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是陈伯青这样优秀的人。

顾明妧抬起头,便看见那人的眸光似乎也从她这边晃过,两人就这样对上了一眼,彼此间却是没有尴尬,只是稍稍的点头示意。

陈伯青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看向厅中的一对新人。唢呐声声、锣鼓喧天,这样的气氛下很难不为新人高,。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拜过天地之后,新郎新娘就被送入了洞房。好些人都跟着进去闹洞房,陈伯青作为男宾,这时候就不方便去了。

顾明妧同他点了点头,跟着喜娘们一起去了新房,身后的顾明玉却是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正要离去的陈伯青,喊了他一声。

“陈世兄,爹爹说我的字写的太难看了,让我多临几本字帖,你有没有不用的…”

“没有。”陈伯青皱了皱眉,自从他又投回顾翰清的门下,就开始被这小师妹折磨,他堂堂一个状元郎,在她眼里难道不过就是一个抄书的?写经的?画画的?

“…唔…”顾明玉皱了皱眉心,撅起小嘴道:“爹爹说…要是我这个月书法不能精进,他就要罚我一个月不准出门,我想要去逛聚宝斋、锦衣阁、还想去集雅斋买几本书…还有…”

“四妹妹!”陈伯青被她说的有些心烦了,打断了她的话,同她正色道:“好的书法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四妹妹若是想把字写好,还该勤学苦练,跟用谁的字帖是没关系的…”他叹了一口气,想想顾明玉毕竟年纪小,又是顾翰清最小的女儿,他也不好说重话,最后道:“我明日派人将我之前抄过了一本米芾书写道德经送过来给你。”

“就知道陈师兄最好了!”顾明玉皱巴巴的小脸一下子明媚了起来,趁着四下里没人,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伯青见她似乎也没什么事情了,便要转身离去,却又被她给喊住了。

少女脸色绯红,眉眼中却还有一丝稚气,小声道:“听说…陈世兄婉拒了好些大户人家的提亲,是不是…在等明玉长大?”

“…”

陈伯青的脸一下子石化了…可还不等他回答,小姑娘却是娇羞的提着裙子跑掉了,走了几步却又有些依依不舍,躲在庑廊后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咬着唇瓣道:“明玉会快些长大的,不让陈世兄等太久…”

陈伯青顿时再次石化…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一种久违的温柔的感觉涌上来。他看着少女飞舞的衣裙,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后来…他真的又等了两年。

第185章 番外(3)

钟粹宫玉霄殿外, 几只乌鸦从廊檐下哇哇的飞过。

自从上次淑妃设计陷害太子被识破之后, 皇帝对她的宠爱便一落千丈了。原本奢华瑰丽的钟粹宫一下子变成了冷宫一样, 而才进宫不久的、顾阁老家的外室女顾明妧, 如今却是风头无两。

红玉取出一个哨子小声的吹了一下,便有一直灰色的鸽子从玉霄殿的屋脊上飞下来。

紫禁城宫禁森严, 传递消息困难,也只有这些训练有素的鸟兽, 才能做到。

肃王屡立战功,却偏安凉州,今上昏聩失德,软禁舒太妃, 使之母子分离。如今太子殿下又是这样桀骜张狂之辈, 大魏江山若是落到了他的手中,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气数已尽。

红玉回想起当日荀先生送她来京城时候说的话,轻抚着信鸽的羽毛,信鸽腿脚上的纸条拿了下来。

这些年她在淑妃身边服侍, 目的只有一个, 让淑妃萌生夺嫡的念头。只要太子被废,八皇子夺嫡, 将来今上驾崩, 他尚且年幼,王爷就可以以辅政王的身份进京辅政, 到时候这天下就掌握在了他的手中。为了达到目的, 她还唆使淑妃向怀有身孕的太子妃动手, 最后一尸两命。

虽然于心不忍,但她毕竟是肃王府培养的死士,在死士的观念中没有是非对错,只有绝对的服从和忠诚。

荀先生入凉州的时候就已经为王爷相过面了,他是潜龙在渊的命格,将来必定是要问鼎乾坤的。

而这几天,正巧有那么一个契机。

那夜御花园饮宴,她从钟粹宫出来探听消息,却不料正好撞上了凭栏而望的顾贵妃和太子殿下。

她躲在了太液池的石拱桥下,听见桥上的太子对顾贵妃道:“贵妃,父王垂垂老矣,你将来跟了孤如何?”

