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叶成枫都十四岁了,怎么还住内院?确实不合规矩啊。

正胡思乱想,这一对母子却是走到前头去了,她也没多想,转过头看了叶成绍一眼,就见叶成绍正跟他的一个小男孩子在说着什么,脸上还着温和的笑意,难得的收了那懒散的神情,那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说话时,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巴眨巴着,很是可爱,他仰着头,正依赖地看着叶成绍,也不知听叶成绍说了什么,一副欢心雀跃的样子。

素颜看着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正往前走,突然,斜喇喇里,就冲出一条大狗了,气势汹汹地呲着牙直往素颜身上扑,那白晃晃的牙齿在冬日的阳光下,寒光闪闪,素颜顿时吓呆了,她平生最怕恶狗,眼看那畜牲徒然扑来,竟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耳边听到有人尖叫声,她不禁闭了眼,感觉紫绸将她拉了一把,紧接着,便听到一声狗的惨叫,身子落入一个温暖又厚实的怀抱。

素颜却是不敢睁开眼,她脸色惨白,浑身都在抖着,耳畔就听得叶成绍焦急又安抚的声音:“莫怕,被我打死了,莫怕,娘子,有我呢。”

他醇厚的声音里满是担忧,素颜顿时感到安定了一些,缓缓睁开眼,便看到焦急惶恐的脸,苍白的脸色,竟像是受的惊吓比她还重,转眸时,身边围着好一群人,她忙羞郝地自叶成绍怀里出来,便瞧见原本早该进了屋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都站在她身边,二夫人的声音好大:“侄儿媳妇,你还好吧,要不,先回自个屋里去歇着,婶子帮你同侯夫人说,让人将食盒送到你屋里去吃吧。”

三夫人歪着头看着素颜,也关切地说道:“可怜见的,你是头一回来这院里用饭,还不习惯,这狗可是养了好多年的,二少爷的心肝宝贝呢,一开始,你几个弟妹也被吓到过,不过,侯爷不是说,得圈养着吗?怎么又让它跑出来了?”

还有,就算是散养着,也应该养在叶绍扬的院子里才是,又怎么进了内院来,还在吃午饭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冲了出又,一群人,别人都不冲,唯独冲向了素颜。

素颜心中冷笑,看来,又一个下马威开始的,眼前不由浮现出叶绍扬那温和干净的眼神,不由皱了眉,那样的眼神难道也是装出来的吗?

素颜透过人群,向地上那狗看去,只见那狗头被砸开了花,血淌了一地,身子犹在抽畜着,素颜看得一阵恶心,忙偏过头去,叶成绍感觉了她的不适,对着人群吼了一声:“都是死的么?还不把那畜牲拖走?”

三夫人被他这一嗓子震到,脸色白了一白,随既却笑道:“绍儿啊,虽说这狗吓着了侄儿媳妇,可你也别一下就打死它了啊,怎么说都是花了好几百两银子才买来的呢,一天要吃一只活鸡娇养着,就这么着死了,啧啧,看着真可惜,要不,把这狗肉炖一吃了吧。”

三夫人这是嫌事情不够乱吧,素颜抬眼向三夫人看到,就见她眼里闪过一丝快意,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没多久,过来两个粗使婆子,将那大狗拖走,素颜这才看清,那狗竟像是牧羊犬,按说这种狗体形虽大,性子却并不凶恶才是,怎么突然就对着人扑过来了呢?

正暗自疑虑,这时,又传来一声惊呼,素颜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着体面的丫头急匆匆的跑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的说道:“奴婢该死。”

围着的人散开了些,素颜看了眼叶成绍,叶成绍冷哼一声,“知道该死还跪在这做什么,来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连只狗都看不好,侯府养了你们做什么?”

那丫头一听,脸色苍白,立时就哭了起来,两边的婆子们也迟疑着,并没有上去拖那丫头,看来,那丫头怕是有身份的,婆子们也不敢随便就打她。

“绍儿啊,她可是二少爷跟前得力的,你就是打她,也得问过二少爷吧,你看,你看,这些婆子们都为难了。”三夫人又在一旁不阴不阳地说道。

叫叶成绍为绍儿,却称叶绍扬为二少爷,这称呼上,就透着对叶成绍的亲密,说的话却是句句带着挑薄,三夫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奇怪的是,同样喜欢天下大乱的二夫人却一直只是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回,并没说什么,素颜不由淡淡的向她看去,只见二夫人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成绍听了三夫人的话,果然大怒,对边上的婆子吼道:“没听见爷的话吗?再不拖下去打,爷连着你们一起罚。”

两个婆子再也不敢迟疑,互视一眼后,走上前去就要拖那丫头,那丫头也不哭了,眼里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时,侯夫人屋里总算有了动静,白妈妈带着两个丫头走了出来,给二夫人,三夫人和素颜几个都行了礼后,笑着问道:“夫人在问,外面何事喧哗?”

