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桓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才选择了一个比较柔和的解释,“女子去到那里有损名声,日后不好嫁人的。”

有损名声?祁谙还是有些纳闷,“要名声有何用?我又不愁嫁人,父皇和母后都说我以后是要嫁给你的。”

祁谙边说边往马车上走去,她有些累了。

榕桓跟在她身后,“那你可想嫁给我?”

祁谙走到马车边,扶着榕桓的手进了马车,榕桓随后也躬身进了来。

祁谙懒散的靠在靠垫上,摇摇头,“不知道,感觉怪怪的。”小时候,她以为兄长便是兄长,是哥哥,是家人,可是父皇母后不止一次告诉她,兄长不止是兄长,还是她未来的相公,她不可只当他是兄长。

于是,便乱了,兄长不是兄长,若说是相公,便更怪了。

可是父皇也说了,若是兄长不不娶她,便打断兄长的腿...

兄长这腿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

榕桓抬手在她发上揉了揉,柔声问道,“谙儿有心上人了?”

祁谙虽不懂风月,但却已经懂得男女之情,在榕桓面前也毫不扭捏的摇摇头,“没有。”

榕桓收回手,递给她一杯茶,“皇上与皇后的话,谙儿不需过多的考虑,谙儿想要嫁给谁便嫁给谁,无人可以强求,即便是天子也不可,明白吗?”

“兄长此话可当真”祁谙脸上浮起一抹灿烂的笑,眸子亮晶晶,“圣旨也可以置之不理吗?”

榕桓毫不犹豫的点头,“只要是谙儿想要的,兄长都会为你做到。”

第9章

知府公子宴请长乐军小将军的宴席算是毁了,岑轩杰兄妹对沉染万分抱歉,不停地赔不是。

而沉染却一直板着脸一言不发,眉头紧蹙。

一行人回到知府衙门,知府早已从小厮的回禀中听闻此事,把岑轩杰大骂一顿,转而向沉染不住地告罪。

沉染在长乐军中不过是个小小的校尉,知府的官职要远远比他大的多,按理来说知府根本不用对这个毛头小子如此卑躬屈膝。

只是,这个毛头小子却背靠大树,地位尊贵,不能得罪。

沉染的父亲沉锦乃长乐军大将军,与当今圣上乃是生死兄弟,虽然他现在已经卸甲归田,但是皇上与他的关系却依旧亲密,据传言,沉染在皇上面前从来不唤他皇上,都是喊三叔。

放眼天下,有几个人能有这般殊荣?

而且皇上封了沉锦为永平王,这沉染在军中官职再小,却也是王府的世子啊,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沉染撩袍坐在椅子上,犹带青涩的脸上一片肃然。

知府出了一身冷汗,莫不是这小将军当真生气了。

而此时沉染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天边,该如何封住公主姐姐的嘴呢?

若是此事传到他爹耳朵中…

沉染想到那血腥的画面,忍不了不住打了个哆嗦,简直惨不忍睹啊!

“小将军?”

“小将军?”

......

知府连唤几声,沉染才堪堪回神,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走神,“明日,我便带兵去把蒲兰山上的土匪给剿了。”

“剿了?”知府有些诧异,“这蒲兰山上的土匪盘踞多年,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剿灭他们谈何容易啊!”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可是边境之地本来就兵荒马乱的,土匪人数众多,又向来狡猾,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啊!

“小将军此次前来,也不过带了几个随从,咱们的大军也不在,若是依靠泉州的兵…怕是…”知府有些尴尬,到这确实是实话,若是泉州的兵能把土匪剿灭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沉染摆摆手,“此事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你今日便把兵马点齐,明日寅时我便带兵出发前往蒲蒲兰山。”

沉染说完不待知府说话,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知府衙门。

知府眉头紧皱,“这半大小子不过打了几天仗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就凭他还想剿灭土匪,真是痴人说梦。”

“爹,也不能全然这么说,皇上限爹三月破案,可是这案子怎么破?这被劫的粮食从哪里寻回来?若是破不了,皇上怪罪下来,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知府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儿子说的这番话他岂能不知,只是此时又有什么办法呢?

