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回说:“瞧着还有三四十页。”

玉引略掂量了一下,板了脸:“让她接着抄,抄完明天一早送进宫去呈给太妃。堂屋门依旧开着,你们值夜的别在堂屋睡就是了,到西屋去,免得冻着。”

“是。”琉璃福身退了出去,玉引静了会儿后叹了口气,见孟君淮正看着自己,往他胸口一栽:“你真别怪我,你就是怪我,我也还是要这么做的。”

“嗤。”孟君淮笑了一声。

他还以为她要细数侧妃的不是来说服他,结果她根本一条都不说,根本无所谓他怎么想,都要这么做。

他手在她后背抚着:“你说你,弯都不拐一个,嫁个偏宠妾室的丈夫你不亏死了?”

玉引被他划得后脊□□,缩了缩,抬眼瞟他:“偏宠妾室的丈夫?十爷那样的?那我可没他前王妃那么好说话,若把我逼到自请废位,他一定留不住爵位。”

“啊嚏——!”已然没了爵位的孟君泓在皇陵前打了个喷嚏,抽抽鼻子,自言自语,“这谁念叨我呢…”

瞅瞅眼前夜幕下的皇陵,他还真禁不住地一阵阵心虚:“父、父皇?可别是您念叨我啊!您瞧我这夜夜来陪您老人家说话,您就就就…就恕了我呗?魏玉林要给您下毒那事我也是…也是不管告发他啊!再说他也没下成毒,后来您那是、那是被大哥气的…”

“轰——”天上闪电乍起,带着一道惊雷,孟君泓悚然抬头,便见夜幕上又劈了一道。

皇宫中,宦官的脚步疾奔过宫道:“快!传御医,快!”

乾清宫里,皇帝眼看着刚告退出去的长子被宦官抬回来,面色惨白:“阿衸!”

“快扶去侧殿!”他吩咐道。宦官七手八脚地将皇长子抬进侧殿躺好,皇帝紧跟着便冲了进来,“阿衸!”

皇长子无声无息地躺着,凑近了,能感觉到呼吸平稳。但这平稳的呼吸,并不能让任何人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玉引:你别撩我…

孟君淮:我就抱你会儿QAQ

玉引:我说了你别撩我…

孟君淮:我不惹父皇生气QAQ

玉引伸手一撸袖子:你还来劲了!【扑倒】

孟君淮:Σ( ° △ °|||)︴

杨恩禄:您瞧您作这死,您忘了您俩头一回滚床单的时候是她霸王硬上弓吗?

孟君淮:就你话多。

杨恩禄,卒,享年大概三十一岁。

上一章的红包还没戳,一会儿戳,么么哒。

第121章 出门

和先前逾半年的断断续续发病相比,皇长子这晚的病势仿似天边正起的炸雷。

他从来没昏迷过这样久,到了后半夜都还没有醒。而在这半夜里,消息传遍了后宫、京中,传到了每个宗室耳中。

几位亲王、郡王都是在这样的消息里被惊得清醒的,孟君淮和谢玉引闻得详细时都出了一身冷汗:“你说什么?!”

杨恩禄躬着身子,头都不敢抬,外面忽起忽灭的惊雷将他的面色映得有些可怖:“御医说…说皇长子怕是不太好,听闻有那么半个时辰连呼吸都极弱,后来喂了参汤缓过来了些,但人到现下也…也还没醒。”

夫妻二人皆滞了好一会儿,良久,孟君淮挥手让杨恩禄退下。杨恩禄仔细感受着空气中每一丁点的气息,觉得二人大抵不会很快再睡,便知趣地在退出去前点上了一盏灯。

暖黄的光火映开,将房中弥漫的寒意驱散了些。

玉引伸手握住他的手:“君淮…”

孟君淮微微一怵,而后反握住她:“睡吧,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语毕,二人都闷得说不出话。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膝下活下来的孩子就这么一个,从半年前头一回发病开始,便足够让人紧张了。现下这样…

他们不得不去想,万一这最后一个孩子没了,皇上怎么办。

再深一步说,天下怎么办…

皇长子孟时衸今年十六岁,已是太上皇一众皇孙里最年长的了,往下数最大的一个也才十三。如果皇帝要过继宗室的孩子到自己膝下承继大统,便是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悬在了各府头上,各府现下相处得再和睦,到时也会有一场恶斗。

而孩子们又都还小,他们做不了任何主,只能眼看父辈为他们的前程拼得你死我活。

那又必定是一场成王败寇的恶斗。便是此时,孟君淮也能想到那会是多么可怕的场面——没有人会拒绝那个位子的,哪怕是他也不会。同时,也不会有什么人会在取胜之后对曾经与自己夺那个位子的人手下留情,毕竟仇怨已结,不料理清楚如何安眠?

