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京城附近,众人就越能察觉到沿路盗匪流民变得越来越多。城池、民居常有毁坏痕迹,十室八空,路上常能遇见大批逃难的百姓,道路两旁也多见饿殍死尸。

众人的心情亦变得愈加沉重起来。

赶路至午时,大军在一片平原上稍作修整。

谢无疾骑马来到一棵树荫下,朱瑙就在树下休息,惊蛰陪在他的身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扇风。

谢无疾从马上跳下来,向朱瑙走去:“你在看什么书?”

朱瑙扬扬手里的书本:“谢将军说这个?”

他笑道:“这不是书,是这几日经营的账本。方才度支官刚理好送来的。”

谢无疾:“……”

出乎他的意料,朱瑙这一路生意竟还真做得风生水起。他沿路兜售掉了不少货物,不过辎重并未减少,因为他也买回来不少东西。而他买来的大多是觉得到了中原可以卖掉的,还有一些他打算运回蜀中的,便没有立刻收购,只与当地商贾立下约定,待大军回程时再行交易。

谢无疾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道:“你倒有心情。”

朱瑙温和道:“没有心情。因此我这不是没在看么?”

谢无疾沉默。

他们方才刚刚经过了一个村庄,那村庄似乎不久之前遭遇过盗匪或者叛军的打劫,遍地尸体,全村狼藉,百米之外就能闻到尸臭扑鼻。他们派了探子去查看,村里已没有一个活人了。而这并不是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第一个。

谢无疾暂时也没有庶务要管了,同样在附近歇息,拧开水囊喝水。

不多时,有探子骑着马回来了。

“谢将军,朱府尹。”探子道,“河南府、长沙府、江陵府、京兆府、广晋府、江宁府的军队已在许州、宋州驻下了。听说临安府和长乐府的军队也快到了。”

由于他们快到许州了,提前几天就命快马先行,去许州和宋州打听其他勤王军的消息。

谢无疾道:“他们各带了多少人?”

探子道:“据他们放出的消息,江宁府、江陵府、京兆府越在三千人上千,长沙府、广晋府、河南府各五到七千人,临安府两千人左右。”

谢无疾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朱瑙道:“没想到谢将军带的兵马竟是最多的。”

谢无疾冷冷道:“我原要带一万两千人,广晋府尹说各府出兵人数太多,怕许州容纳不下,命我必须削减人数。”又道,“我告诉他,我只带五千人出来。”

朱瑙哈地一笑:“你实际共带了多少人?□□千?”

谢无疾之所以同意和蜀军同行,也有这层用意在。两军混合,有多少人马是他的,旁人也看不出来。

谢无疾道:“八千。足够了。”

朱瑙却道:“谢将军若是有心收拾这烂摊子,只怕八万人也不够吧?”

谢无疾一怔,撩起眼皮看向朱瑙。他的目的很简单,消灭郭金里的叛军,带兵进驻京城,挟天子以令诸侯。刘松和鲁广千防万防,就是防他有这野心,实际上他确实有这野心。至于旁的军队,他并没有放在眼里,也不相信他们有与他为敌的能力。

他不管他们要闹出什么样的笑话,他只知道,他只凭着八千精兵,就能让谁也拦不住他。

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朱瑙和谢无疾在打听其他军队的消息的同时, 其他军队也在打听他们的消息。

许州。

谢无尘在屋内与柳惊风下棋。

谢无尘端坐于桌前, 凝眉打量着棋局。棋盘上已厮杀过半, 黑白两子各占半壁江山, 在一块腹地上拼死绞杀。谁若能抢下这块腹地, 便可赢得这盘棋。

谢无尘迟疑片刻后,捻起黑子,“啪嗒”一声,干脆地落在某处。

坐他对面的柳惊风挑眉,道:“你确定要落在这里?”

谢无尘坐得笔挺:“确定。”

柳惊风提醒道:“落在这里,可短了你自己的一口气。你确定不再想想了?”

黑白两子正在厮杀的一片棋子都未做活,正共用几口气。谢无尘短了对手一口气, 同时也短了自己的一口气。

谢无尘不为所动:“落子无悔。该你下了。”

柳惊风就是不举棋, 挤眉弄眼地与他纠缠:“我好心提醒你, 你要是下在这儿, 可就要输了。”

谢无尘撩起眼皮看他, 神色间略有几分不耐烦:“你还下不下?”