顾贵妃似乎有些被吓到了,过了好片刻才开口道:“太子殿下说笑了,本宫是你的母妃。”

然而太子却完全不理会顾贵妃这句话,声音中还透着几分霸道,冷笑了起来:“总有一天,你会是孤的女人。”

红玉知道,那顾贵妃虽然是皇帝的妃子,可如今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的姿色。早前她在御花园失足落水,正是被太子殿下所救,听当日路过的小宫女说,那日贵妃浑身湿透,薄如蝉翼的纱衣贴在身上,将玲珑娇态勾勒的完美无双。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能让皇帝和太子为她反目成仇,那皇帝必然再起废除之心。

果然…纸条上只写了八个字:诛杀贵妃、再引事端。

红玉心中虽然早有预料,但看见这几个字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把纸条碾成细细的线,吞到口中,不留任何一点的痕迹。

上次淑妃以死胎谋害太子的计谋已经败露,皇帝如今身子也不比从前,若是再耽误下去,废储的时日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红玉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

顾明妧正躲在储秀宫里哀声叹息,皇帝最近龙体违和,脾气也渐长,昨日才在她这里坐了片刻就离去了,自从太子在御花园救过她之后,她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那日御花园饮宴,他又对她说出那番忤逆的话,实在让人觉得可恨又可怕。

回想起那天在御花园里的事情,顾明妧还心有余悸,她原本是想采一些莲子,亲手熬一碗帘子更给皇帝的,谁知道莲子没采到,反倒不小心落水了,那些宫女太监慌乱成一团,却是没有人会水性,要不是太子殿下经过,只怕她小命都要不保了。

她一向很害怕这个太子…昔年去安国公府上做客的时候,她就见到过这个太子,那时候她也知道皇帝年纪渐长,若是要进宫的话,其实能进东宫当太子侧妃是最好的。但她实在不喜欢他看她的那种眼神,眼睛里就像是藏着一把刀一样,一刀刀的将自己身上的衣物划开,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况且…太子妃周怡月是她的表姐,算是对她比较好的人,也从未因她是外室女而看轻她,顾明妧不想和她争宠。她没进宫之前,最想要的便是这个贵妃之位,她以为她只自己能当上贵妃,就能认回柳氏,让顾翰清把她接回顾家。

可谁知道柳氏却始终不肯进顾家…

心里乱糟糟的,宫女送了一盏玫瑰露过来,顾明妧低头喝了一口,听见外面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太子殿下送了上等的燕窝过来。

他可真是不知所谓!顾明妧气的嘴唇都发抖了,让那小太监直接把东西给扔了出去。

太子李睿其实就在储秀宫外,看着小太监把东西退出了,一脸为难的对他道:“奴才真的不敢送进去了,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若是让皇上知道了…”

李睿眉梢挑了挑,就算皇帝知道了又怎样?一把年纪还霸占了这样娇美的女子,分明就是贪多嚼不烂,倒不如留给他…?

李睿脑海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老皇帝年轻的时候,又不是没送过女人给别人的,如今他都老了,自己又是他的亲儿子,难道连一个女人他都舍不得了吗?

他越这样想,心中便越是兴奋,那日从御花园中的荷花池里救起她的时候,他的身子都起了反应,这样温香软玉一样的女人抱在怀中,他的骨头都要酥了!其实他一早就喜欢上顾明妧了,想等着太子妃诞下嫡长子之后,他就要请旨召她入东宫的,可谁知道…太子妃竟然一尸两命,就这样去了。

就在他身处热孝的时候,皇帝却把她召进了宫中,做起了贵妃娘娘!