更可怕的,是只怕无心去争的人,也难以全身而退。

“君淮?君淮?”谢玉引连叫了两声,他回过神来。

“君淮你…别太忧心了,未必会有那么糟糕。”她轻轻说着,显然在与他担心同样的后果。

然后她又道:“我明天进宫陪陪皇嫂,皇长子这样,皇嫂肯定不好过。”

“嗯。”他拍了拍她的手,“我…我明天进宫一趟,请旨带锦衣卫为皇长子寻访名医名药,或许能帮上忙。”

“你要亲自去吗?”玉引脱口而出,旋即明白过来,又点头道,“好。不管皇上准不准,我先让府里备好。”

他自然是要亲自去才更好,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如若他不自己盯着,恐怕难以安心。

孟君淮颔首,伸手将她圈进怀里:“如若皇兄准了,会离开多久我说不好,府里就劳你盯着。若有解决不了的事,你给我写个信;若觉得太累,就跟母妃要人过来,帮你些忙。”

“不至于。”玉引的轻喟里带着点笑,“阿祚阿祐都慢慢大了,明婧也乖巧,再说,还有和婧帮我呢。”

孟君淮嗯了一声,缓缓点头,也笑了笑,又说:“和婧…她想见谢晟就多让她见见吧,这丫头,还会拿这事将我了,我不吃他这套。”

当晚,他的话听上去就像是要出一趟很久很久的远门。而次日皇帝准了之后,他估量出的时间也确实不算短。

“少则半年,多则三五年吧。”孟君淮是这么说的。

玉引没精打采地帮他检查各个箱子里准备的东西,什么都想给他多塞点,和婧则在他身边蹭着他:“三五年那么久啊…中间都不回来吗?”

“这得看去哪儿。”孟君淮揽揽她,“若在离得近的地方,逢年过节我必定赶回来看看你们。但若离得远呢?就不便回来了。”

“那我想您了怎么办?”和婧愁眉苦脸,她从来没离开过父亲这么久。

孟君淮笑道:“你有你阿晟哥哥啊!搞不好等父王回来的时候,你都已经嫁过去了。”

“那不一样!”和婧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抹眼泪,“在您回来之前我才不嫁人!您别生气嘛…我昨天是故意那么说的!”

和婧后悔死了,她昨天才刚说了一句日后在阿晟哥哥间父王是外人,父王怎么就要出远门了呢!

“没生你的气。”孟君淮含着笑温声说,“父王是去办正事,跟你没关系。你在家要多帮你母妃,照顾弟弟妹妹,但也别宠坏了他们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我不会的。”和婧皱着眉闷闷到,咬了咬唇,又问他,“那我若想您了,能给您写信吗?”

“能!”孟君淮立刻点头,“你想什么时候写信都行,父王看见了必定当日就给你回。只一样,远近不同,什么时候收着可不一定,你别着急。”

和婧的脸色好看了点儿,她觉得还有好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孟君淮拍拍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向玉引,一时犹豫要不要过去。

玉引都在眼前的这只衣箱前蹲了好久了,背对着他,没动手翻,甚至不太像在看。原本帮她一起查验的珊瑚琉璃都往后退了半步,束手站着,垂首不言。

孟君淮跟和婧交换了一下神色,站起身走过去,点了点她的肩头:“玉引?”

她嚯地一下猛站起来,惊了他一跳,而后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孟君淮僵了僵,转而便感觉到怀里清晰的抽噎,双臂一紧,“好了,三五年那是往长了说,我必定尽力早回来。”

“嗯…”她点点头,想劝他别去又不能说。

这不止是皇帝已下了旨的关系。哪怕并没有圣旨,只要寻医问药能救皇长子的命,她就是希望他去的。皇长子得救,就能避免一场腥风血雨,或许事关阖府的性命。

“我没事,我就是一想到要离开这么久就…”

就特别难过!

