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却不敢对安阳流露分毫,万一安阳查察她的心思,为了给她添堵随意把她们指给哪个小厮家奴,或者因为她们貌美又是孪生随意送人为妾,可不毁了她们的一生?所以长生表面上从不去关注她们,还通过姝儿告诉她们低调避祸,尽量不要引起安阳的注意,在没有安排好她们的出路之前,先这么拖着最好。

另一个很熟悉的人就是岑浩,在这个时代难得交这么一个异性朋友。只是长生很清楚,安阳请岑浩为王府琴师,第一是因为岑浩的琴技本就在贵族圈中颇负盛名,前朝没落世家出身的他琴艺高超、举止不俗,又善于教授学生,应该说是非常抢手的,若不是裴家失势,安阳未必能把岑浩请来,她费心思请岑浩来,也是为了告诉明澈她对姝儿有多好。

第二个原因,长生猜测为了找机会让她难堪,或者让她和明净心生间隙吧,因为当时她和岑浩之间确实心生情愫,只是安阳注定要失望了,当初的一切已成为过去,她和明净同甘共苦结下的情意岂是那么容易挑拨的?

曾经在她和明净身份差别很大时,她从没想过能和明净成为结发夫妻,更不会去委身为妾,所以她虽然喜欢明净信任明净,却不容许自己的感情再进一步,因为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何必自讨苦吃?她又不是天真多情的怀春少女。

再加上那时姝儿已经和正常孩子差不多了,她一个教养姑姑总不能守她一辈子,总是有一天要离开的,应该为将来做打算,总不能一辈子蹉跎飘零下去。

认识岑浩后,他与自己年貌相当身份般配,亲切从容举止有度,虽非大富大贵却一生衣食无忧,身后没有复杂琐碎的家族背景,相处之下虽无激情碰撞,却也心有灵犀,实在是非常合适做夫婿的经济适用男一个。

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她要象正常女人一样嫁人生子,在大唐好好地过一生,所以岑浩真的打动了她,两人之间也确实生了暧昧之情,要不是舍不得离开姝儿,怕已有了谈婚论嫁之举吧。而且若不是谢家突然被抄,那么她可能会选择当时最适合自己的岑浩。

只是,有些人确实是有缘无份。晴天霹雳一般,谢府突然被抄、明澈下落不明、举家生死难料,她为了保护姝儿仓惶入狱,出狱后又不放心把姝儿一个人留在谢家一直跟随,后来又和明净为了摆脱老夫人的控制和算计,同仇敌忾费尽心思,在这种过程中,她已无暇去想岑浩,岑浩也平空消失了,而明净却渐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两人在同甘共苦相依为命,为了保护姝儿齐心协力,不知不觉互相信任渐生真情,更因谢家那时惶惶如丧家之犬,两人身份上的差异已不是问题,又有明澈鼎力相助,所以顺理成章嫁与明净,岑浩也就成了路旁的一棵树,曾经遇到过、欣赏过、驻足过,但终究各奔前程。

细想起来,李世民夺嫡之争举国震惊,谢家举家变成生死未卜的阶下囚,日日出没于权贵之家庭岑浩岂有不知之理?可是那时他在何方?他可曾关心过她的死活?他若有心,完全可以打听到自己的下落,完全可以来谢家找自己,可是他没有。

他避之不及,他甚至找借口离开了裴家,去了新贵府里取悦他们,包括来郡主府教授姝儿学琴,哪怕裴子骏是他最喜爱的学生,他也毫不留情地与裴家断绝来往。

在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时,只能躲到徐大伯家等明净的消息,如果岑浩肯对她用点心思,或者是个有担当的人,哪能让她落到如此地步?

