被他死死抱住了。

“你不要这样…那些话不是真心的,我丧失了理智才会那样说。林铛,你把它们忘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林铛愣了愣,几乎要以为是被他勒得喘不上气而出现了幻听。

他说什么?重新开始?

“我知道我说的话和做的事都伤你很深,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你当时问我的问题我也可以回答你,假如我最初在你店里遇到的人是林铃,或者任何别的什么人,我都不会喜欢她们。那个人只会是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表白心迹的话说出口,他才释然,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而他居然想了这么久才明白。

林铛没吭声,他手臂的力道放松了些,改像以往那样温柔地圈住她,想要她的答案,又害怕她开口说的不是他想听的话。

“我也是人啊…”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她闷闷地说了一句,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是人,也会伤心,会失望,会害怕的。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结婚就结婚,说分手就分手,说重新开始就要重新开始。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有没有想过婚礼取消的时候我难过得都快死了,整晚整晚的失眠,撑不下去的时候也想跳进河里一了百了…你现在说要重新开始,那我经历过的这些算什么,都成笑话了吗?哪天你要是再让我滚呢,我可能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啊!”

她的痛苦,沈恕是想过的,但他高估了她的乐观和坚强,又一厢情愿地把错处推到她身上,认为她承受这些也是应当的。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阴差阳错,更没想到他对她的感情已经这么深,到现在,覆水难收。

可他的意志也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不可能就这样放弃。

林铛的小店开张之后,他常到她店里去,一坐就是大半天,直到她打烊,就像他们刚认识时那样。

他成了熟客,她还是小店的老板娘。

她赶过他几次,没用,也只好随他去。小店角落里那张桌子,成了他的专有区域。

他工作仍然忙,休息的所有空暇几乎全都耗在她的小店里了,他甚至开始帮她招呼客人、端茶倒水、收桌子摆台,放下了所有富家大少爷的架子。

有一次他脸上带着擦伤,鲜红的印子让人想不注意都难。林铛实在忍不住,问他:“你脸怎么了?”

“没事,执行任务,难免的。”进现场排查时嫌犯还没离开,狗急跳墙,他制服对方的时候稍微费了点工夫。

林铛给他红药水,他捏在手里说:“我自己看不见上药。”

她只好帮他擦药,又小心地用纱布盖住伤口。

他坐她站,他趁机拦腰一抱,脑袋靠在她胸前:“让我靠一会儿…”

他知道,以往他工作辛苦时这样撒娇似的抱着她,她都舍不得拒绝。

事实上,林铛是有些心软了,他的工作性质太危险,她怕自己太强硬让他分心。她开始默认他的蹲守,有时跟他说话,甚至会对他笑。

林铃带着她的sugar Daddy到店里来转了一圈:“不错嘛,有模有样的,比以前老店宽敞气派。”

再一看沈恕也在,揶揄道:“哟,你这么个小庙,居然供了这么大一尊金身佛。”

饭点人多,只有沈恕坐的那桌有位置,他起身把位子让给他们。

Martin喜欢吃鱼丸汤和小笼包,不断翘起大拇指。

林铛趁他吃得欢把林铃拉到一边:“你真要走了?”

“是啊,我是回来参加你婚礼的,现在婚礼都没了,我还留下来干什么。”

身后沈恕听到了,垂眸不语。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特别的,下半年结婚,你可以考虑来意大利观礼。”

“你真的想清楚了?”林铛看了一眼满头银发足以当她父亲的Martin,以后要叫他姐夫,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不嫁他嫁谁。Martin也才五十岁,虽然比不上某些身强体壮的鲜肉,满足我也够了,而且我们有婚前协议,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能保证我生活无忧,不会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的太太扫地出门。”

“…”

离开时,她到后巷去抽烟。沈恕跟上去,问她:“你们和好了?”

“关你什么事啊?你们和好了?”

“我是代翌晖问的。”

“我也是代翌晖问的。”她看着沈恕一脸严肃认真,绷不住先哈哈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说呢?翌晖已经死了,死了好久了,不管他出事的时候我们有多伤心,现在也该走出来了。也不管他当初喜欢谁,最后要陪林铛过日子的人是你。”

“那你呢?”

