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没什么精神头,窝在楚淮怀里昏昏恹恹的,又不想睡觉,勾着他的脖子跟他小声说话。

她的大部分话因为声音太低,楚淮听得并不清楚,不过听清了一句——“我以后也不羡慕有姐妹的人了”。

楚淮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一个李雪凝,一个刘欣然,两回都在她的“姐妹”身上出了事,她有这样的厌倦是正常的。就像他和楚安,他们母妃早逝,从小就受人欺负,兄弟两个相依为命,楚安柔软安静,他自然要强硬一点,这样才能护得住他,他疼楚安是真心实意地疼,可惜他想得太多,楚安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他的保护。有了那样的结局,他早对“兄弟”二字哧之以鼻,对人更是戒备重重。可现在余欢也受到了这样的苦果,他却不希望余欢也像他一样紧锢心房,那样太过辛苦。

“你本也不用羡慕。”楚淮说:“你也有兄弟,虽然性别不同。可你待瘦猴、大熊和苦丁的情份难道还不如你半路捡来的姐妹?”

余欢怔了怔,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对瘦猴他们当然是真心的,他们就是她的家人,可和李雪凝、刘欣然的感觉又不一样。在她心里他们永远是跟在她身后喊着“欢姐”的小孩子,就算他们现在也长大了,可她心里还是把他们当孩子看,她关心他们、惦记他们,却不会和他们诉说自己的心情,有什么苦闷也不愿让他们知道。

可面对李雪凝、刘欣然时她会觉得自己和她们是平等的,她可以倾听她们的秘密,也可以跟她们分享自己的喜乐哀愁,每天都在一起。互相调侃互相打趣。将来她们都有了孩子。还是会继续在一起,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或许还可以做成亲家。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回忆从前,再一起惊讶原来她们已经在一起一辈子这么久了。

听余欢呆怔怔地说出自己的心底话楚淮不由黑了脸。“和你一辈子的人只能是我,别人全都免谈!”

余欢失笑,“那不一样。你的政事军务也不会想与我商讨,我同样有闺中密话需要向姐妹倾诉…”说到这里她又黯然下去,想到她前后两个视为姐妹的人,一个筹谋多年潜伏在她身边、一个恨她入骨伺机报复,一次还可以说她识人不清,接二连三的又是怎么回事?

楚淮的神情古怪起来,正想说话,陈明急匆匆地迎了过来,“王爷…”说出两个字又咽下去,楚淮抱着余欢,他的眼睛也不知摆在哪里才好。

余欢红着脸挣扎一下,楚淮拍拍她的腰让她老实一点,安之若素地问:“怎么了?”

陈明盯着地上的青砖说,“从关外来了一位姓丁的姑娘,带有王爷的令牌,说是要找王爷,属下已安排她在小厅等待。”

楚淮拧了拧眉头,余欢则利落地下了地,落地时双腿还有点软,但气势一点也不含糊,“带我去!”说完回头瞪了楚淮一眼。

楚淮有点委屈,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姓丁的姑娘?他什么时候认识过姓丁的姑娘!又什么时候给过令牌!

楚淮跟着余欢往小厅走,边走边说,“令牌那么重要的东西我可没乱给人,说不定是个奸细!”

余欢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大步流星地走,没一会就到了小厅之前。

陈明先一步进去叫人,余欢才踏上石阶,一个穿着白底蓝碎花小半臂清新得一塌糊涂的姑娘迎了出来,见到他们黑溜溜的眼睛登时放了光,明明已经想要扑过来了,却又硬生生地止住步伐,含羞带怯地朝他们行了个蹲福礼。

楚淮对着沉下脸的余欢急着说:“我真不认识她!”

“王爷不认得我?”那姑娘受惊似地抬起头来,“我千里迢迢投奔王爷而来…”

楚淮的视线一直在余欢脸上,看她微微蹙着眉,脸顿时黑了半截,指了指陈明,“把她丢出去!”说完又补一句,“令牌收回来,问问她是怎么得到的。”

陈明马上朝那姑娘走去,那姑娘见楚淮来真的,连忙避过陈明溜到余欢身边去,“欢姐,是我啊…”

余欢从刚刚开始就觉得这姑娘很面熟,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这会离近了看,那眉毛、那眼睛、还有那特定的叫法…“苦丁?”余欢惊叫,继而脸色煞白,“你怎么扮成女孩子?是不是成了变态!”

苦丁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得厉害。

楚淮终于咂么过味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女的?”这么多年,也有每天见面的时候,他竟然没看出来!发育得也太差了吧!

苦丁——丁艾的目光穿梭在楚淮和余欢之间干巴巴地笑,“是不很惊喜?耶…”两根手指头伸出来摆了一下。

“你是女的?”余欢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从一开始就是女的?”