喧哗了好一阵了才来问,动静那么大,外面的人谁会相信侯夫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一直没说话的二夫人这一次先开了口:“白妈妈,二少爷的狗冲撞了大少奶奶,世子爷正在发火,要打翠萍。”

白妈妈微蹙了蹙眉,说道:“那狗呢,翠萍,你平素是个稳妥的,怎么会让狗跑内院来了?”

翠萍委屈地抬起头,“回妈妈的话,二少爷早上起早了,回去后就说歇个回笼觉,说中午饭不来上房吃了,小的喂了阿福后,就把它关在狗屋里,就回去想炖点汤等二少爷起来了再用,结果就听说阿福出了事,跑来一看,竟是冲撞了大少奶奶,小的该死,没有看好阿福,让大少奶奶受惊了。”

这丫头口齿伶俐,说话也很有技巧,不过短短几句,就即把叶绍扬摘了出来,她自己的责任也减轻了很多,叶绍扬一回去就睡了,狗出来,他不知道,而她则在服侍叶绍扬,狗怎么跑的她也不知情,就算有责任也只是疏勿之责,算不得大错。

白妈妈听了像是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对叶成绍和素颜又行了一礼,笑道:“世子爷,大少奶奶,这事是个意外,还好,大少奶奶也没伤着,要不,这些个奴才们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不过,今儿是大少奶奶才进门的第一点,见多了血光也不好,那狗已经死了,老奴就腆个天,给这丫头救个情,这板子就别打了吧。”

什么叫见多了血光,是把晚玉的事也给点出来,警告素颜不要做得太过了吧。

素颜听了便看了叶成绍一眼,眼里带了丝泪光,“爷,就放了这丫头吧,妾身看她也是无心的,妾身初来乍到,又没有得罪一个人,想来,也没有人特意要对妾身如何吧。”

这话听着像是在劝叶成绍,实则却是有怨责的意思在里头,自己才来第一天,想接二连三的有事找上来,当她软柿子好捏一些么?

翠萍即已经知道狗吓到了自己,那叶绍扬也应该知道了才对,架子真大,到现在也没出来露一面,如今侯夫人屋里也就出来了个白妈妈,当真没将自己这个儿媳看在眼里,人不打可以,事情总要弄个究竟才行,可不能糊里糊涂,一来就被人欺负了。

叶成绍看了素颜一眼,眼里带了丝戏谑之色,等素颜眉头微挑,立即敛神,换上了一副怒色,对白妈妈道:“我娘子才进门第一天,这狗就跑出来吓人了,平素怎么没见着出来?这狗不会是认了人来的吧,怎么谁也不冲撞,独独冲撞我娘子?我看啊,这些做下人的就是皮痒了,看不得爷心情好,要讨些打才成。”

说着,对那两个粗使婆子横了一眼,那两婆子吓得立即低了头,也顾不得白婆子铁青的腰色,拖了翠萍就走,素颜这边还在扯着叶成绍苦劝:“爷,就别罚翠萍了,方才三婶说,她可是二弟跟前得力的,他的爱犬已经被你打死了,再伤了他的丫头可真不太好,妈妈说的也没错,今儿还是咱们的新婚第一天呢,见多了血光也不好。”

叶成绍只是不听,还训她道:“他们也知道是爷的新婚,就没事找事的来给爷添堵,好好儿的吃餐饭,也能放出狗来咬人,方才若不是爷的手快,娘子你怕是已经被那狗伤着了,你快别说了,我这可是在为你出气,这些人胆子可大了,你又是个心软的,我在府里还好,若是出去了,还不知道要如何欺负你呢,不给点子颜色瞧着,你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正是这话,素颜心中暖暖的,这个男人,与她配合默契得很,两人一唱一合之间,叶成绍挥了挥手,两个婆子已经将人拖走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就没有劝过叶成绍一句,白婆子气得脸色铁青,不过,看样子,也不敢对叶成绍如何,只是好言对素颜道:“大少奶奶别误会,二少爷可不是那样的人,那狗出来的蹊跷,这事二少爷会给大少奶奶一个交待的,奴婢只是世子爷和二少爷两个被人利用了去。”说着,就扫了三夫人一眼。