她并不恨他,隋灭唐兴之时,他从泼天富贵到家破人亡沦落成尘,无奈放下身份靠着一手琴艺谋生,不知经过多少辗转飘零和生死福祸才有了今天的安稳日子,他肯定很珍惜现在这一切。

而为一个虽有好感但没有任何嫁娶约定的女子实在划不来给自己招祸,人都是自私,最爱的始终是自己,岑浩不过和大多数人一样而已。

所以长生一点也不怪他,只是他永远只是路旁经过的一棵树,过去了就过去了,甚至连知交也算不上,得找个时间了结往事才是。

午饭后,姝儿撒娇地拉着她的手:“姑姑,陪我一起去学琴吧,岑先生说今天教新曲子。”

长生摇摇头,安阳请岑浩来府里授琴,分明就有让她难堪之意,甚至还巴不得发现拿去说词,自己又怎能授人以柄?说不定今天姝儿缠着要她一起去还是岑浩的授意。

姝儿很不甘心,趴在她耳朵小声说:“姑姑放心,母亲下午出去了,晚饭时才回来,你送我过去就行,我以后保证不缠着你。”没有外人时,姝儿还是习惯称她为姑姑。

长生眼着她的小脸看了一会,姝儿有些心虚地问:“姑姑盯着我看什么?是不是我嘴角有点心沫子?”

长生似笑非笑地问:“真的是你想让我送你吗?还是说实话吧!”

姝儿又沮丧又可怜地说:“姑姑坏,每次总猜中人家的心思。好的,我说实话,是岑先生对我说郡主下午出去了,让我请你一起去,他想请你听琴,他说只此一曲。不过姑姑,就是岑先生不请你去,我也很想让你陪我,姑姑就答应我吧!”

“听琴?”还以为她是怀春少女?好在他还算聪明,若只是一曲,真的一点也不过份,只是长生不想听。

正想拒绝,看着姝儿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不忍拒绝。安阳不在,自己去去就回来,反正有姝儿的嬷嬷和丫头跟着,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岑浩,正好了解前尘往事,就点头牵着兴高采烈的姝儿去了。

“长生姑娘!”

岑浩欣喜而慌乱地看着眼前身着桔红色碎花锦襦的长生,有此移不开眼,成为人妇的她,比以前更添了妩媚的少妇韵味,何况从未见过她穿这样鲜亮的衣衫,实在是增色的很。

自从来到郡主府,明知她已为人妇,如今身份悬殊,他还是想见见她,有些话想对她说,更想为她抚琴一曲,可是安阳的性子他知道,又怕给她带来麻烦,打听到安阳下午不在府里才托姝儿带话。可惜再怎么用心良苦也不如困境中的点滴相助。

长生松开姝儿的手说:“去给先生行礼。”

等姝儿行完礼后,这才福下身去:“岑先生好!”

然后笑着说:“长生已为人妇,再当不起姑娘二字,岑先生说笑了。”其实两人如今身份悬殊,岑浩是当不起这个礼的,长生这个礼是还当日的朋友情份,以后再不会了。

岑浩的脸蓦地红了,他不是说笑了,而是失礼了。他自己只是郡主府雇下的教养姑姑,而她已经谢家的三夫人,数年不见物是人非。慌忙行礼:“岑某失礼,三夫人勿怪!”

“岑先生无须多礼,我只是送姝儿过来,这就回去,姝儿还请先生费心教授。”

说完转身要走,岑浩慌忙道:“今天教授姝儿新曲,三夫人能否屈尊听岑某抚一曲?”

长生转头微微一笑:“长生本就不通音律,如今嫁于人妇更是每日忙于家居琐事,哪有听曲之闲情逸致?先生若对长生抚琴,实在是辱没好手艺,还请悉心教导姝儿,不负郡主所托,长生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身边跟着安阳指给她的服侍丫头小凤,回院子的半路上,却看到安阳带着几个人匆匆地迎面而来,看样子分明就是去找岑浩。

长生蓦地明白,她来郡主府后,安阳一直就等着抓她和岑浩的错,今日出门不过是故意而为,其实就在府外不远处等着,然后让人察看她的动静,如果她没有跟着姝儿去找岑浩,安阳可能就真的出门闲逛去了,结果她去了,然后安阳就匆匆回来了。

半路上看到长生,安阳吃了一惊,不甘心地问:“弟妹这是从哪里过来?莫是是听岑先生抚琴去了?我也最喜听岑先生抚琴,弟妹何不等我在时一起去?”