不是他想要皇帝的女人,而是皇帝先夺了他所爱。

李睿想到这里,越发就撞起了胆子,由着性子去了御书房。

皇帝这几日龙体欠安,已经嫌少去后宫了。

那日在撷芳园见到顾明妧的时候,她正穿着一身紫衣,身姿窈窕、眉目宛然,隐约中竟有几分当年舒太妃的模样。他头脑一热就将她召进了宫来,可宠幸之后,举着烛台细细的瞧过了,却又觉得其实并不像。

舒太妃有西域胡人血统,眉眼轮廓分明,顾阁老家的这位姑娘却是另一种模样。但当时就那么一晃眼,他就看上了,如今人已经在宫里了,又是阁老的女儿,他多少要给几分颜面的。

正巧前不久又遇上了淑妃陷害太子之事,家丑不外扬,连朝臣面前他都没有提起,便索性给了顾明妧一个贵妃的封号,让众人以为他冷待淑妃,只是因为他又有了新欢而已。

不过那姑娘确实是个妙人,跟她相处了一阵子,皇帝对她的喜欢还当真多了几分。虽说有些少女的傲气,可终究不过是有些年少气盛,老夫少妻倒也很是和谐。

皇帝愿意宠着她,他已经这把年纪了,也没有什么别的想头了…看见她娇笑的模样,倒像是看见了舒太妃当年的样子。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姑娘也是个外室女,想来从小在别人的白眼鄙夷中长大,如今当了贵妃,正是她扬眉吐气的时候。皇帝心里对顾明妧莫名多了几分宠溺。

这时候外面却是有太监进来传话,说是太子殿下觐见。

皇帝想到太子李睿,还觉得有些生气,不学无术就罢了,整日里逗猫遛狗、东宫的侍妾都要比皇帝自己的后宫多了。

太子妃周怡月才去世不久…他就这样的做派,实在让皇帝失望!

周怡月可是他最喜欢的外甥女!当初以为让她嫁给太子,可以给她一个母仪天下的地位,谁知道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皇帝虽然知道她死得蹊跷,也下令彻查了,可生孩子本来就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倒如今也没有查出一个真相来,只能把当日接生的那几个稳婆给处置了。

太子李睿已经到了御书房中。

向皇帝行过礼之后,便站在了一旁。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皇帝看见他这幅样子,就更气了几分,他早已经有了易储的念头…淑妃那一次原本是可以顺水推舟的,但倘若那时候就废了他,接下去的几年…朝中大臣必定会明争暗斗、各自站队。

他还不想留一个混乱的朝局给肃王。

他是个耿直的性子,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怕是一点儿也不懂的。

为今之计,只有让李睿继续做这个太子,朝中众臣见废储无望,也就安心务政了。到时候他再另立密旨,待他百年之后,肃王便可奉召登基。

“儿臣看上一个人,想问父皇讨了去。”李睿张狂,这样的话开口就说了出来。

皇帝听见这话几乎是要冷笑出声,这就是他生出来的儿子啊!想当年先帝看上舒太妃的时候,也不曾这样直接过!

皇帝气得心口都疼了起来,却只是冷冷的看着李睿,听他继续道:“父皇年事已高,应该好好保养身子,贵妃正是妙龄,父皇怎舍得她独守空闺?”

“你这个逆子!”皇帝暴跳如雷,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父皇何必如此动怒?这种事情,父皇以前难道没做过吗?”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他们是父子,难道连个女人也不肯给?李睿心中笃定。

“你…你…你…”舒太妃是皇帝此生的遗憾,没想到如今竟也成了太子李睿来要人的理由!皇帝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只咬牙道:“你…你…你这个逆子?你信不信我废了你!”

李睿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他没料到,皇帝竟然这样震怒,但他怎么可能会废了自己呢?当日淑妃设计陷害他,那么多人串通一气的冤枉他,是皇帝力排众议,保住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还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

他以为皇帝是纵容自己的!

“父皇何必动怒,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李睿收了一些脾气,心想皇帝如今身子越发不好了,等他死了,顾明妧还不是他的?只是他终究还要等几年罢了。

红玉换上了太监的衣裳,命人守在储秀宫门口,妙龄的少女一脸惊慌,纤瘦的身子躲在床榻上颤抖着,娇声问道:“是皇上要杀了我吗?”