三夫人冷笑一声,面不改色的说道:“那可不,按说,这狗也不该只是翠萍一人看着才对,养下凶狗,屋里就该多派几个人守着,今天是咱们都在,那狗还出来行凶,若是哪天我家朗哥儿出来也被吓着了,那罪过也就可大了。”说着,还回过手牵了先前那跟叶成绍说话的小男孩过来,紧紧的护着,一副怕人伤了他的样子。

白妈妈再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叹口气道:“几位主子,饭菜早就摆好了,请主子们进去用饭吧,夫人正等着呢。”

叶成绍这才扶了素颜往正屋里去,二夫人和三夫人脸色各异的也带着各自的儿女进去了。

侯爷不在,侯夫人脸色很不好看地端坐在正堂,饭菜确实摆好了,只是碗筷还没有摆上,几个丫头静静的肃立在侯夫人身后,叶文娴站地侯夫人身边,脸色也很不好看,素颜进来时,她瞥了素颜一眼,眼里带着怨责。

素颜像没看到一般,走上前去给侯夫人请安,侯夫人皱着眉道:“还请什么安啦,只要你们都安好,我就能长命百岁了,我劳心劳力的给你们备好了饭,请你们来吃,你们就能闹出那许多事来,看来是我侍候得不周,让大少奶奶你受苦了。”

素颜一听,眼圈儿就红了,垂了首委委屈屈的说道:“母亲这话可是折刹儿媳了,儿媳知道母亲要为一大家操劳,着实辛苦,饭时一到,便匆匆赶来了,没想到突然冲出来只狗,也是儿媳不好,胆子太小,自小就最是怕狗,小时还被狗吓晕过两回,人长大了,胆子却没长进,到如今还是怕得很,儿媳害得母亲久等,真真是罪过。”

侯夫人听得脸白了一白,看了素颜一眼,见她果真脸色苍白,娇娇弱弱的,像风一吹就会倒了似的,又眼圈儿红红,一副眩然欲滴的样子,想着她要真一来就被狗吓晕过去,又要请医问药的,惊动了侯爷,那事情的结果怕是更严重了。

只好撇了撇嘴,干笑着说道:“这也难怪,你是文官家娇养着长大的,胆子小些也是有的,以后可要学着胆子大点,你二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养几只小狗玩玩,见得多了,就不怕了。”

说着,一扬声道:“开饭了。”

人却是坐着不动,二夫人,三夫人,也都坐着,眼睛全都看向素颜,素颜心里明白,是让她布碗筷呢。

一屋子的人,女眷就有两桌,再加上屏风后头的男子也有两桌,丫环婆子们一大堆地站着,就要她一个新媳妇布碗筷。

素颜淡笑着领了紫绸和芍药去拿碗筷,按说这些东西早就该摆放在饭厅里了才是,素颜巡查了一遍,却并没看到碗筷蓝子,便明白,这又是另一个下马威了。

“大嫂嫂,你在早什么?”四岁的叶成朗晃着大脑代走了过来,看素颜在寻着什么,他也觉着好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

素颜脑子一转,弯下腰,自袖袋里拿了个小老鼠挂饰出来,在叶成朗的眼前一晃道:“你是我四八弟么?嫂嫂在玩个游戏,看谁先找到吃饭的碗筷,就把这个东西送给谁。”

那小老鼠与叶成绍平素见着的不一样,头大眼睛大,耳朵也是特别的大,看着好玩又可爱,叶成绍一见着,眼睛主亮了,伸了手想拿,素颜将手一收,笑道:“我数三下,咱们就开始哦。”

叶成朗笑着点头,素颜才数个一字,他就撒腿便跑,三夫人瞧见了在后头大声喊着,他也当没听见,不一会儿,便在厨房里叫道:“大嫂嫂,我找到了,在这里呢。”

素颜便看了紫绸一眼,紫绸会心的走了过去,果然看到一大蓝子的碗筷放在厨房墙脚处,正用洗净了的布盖着,隔着灰。

素颜笑着将那挂饰递给叶成朗,笑着摸了下他的大脑袋,夸道:“八弟可真聪明。”