长生从容地说:“嫂嫂好闲情逸致,长生不通音律,怕辱没了好琴好曲,只是送姝儿过去就走了。上次去淮安王府,得王爷和各位王妃厚待,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也没什么好东西相送,就想给几位王妃各绣一只锦帕,我也就这点拿得出手,这不正急着回去赶工呢!嫂嫂若没事,我先走了。”

如此回答无懈可击,何况是为淮安王府做事,安阳道了谢只好让她先走。只是看着长生的背影,她怎么也不明白,说起来这个周长生还不错,为什么自己就如此讨厌她?(未完待续。)

第383章、裴府之行

次日,是姝儿的休沐日,明净提出要和长生去裴家看看。”

长生没有丝毫意外地点点头:“好的,是该去一次,我去问问郡主,请她备礼。”

明净有些惊讶地问:“你丝毫也不吃惊吗?难道你觉得我们该去?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暂时别去呢。大哥走时,大姐一家都没敢来送行,如今谢家处境尴尬,裴家更是前途未卜,按说我们应避嫌,你就不拦着我吗?”

长生摇摇头:“再怎么避嫌,你们也是亲姐弟,难道骨肉之情能割得断吗?大姐又一直对我们不错,我们去是应该的。而且我觉得裴家不给大哥送行是不对的,谁不知道裴谢两家是姻亲?难不成还断绝骨肉亲情不成?大哥不是很自然地去谢家辞行了?

反正避无可避,不如顺其自然,若是刻意断绝来往,不但更引人怀疑,还会让人觉得我们无情无义,反为不美。我们拜访一次不失礼数就成,毕竟虎须捋不得,来往太过密切犯了皇上的忌讳也不好,先观望着,以后再做打算。”

明净赞叹地说:“娘子真是胸中有沟壑,看得如此清楚,其实到底去不去我还思量了几日,最后觉得还是去一趟好,竟没有娘子看得透彻,好一个顺其自然。只可惜大姐和姐夫不这么想,裴相也不这么想,他们一家已经惊弓之鸟了!”

长生轻笑到:“大姐与姐夫确实已成惊弓之鸟,既怕皇上猜忌,更怕给大哥带来祸端,所以不敢送行,其实我觉得事情并不象他们想象的那样,裴家完全不必如此惶惶不可终日连亲戚情份也不顾了。”

明净不明就里地看着她:“为什么?裴相当初力挺太子成事,又帮他做了那么多不利皇上的事,就算皇上再怎么大度,也不可能再重用裴家,如今虽然没有惩处裴相,但谁也不知皇上何时翻脸,他们小心翼翼也是应该的。”

“我觉得你们都想岔了。裴相虽然为太子继位费尽心思,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一心扶太子上位?谁都知道是奉太上皇的命,并非是为私心。若为私心,以前谁不知裴相和秦王私交远胜前太子?

他做为一国之相,自然要为国君尽忠,就是做了对不起秦王之事也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取公舍私、尽忠尽责又有何愧疚?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惶惶不可终日?而且惶惶不可终日有用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明净先是疑惑,很快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人人都喜欢忠心之人,做君王的人尤其如此!裴家无论做了什么,都不是出于私心,完全是为了忠君尽职,秦王惜才如命又胸怀宽广,所以他再怎么生气,却不会真正记恨裴家,哪怕裴相曾设计杀了刘文静,他都会放过裴家对不对?

现在新朝初定,太上皇已死,皇上生死予夺,再没了什么顾忌,要找谁算账早就算了,还用一直等下去?他现在需要的是为他尽忠、为新朝出力之人,这才是最关键的,是不是?我明白,我总算明白,我相信大哥一定会很快升职的!”

明净满脸的兴奋和欣慰,恨不得把长生抱起来转几圈。长生心知肚名,她看得这么清并非因为比老谋深算的裴寂和见多识广的裴逊更聪明,她不过是对唐朝的历史多些了解罢了。

后人都知道李世民最信任的重臣就是魏征,而魏征是前太子李建成的心腹爱将,李建成所做的削弱李世民势力甚至数次下毒铲除李世民之事,大都是魏征出的主意,甚至在玄武门事变之后魏征下了狱,他还惋惜地说太子若早听他言除了秦王哪有今日之祸?

李世民若记恨,他夺位后第一个杀的就是魏征,可是他没有,他看到了魏征的耿直、忠心和公正,所以不去计较魏征做的所有谋害他的事,以过人的谋略和胸怀重新起用了魏征,成就历史上有名的贞观之治。

魏征如此,裴寂能不如此吗?长生记得史上说,当初李渊迟迟不下了决心起事反隋,裴寂和李世民密谋设计李渊,使他中计后糊里糊涂地和杨广在晋阳行宫的两个失宠之妃共度一夕之欢,醒来后担心招来杀身之祸,这才先下手为强在晋阳称帝反隋,裴寂和李世民的情意,岂是魏征可比?