岑轩杰倒是不急不缓,“可是现在祁王这里横插一脚,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咱不就有人推脱了吗,这是好事儿,爹现在应该是期盼着这毛头小子越搞越乱才对。”

知府闻言,一拍桌子,倒也真是这么回事,“月儿,你觉得可是这个理儿?”他这个女儿向来主意多。

岑香月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没说话?

“妹妹?”岑轩杰唤了她一声,“爹同你讲话呢。”

岑香月有些茫然,“说什么了?”

岑轩杰又把刚才的分析说了一遍,岑香月听后点头赞同,“哥哥说的对,爹爹听哥哥的便好,咱们这是以不变应万变。”

知府这才点了点头,一颗心稍稍安稳了些。

****

沉染出了巡抚衙门,随意溜达着,在街上转了几圈,吃了一碗豆腐花,听了个小曲儿,在乞丐堆里洒了一圈铜板,直到黄昏才闪身进了一个小巷,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木门前。

没有敲门,直接从墙头上翻了进去,还未落地,角落里突然冲出一个黑影,脆生生的喝道,“沉染。”

沉染未料到有人,吓了一跳,一个踉跄单膝跪地。

堂堂长乐军小将军,有些狼狈...

沉染抬眸对上一个染笑的眸子,不由捂着胸口喘粗气,“公主姐姐,你吓死我了。”

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臭小子,说了多少次了,叫我二哥,不许叫公主姐姐。”

沉染从地上爬起来,小声嘀咕,“明明我才是二哥,人家排行哪有男女混在一起排的...”当今皇上有两位义兄,榕桓的爹排行老大,沉染的爹排行老二,皇上排老三,下一辈的孩子们便也按照长幼论资排辈,只是四个孩子当中,只有祁谙一个女子,唤她一声姐姐便也就好了,可她偏偏要挤进来,把他这原本的老二挤了下去,成了老三,把太子的老三也挤了下去,成了老四...

“你说什么?”祁谙怒目看他。

沉染忙举手求饶,“二哥好。”

“乖,三弟。”祁谙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脸,“三弟又黑了。”

沉染脸上硬挤出一抹笑容,“二哥越发-漂亮了。”

暗处传来轻微的隐忍不住的笑声,沉染募得转眸瞪了一眼没有人的方向,恶狠狠,“不许笑。”

“你们俩进来。”榕桓站在门前看着两人闹腾,不由眉头微蹙。

两人对视一眼,吐吐舌,往榕桓走去。

路过榕桓身边时,沉染走的飞快,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却还是没有逃脱。

“就凭谙儿的武功,你竟然没有发现她藏在墙下,这些日子是不是又把武艺荒废了?”榕桓淡淡开口。

“冤枉啊,桓哥哥...”沉染一脸憋屈,“公...二哥她故意屏气,我又不是神仙...”而且公主姐姐的功夫也不是他说的那么差好吧,公主姐姐功夫是他亲自教出来的,他能不知道?

而且那其中还夹杂了自家老爹,还有皇上的混杂体,还有那些长乐军将士,闲来无事便教她几招,公主姐姐的功夫可谓是集天下之大成啊。

若放在旁人身上,那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啊。

当然因为公主姐姐比较懒,经常偷偷跑去睡觉,所以没能成为天下第一,但是她的功夫也绝不是桓哥哥口中那么差的。

“兄长,我觉得你在看不起我。”祁谙突然回身,正好站在榕桓身前,踮脚怒瞪着他的眼睛,“给你一次机会,重说。”

榕桓看她半天,突然勾了勾唇。

祁谙霎时呆了。

榕桓没有回答她,而是从她身边经过走到屋内坐了下,看着沉染淡然开口,“说说今日的事儿,你才多大,就学人家喝花酒。”

“我冤枉啊,桓哥哥,是他们定要拉着我去,我推脱不了,再者,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那些庸脂俗粉我怎么可能瞧得上...”

榕桓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沉染舌头打了个结,有些讪讪,“我其实就是对那种地方有些好奇,但是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干,我连人家姑娘的手都没碰过...”