叶成朗高兴的拿着那小挂饰,向饭厅跑去,边走边嚷嚷道:“是我第一个在厨房里找到碗筷的呢,大嫂嫂将挂饰给我了。”说着,又举着挂饰在叶文娴和叶文静面前炫耀着。

素颜瞧着那一大蓝子的碗筷就有些犯难,古代人用饭的规矩多,除了饭碗,还在汤碗,配得有小碟,汤匙,口杯,一人就有好几样,三桌人的份,这一蓝子得有几十斤重,她和紫绸两个是提不起来,方才芍药要跟着来时,被侯夫人叫住在问话。

素颜冷冷地看着那蓝子东西,突然就笑了,看了一眼厨房周围,果然那些个粗使婆子们这会子都躲得远远的了。

不就是想为难她么,那还不好办,顶多大家都饿着就是。

于是,她弯了腰,一次拿一套碗碟,慢悠悠的往饭厅走,到了桌边,又优雅的,很淑女的将那一套碗碟摆好,还按规矩,自侯夫人平常坐着的主位摆起,摆好后,又不慌不忙的走到厨房里去,又拿起一副碗碟再慢悠悠的回到饭厅。

紫绸原本想去叫了芍药来一起多拿些,也快一些,更不想让素颜太过劳累,想多分担一些,但看素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她心中了然,也学足了素颜的样子,很有规矩的跟在素颜身后,帮着拿了碗筷来了,也不自己摆,而是站在一旁,等素颜摆碗自己手里的,再递过去,务必让素颜亲自己摆上每一套碗碟。

如此一来二去,一桌碗筷她就用了三刻钟,终于有人受不了的,再这样摆下去,饭菜凉了不说,他们也真快饿死了,屏风后,叶成绍已经发脾气了:“怎么回事,母亲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哪有吃饭不摆碗筷的?”

就听叶二叔也在清着嗓子,听那声音,也是极不耐烦的,早上起得早,虽说用了些粥,但都没什么胃口,这会子早就饿了,叶二叔又是做惯了官的人,哪里受得了别人如此怠慢,脸色就沉了下来,叶成枫更是皱了眉直往屏枫这边瞅,他很想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与三夫人分桌,就这么难吃到饭,看着满桌香气四溢的饭菜而吃不到嘴里,那饥饿感就更强了。

叶成朗玩了一会子,也觉得肚子饿了,小孩子不懂事,他只知道饿了就该吃饭,扯了三夫人的手,可怜巴巴的问道:“娘,怎么大伯母还不让开饭!”

“乖儿子,大伯母在等你大嫂嫂摆好碗筷呢。”没说素颜慢,只说是侯夫人要求素颜摆碗筷的。

叶成朗果然就瘪了嘴道:“娘亲,咱们也帮大嫂吧,儿子方才看到,那有好大一蓝子碗要摆呢,大嫂嫂一个人也搬不了那么多啊。”

他边说,还把两只胖胳膊抡圆了,做了个好大的样子。

三夫人就似笑非笑地看向侯夫人,侯夫人脸上终于挂不住了,看着慢悠悠再一次从厨房里拿了一套碗碟走出来的素颜,眼里快喷出火来。

冲口就说道:“你就不能一次多拿两套么?你看你那样子,哪里像个做事,太磨蹭了。”

素颜眼圈儿一红,眼泪就要出来了,身子也微微摇晃了下,似乎站不稳似的,她来来回回也跑了十几趟了,身上着实出了一身汗,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脸上虽是红润,却越发显得弱不经风,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屏风后面的叶二叔听着不像话,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大嫂,侄儿媳妇才来一天,这些个事情,就让下人们来做吧,咱们这一大家子有好几十口人用饭呢,让她一个人做这事,也着实难了些,还请嫂嫂将人都叫了出来,兄弟下午还有几个朋友要拜访,约好了的时间,晚了可就不守信用了。”

这边二夫人听到自家老爷发了话,也对侯夫人道:“是啊,大嫂,孩子们都饿了呢,侄儿媳妇方才又受了惊吓,再累倒了,明儿侯爷问起来也不好,再说了,娘娘保不齐,明儿就会招她进宫呢。”

这话让侯夫人脸色又是一白,眼里露出怨恨又无可奈何之色,手一挥,没好气的对素颜道:“你也别摆了,让奴才们做吧,我想享下儿媳妇的福,还真是难呢,倒底是隔了肚皮的,那心就是难捂热一些。”