柳惊风挨了一个白眼,撇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眼珠转了转,起了个坏心眼, 忽又换上一副揶揄暧昧神色,上身向谢无尘的方向探去:“哎, 咱们要不要赌一把?这局棋要是我赢了,你谢七公子今天晚上就陪我睡一晚。”

想到美事,他忍不住嘿嘿一笑, 又道:“这局棋要是你赢了,我就陪你睡一晚。有我伺候,包~君~满~意~”

谢无尘八风不动,目光继续盯着棋盘上:“不赌。”

柳惊风:“……”

媚眼抛给石头看,大抵也不过如此了。他终于抓起一枚棋子,往棋盘上一拍,哼道:“无趣!”

他的子方一落下,谢无尘脸上便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显然这步棋是他没有算到的。他擒着黑子想了良久,始终落不下去。

柳惊风道:“别想啦,早告诉你下那儿你就输了。不过你要是肯陪我睡一晚呢,我就准许你悔一步棋。”

谢无尘冷冷道:“说了落子无悔就是落子无悔。”说完竟又下了一步。

这步棋下得就有些胡搅蛮缠了。败局已定,他还非要垂死挣扎,仿佛不放弃就能再杀出一条活路来。可懂棋的人都能看出这局棋已无翻盘的可能了。

柳惊风啧啧摇头:“你们谢家人,瞧着都是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样子,实则骨子里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疯。不撞南墙就不肯回头,撞了还要跟墙比比谁的脑袋硬。”

谢无尘反唇相讥:“你们柳家人呢?一个比一个放荡驰纵、荒淫好色么?”

柳惊风一点不着恼,反倒挺喜欢这个评价,笑眯眯道:“无尘兄,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只在你面前这样。要怪,就怪你长得太俊俏,勾得我一瞧见你,心里就痒痒。”一面说,手指一面沿着棋盘挪过去,要吃谢无尘的豆腐。

谢无尘面无表情,拍苍蝇一般将他拍开了。

柳惊风瘪瘪嘴,忽又想起什么,摸着下巴道,“说起来,你们谢家子弟各个都跟玉人似的。我记得小时候谢无疾长得最是清俊。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北方风吹日晒,糟蹋成什么样了。”

谢无尘冷哼一声,似乎不想听到谢无疾这名字。

正说着,外面响起敲门声。

谢无尘道:“进来。”

屋外的人推门进来,是个负责打探消息的探子。那探子禀报道:“长史,校尉,成都府军与谢无疾军已到汝州一带,约莫明后日即可到达许州。”

谢无尘问道:“他们一起到的?各带了多少人马?”

探子道:“他们两军同行,看不出各自人数。两军加起来约一万人上下。”

谢无尘和柳惊风都是一愣。两军同行?还有这种事?一万人的话,是各带了五千人?

柳惊风冲着谢无尘道:“你那从弟跟蜀军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也对,我先前倒是听说过,他带了一批人到关中驻军,蜀人也到关中经商,双方往来很是密切,好像还结了什么盟。只可怜了那费府尹,在自己的地盘上看别人打得火热。”

又道:“他得了蜀人这么厉害的盟友,看来是要在北方干出一番大事呀。难怪他家业不想回了。”

谢无尘却冷笑道:“什么结盟,无非是利益相同,各取所需罢了。天下的事不都是如此?待哪一日利益相冲,他和蜀人立刻就会刀兵相向,互相屠戮。”

柳惊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你们谢家,和我们柳家呢?”

谢无尘瞥了他一眼,竟也不否认。

谢家与柳家都是徽宁一带的豪门世族,也是江宁府真正的掌控者。江宁府尹韩如山不过是被夹在世族间的平衡者而已。而谢家和柳家的关系颇为微妙,利益相通时蜜里调油,利益不合时也会大打出手,闹得整个徽宁一带鸡犬不宁。

少顷,谢无尘再度开口,眼神森冷:“他和成都府的那个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且等着看他们这结盟还能维持几日……呵!”