她的模样实在可怜,如此的天姿国色,也不知道再投胎的时候还能不能有这样好的皮囊。

红玉扯着嗓子道:“娘娘还是别问了,问了就伤感情了…娘娘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是为了什么,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肃王称帝的路上,势必要牺牲太多人,她不过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红玉见她没有动作,便清了清嗓子道:“太子殿下为了娘娘不惜和皇上反目,如果娘娘能体恤皇上,报答他一片宠幸之心,就别为难咱家,娘娘喝下这杯酒,从此功在社稷…”

反正方才太子和皇帝在御书房大吵的事情已经在后宫传开,只要顾明妧一死,皇帝就会以为是太子轻薄了她,顾明妧故而服毒自尽;而太子,只会当成是皇帝恼羞成怒,赐死了顾明妧。

不管怎样,皇室父子反目,便是肃王起誓的最佳时机。

“不要…不要…”顾明妧往床榻上退了两步,直到退无可退…看着那人手中的酒盏越来越近,慢慢的…接近自己的唇边。

“救命…来人…”她哭喊道,可是储秀宫里竟一个人都没有,顾明妧的下颌被抬起头,冰冷的酒液从喉中灌进去,她无助的摇头,到最后连力气也没有,肠穿肚烂得痛感将她折磨的虚脱。

三日之后,肃王府收到京城送去的八百里加急,太子李睿逼宫,将老皇帝围困于紫禁城。李昇带兵进京勤王,于两个月之后攻克京城。

老皇帝已经被太子所诛,太子同齐国公等人坐船南逃,李昇拥立八皇子继位,自立为摄政王,大魏一时成南北割据、分江而治的局面。

皇城被困月于,贵妃顾明妧的灵柩一直安置于储秀宫。太子逃逸之后,众人才想来把顾明妧的尸身运出宫外安葬。

一代贵妃国色天姿、艳绝无双,却落得香消玉殒的结局。储秀宫的宫女在为其装裹盖棺之时,发现她脸若桃花、唇如吐艳,竟然似栩栩如生模样。

摄政王李昇闻讯赶来,看见长眠的棺椁中的贵妃,忽觉胸口一阵剧痛,呕出一口黑血来。

第186章 番外(4)

保泰五年, 圣上李昇已经三十有二, 膝下却依旧无子, 真是急坏了一众一心想要让大魏子嗣延绵不绝的朝臣。但皇帝已经修改了祖制,连选秀都停了,后宫只有顾后一人, 帝后夫妻恩爱, 旁人也只有干着急的份了。

李昇自登基之后, 励精图治、改革积弊、选贤举能、赏罚分明, 但惟有一种人他很不喜欢, 就是那些动不动就要过问他家事的人, 以至于如今朝臣们虽然心中着急,却也无人敢提,况且如今的中宫又是顾首辅的女儿,纵有一颗急死人的心, 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言一句。

其实顾明妧的心里也很着急,生下娇娇之后, 她便病体缠身, 足足调养了两三年,身子才好了一些, 如今太医说她的身子是可以再受孕的,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专房独宠几年, 顾明妧的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

顾明妧也为李昇挑选过侍妾, 可谁知道他非但不领情, 晚上还变本加厉的折腾她,让她累的起身的力气也没有,还大言不馋道:“朕被皇后你一人榨干了,哪有什么雨露去分给别人。”

自从当了皇帝,他就越来越不要脸了!

昨夜一夕颠鸾倒凤,顾明妧醒来的时候,果然腰又直不起来了。李昇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那精力却还这样旺盛,倒像是要把之前憋着的那些日子全给补回来一样。

顾明妧躺在牙床上,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上的锦被勾勒出她玲珑细致的曲线,几年的调养,已将原来纤瘦羸弱的女子调理的肌肤胜雪、丰盈窈窕、媚骨天成。

宫女见她醒了,上前服侍她起身,偶然间瞥见那雪白酥胸上的粉嫩,不觉有些面红耳赤。昨夜整整叫了三回水,皇上亲手帮娘娘沐浴洗漱,今早起身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不要叫醒娘娘,要让她多睡一会儿。

顾明妧这样的妩媚动人,连宫女都有些明白,为什么皇后虽然多年无子,皇上却依旧不离不弃,专房独宠。

这世上…大约只有将来跟她生下来的孩子,才能称得上是真龙天子。

宫女递了帕子给顾明妧擦脸,小声道:“皇上说今日朝事繁忙,午时就不过来陪着娘娘用膳了,昨日鞑靼的使臣已经到了京城,今晚在御花园设有筵席,皇上还说让娘娘好好打扮一番,有故人要见。”