沉染说了什么祁谙都没有听到,满脑子只有方才榕桓昙花一现的勾唇一笑。

祁谙咬着唇笑吟吟,眸子中波光潋滟,原来兄长笑起来这么勾人啊,以前怎么没觉得他长得这么好看呢?

祁谙转身便向榕桓走去,双手背在身后,眸子紧紧盯着他,小脸上美滋滋。

沉染还在费尽心思的解释今日的‘桃花缘’,但见榕桓波澜不惊的样子,有些无力,好像是越描越黑了。

在榕桓忍不住看了她好几次之后,祁谙才把自己黏在他身上的眼睛转开,转而托着腮看向焦急的沉染,小狐狸似是的笑,“我好久未见二叔了,不知此时给二叔写封信,二叔会在几日内赶过来,你说呢,小染子?”

沉染倏地闭了嘴,桓哥哥嘴巴还是很紧的,真正唯恐天下不乱的是公主姐姐,只要把她哄好了,便天下太平了。

哄公主姐姐其实也不难。

沉染凑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画本递给她,一脸谄媚的笑容,“公主姐姐,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及笄礼。”

“太子?”祁谙眸子一亮,“你见过允之了?”

沉染点头,“前几个月,我去桂南坡布防,正好碰到太子殿下随花叔采药经过那里,允之便把这画本交给我,让我回安绥时送给公主姐姐做贺礼。”

祁谙沉浸在喜悦之中,也顾不得沉染的称呼了,她有很久没有见到允之了。

“这是什么?”祁谙翻看着那画本。

“这是这几年太子游历所经之地,他说公主姐姐喜欢新鲜,便把遇到的好看的景色,奇异的花草,还有好玩的趣事都画了下来,让公主姐姐闲暇时消磨时间。”

那画本里的墨色山水,奇异的花草鱼虫,栩栩如生,让祁谙爱不释手。

沉染陪着笑脸,“如何,还是我念着公主姐姐,是不是?”

祁谙合上画本小心翼翼的塞进榕桓怀里收好,才转眸看向沉染,伸手,“那你送给我的及笄礼呢?”

沉染嘿嘿笑,对祁谙眨了一下眼,“公主姐姐,我又不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纯金的雕花匕首,炫耀,“怎么样,公主姐姐,有没有闪瞎眼?”

祁谙接过去,抽出匕首,那匕首在黄昏的日光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轻轻一挥,那木头桌子便被切掉了一个角。

祁谙眼中染上一抹笑意,“当真是个好玩意儿。”

“那是。”沉染得意洋洋,“这可是我找军中最好的铁匠亲自给你打的,难得的玄铁啊,我自己都没有。”说到最后,沉染有些悲愤。

祁谙可不理会他,美滋滋的将那匕首插在自己的靴筒处,拍了拍,就着弯腰的这个姿势仰眸看向榕桓,“兄长,怎么样?”

榕桓垂眸看着她笑嘻嘻的小脸,点点头。

祁谙却突然变了脸,质问道,“兄长,你的礼物呢?”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榕桓怔了一下,一时间竟是没接上下一句。

祁谙就保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弯腰仰头的动作与自家兄长对视着,平静无波。

上一刻谈笑风生,下一刻安静如斯。

沉染本能的咽了一口唾沫,完了,他好像又惹祸了。

“那什么...”沉染弱弱的开口,拯救他的桓哥哥,“我今日来是要谈正经事儿的,你们之间的事儿能不能往后缓缓再解决?”

无人应答。

沉染摸摸头,又道,“我已经告诉知府,我明日便会带兵去把蒲兰山上那伙土匪给剿了...”

依旧无人应答。

“知府的表现倒是没什么异常...”

万籁俱静。

沉染觉得自己是时候走了,于是蹭着墙角往外走。

祁谙却突然起身,沉染一下子不敢动了。

祁谙弯身拍拍榕桓的肩膀,眼睛弯弯,笑眯眯,“本公主不过开玩笑,兄长不必放在心上。”

祁谙转身走到沉染面前,抬手...

