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很快找好,当然不会是宋昂安排的住处,虽然在小巷子里,但出来后就是公交车站,一室一厅倒也清幽。只是在看到行李时,宋昂吃惊不小,“你就这么些东西?”

程天赖耸了耸肩,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箱子,“都说了我自己可以的。我可没求你帮忙。”

宋昂拎起箱子,笑容温温和和的,“嗯,我求你。”

天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尖,“谢谢你了。”

搬家匆忙,房间的卫生也没来得及打扫,跟宋昂示意了多次他可以走了,对方装无视,挽起衣袖要大干一场的样子,“你去收拾衣服,这里交给我。”

宋昂找抹布找水盆,从桌子到柜子一个也没放过,扫帚拖把轮流来,门窗都敞开着,湿漉漉的地面一下子就吹干。最后又用干抹布重新擦了一遍家具。整个过程完成的利索,程天赖整理好卧室出来一看,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宋昂热的很,衬衫卷到胸口,精壮的腰腹赤*裸裸的在她眼前,他单手撑腰,斜靠在窗边吹风。回头打笑,“小丫头。”

“宋昂你真神奇。”天籁原地转了个圈,打量房间四周,“除了做生意,你竟然还会做家务。”

他边笑边走来,“我会的还有很多,以后你会慢慢知道。这些都是生活技能,必须学会。”

程天赖呵呵笑,“我以为你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随手一吆喝,就有人把食物嚼烂送到你嘴里。”

宋昂膈应的慌,“你打的什么破比喻。”

程天赖憨憨的笑起来,他看了看时间,“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再去买点东西。”

还真是累着了,宋昂毫不客气地吃了四碗饭。程天赖扒了一碗就放下筷子,饶有兴致观察他的吃相。倒也没什么刻意讲究,但他连狼吞虎咽的样子都自然而然,没有一丝突兀的感觉。

“虽然这顿是你请,但也不必盯着我这么久,嗯?”宋昂放下碗筷,程天赖明显松了口气,他嘴角一弯,“怎么,怕我把你吃穷?”

“不不不!”天籁急忙摆手,“你帮我搬家,请你应该的,还要吃什么你点。”

宋昂点点头,手一扬,“这边加菜。”

程天赖满脸都是“啊?啊!啊…”大少爷,这个餐厅很贵的好不好,装修跟皇宫似的,一小碟青菜就得三位数。宋昂带路来这儿,到了才说要她请客。

喂,既然我请客,地方应该由我选吧!

程天赖耸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宋昂心一软,“对我真不大方。”

她把头压的更低,“还不大方啊,都吃了我小半年的积蓄了。”

宋昂拣起纸巾擦了擦手,“小女孩,真以为让你掏钱,走吧。”

离店时宋昂对老板点头以示招呼,不仅是常客还是贵客。见着身后的程天赖,老板笑的更开,她莫名心虚脸红,跟在宋昂后面一步也不落下。

驱车开往广场,宋昂带她进了超市,天籁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瞧着宋昂有条不紊的拿东西,很快就是满满一车:碗筷油盐,墙纸花露水…她忍不住大声:“你买的都是些什么啊!”

“你缺的。”

“我不需要。”

“不时之需。”宋昂负手打量她,“我这是为你好。”

“我…”

“这样对你不好么?”

天籁在宋昂淡声从容的模样里败下阵来,闷着气一句话也不说。宋昂也不管她,挑的东西有条有理,细致分明。排队付账的时候,程天赖强行递过自己的钱,对他没个好脸色。

宋昂低低叹气,“你只是不习惯我对你好,我们的关系还没到一定程度,对么,天籁?”