“我?我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让她不要住在店里,女人得有个像样的空间当自己的家,这样才有底气,免得将来到夫家受气。”

“…”

“她将来是要回迁的,我给她买的那小房子就当嫁妆吧。她资助我上学,我也不是不懂得反哺的。至于将来,我现在一幅画也能卖不少钱了,又有Martin支持我,不用她再无偿奉献,就已经是帮她最大的忙。”

他们谁也没想到林铃准备了一套房子作为礼物送给林铛,苏城近年房价看涨,一套一居室也要近百万,这个反哺可以说是非常到位了。

沈恕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林铃示意他回头。林铛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应该是出来丢垃圾的,他们刚才的对话,她不知听进去多少。

沈恕立刻朝她走过去:“铃铛,你听我说…”

他祈祷她千万不要以为他是知道翌晖喜欢她才重新回头追她的,然而她显然已经这样想了,进了后厨砰的一声关上门,把他关在外面,隔着门朝他喊:“姓沈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林铃捋了捋头发:“嗯,看来是还没和好。”

作者有话要说:沈哥哥你还没完没了了呀…好吧,我们继续~

75、第七十五章 ...

林铛这一误会, 让两人之间本来有了一线转机的关系又急转直下。

沈恕生平头一次体会到浑身长嘴都说不清的情况。无论他再做什么, 再怎么解释, 林铛可能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全心全意信任他了。

由于有国际性的峰会将在苏城举办, 警队各部门日日备勤, 高度警戒, 他又无法到她的小店去看她了, 她也像彻底把他给忘了似的, 不来找他,也没有一通电话。

等峰会结束,他终于得空到她店里去时, 却发现她不在店里。跑堂的小哥告诉他,老板娘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了。

沈恕于是直接到她家楼下等她,很晚才看到有白色轿车送她回来。开车的男人跟她差不多年纪,戴副眼镜,文质彬彬的,停好了车又坚持送她到单元楼门口。

两人聊得很开心,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要是能坐下来说不定可以聊到明早去。

沈恕心里醋海翻腾, 酸到咬牙, 生怕她会说出邀请人家上楼坐坐这样的话来,适时从阴影处走出去:“这么晚,才回来?”

林铛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他之后白了他一眼:“哪有很晚,才九点。”

晚又怎样, 他管得着嘛!

眼镜男看看他,又看向林铛:“他是…”

“未婚夫。”

“前男友。”

两人同时作答,却给出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眼镜男有丝尴尬:“啊,你刚刚说还没有男朋友,所以我…”

“是没有啊!”林铛抢白道,“我不是说了嘛,是前男友。哎,谢教授,这么多年没见,今天又多亏你送我回来,说好了请你吃饭的,可别临阵退缩啊!”

“怎么会呢,你的店我一定要去捧场的。还有我刚才给你的招生简章,你先看看,有兴趣的话我们下次详谈。”对方温和地笑笑,又有点不放心,压低声音道,“时间不早,我先走了,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林铛也小声说:“不要紧,他就是个跟踪狂,不会真的做什么的。”

果然前男友这种生物还是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啊,谢秋屿更不放心了,犹疑地看了沈恕一眼。

沈恕一直默默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到这一刻才说:“我是特警,需要看我的证件吗?”

“…”

终于把不相干的人打发走了,他一把抓住林铛的手腕将她拖进电梯,问得咄咄逼人:“那个男的是谁,你高中同学?你今天是跟一群人聚会,还是只跟他一个人聚会?”

她如今搬到林铃买的那套小房子里住,出入有电梯,这个时间电梯里没别人,就他们俩,林铛也拔高了嗓门:“他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嫁给你,还不能跟其他男人见面了?”

没嫁给他这话简直是他的命门。他气得把她手摁在电梯墙上:“你说不说?”

“不说,你打我呀!”