素颜也不与她计软,躬身谢过之后,边拿帕子试汗,边一步三晃的走到侯夫人身后立着。

碗筷迅速摆齐了,素颜站在侯夫人身后立规矩,看她眼睛看向哪里,她的筷子便伸向哪里,给侯夫人夹着菜。

侯夫人先前也可能是饿了,猛吃了几口,倒没找她什么麻烦,等用过几口后,她坠了点饿,便用得慢了起来,素颜夹什么给她,她都有话说,明明眼睛是看向玉晶肘子的,等素颜夹了筷子来了,她又道;“那东西太油腻了,我这年纪吃多了可不好。”

素颜便停了筷子,认真的看着她,见她又往红烧白菘看去,她又夹了一筷子,侯夫人又说太素,吃得口里淡。

素颜脸色淡淡的,只管停了筷子等,等她碗里的东西都没有了,便伸了筷子夹了块玉晶肘子给她,侯夫人刚要发火,素颜便笑嘻嘻的说道:“母亲,这玉晶肘子吃了最是美容养颜,每天多吃两块,坚持下去,能年轻好几岁呢。”

侯夫人听得心动,疑惑地抬眼看她:“还有这事?”

“这是自然,我娘四十了,如今看着像二十多岁的人,就是吃补适宜的结果。”猪蹄养颜这倒不是胡谄,素颜前世就听人这么说,主要是副含胶原蛋白,能延缓衰老。

“那我吃一块吧。”侯夫人听了半信半疑的吃了一块,那边二夫人,三夫人听了也不由自主的筷子伸到了玉晶肘子碗里。

素颜又夹了一块凉绊黄瓜给侯夫人,边夹边道:“黄瓜也最是美容养颜的,多吃些能补充水份,难保持皮肤润泽不干燥。”这是乱说的,黄瓜补水,生吃效果怎么样她不知道,但贴在脸上却是很有用的。

侯夫人听了又毫不犹豫的吃了,一顿饭下来,素颜夹什么给她都有名头,都是为了她身体好的,侯夫人倒底没刁难得成,七七八八的吃了一气,总算饱了,素颜却是饿得前胸贴了后背,等只剩下些残羹冷炙了,侯夫人才假装亲热地拉了素颜坐下:

“快趁热吃些吧,你这孩子,非要讲礼数侍候我,这第一天,我总要全了你的孝心,让你给弟妹们做个榜样,你还真的就实打实的做了,真是个好孩子。”

第七十五章 复杂关系

吃过饭,侯夫人笑着请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去东厢房里喝茶,素颜在后面看着丫环婆子们收拾桌子,叶文静悄悄走近前来,在素颜耳边小声说道:“不过是条狗而已,你还真是娇气,真的就吓到那个样子了么?”

素颜半挑了眉,看屋里的只剩下些几个端菜的小丫头,便笑着附近文静的耳边说道:“我怕不怕狗,娇不娇气关你什么事?你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你呢。”

文静从来没听人如此直白的与她说过话,惊得小嘴微张,一张俏脸通红,原本就有些上翘的眼尾越的往上吊着了,整个一个吊稍三角眼,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谁让你喜欢了?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假面人。”

素颜原是一脸的笑,文静如此大声骂她,她立即就垮了脸,眼圈儿一红,委屈地看着文静道:“二妹妹,我是真心喜欢你啊,我才过门,想与你交个朋友,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顿时,屋里的小丫头都惊讶地看着文静,素颜先前在文静耳边说话的声音太小,她们只看到了大少奶奶笑着在跟二小姐说着什么,但二小姐却突然发怒了,看大少奶奶的样子,应该是想与二小姐交好呢,二小姐却还骂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真可怜…

“你…你…”看素颜睁眼说瞎话,文静气得眼睛瞪得老大,竟不知道说什么,偏生屋里的小丫头们都用复杂的眼光看她,一时间,竟感觉百口莫辨。

素颜却是瘪着嘴,怯怯地想要过来拉她的手,又像是害怕,不敢拉,手半伸着,声音糯糯的:“你是我的小姑啊,我是真的想与你交好来着,既然二妹妹如此讨厌我,那我也不留在这里讨二妹妹的嫌了。”说着,微垂着头,眼神却很是不屑地看了文静一眼,转身往东厢房去,侯夫人还要她侍候呢。