他的声音绕在耳畔,她的背脊倏地变僵。而又听他说:“没关系,以后你会习惯的。”

*

房子不大东西不多,但收拾齐整也花了一天时间。瘫在沙发上,看着在挂窗帘的宋昂,程天赖不得不佩服,“你真神奇。”

最后一个挂钩搞定,宋昂松了气,动作极利落的从高凳跳下,拍了拍衣袖说:“你不知道么,我的名字就叫神奇。”

天籁嘟了嘟嘴,“自大。”

新买的吊灯橙黄暖光,耀出一室温柔,刚挂好的窗帘是粉嫩的淡色,宋昂一步步走近,身躯高大圈出一片阴影,一点点笼罩她的眼前,待到完全被影子覆盖时,宋昂距她近的不能再近。

“天籁。”他轻轻唤。

“什么?”她被震住一般。

宋昂的眼色变的沉而浓,双手撑向沙发,将她结结实实困在怀抱里。

“生活有我参与还是不错的,是么?”他停了停,说:“我看的出来今天你很开心。”

“跟我恋爱,这没有什么难以跨步,你觉得会失去很多,会万劫不复,这只是过去遗留下来的阴影,别人已经让你不幸福过一次,不要再错过第二次,你要知道,过去是过去,未来要为自己。

“天籁,勇敢一点,靠近我,接受我,让我爱你,也试着…来爱我”

浓情暧昧的氛围被电话打断。宋昂极不耐,但看到号码后还是接听。几句便挂断,他急着要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天籁,你好好考虑,我明天再来看你。”

在沙发上窝成一团的人面无表情,“嗯”了声仿佛还没回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不是幻觉…

设局

搬家小有半月,自那晚一别,宋昂未曾出现。

程天籁开始找新的工作,买来大量报纸,各个副版的招聘信息仔细筛选。她没有学历,也没有工作经验,连小公司也有硬性要求。

可人总不能饿死,生存容易生活难。她现在连生存都变得格外困难,最后,程天籁找着了一份临时工,每天十小时站在步行街头发传单。

医院里妈妈的事不再过问。这一次被伤够了心,程天籁实在无法容忍至亲之人的刻意欺骗。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到了正午温度直飚三十有五,她的衬衫一天能湿好几遍,除了压低太阳帽遮挡阳光,别无他法。

一千份的量是基础,超过了有微薄的提成,程天籁拼了命干活,受了冷眼无数,也没有这一刻,这个陌生女人出现在眼前来的让她难受。

妆容打扮太过贵气的女人,望着她笑容温温,烈日顶头,天籁却分分明明觉得冷。

“程小姐,我们谈谈可好?”

礼貌的询问却不容拒绝,程天籁摸不着头脑,被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那种眼神呵,真是锋如刀刃。

拽紧手里的传单,问:“请问你是?”

对方加深了笑,眼角不见一丝皱纹,“我是傅添的妈妈。”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程天籁双眼发黑,“对不起,我、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她转身急急要走,宋灵胜券在握,淡声细语,“我知道你弟弟在哪里。”

*

装潢高档的咖啡厅与自己这身打扮格格不入,她跟在宋灵身后双唇紧抿。

“坐,想喝什么随意。”

宋灵鲜红的指甲划拉着餐牌,轻轻一点,“报序号就是了。”

餐牌全是英文,程天籁哪看得明白。她压低声音,“请您告诉我,我弟弟的下落。”

“别急,这家店的点心都还不错,现烤现卖。”宋灵眯了眯眼,把对方急促不安的表情尽收眼底。

程天籁索性直说,“我怎样做,你才会把弟弟还给我。”

宋灵却弯嘴笑了,放下餐牌,慢悠悠道:“真是聪明可人啊,难怪我弟弟也欣赏你。”

程天籁无力再去想宋昂这个复杂的家族,她心情急切只想要弟弟。入狱后母亲装疯卖傻,不到五岁的弟弟莫名失踪,她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

宋灵随手点燃一支烟,烟圈吐的熟稔漂亮,“你弟弟好着呢,我没有亏待他半分。”言辞里分明有咬牙的味道。

在程天籁探究的目光里,她也有话直说,“实不相瞒,我丈夫希望小男孩留在家里。”