他怎么舍得打她,吻她就够了。这是他们队内一个自诩风流的兄弟教他的,让他千万别跟女朋友逞口舌之快,她怼由她怼,实在没招就使劲儿亲她,亲得她说不出话,就算他赢了。

他捧着她的脸,碰到熟悉的柔软方寸,趁她张嘴要骂的时候探了舌头进去,一通翻搅,再狠狠一吸,她绷紧的腰就软了。

这招看来果然是有效果的,虽然他利用了身高上的优势和男女力量的悬殊,显得不够磊落,但这种亲昵交缠的感觉太好了,好到像最低落时喝到美酒,足以解忧。

林铛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推他,打他,抗拒他,中间楼层不知是谁按下了外面的按钮,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她惊得汗毛直立,两人倏的一下分开,喘着粗气,酡红着脸,却不见有人上来。电梯门关上,他又俯身吻上来,这回她忍无可忍,偏过头朝着角落里干呕了两声。

沈恕连忙扶住她:“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他竭力隐藏自己的伤感——她现在就这么厌恶他吗,厌恶到他碰她一下,都要呕吐?

他不敢再乱来,扶她进门休息。林铛喝了两口水就开始翻箱倒柜,他忍不住问她:“你找什么?我帮你。”

她找方便粉丝,酸辣口味的,热水一泡整个屋子里都是醋味儿。

沈恕问:“你刚才聚会没吃饱?”

“吃完又饿了不行吗?”

她迫不及待挑起泡好的粉丝往嘴里喂,露出幸福释然的表情,吃到一半又放下筷子,跑进卫生间去吐,吐完喝水漱口,回来又把剩下的半碗酸辣粉吃完,连汤都喝光了。

沈恕目瞪口呆:“你…你喝酒了?还是胃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

“我没病,也没喝酒,我只是怀孕了。”林铛抹了抹嘴,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不过你放心,我没打算生下来,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

沈恕从惊愕到狂喜再到听完她这句话后的沮丧,大概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坐过山车都没这么刺激。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要拿孩子来要挟你什么,我们之间已经隔着很多很多人了,我不想再多一个无辜的宝宝。再说我觉得自己也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不想孩子一出生就长在一个单亲家庭,所以…”

“几个月了…宝宝在你肚子里,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她低下头,怪她不注意,发现得晚了。

三个月,那就是在他们发生误会闹僵之前的最后一次,甜蜜又很激烈,孩子是感应到他们之间的爱意才来的,这是爱的结晶没有错。可同样他也跟妈妈一同经历了他的苛责和误解,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甚至林铛再冲动一点,轻生的念头付诸实施,他们母子现在可能都不在这世上了。

这个孩子,本来可以成为他跟林铛之间的唯一希望,但如果她不想要,那就连这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想了很久,两人都沉默着,然后他说:“你打算去哪家医院,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说…吃药就可以,不行的话再去医院处理。”

沈恕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桌边那一堆药盒,眼里的星火就渐渐暗了下去。

他尊重她的决定,或许到这一刻,他也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

他了解到那个谢秋屿以前在四中跟林铛是同桌,后来大学去了北京,一路读到博士,刚被苏城的大学聘来任教,同学们都戏谑地称呼他为教授。

他似乎对林铛当初放弃大学的决定感到特别惋惜,正好现在的职业是近水楼台,正积极帮她找机会圆大学梦。

男未婚女未嫁,林铛这么好,有其他男人积极追求也不稀奇,但如果她有了孩子那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仔细想想,假如林铛现在做了单亲妈妈,不仅要顾生意还要拉扯孩子,无论如何也没有精力再做其他事了,中途放下的学业和更广阔的天地终究只能是一个梦。

林铛租下的商铺合约出了点问题,她头疼得很,错过了报辅导班的时间,她为此对谢秋屿还感到挺抱歉的,是他特地为她找的补习学校,据说是苏城最好的高考补习学校。现在高考不限制年龄了,补习之后参加统一高考进正规大学是最优选择,谢教授都给她打点好了,只要她报名就一定能上课,她居然错过了。

然后很意外的,她还是收到了补习学校的短信,通知她去上课。她以为是老同学给力,连忙打电话过去道谢,结果谢秋屿说不是他。

不是他…难道是沈恕?