柳惊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谢无尘与谢无疾虽是同辈,然而他们自幼就不大合得来。前两年谢家派出谢三北上寻找谢无疾,谢三却被谢无疾杀了。谢三乃是谢七的亲兄长,从小关系极好,谢无尘为此更将谢无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柳惊风道:“你打算挑拨离间啊?”

谢无尘不置可否。他的确有这打算。此番他们江宁府只带了三千人出来,因为他们地势遥远,对勤王一事没有多大兴趣,只不过来走走过场罢了。他不可能亲自去找谢无疾的麻烦,也不想自己动这个手。既然谢无疾和蜀军同行,挑拨双方互斗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柳惊风本想说点什么,想了想,也就不说了。

探子出去后,谢无尘的目光再度回到棋盘上:“该你下了。”

柳惊风一怔。明明胜负已分,谢无尘还偏要下到最后一个子,也不知该说他是不服输,还是不识相了。

柳惊风摇摇头,一面配合地抓起棋子,一面继续讨起嘴上的便宜来:“好好好,陪你下。那你什么时候才肯陪我睡呢?谢七公子,老七,你再考虑考虑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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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府军这边闲情逸致,还有心下棋,是因为他们本就不为勤王而来。而眼下斗志最满的,无疑还是广晋府军与河南府军。

只不过他们的斗志并不放在对付京城的叛军上,而放在了互相较劲上。

广晋府尹刘松在院中来回踱步,天色快黄昏时,探子终于回来了。

刘松连忙问道:“怎么样,打听清楚没有?他们河南府一共带了多少人?谁带队?”

出兵之前,各方诸侯都有报上自己要带的兵马数量。只不过报多少是一回事,真带多少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越是偏远的地方,就越虚报人数。号称自己带五千人马出来,实则只带一两千。可中原一带的诸侯则会故意少报,报六七千,实则带一万人出来。毕竟他们地方近,调兵遣将容易,而且此番勤王,谁带的兵马多,谁就越有可能抢到大功劳。

探子道:“我数了他们的灶,恐怕有万人左右。据说鲁府尹这回亲自带兵来了。”

刘松捏着拳头往篱笆上砸了一下,骂道:“我就知道!”

此番勤王,各地府尹未见得会亲自前来,像江宁府就只派了谢无尘和柳惊风带兵。但重视勤王之事的诸侯当然要亲自出来坐镇,以便发号施令,见机行事。

刘松非常重视,鲁广显然也不比他重视得少。勤王一旦成功,他们的机会和利益是最大的。

刘松又问道:“他们的军备状况如何?粮草呢?粮草充足吗?兵强马壮吗?”

他一股脑问了一堆问题,探子磕磕巴巴道:“好、好像不太充足吧。”

刘松瞪他:“什么叫好像?”

探子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府尹,我也没法溜进他们的武库查看呀……”

各诸侯军虽在许州、宋州汇合,但各自的屯所都隔着几里地。毕竟大军人员庞杂,靠得太近容易产生摩擦,且各军都有自己的机密和小算盘,不喜让别人知道。因此只能各自暗搓搓地派探子去别人那里打听消息,又想尽办法捂好自己的消息。

探子说的也是,刘松只能懊恼地叹了口气。

他和鲁广很有默契,都是报了五千人,实则带了近万人出来。而且双方离得近,留在辖地的驻军也都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增兵驰援。在人数上,他们可说都占不到什么大便宜。

但是让刘松非常忧心的,是他恐怕他自己的军备不如鲁广。

要知道中原一带的诸侯恐怕是全国各诸侯中招兵买马招的最多的,因为中原已乱了数年,遍地流寇,要是没有大军驻守,恐怕官府也早守不住了。但也因为战乱的缘故,中原各府也是最穷的。

就像刘松,他的广晋府常驻兵马有两三万人,若临时征调,还可再征出一两万民兵来。但他整个军队的兵器就只有几千把——也就是说,他的军队里甚至做不到人人都有兵器。大量士卒只能拿木棍当兵器用。