文静气得一跺脚,正要转身离开,素颜突然回过头,指着她的身后道:“阿福,阿福怎么活过来了。”

文静吓得跳了起来,转过头来看外头,却见树影绰绰,哪里有什么狗,不禁越发恨了素颜。

小丫头们也被素颜那一声喊吓到了,纷纷向门外看去,也没看到狗。

大家幽怨地看着素颜,素颜却是两眼发直的看着门外,人像魔怔了一样,嘴里喃喃道:“阿福,你不要怪我,不是我想要你死的,你突然跑出来吓我,世子爷,他也不是故意了,你死了就好生去股胎吧,下辈子,一定要努力做条好狗啊。”

小丫头们被她说得毛骨悚然,莫名其妙的就有些害怕了起来,一个一个的往角落里躲,文静感觉背后了阵阴风嗖嗖的,早上那狗被叶成绍打提血浆迸流,其状很惨,莫非,狗也会有魂魄的?下竟识就不敢回头了,手也在发抖了起来。

素颜看她也被吓得差不多了,又拿手捶自己的头,一旁的紫绸见状很配合的故作惊慌地扶住她:“大少奶奶,你…你怎么了,天啊,这不会是撞斜了吧。”

这话一出,文静就更怕了,嘴唇都有些发乌,转了头去寻自己的丫头,却见她的贴身丫头在不远处,也是两眼惊恐,缩着肩站着,心下越发的害怕起来。

这时,素颜突然伸了手在她肩上一拍,大声道:“二妹妹。”

文静终浑身一震,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素颜一见这可是到位了,忙拉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她道:“二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么?”

她突然又正常了,文静抬着泪眼看她,眼里仍有恐惧,素颜边拿了帕子给她拭泪,边小声道:“二妹妹,原来你也怕狗啊,怕的还是只死狗,还以为你的胆子更大一些,以后嫂嫂有什么事,可以拉了你作伴呢,没想到,这么不经吓,算了,你慢慢哭,我走了。”

说着,还很温柔地又拍了拍文静的背,才收了帕子转身走。

文静又气又羞又恼,平生第一次被人捉弄得如此厉害,只觉得心中怒火直烧,偏生再也不敢对素颜冷言冷语,怕素颜又弄个什么更可怕的事来吓她,咬着牙瞪着素颜的背影,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素颜淡笑着脚步轻松地向东厢房走去,芍药这时从屏风后走了过来,给了她行了一礼:“禀大少奶奶,世子爷午间喝了些酒,这会子墨书扶他回屋歇着去了。”

素颜听了淡淡的看了芍药一眼,芍药是专职服侍叶成绍的没错,但不管是自己先头被狗扑,还是后来侯夫人的故意刁难,她都是看似要帮忙,实则却躲闪着,生怕侯夫人将祸水泼到她身上,殃及了她。

芍药被素颜看得低了头,嘴角微翕,却是什么也没说。

素颜便笑道:“那你也回去舒服世子爷吧,别一会了他要口热茶喝也没人在跟前。”

芍药听得微怔,抬眼看着素颜,见她神情淡淡的,并无怒意,便低了头,退了出去。

素颜进了东厢房,侯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几个正聊着什么,有说有笑的,气氛很热闹,见她时来,侯夫人立即停住了,撇了眼看她。

素颜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进去后便自己行立在了侯夫人身后,侯夫人微皱了皱眉,随意的问道:“东西都收拾了?”

“回母亲的话,都收拾齐整了,撤了桌。”素颜恭谨的躬身说道。

“那坐下喝杯茶吧。”侯夫人指了指一旁的小杌子。

屋里二夫人,三夫人都坐在绣凳上,让素颜坐杌子,这原也没什么,那几个都是长辈,但文娴却是坐在侯夫人身边的绣凳上的,素颜若与她说话,还得仰视她,按说素颜是长嫂,不说要比文娴坐得高,至少得平起平坐吧,素颜很不起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便笑了笑对侯夫人道:

“儿媳还是站在您跟前侍候着吧。”素颜很恭顺地推辞了,侯夫人也没说什么,文娴也老神在在的坐在绣凳上,并没有感觉不适,拉着一旁的叶成枫,闹着要看他的小老鼠挂件。

侯夫人便又转过头去跟二夫人说道:“昨儿寿王妃来吃酒,说是等绍儿的婚事过来,就要订个日子请府里的几个姑娘去赏梅,你也瞧着给文静添置几件好衣裳去,听说这一次京城的贵戚不少都参加,连东王府世子也从蜀地来了。”

二夫人听得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可是那诗文才貌绝佳的东王世子?”