新朝局势已定,大浪淘沙,该清算的早已清算,该起用的一定会起用。李世民的心思已转到如何使国力强盛上,英雄莫问出处,无论他曾经忠于谁属于谁,下一步,谁能为君王分忧,谁能为新朝出力,谁就是朝堂上灸手可热之人。

魏征能如此,裴家亦能如此,明澈也会如此。

两人带着郡主的表礼来到裴家,裴府大门气派宏伟如旧,只是门可罗雀,除了偶有采买办事的家奴,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往,不复往日的大唐第一权相的风光,门前冷落车马稀,不过如此吧。

因为事先没有打招呼,谢明珠和裴逊看到他们夫妇和姝儿,显得激动无比,如今裴家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家奴中除了死契和家生子,大都想法设法赎身离去了,就连岑浩也是再多的束脩都留不住了。

谁都知道裴家得罪了皇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获罪,特别是太上皇已死,裴家没有了任何依仗,随时大祸临头,世交旧友、亲族同僚,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牵连到自己。

谢明珠除了上次回娘家祭祀父亲,几乎再未出过门,细软收拾好了却不敢运出府,怕被人发现招祸,每日只打扮的整整齐齐坐在家里等着大祸临头。

裴寂想请辞宰相之位又不敢,想上朝既受不了朝臣的白眼,还怕会碍了新皇上的眼,无奈只得告病休养。裴谦和裴逊每日顶着莫大的压力、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去当值,也是有苦说不出,整个裴家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就连几个孩子也变得敏感胆怯。

裴逊带着明净去见父亲裴寂,谢明珠则带着长生去见婆母。裴老夫人被上次见时憔悴了许多,精神也看着不大好,应该是心理压力很重吧。

明净和长生如今还能主动上门拜访,她又感激又难堪,顺手把手上一个名贵的玉镯套在长生腕上,叹息着说:“你是个好孩子,配明净再好不过了,只是以后别来了,小心给你们招祸。这个是我的陪嫁,我也没个闺女,就送与你戴吧,千万别推辞,指不定哪天就被抄了,再多我也不敢给了,免得被人说转移家产,这个不打紧,戴上吧!”

说着哽咽起来:“我老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只可怜了几个孙子孙女,若是他们因大人遭罪了,还不如让我去死,免得到时难过。”

长生看着极为不忍,她拉着裴老夫人的手劝道:“老夫人放宽心,皇上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岂会再揪住往事不放?何况事情过去一年多,要降罪早降了,还能等到今日仍然无事?”

裴老夫人摇摇头:“以前是碍着太上皇,现在太上皇去了,他再没顾忌,还能饶了裴家?其实裴家现在还不如谢家呀。”

谢家虽然曾被抄家,但是现在看来所有的恶运已成过去,渐有兴旺之势,最起码不用担心哪天龙心不悦记起前仇。

长生想起她和明净商定的事,也不知他对裴寂父子两个说得怎么样了,如果裴寂肯听明净的劝裴家肯定会化险为夷的,只是此时却不能对裴老夫人说什么,只得好言相劝。

谢明珠怕婆母说的多了身体受不了,就劝她歇息一会,带长生回到她的屋子。

长生早就交待过姝儿不要提起岑浩,免得让别人难堪,裴子骏兄弟俩虽看着懂事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行了礼就退下了,裴子琛没有了往日的骄纵,眼神敏感而倔强,她妒忌地盯着姝儿说:“以前岑先生是我们家的琴师,你要来我们家才能学琴,现在你有郡主做后娘,岑先生都跑到你们家去了,你可别得意,天下的后娘都心眼歹毒,小心她哪天把你卖给坏人!”

姝儿闻言愕然,顿时吓得哭了起来,谢明珠一个耳光就朝子琛扇过去,长生顾不上哄劝姝儿,慌忙拉住谢明珠,耳光才没落到子琛脸上,子琛委屈地跑开找祖母去了,谢明珠无助地跌坐在椅子上流泪,她已经快要崩溃了。

长生待开口劝,谢明珠疲惫地挥挥手:“弟妹,别劝了,再劝也没用,裴家把当今皇上得罪狠了你知道不?普天之下,哪里还有裴家的活路?抄家杀头不过是迟早的事,你们也别吃饭了,叫上明净和姝儿快走吧,以后管好你们自己照顾好母亲就行,别再来我们家了,也不要再管我们,小心招来无妄之灾!”