沉染吓得后退一步,面色有些惊恐。

祁谙瞪他一眼,用力拍下去,声音温柔的如三月的春风,和煦温暖,“沉招妹,明日一切小心。”

沉染顿时跳了脚,撕心裂肺的大吼,“我不叫沉招妹,我不叫沉招妹,我不叫沉招妹...”

祁谙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乖,招妹,二哥祝你马到成功。”

沉染怒火冲天,“我不叫沉招妹。”

祁谙打开房门,“招妹,慢走不送。”

“我不叫招妹...”沉染突然委屈起来,都是他那个不靠谱的爹,为了生闺女,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招妹,还是三叔看不过去了,钦赐‘染’字。

可是沉招妹这个名字怕是这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沉染泪眼汪汪的看着榕桓,“桓哥哥,你管管她?”

榕桓撩袍起身,神色淡淡,薄唇轻启,“要不你管?”

沉染悲愤的离去,世道艰险,人心凉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沉染:二哥!

祁谙:三弟!

写这里时脑中浮现的是赵丽颖与谢娜两人勾肩搭背呼喊大哥三弟,哈哈哈哈哈哈...

弱弱的说一句,明天断更一天...

第10章

虽与兄长相见不过十几个时辰,但是兄长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一言难尽,罄竹难书。

祁谙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榕桓跟上去,祁谙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要心平气和,但似乎并不管用...

即便在沉染身上发泄了许多,还是依旧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不由瞪了他一眼,她还是不是他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了?竟然连个及笄贺礼都没有,连沉染都比不上。

榕桓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坐在她身边,摸摸她的头,“困了吧,睡一会儿。”她向来贪睡,今日又走了这么多路,早该累了。

祁谙倒是真的累了,轻哼一声,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有多久没有靠过兄长的肩膀了?祁谙都不愿去回想那些日子,小时候多开心啊,兄长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听王府里的下人嬷嬷们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兄长把她放在篮子里,走到哪里拎到哪里,有时候还会拎着篮子去上朝,可是现在呢?她想见他一面都这么难。

祁谙舒服的喟叹一声,半睡半醒之间双手还上了榕桓的胳膊,哼哼唧唧,“兄长...”

榕桓看着毫无心机靠着自己的小人儿,心中一片柔软,不由便想起了她小时候时喜欢赖着他的模样,人小鬼大,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谁也骗不了她,小丫头,鬼精鬼精的。

榕桓揉揉她的头发,他的小丫头啊,终于长大了。

普通不过的平顶马车在溪府侧门处停下,榕桓抱着熟睡的人下了马车。

榕桓本想等她醒了再进府,但是想到她睡觉向来不论时辰,在马车上睡又容易着凉,便用大氅将她裹好抱下了马车。

天已经黑了下来,小小的月牙挂在天边,草木扶疏,还有似有若无的花香。

祁谙小小的哼唧了一声,往榕桓怀里缩了缩,胡乱的伸手扯着大氅遮在了脸上。

榕桓不由摇头,宠溺道,“小懒虫。”

“你才是小懒虫呢。”祁谙从大氅里露出小脑袋,睡眼惺忪。

榕桓愣了一下,把闹腾的人往上抱了抱,“怎么醒了?”

祁谙抬手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听到有人背后里说我坏话,自然要醒过来瞧瞧了,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这么不知好歹。”

有多久没有听到她这般撒娇了,榕桓轻轻舒了一口气,四年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每天对着那万丈群山,一望无际的荒野,便异常思念那个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一刻也不停的小丫头。

“兄长...”

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祁谙的话,一个高瘦的人影从竹林的小道上走了出来,那人显然也没料到竟然会碰到人,脚下步子不由顿了一下。

祁谙窝在榕桓怀里,探头看了一眼,是溪栈秋。

溪栈秋一如白日里那般冷淡,只看了二人一眼,便目不斜视的从二人身边走过,往后院的院子里去了。

祁谙搂住榕桓的脖子直起身趴在他的肩膀上往后瞧了瞧,“同样是溪家人,这溪棹与溪栈秋倒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榕桓眉头微皱,微微侧身往溪栈秋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

祁谙察觉到他的动作,“怎么了?”

榕桓摇摇头,复又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