她这样怀疑是有理由的,不单是补习学校的事,她商铺的合约纠纷一夜之间也全摆平了。她身边有这么大能耐的人,除了沈恕,也没有别人了。

可他最近并没有露面,嘘寒问暖的短信和电话也没有了,孩子的事大概真的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他没来,他家里人倒找上门来了。林铛看到他妈妈和姐姐一同出现在店里的时候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招呼她们到楼上坐。

“哎哎,你不用忙,快过来坐。”沈恕的姐姐拉住她,“你这是几个月了啊,比我那时候显怀啊!”

林铛有些尴尬地掩了掩肚子:“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妈妈在一旁左看右看已经好半天了,越看越觉得中意,越看越觉得惋惜,越看越觉得疑惑,最后张了张嘴,竟然抹泪哭了起来。

林铛吓坏了,连忙安慰:“您…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看到孩子还在,很高兴。”她先前听儿子回来说的,还以为孙子肯定没了。

林铛更尴尬了:“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没想拿他占沈家什么便宜。”

“能占什么便宜呀,你就是再生十个凑支足球队沈家也养得起!”沈姐姐说得激动,“我那弟弟就是直肠子,一个字——傻,要是又说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婚礼没了可以再办,要是人没了,就什么都完了。”

什么叫人没了?林铛有点敏感,这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说的沈恕?她们今天到底找她干什么来了,是不是沈恕出了什么事?

果然,沈妈妈红着眼眶说:“林铛,我知道是我们家沈恕对不起你,但你也知道的,他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这工作他非要坚持下去,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没有哪一天是不担心的,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人就回不来了。他最近拼得太凶,我们就更担心了,可问他,他什么也不肯说。你有没有察觉他最近有什么反常啊?”

她说的,也正是林铛一直担心的。要说反常,就是他没再在她面前出现过,却为她安排好了所有事。

她立刻到他队上去找他,指导员却说他去出任务了,有个超市发生了人质劫持事件,他今天可能会开枪。

出事的超市不远,林铛挺着个肚子拨开人群挤到警戒线旁边,抬头往高处看。他跟她说过狙击手大概会选择的最佳位置,她居然记住了,只是这时候抬头往四周看了一圈,竟然一阵阵晕眩。

超市里的状况是千钧一发,忽然听到鞭炮一样的响声,玻璃应声而碎,人群里发出惊呼:“放倒了放倒了!”

“人救出来没有啊?”

“啊,好多血!”

明知受伤的人不可能是沈恕,开枪的人才是,林铛却还是手脚发凉。

现场撤离的特警中有她认识的人,她连忙问了一句:“请问沈恕在哪里?”

他果然从高处下来,手里拎着的应该是他的枪,比所有她见过的模样都要冷静沉稳。他见到她也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还有她的肚子…她没有把孩子拿掉呀?

林铛扁了扁嘴,突然哇地一声就哭了。

所有冷静都在这一刻崩塌,狙击手沈恕手忙脚乱:“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哭啊…”

副队长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有群众在事件中受到惊吓,还是孕妇,沈队你安慰处理一下再收队吧!”

两人终于可以有机会好好谈一谈,林铛却已经哭得打嗝:“沈恕…你这个混蛋…安排后事呢你?你要是出事…你就一辈子都是负心汉…呜呜!”

他不知道她有多讨厌这样。当初她没接受翌晖的感情,他为她囤好了苏城湖开湖后的第一拨鱼就去执行任务了,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不敢想象假如沈恕再发生类似的事,她会怎么样。

沈恕虽然不知所措,心里却是高兴的。她还是关心着他,而且并没有真的拿掉他们的孩子。

他怎么舍得出事呢?他这条命,不仅是为翌晖活着,也为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两年后。

铃铛饭馆已经是苏城颇有特色和口碑的小店了,据说老板娘刚开了新的分店。

沈恕在新店门口将小不点举高高,亲了又亲:“儿子,有没有想爸爸?”

“粑粑,车!车!”

他回头看了看,刮他鼻子:“你呀,跟你妈一样,就喜欢豪车。”

林铛的河东狮吼从二楼窗口传出来:“姓沈的,别教坏我儿子!”

沈恕连忙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不点伏在他肩上,也把食指放在唇上有样学样。

“我们今天去奶奶家,爷爷买了新的飞机,无人驾驶,可以遥控那种,你要不要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