侯夫人含笑撇了一眼文娴,笑着点了点头,“到那天,让她们姐妹几个打扮精致些,咱们宁伯侯府的姑娘可不能让别家的给比下去了。”

二夫人听了侯夫人的话自是欢喜地点头,心里便雀跃着想要去找文静,素颜瞥见侯夫人眼里一丝不屑一闪而过,心里微震,静静的在一旁站着。

这时,三夫人却是笑着说道:“嫂嫂怎么只想着文娴和文静,家里还有文英和文贞两个呢,文英可是比文静还大着两个月,也该让她们出去见见世面了。”

话音刚落,自后堂里,便走出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美貌妇人来,她身材纤秀,长相清丽,气质优雅清远,一双水洗般的明眸,波光流转,虽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但那袅挪的身姿和那清远的气质,便是神情再恭顺,也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素颜第一眼便被这女子震到,感觉让她托着盘子做那侍候人的事简直就是对她的亵渎。

那妇人似是听到了三夫人的话,进来的脚步微顿了顿,随即又垂乎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

“夫人,您吩咐的枸杞薏米粥做好了。”连声音都是温柔清雅得很,素颜不禁又看了过去,这人难道是侯爷的妾室,二姨娘?

“嗯,先给二夫人,三夫人都呈上一碗。”侯夫人淡淡的一挥手,又对二夫人三夫人道:“今年庄子上新收的薏米,熬了两个时辰,给你们去去腻味。”

那妇人便端了粥送去给二夫人,和三夫人,侯夫人身后的晚香和晚迎却并没有上前帮着的意思,各自站在侯夫人身后,像是早就习惯了似的。

二夫人倒是笑着自托盘里端了一碗粥,“听说刘姨娘的手艺是越发的精进了,嫂嫂可真是命好,有这么一位能干的人在身边帮忖着打理家事,天天还能享这口福,真真是羡慕死我了。”

侯夫人听了却是瞪了刘姨娘一眼,也是,谁也不愿意身边有这么一位美貌如花,气质高雅又兼能干温顺的小三来抢了自己丈夫的视线,二夫人越是夸刘姨娘,侯夫人便越是嫉恨。

那刘姨娘听完二夫人的话,脸也是白了一白,但还是很恭顺的谢过二夫人,又向三夫人走去,三夫人端了粥,却是对侯夫人道:“大嫂,成良也有十四了吧,那孩子可真是不错,如今已经能跟着大管家在外头管理铺子庄子田产了,听说他还是个算帐的能手,那一手算盘打得叮咚作想,帐房里的老先生也未必能比他打得好呢。”

侯夫人听了这话嘴角便露出一丝讥诮来,抬了眼,斜睨着刘姨娘,笑容也温和了一些,难得大方的说道:“成良是个乖孩子,如今能帮着侯爷管好多锁事了,今年的寿王府的赏梅会,就文英带着文娴文静还有文贞几个姐妹,绍扬带着成良一起去吧,也让成良跟着他哥哥多认识见个大家公子,以后生意上也能多些路子。”说着,又看了一眼文娴。

文娴听到了这句话,又看侯夫人看她,脸一红,低了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叶成枫趁她不注意,将她手里的小老鼠抢了过去,笑着说:“二姐姐看过了吧,我要拿去给成文哥哥看去。”说着转身就要走,三夫人忙一把揪住了他:“小祖宗,你莫乱跑,好歹也吃碗了粥再走。”

叶成枫也闻到了满屋的粥香,不过这孩子还是知道长幼尊卑,几个长辈都在,轮到他用,还得过一会子,便眼巴巴地看着刘姨娘。

“那感情好,刘姨娘,还不快快谢过大嫂,听说寿王府的这次赏梅会可是开得比历届都要大呢,来的公子小姐们肯定很多,皇室宗亲里头可有不少未曾婚配的少爷们呢。”三夫人忙笑着碰了碰刘姨娘道。

刘姨娘听得脸色微黯,眼神复杂的低了头,端着托盘向侯夫人行了一礼,却是说到:“多谢夫人对大小姐和三公子的宠爱。”