“你丈夫和我弟弟有什么关系?”天籁摸不着头脑。

宋灵冷笑,弹落烟灰,“这就得问问你那位好妈妈了。”

程天籁猛的闭眼,心口的血气直往上翻涌,这句话的意思稍加深想就能知道因果。她稳住阵脚,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你妈妈婚后出轨,勾引初恋情人,生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种,给你亲生父亲戴了绿帽,啧啧,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宋灵深深吸了口烟,笑容艳丽,“小姑娘别怕,你今日种种啊,就是拜你妈所赐,多漂亮的女孩啊,真可惜,牢里滋味不太好受吧。”

她一字一句咬牙,“别怪我,最无辜的受害者就是我和傅添。你妈是个贱胚子,为了逃避,还对你装疯卖傻,她这种人活着没用,死了占地。”

血液逆流,心脏剧烈跳动,程天籁觉得天都塌了。她不停摇头,“别、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宋灵把烟盒和火机往桌上一丢,“我深爱我丈夫,他的要求我一定满足,我是傅家的女主人,你弟弟未来的生活好过与否,也还得由我说了算。”

“你想怎样。”

“我要你也住进傅家。我可以提供你优越的物质生活,还能保证你大学顺利毕业。总之呢,你人生所有的缺失我都可以帮助挽回。还有你弟弟,一定平安健康长大。”宋灵笑了笑,“说到底,你和傅家也算是亲戚关系了,捡个傅家千金当,这买卖哪里找?”

*

这一天的信息量实在过大。

风卷街头落叶,秋老虎只横行于正午,傍晚台风即将登陆,温度降的快,天色也沉沉黑暗,城市瞬间变得秋意萧索。

咖啡厅离租住处有十七八站,程天籁懵着头走,不知不觉也走到了。房间门一关,她才觉得腿脚酸软,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眼泪豆大一颗。

“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她嚎啕大哭,在空无一人的家,程天籁只要一想起方才谈话的每个字,心就绞痛的无以言伤。

她含冤而亡的父亲,自己无妄入狱的两年,少女最美好的时光被牢狱冰冷的墙包围。还有心心念念、从小宠大的弟弟。

程天籁不敢再想恶心的真相。情绪激动至极,竟然匍匐在地剧烈的呕吐起来。

程知因竟然是姚娇和傅明朗的私生子。

这两个成年男女各有妻子,相逢时却抛却到的人伦,做些猪狗不如的丑事!程天籁从未像现在这般憎恶自己的母亲。

父亲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落泪伤心。

一夜的神经紧绷,她甚至数度出现了幻觉,后半夜,头痛发作剧烈,天籁把头埋在大盆冷水里,一憋就是一分钟。

水从鼻腔呛进,她这才从水里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不堪,多么青春美好的长相,神情却是如此老成。

程天籁恨透了造化弄人!

凌晨五点,宋灵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短信。简单三个字:

我答应。

豪宅香房,贵妇人点着熏香,水晶灯幽幽发亮。她笑的诡异,鲜红指甲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宋昂啊宋昂,知道这一切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啧啧,宋灵得意的笑起来,这个弟弟一生荣耀万丈,三十而立便万人尊仰,在家族,宋昂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却会对程天籁那个小丫头动心动情。

程天籁一旦入住傅家,对外公开傅知因和傅明朗的关系,那么她也必定成为傅家一份子。

到那时,程天籁要怎么称呼宋昂呢?

小表舅?

宋灵施施然去沐浴,她心情极好,这一场戏 ,真是越来越美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是一定会讲完。

完结《不忘》之前,这一篇会更的极慢,建议还是完结之后等TXT吧,追文不易,我深知其苦

认祖归宗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程天籁便辞去了发传单的工作,按照宋灵的提示去酒店接弟弟。

这一夜根本就没有好眠,她坐立不安,整理了半天心情,见到弟弟该说什么,弟弟有没有变模样,甚至有一刹那她想,这些是不是宋灵故意的欺骗?