就那几千把兵器,还大都已经生锈了。毕竟中原没有铜、铁矿藏,他们用的都是武库里囤积了数十年的兵器。

因此大军人数虽多,实际的战力就很难说了。

探子宽慰道:“府尹,广晋府无铁矿,河南府也没有啊。要说乱,他们那里比我们这儿还更乱一点,想必他们也不会比我们好到哪儿去的。”

刘松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日后, 朱瑙和谢无疾到达许州, 在许州驻下。

除了路途最遥远的长乐府之外, 各路来勤王的诸侯几乎都已到齐了。各路人马一边安营扎寨, 一边做起开战前的准备工作——都这会儿功夫了, 练兵什么的倒都在其次了,打听消息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长途跋涉而来的边陲地方的诸侯们,他们以前对中原的消息都只是听说,这会儿既然来了,当然要好好打听一下中原实际上到底是怎样的状况,他们又即将要面对的什么样的敌人。

除了对中原形势的了解之外,对其他各路诸侯的调查也十分重要。有人光明正大地派使节往来沟通, 有人则背地里暗暗派探子打听消息。更多人是明面上和暗地里同时活动

而对于朱瑙和谢无疾来说, 他们各自有各自打听消息的渠道和人手。不过等消息打听来, 他们也会大方地与对方分享。毕竟眼下他们双方是盟友, 并不存在利益冲突, 也没必要在消息上互相隐瞒。

花了几日的功夫后,他们就将眼下的形势大致打听清楚了。

郭金里的叛军入京时约有三万人,进过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又收了不少人, 眼下很可能已经有四五万人了。这人数听上去很吓人,不过对谢无疾来说, 这只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在战事中,人数的多寡并不是影响胜负的重要条件。据他所知,叛军迄今为止根本就未打过一场真正的打仗, 想必军中无猛将,士卒也不懂得如何打仗。

而且朱瑙也打听到,京城里粮食虽然充盈,国库也有很多珠宝玉器,但兵甲军备却不多。京城守军在出逃的时候还带走了不少武器。叛军里有大量士卒应该是赤手空拳的。

除了叛军外,他们更关注的是其他各府军队。

朱瑙和谢无疾坐在军帐中,分享他们各自打听到的消息。

谢无疾道:“此番除你之外,另外还有三位府尹亲自率军出征,分别是广晋府的刘松、河南府的鲁广以及长沙府的楚泷。”除此之外的几府府尹并未出山,而是派出来手下的文臣武将带兵前来参与勤王。

朱瑙点点头,表示谢无疾打听来的消息和他打听到的是一样的。他笑道:“对勤王感兴趣的大概也是四家吧——那三位府尹,以及谢将军你。”府尹亲自出山,足见对此事的重视。这几家也都是带兵人数最多的。

谢无疾却道:“还有一家,江陵府。”

朱瑙道:“哦?”

谢无疾道:“江陵府虽只出兵三千,这三千皆是精兵。且带兵来的黄东玄不可小觑。”

江陵府就在蜀地东面,朱瑙倒也听说过黄东玄的事迹。据说那黄东玄本是江陵的一名水贼。他聚合一伙少年,打了几条轻舟,常年沿江游荡,劫掠江岸百姓与过江商船,官府竟多年都奈他无何。自从兵权下放,江陵府也招兵买马,黄东玄竟主动带着数百手下投奔了官府,江陵府尹倒也不计前嫌,封了他做武官。

听说这黄东玄年纪不大,却极有本事。江陵府因水系发达,水贼也十分猖獗。官府命黄东玄剿除水贼,他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把多年来官府都毫无头绪的水贼收拾得干干净净,使江陵水域为之安宁。

朱瑙点点头。

谢无疾将他所知的各军情况以及带兵将领都介绍了一番,问朱瑙道:“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朱瑙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递给谢无疾。

谢无疾瞧着那账簿愣了一愣,伸手接过,打开翻看。

这本账簿上还没有记录具体的出入项,因为朱瑙的生意还没有展开。不过上面列出了参与勤王的每一家诸侯,并且在他们的番号旁边,记录了各种货物种类。

河南府:兵甲、粮食、药草。

广晋府:兵甲、粮食、药草、牲畜。

长乐府:蜀锦。

临安府:茶叶、蜀锦、玉石、瓷器。

江宁府:蜀锦、茶叶、兵甲……

……

朱瑙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这几日派人与各府沟通,向他们推销我带来的货物。这上面记录的是各府所感兴趣的东西。”