正说着,裴逊和明净进来了,裴逊满脸的如释重负,眉宇间尽是喜色,明净对长生使个眼色,示意她裴寂听从了自己劝告,长生这才放下心来。

看到谢明珠泪流满面,裴逊嗔怪地说:“夫人快别难受了,事情快要解决了!爹爹今天高兴,让准备几桌最上等的席面,中午要和明净好好喝几盅!你快去吩咐吧!”(未完待续。)

第384章、余波未了

天色快黑时他们才返回郡主府,明净醉熏熏的,车厢里满是酒味,长生却担忧地看着姝儿,她一路都板着小脸沉默不语,不理任何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琛关于后娘的话,显然深深伤到了她,也吓到了她,她在裴家一直就沉默不语,上好的饭菜也没有吃几口,十分让人担心,还以为她因为不喜欢子琛想回家,人多眼杂的长生也不好问什么,在郡主府,后娘是个很敏感的话题,能不提就不提。

可裴家父母是长辈,当时那种情况怎么也不好告辞回家,长生想着安阳虽然交待早归,但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不会太在意裴家会带来麻烦,大不了回来解释一下就行。

她向安阳提出去裴家拜访时,大概安阳郡主根本不觉得去裴家一次会给郡主府带来什么麻烦,也就没当回事,由着他们去了,还准备了一份表礼,不过却交待不要久留,坐上片刻就走,免得引起人猜忌。

只是她本人是不会去的,因为裴家虽与郡主府也算亲戚,却不值得她堂堂的郡主登门拜访一个失势的亲戚。

回到郡主府,赶紧使人把醉熏熏的明净扶下车,并派人告知安阳郡主他们已经回来,她那一会儿还顾不上姝儿,姝儿板着脸谁也不理,跟着嬷嬷给安阳请了安就回自己屋了。

长生虽然很担心她,却也只能把明净先安顿好,给他换了衣服、喂了醒酒汤,擦了脸扔到床上去睡,这才准备去看姝儿。

可是还没等她去找姝儿,安阳带着几个心腹丫环气冲冲地来了。

“弟妹,你们两口子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了让你们在裴家坐坐就走吗?你看看都何时了?明净还在裴家喝成那样,若被人传出闲话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安阳是不怕别人闲话的,皇上再怎么迁怒,也迁怒不到我身上,只是你们大哥受得了吗?他才刚刚授了官,还是那么低级的小官,还要去西北驻军历练,若这件事引起别人猜疑,有什么闲话传到皇上耳中,你大哥如何自处?

你们真是太过份了!裴家在朝中人人躲之不急,你们看在亲戚的面上去看看也就行了,还留下大吃大喝到这会才回,有没有为你们大哥着想过?你们以为他当官那么容易吗?”

看到她横加指责的样子,长生很是生气,去不去裴家是她和明净去的,明澈还在路上奔波,自己和明净走趟亲戚怎么就会牵连到他?这个人真是刻薄,抓住一点小错就得理不饶人,她和明净都不怕,她安阳怕什么?

而且他们敢留下来大吃大喝,就有留下来的理由,要不是判断裴家危机已过,难道谁会蠢到自讨苦吃?就算安阳心有忧虑,大可托辞有事派人叫他们早点回来,没有叫就说明根本不打紧,到现在又发的哪门子邪火?最近相处不错,早上走时她还好好的呀?

长生很快明白,安阳这么做,没有别的原因,只为找茬,让他们不要太舒坦,让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依靠她安阳生活,那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听她的话看她的脸色!

卧室里明净还是醉得不醒人事。一股怒气涌上长生的心头,他们是确实是寄人篱下不错,可也不是他们主动要来的,是安阳亲口请他们来的。既然是她自己请人来的,那又何必让别人看她的脸色?