程天籁想了一百个理由去补充,可一个女人,一个名门望族的千金,怎么会无缘无故,拉下面子说自己的丈夫与女人乱搞?

傲如宋灵,怎么甘心自扫颜面。

程天籁被即将到来的姐弟团圆冲昏了头,天一亮,搭了最早的公交去到指定酒店。宋灵来到的时候,日上三竿。

“上去吧。”她正眼不瞧人,宽大的酒红色墨镜遮住了半边脸,高贵犹如仰颈的天鹅。

顶级酒店如皇宫,厚重的地毯犹如踩在云端,程天籁腿软,慢慢停下步伐。

“你有什么问题?”宋灵摘下墨镜,不耐的皱起了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程天籁声音直抖。

她呵的笑出了声,“质疑我骗你?你弟弟就在房间待着,要不要人你自己看着办。”

摁下电梯,她优雅的走了进去,程天籁想都没想就往里钻。电梯停在三十五层,转角的第一间房是3507。宋灵划拉着指纹,门“叮咚”应声而开。

程天籁深吸气,慢慢走了进去。

房间大,大厅和卧室用整墙的水晶珠帘隔开,厚软的白色羊毛毯一尘不染。走过玄关,未见人只闻声,一个年轻的女人亲切的说着,“太平洋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洋,约占地球总面积的三分之一,知因你看,这一块全是海水。”

女人半蹲在地上,拿着一本书悉心讲解,偶尔摸摸小男孩的头,笑的温和亲近。男孩坐在她身边,格子小衬衫配着牛仔蓝的短裤,他坐的直,察觉到动静才转头看过来。

程天籁定在原地,努力扯了扯嘴角,“知因,我是姐姐。”

小男孩一动不动,大眼睛又黑又亮。她往前走了几步,腮边全是泪珠。程知因跳下椅子走了过来,软嘟嘟的小手贴上她的眼睛,嫩生嫩气的说:“姐姐,别哭。”

程天籁立刻崩溃,一把将人搂入怀里失声痛泣。

宋灵使了个眼色,照看小孩的人离开房间。她踱步去窗边,冷眼看着这对姐弟重逢。程天籁哭的撕心裂肺,好不容易缓过劲,宋灵才悠然开口,“答应你的我做到了,弟弟还给你,你也准备一下,今天就搬去傅家,晚上与长辈一起吃个饭。”

**

宋灵走后,程天籁望着弟弟破涕为笑,脸上是一塌糊涂的泪痕,程知因一本正经的说:“姐姐,她要我们搬去哪儿?”

揉了揉他的头发,她哑着声音说:“是去做客,知因告诉姐姐,这两年你去哪儿了?”

“我被一个婆婆带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小男孩很认真的思考,“但是经常有个叔叔来看我,给我带好多好吃的,他和爸爸一样高,有这么这么高。”

程知因一本正经的比划,双手拉的长长不够用。这举动逗乐了程天籁,“婆婆有没有告诉你叔叔的名字呢?”

他摇摇头,“我只听到婆婆叫他…傅总。”

程天籁心漏半拍,傅家人?

**

程知因喊饿,程天籁便带着他去吃汉堡。她把他牵的很紧,姐弟俩两年后再相逢,知因已经九岁,生的一副好相貌,干干净净的像是家境优良的小少爷。程天籁垂下眼帘,曾经以为,她和弟弟像妈妈多一点,尤其是自己,和妈妈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姚娇人美,那双美目曾经艳动方圆百里,而程天籁的父亲相较之下就逊色许多,很多人不明白,名声赫赫的江南美人,怎么会看上教书的穷呆子。

程天籁以为是真爱,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因为父亲老实,因为她能驾驭他,仗着他的爱为所欲为,欺瞒出轨!

知因的容颜,怕是遗传自傅家之主。

程天籁闭眼垂目,心像刀子在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