周怡月回来…听说还带了她的一双儿女。

一个月前永安侯上书,说嘉瑞长公主病重,十日之后,长公主病逝。李昇便派人快马加鞭将讣告送往鞑靼,周怡月向鞑靼可汗上书,请求回大魏探母丧,鞑靼可汗准奏,还让她带着一双儿女同行,顺便游历一下他们母亲的家乡。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顾明妧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见铜镜中的越发成熟娇艳的自己。当年那些事情,仿佛还发生在昨日一样。如今周怡月已是儿女双全,顾明远膝下也有了一子,黄氏性子娇憨,虽不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却乖巧懂事,很得周氏和顾翰清的喜欢,又是一举得男,连顾明远也很宠她。

顾明远在翰林院做了三年编修之后,便留在了礼部做郎中,此次鞑靼使臣一行,便由他全权负责。李昇下口谕的时候还问过顾明妧,要不要让顾明远避嫌,但顾明妧告诉他不用刻意如此。

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更何况周怡月并没有像前世一样早逝,虽然远嫁鞑靼,可她还能回京城来探亲,这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宫女送了一盏桂圆枸杞茶上来,顾明妧让放在了一旁,从妆奁中取了一瓶西域进贡的玫瑰花精油出来,才稍稍倒了一滴放在掌心里,忽然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永安侯府正在办丧事,呜呜咽咽的唢呐声吹得人有些头昏脑胀。周怡月已经换上了一身素服,在嘉瑞长公主的棺椁前跪了下来。她左右还各侍立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一般大小,长相又一模一样,竟然是一对龙凤胎。

“安吉、安娜,给那嘎奇额格么磕头。”那嘎奇额格么是鞑靼对外祖母的称呼。

两个孩子乖巧的跪下来,朝着嘉瑞长公主的棺椁磕了三个响头,眼神中却依旧是有些迷茫的,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的那嘎奇额格么。只听他们母亲提起过,是一个严厉的人。

“怡月丫头…我的三丫头…”

门外嘈杂的哀乐声忽然停了下来,周怡月转身,看见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站在飘着白幡的院中。

老人家白发苍苍、身子骨也佝偻了起来,眼角眉梢的皱纹都刻成了印子,老泪纵横的看着她。

“祖母…”周怡月泣不成声,一路飞奔至老太太的跟前,在她面前跪下了道:“怡月不孝,不能在祖母跟前尽孝。”

“你快起来!”老太太弯腰扶她起来,枯瘦颤抖的掌心轻抚着周怡月的脸颊,指尖颤抖:“我还当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你…在那里过的好不好?”

“孙女一切都好。”周怡月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头招呼她那一双儿女,脸上喊着笑道:“安吉、安娜,这是老祖宗,你们要喊‘老祖宗’。”

孩子是在鞑靼长大的,虽然也会说几句大魏话,但对这些称呼却是不太懂的。周怡月又道:“你们还要给老祖宗磕头。”

他们便乖乖的跪下来磕头,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命丫鬟婆子领着她们一众人往荣寿堂去。

“你明珠表妹前些年生了一个闺女,可惜遇上难产,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招,后来你承泽哥哥就不让她在有孕了,如今那孩子六岁了,比他们两还大一些。”老太太笑着道,一时间周家的女眷们都过来了,屋子里围着得满满当当的一圈人。

周怡月坐在那里,看着以前这些熟悉的、抑或不熟悉的人,不管以前是怎样的,随着岁月的流逝,仿佛每个人和过去都不一样了。那时候她们热闹过的闺阁,如今也只属于小辈们了。

顾明珠牵着一个小姑娘进门,看见周怡月眼眶就红了,领着孩子道:“曦姐儿,叫姑姑。”

曦姐儿便乖乖的喊了她一声,又从兜里拿出两个荷包,送给安吉和安娜。

“你四妹妹生了第三胎了,还在坐月子,不得回来,不然有她在就热闹了。”周怡姗是这几个姑娘中最有福分的,吴文杰把她当闺女一样宠,房里连个侍妾也没有,真正的三年抱俩,如今已是第三个儿子了。

老太太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场合总是容易想到太多过去的人事,周怡月便问顾明珠道:“听说二表妹去了很多年了,当初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