只是此时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因为明澈远行,她实在放心不下把姝儿一个人留在这里,这口气必须得咽下去,今天的事也确实让安阳抓到了把柄,虽然自己判断裴家已没有什么危险,但不等于别人也看到。

长生耐着性子听安阳发作完,压住想要拂袖而去的冲动,淡淡地说:“回来晚了是裴家长辈相留,我们是晚辈总不能太过违命。而且大嫂多虑了,我们敢留下来,就是知道留下不会带来麻烦。不信大嫂等着看,十日内必有结果,裴家不会再有任何麻烦,一切都过去了,若不是这样,我听凭大嫂处置!”

长生的自信满满倒让安阳的火气降了不少。她狐疑地看着长生。谁都知道裴家的好日子到头了,太上皇死后,皇上肯定不会放过裴家,得罪的人是一国之君,裴家还有好果子吃吗?就算不抄家问斩,也肯定会被撤职贬斥,朝堂上哪能再看到裴家的人?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为什么这个周长生如此自信裴家不会有事?也许是虚张声势故作聪明罢了!这个村妇在自己面前只有奴颜婢膝的份儿,居然还敢如此口气强硬!

安阳一时被噎住了,瞪着眼说不出话。半晌负气地说:“好!记住你十日之内必有结果的话,可别怪我到时翻脸不认人!如果这件事给你们大哥带来影响,我绝不会轻饶你们!”说完余怒未消地走了,这还是长生几次入府她第一次主动到长生的住处,却是跑来发火的。

长生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想起姝儿今天的表现极为反常,莫非子琛的话果真吓到了她?其实她和安阳这个继母相处还不错,安阳对姝儿说不上什么真感情,却看在明澈的面上照顾得还算周到,要是因为子琛的挑拨生出什么事来可不好,安阳岂是那么好相予的?

何况凭心而论,安阳再不好,对明澈却是真心的喜欢,也为明澈付出了很多,以她那种性子居然肯看在明澈的面上善待姝儿,仅凭这一点,别说明澈,就连自己和明净也是很感激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长生相信,明澈从内心也已经真正接受了安阳是他的妻子,他对安阳即使不象对结发妻子林心怡那么情深意重,但绝对是有一份情意的,若是安阳和姝儿起了矛盾,岂不是让明澈为难?

而且最终吃亏的只能是姝儿,她一个弱小女子,亲爹不在,拿什么和继母抗衡?没有生母,继母就是她明正言顺的家长,自己和明净这个叔叔婶婶也只是外人而已。

想到这里,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带着小凤就去锦姝的住处。新婚期间,安阳为了向明澈示好,把郡主府一处清静又不偏僻、精致舒适的院子拨给锦姝居住,并起名为锦姝院,以示对锦姝的宠爱。

锦姝院小巧精致,陈设豪华舒适,共有三间正房和四间厢房,丫头和嬷嬷住两边厢房,姝儿一人住三间正房,中间明厅,左边是卧房,右边的一间既是绣房又是书房,还是琴房。

长生每次来这里,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锦姝院可以再有,而心怡院永不再有。郡伯府已被抄家查封,明澈已再娶,就算郡伯府以后还给谢家,心怡院的牌匾永远不会再挂上去了。

她们来到门口,小凤正要让守门婆子通传,长生伸手至止了她,带着小凤径自进去了。

掀帘子进去,两位教养嬷嬷和可乐可喜、维妮姐妹俩还有其他丫头正急得团团转,看到长生神色一松,急急说:“三夫人来了就好,大小姐不知怎么了,从裴家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卧房里,谁也不理,门从里面闩上了推不开,喊她她又不应,我们都快急死了,正要派人去秉报郡主和三夫人,正巧三夫人就来了,你快看看大小姐到底怎么啦?”

长生怕有闲话传到安阳耳朵里,微微一笑说:“没事,她今天去姑母家和表姐为一点生气了,小孩子家心眼小,把小事当大事,现在气还没消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我进去劝劝。”

丫头听话地各自去做事,安阳派来的两位嬷嬷却迟疑着不走,长生用眼神施压道:“大小姐现在正在气头上,进去人多了她面子上过不去,反而气性更大了,若是气出病来谁担这个责任?这里有我就行,嬷嬷去看看大小姐的夜宵准备了什么,今天裴家酒宴很丰盛,夜宵务必要清淡好消化,免得存了食。”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虽然心有不甘,还是行了礼出去了,长生回过头,小凤却跟在后面仍是不肯走,气得瞪了她一眼说:“要不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劝劝大小姐如何?免得我进去了和大小姐密谋什么!”