玉引埋在他怀里哭得停不下来,好像要把未来一年两年三五年的思念全都提前哭出来似的。孟君淮便由着她哭,手抚在她后背给她顺气儿,又无奈说:“是对不住你了,要是孩子们再大些,我肯定走到哪儿都带着你。但现下这不是…”

最小的孩子没满岁,最大的十一岁,夫妻一起出远门把他们扔下,哪有这么当父母的?

“没事!我没事!”玉引边说边哭,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

“好了好了。”孟君淮心里又甜又酸地哄着她,“哎你看你好歹也是修过那么多年佛的人,哭成这样你丢人了啊!你好歹装个清醒寡欲的样子嘛!”

“我不,我不清心寡欲!”玉引呜呜咽咽。

“我又没死…”

“…什么话!呸掉!”

孟君淮嗤笑:“小尼姑。”

“快呸掉!佛祖听见了怎么办!”玉引揽在他背后的手捶着他,孟君淮摒着笑侧首呸了三声:“好了,咱好好说话。我后天启程,这两天就不让孩子们读书了,陪陪他们。”

东院,尤侧妃从宫里回来后缓了大半日,膝上的酸痛才缓解了些。

她昨天在正院的堂屋里抄经抄到后半夜,今日进宫献给定太妃,又足足跪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里,定太妃只跟她说了三次话,第一次是:“抄经都这样字迹散乱,你这心不静啊。”

尤氏一慌,赶忙解释这是在堂屋里吹着冷风抄的,定太妃便皱着眉头说了第二句:“少说这些理由。若是你们王妃来抄,便是天寒地冻,也必定抄得字字规整。”

尤氏哑然,她想辩驳说那不可能,可在意识到定太妃这话不是询问,而是十足笃定的时候,她就把这话咽了。

定太妃现下…只怕是有心帮着王妃一起压她呢。

然后她就一直跪在那儿,直至临让她告退时,定太妃才又说:“你们王爷要出趟远门。你若跟你们王妃处得来,就在府里帮着她;若处不来,就进宫陪我说说话,”

这话说得尤氏都不敢接。

尤其是后一句,一个侧妃能被叫进宫日日陪婆婆说话,看似是天大的恩典,可实际上如若她真应了,便等于把阿礼阿祺都交给了正院。

他们要读书,不可能日日跟着她进宫,饮食起居只能都由正院照顾。那如果时间长了,两个孩子还会跟她亲吗?

尤氏就只能恭恭敬敬地磕个头,承诺说自己一定好好帮正妃。而后她回了府,听说了些王爷出远门的事宜,求见了没有五回也有三回,但根本没有回音。

她甚至无从得知杨恩禄有没有把话禀进去。

“娘子。”唤声轻轻一响,尤氏看过去,山茶避着她的目光道,“正、正院那边来传话…说今儿个让大公子二公子都过去用膳,良翁主也去。”

“去吧。”尤氏答过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又应出话来,“让他们在正院…听话些。王爷出远门,咱王妃心里肯定不好过。”

山茶微讶,面上没显出来,心里却觉得这是活见鬼了啊!

侧妃关心王妃心里好不好过?还一口一个‘咱王妃’?今儿太阳打哪边出来的?不…今天太阳出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QAQ对不起大家,本来中秋节确实不想断更的,但是今天聚会忙了一天有点虚的慌

于是明天歇一天,后天恢复更新

照例在下一章更出来之前本章的评论送红包

QAQ大家中秋快乐_(:з」∠)_

第122章 离京

两天之后,孟君淮带人离京。

这天的天色十分晴朗,湛蓝的天空上一丝云影也见不到。玉引站在廊下望着这好天气发了半天的呆,听到动静时一回头,就见孟君淮已穿戴整齐,正从屋里出来。

大约是奉旨出去办差的关系,他穿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官服。暗金的底子上绣着飞鱼纹,张牙舞爪的,气势慑人。