侯夫人却是眼都没抬,淡淡的说道:“他们两个原就是我的儿女,我这做母亲的为他们操心原是分内的,姨娘这个谢子好生没道理。”

刘姨娘听了忙道歉:“是卑妾说错话了,请夫人熄怒,大小姐和三公子当然是夫人的儿女,夫人对他们如同已生,卑妾僭越了。”

素颜看着心里就叹气,似刘姨娘这等人才,此等气质,应该也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吧,可惜,给人做了个小三,就不得不事事低头,时时谦卑,就连自己生养的儿女也没个正经的母子名分,这样的日子,还真是卑微得很啊,也不知道将来,叶成绍的小妾要是也有了子女,自己又该如何对待,一时,竟然怔住,怎么突然想到那么远了?

侯夫人听了刘姨娘的话,对她不耐的挥了挥手,却是笑着对二夫人道:“绍扬去年才考过了乡试,侯爷对他寄望很深,若来年会试再考中个庶吉士,我可就得给他操心说们好亲事了。”

这话一出来,二夫人,三夫人两个都笑着奉承,二夫人道:“咱们二少爷可是文曲星下凡了,竟是一次就过了乡试,真真是给叶家列祖列宗增光了,若真再得个庶吉士,那可得开祠堂谢祖宗,开个几天几夜的流水席,遍请京城亲贵们,看那些文酸们还看不请咱叶家,说叶家是粗鄙武夫不。”

这话说得侯夫人脸上光芒四射,笑得合不拢嘴,一转眸,看到刘姨娘正端了粥往素颜身边去,眼里又闪过一道冷光,叹了口气道:“那孩子,再争气又如何,还是敌不过一个长字啊。”

说着,就斜睨了素颜一眼,素颜将没听见,她到现在也没弄清侯夫人究竟是不是继室,叶绍扬的年纪比叶成绍只小了一岁,如果叶成扬的母亲生了他就死了,那侯爷就算再娶,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会有了叶绍扬这第二子,死了妻子虽说不守,但为了照顾岳家的面子,怎么着也得过上个半年几个月了才娶吧,可按叶成绍和叶绍扬的年龄来看,侯夫人应该不像是继室。

那是侧室扶正的?也不太可能,侯夫人父亲可是先阁老,如今虽是致仕,但以她家的家世,绝不可能将女儿嫁与人为侧室,那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她想得有点头痛。

这时,三姨娘微笑着向她行了半礼,托着三粥道:“卑妾见过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请用粥。”

没有多余的客套话,态度举止都无可挑惕,素颜对这个娇美的三姨娘有了些好感,伸了手正要端粥,就听侯夫人很不耐的说道:“文娴,你不是说喝了粥就要去族学里了么?”

素颜听得微怔,抬头看了眼侯夫人,见她眼中有恼色,再看被点了名的文娴,只见她也有愕然,她突然就明了了,不由好笑,亲自端了一碗粥给文娴送去:“三妹妹,你即是要上学,那就先喝吧。”

三姨娘听得有些尴尬,微郝地看了素颜一眼,又把剩的粥递了过来,小声道:“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少奶奶的口味,大少奶奶若是喜欢吃,卑妾下回做了送过去给您。”

这是在示好吧,素颜笑着点了头:“闻着一屋子的香呢,我早就口馋了,姨娘果然是个能干的。”说着,站着拿了汤匙舀了一小口吃了,果然粘稠甜香,很好吃,她笑眯眯的闭了闭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那边叶成枫早就等不及了,看了素颜的样子更是心痒,也不等刘姨娘送,自己就跑了过来,大声道:“该我了,该我了。”

顿时,屋里的人听了全都笑了起来,三夫人恨不能敲他一下,笑骂道:“才用过午餐的,哪里就饿着你了,像个小饿狼一样。”

叶成枫端起小碗坐到小杌子上,喝了一口粥道:“是姨娘的粥好吃,娘,咱们把姨娘请到我们竹香院去吧,我们让姨娘天天做粥吃。”

三夫人听得哈哈大笑,就是侯夫人也瞪了叶成绍一眼,骂道:“小馋猫,要吃天天到伯娘这里来,还能少了你的?”

三夫人听了却是敛了笑,“大嫂自然是最疼这小子的,只是这用点饭每天都跑上小一里路,还真是麻烦得紧,若是自己屋里有得吃,这大冷的天,又何必总来烦着侯爷和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