小凤吓得连说“不敢”,这才慌忙退了出去,她虽是安阳郡主派来服侍长生,安阳也曾交待过要注意三夫人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及时秉报她,免得丢了郡主府的人,但是安阳并没有交待她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长生,何况主奴身份在那碍着,她还不敢太过份。

支走身边的各色耳目,长生这才上前敲门:“姝儿,开门吧,我是姑姑,就我一个人,有什么话咱俩慢慢说!”

然后不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一小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头发蓬乱、满面泪痕的姝儿委屈而无助地站在面前,长生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仿佛又看到第一次见的那个自闭怯懦孤独的小女孩,她一把抱住姝儿,反身闩上房门坐到榻上。

“别哭姝儿,告诉姑姑怎么啦?是不是还在为子琛姐姐的话伤心?子琛姐姐就是那么个人,一不高兴就喜欢乱说话,你可别放在心上,那些话根本就不可信的。你想想,郡主对你这么好,怎么会是恶毒的后娘呢?

你爹那么疼你,哪会让人卖了你?你看看,他要出远门,不是把我和你三叔接过来专门照顾你吗?你是信子琛的话,还是信我们?”(未完待续。)

第385章、旧事重提

姝儿转过满是泪痕的脸,哽咽着说:“姑姑,是不是我娘早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长生怔住。

这几年,经过了那么多事,几次生死存亡,已没空再想这些,她还以为姝儿早忘了。

其实姐姐去世时她四岁多,四岁多的孩子已经记事,她和姐姐的感情那样深,怎能轻易忘记记忆中的亲娘?

自己进谢家时,她已经七岁,七岁的孩子已经初懂人事,她又那么早慧,那时全心全意依赖着陆嬷嬷,虽然陆嬷嬷在自己和明净的设计下离开谢家并送了命,可是她怎么可能会忘记生命中那么重要的一个人?

大家都以为姝儿忘了,其实她一个也没忘,她只是从来不提而已。

当初为了让姝儿信任她、为了让她变得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她曾对姝儿说过,她的娘亲得了重病,去很远的地方治病去了,等病好了就会回来看姝儿,而自己就是她的娘亲派来照顾她的。

那时姝儿深信不移,渐渐走出了心灵上的阴影,也因此很信任她依赖她,在她和明净的设计下,慢慢摆脱了陆嬷嬷对她心理上的控制,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

没有陆嬷嬷在身边,她从最初的不习惯到后来越来越正常,也越来越开朗聪慧,和正常的孩子没了两样。后来渐渐不再提起陆嬷嬷,也不再提起她的娘亲,以至于陆嬷嬷和白梅已经死了好几年,她根本就不知道。

后来谢家突遭大祸,举家入狱,所有人生死未卜,谁还能再想起这个问题?等到出了狱,落架凤凰不如鸡,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夫人和明清夫妇以姝儿为要挟,步步紧逼明净入赘商户,两人设计逃出谢家。

在危机重重中,连生存的都成问题,就更不会再去关心姝儿是否还记得什么陆嬷嬷,还记得她的娘亲。

而她也懂事地从来不提,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已忘了这个问题,就更不会有人提起。

听说爹爹只有娶了安阳郡主才能出狱,虽然她很讨厌安阳,还是接受了她,并主动和安阳处好关系,于是,就更不能在她面前提她的亲娘和陆嬷嬷,甚至还以为小孩子心性未定,经过这么多生死存亡早忘了这些。

其实在她的内心里,也许亲娘的容貌已记不太清,却一直如同一个美丽温暖的梦,永远不可及却不会忘记,这么多年,她从来就没有忘记,只是懂事地不再提及。

大约安阳嫁进来时,她的梦就醒了。她终于明白了一个她怎么也不愿接受的事实,那就是她的亲娘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陆嬷嬷说的都是真的,姑姑不过是在安慰她。

可是姑姑对她那么好,为了她甘愿去可怕的天牢,为了她不回家看自己娘亲,为了她逃离谢家东躲西藏,为了她甘受安阳郡主的气,姑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就是骗她也是为了她好。

而且虽然她的亲娘再也不会回来,爹爹又娶了后娘,可她并不是一个孤独的、无人疼爱的孩子,她为什么还要揭穿这件事去责备姑姑让她难受呢?所以她把这一切都压在心里再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