玉引从没看过他穿这身衣服,这和他平日的穿戴都很不一样,闲散宗亲的气息被这身衣服一扫而尽,英姿飒爽的样子让她怔了好一会儿。

“看什么呢?”他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晃了下手。

玉引眼眸放低,回说:“衣服不错,没见你穿过。”

“我也没这样穿过。”他解释道,“在京里我只是管着锦衣卫的事,不用亲自办什么,也无所谓衣着是否方便行动。这回是为出京才着礼部赶制的,做好后皇兄才反应过来,道该让他们把飞鱼纹改蟒纹。”

他口气轻松地解释着,轻松得近乎刻意,二人现下的心情都差不多,一想到要分开多久就实在乐不起来。

玉引静了会儿,抬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快去吧,别让底下人等。”

孟君淮忽地也抬了手,握住她的手就到唇边一吻:“不送送我?”

玉引一怔。

“我让人备了马车。一起去城门口吧,然后你乘马车回来。”他噙着笑道,“看在可能三五年见不着面的份上,你辛苦一趟?”

玉引有点犹豫。

她并不觉得这有多辛苦,也当然想送他。只是…他带着上千号锦衣卫一起走,却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说话?不太合适吧?

结果不待她答话,和婧就跑了出来,将抱着的一件薄披风递给她:“母妃我们一起去!”

“谁说要带你一起去了!”孟君淮扭头就道。

和婧一皱眉,孟君淮蹲下身:“乖,你在家陪弟弟妹妹,让父王跟你母妃单独说说话。”

“可我也要有三五年见不到父王…”和婧不高兴,鼓鼓嘴,眼眶都红了,“父王您偏心…”

“你听父王说。”孟君淮摸摸她的额头,“照顾你们应该是父王母妃一起做的事,但是现在父王要出远门,就只好把这些全交给你母妃了。这合适吗?你母妃是不是很亏?所以父王得多陪陪她。”

“…”和婧觉得这能说通,但还是不太乐意,委屈地看向玉引。玉引摒着笑装没看见,随孟君淮怎么掰扯这些有的没的的道理。

好在和婧懂事,没闹什么就答应了。孟君淮站起身一拉玉引的手:“走吧,咱往地安门绕一趟,买你爱吃的烧饼。”

玉引:“…”

那还是她怀阿祚阿祐时的事,已经隔了好久了。

待得出了府门,玉引才真正意识到孟君淮刚才说的是什么。

——他说的是“我让人备了马车。一起去城门口吧,然后你乘马车回来”,而不是“我让人备了马车,你送我去城门口,然后回来”。

所以他上了马之后气定神闲地要拉她也上去,玉引目瞪口呆地看着后面的一群锦衣卫傻眼。

这个真的不合适啊!

她一个亲王正妃,这会儿还穿着长袄和马面裙,让他骑马带着走过京城的大街小巷,估计整个京城接下来一个月就只剩拿她当谈资了。

玉引就瞪他,压着音说:“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孟君淮皱眉啧嘴,“咱要那么长时间不见呢!”

“…”她气笑,又说,“广献侯你知道吧?十二年前骑着马带宠妾逛集,到现在都被指指点点!”

这种事就是这样,即便她不在意,也有人在意。为了这么短短片刻,当十几年、几十年的笑柄,不值当吧?

但是孟君淮又说:“咱又不逛集,再说,你又不是个妾。”

玉引:“…”

二人又就此争了几个来回,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觉得没事。玉引再瞅瞅那一众锦衣卫,也不好再耽搁时间,心一横终于上了马。

上了马之后她又扭头恶狠狠回了一句:“咱要是被人笑话,就是你的错!”

“自然,那自然是我的错,王妃你永远是对的。”孟君淮边笑边一扬鞭,马儿往前一跑,玉引控制不住地向后一倾,便栽进了他的怀里。

她脸上一热,只觉那绣纹蹭在脸上扎扎的,抬头看看他,他也正低头看下来,朝她一笑:“要是这一路都能这么带着你就好了。”

玉引羞赧地避开他的目光,往旁边一瞧,能看到纷纷避让的行人中有不少好奇地停下来看的。但她忽然不在意了,就这么倚在他怀里,叹气说:“我也想,但是有孩子嘛…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