谢无疾:“……”

没想到朱瑙这生意进展的还挺顺利的啊……

从这一本账本可以看出,他与朱瑙做事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他命人调查的是对方的人数、带兵的将领以及军队的风貌。而朱瑙的着眼之处却是对方有可能购买的货物。

然而这份账本对谢无疾而言并非无用,相反,作用非常大。

需知战事的成败,有一半都取决于消息的灵通与否,另一半才由将领、军队、士卒决定。对于谢无疾而言,任何消息他都感兴趣,有时候一些细微的小事很可能决定大战胜负。但越是细节的、深入的消息他就越难打听到。他可以很快查清对方的人数,但他很难弄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万没想到,朱瑙通过经商的方式,竟然查到了很多他查不到的细枝末节。

通过这一份各府感兴趣的货品清单,他不仅可以看出各府的大势,甚至能感受出一些带兵将领的性情。

譬如说地处中原的几府,他们所缺的东西大都相同,兵、粮、药……全都是最重要的战备物。而且他们对茶叶丝绸玉器等奢靡之物毫无兴趣,这不代表他们不喜欢宝贝,而说明他们已经穷到没钱奢靡享乐了。

而对于兵甲感兴趣的诸侯,未必说明他们真的缺兵甲,也可能他们只是对蜀人制造的兵甲的技艺感到好奇。可那些对兵甲都不感兴趣的诸侯,可见他们不仅对勤王不上心,甚至于他们对天下大势都不怎么有兴致。

而这还仅仅是一份初始的意愿,就已能从中窥得诸多消息。若生意真的谈成,从各府实际购买的商品种类、数量上,他们所能掌握的消息更是千金难买啊!

谢无疾心情复杂,陷入沉思。一直以来,他对于在京兆府被朱瑙摆了一道的事,难免有些耿耿于怀。如今看来,他被坑得不冤。

朱瑙笑眯眯地问道:“谢将军觉得如何?”

谢无疾合上账本,还给朱瑙:“得与朱府尹结盟,是我之幸。”

朱瑙眼睛一亮:“能与谢将军结盟,也乃我之大幸。既然我们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往后每年蜀商给贵军的钱粮要不就免了?”

谢无疾:“……”

谢无疾:“不。”

“那……减几成?”

“不。”

“那……”

“不。”

朱瑙摊了摊手,无奈摇头:“好吧。即使如此,能与谢将军结盟,我依旧很欢喜。”

谢无疾无语。白纸黑字画了押的盟约,明明是朱瑙想背弃盟约在先,竟弄得他被人辜负一般。

双方的消息已分享完,朱瑙正要回去休息,谢无疾从背后叫住他。

“朱府尹。”

朱瑙停下脚步:“嗯?”

谢无疾问道:“你当真无心勤王?”

朱瑙呵呵笑道:“这话谢将军问过了。”

非无心,是无力。他相信勤王之事只是徒劳。

谢无疾不与他争辩,淡声道:“我若成事,你可愿助我?”他自知能战不能治,若能进京,想要重组朝廷,他必需旁人襄助。朱瑙无疑是很好的盟友。

朱瑙拖长语气:“这个么……”

谢无疾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朱瑙弯了弯眼睛,笑得云淡天高:“只要谢将军开口,不管什么时候,我总是愿意帮你的。”

……

广晋府军营。

刘松正在营中巡查,一名士卒追了上来:“府尹,成都府军送了几样兵甲来,说先让府尹瞧瞧。”

刘松停下脚步,道:“拿来我看看。”

不多时,士卒们抱着一捆兵甲走了过来。其中有刀、矛、甲胄等,皆是军中常用器物。

几样东西方拿上来,刘松就不由眼前一亮。他军中尽是些生锈的破铜烂铁,而成都府送来的兵甲都是崭新的,那刀锋只瞧光芒就知有多锋利。

他问手下人道:“是我太久没见新器了?我怎么觉得这套兵甲比一般铁器还锃亮点?”

手下道:“似乎……是更亮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