要不然呢…看着余欢一点点黑下去的脸色,丁艾没敢搭腔,她想哭啊!说好的萨普瑞死呢?说好的相拥而泣呢?说好的豪华大餐呢…墨离误我啊!

余欢定定地看着,最终不发一言地转身而去,楚淮看着欲哭无泪的丁艾想伸手拍拍他,才想起他是她了,不能拍了,于是同情地说:“你来得不巧,她刚受了姐妹伤,你就颠覆了她多年来对你的认知。”而后他朝陈明勾勾手指,“先把这小子…嗯…二小姐找地方安置了,这几天先别让她见王妃的面。”

楚淮走后陈明盯着丁艾看,“你以前是男的?”

丁艾一点儿也不想回答他!

本来满怀委屈地赶来投奔,想着能和余欢一诉自己多年的心结,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惊喜惊喜,现在只有惊,一点喜的影子都看不见。果然她还是好好地做一个男孩子比较好。低头看看自己一马平川的关键部位,丁艾悲从心来,整个人都变成灰色的了。

再说余欢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吃饭,脸板得一点表情都没有。

楚淮想活跃一下气氛,“真没想到苦丁是女孩儿啊,瘦猴那小子跟她睡在一起这么多年也不知占了多少便宜…”

余欢一眼看过来,“你羡慕?”

楚淮低头吃饭,心道小妹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余欢又按了按自己锁骨仍在疼痛的部位,问楚淮,“你是不是很在意我被人占了便宜?”

楚淮一口饭喷出来,“我冤枉!”虽然他想阉了赵识但这跟余欢一点关系都没有!

余欢按在自己锁骨上的手慢慢放下来,垂下眼继续吃饭。吃完饭她平静地说:“你在意是应该的,男人怎会不在意这种事。”

楚淮呛到内伤,米粒在气管里沉沉浮浮咳不出来,好人难做啊!他只是一时好心,现在却不得不面对他“到底是不是男人”这个选择题了。

余欢沉默了一会突然看向他,“你怎么咳个不停?是病了还是心虚了?”

楚淮终于用鼻子眼儿把那粒米喷出去,缓了好一会无力地摆摆手,多说多错,他还是暂避风头的好。

虽然楚淮说着不在意,但毕竟余欢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想着这几天尽量把军务放下留在王府里陪余欢,余欢的表现十分正常,除了不能在她面前提苦丁的事外,心情竟意外地不错。

转过天来就是成王府办宴的日子,楚淮原想着将宴会押后或者干脆取消,余欢不同意,还是依着约定把人都请来,只是她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谨慎,见到刘家人时,态度也克制得多了。

刘欣然的事情楚淮把刘舒同找来单独说了,他不能让余欢吃这个哑巴亏,这是刘家欠余欢的。

“出卖太师、谋害王妃,随便哪项罪名都足够我刘家抄家灭族了。”刘舒同极为疲惫地抹了把脸,屈膝跪在地上,“求王爷给刘家指一条生路,刘家往后唯王爷马首是瞻。”

楚淮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从进沧州城拒绝沈旭明那一刻开始,他就盘算着让刘家出面压制沈旭明,挖空他的家底,如今终于得了这老狐狸的一句承诺,可这些吩咐在楚淮舌尖转了一回,只化成一句话,“你们住后…对小鱼好点,不管真情假意,都要让她相信是真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事

刘舒同似乎很讶异听到楚淮这么说,沉默了一阵子,他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希望舅舅能够帮忙…”楚淮说这话时竟显出一些赧然,他起身自书房的暗格内取出一样东西,“请问当年这件东西是不是舅舅帮忙寻来的?”

刘舒同接过那东西看了看,脸上诧色显而显见,“正是,此物来之不易,怎么损毁成了这个样子?”

楚淮并没有答他,只是道:“不知舅舅能否帮忙再寻一次?”

一日宴会过后,其乐融融,宾主尽欢。刘家如愿以偿地在沧州城重新打响了名头,在楚淮的支持下陆续接回以前的产业,匿名的正了名,卖出去的高价收回来,有说不愿意的领到知府衙门里溜达一圈,问题就全都解决了。余欢也很开心,起码看起来很开心,和几个表姐妹谈理想谈人生,但没再拉着她们往自己的院子里去说悄悄话了。

一整天的宴会下来,最郁闷的只有丁艾,有了楚淮的吩咐陈明看她看得死紧,不让她到余欢面前晃悠,丁艾想趁早把误会解开,于是和陈明你追我赶围追堵截,丁艾在军营里操练了好几年,私下里又有墨离这样的格斗高手指点,不管是体能还是灵活度都比二等宅男陈明强太多了,三两下就能甩开他,可陈明大约是属狗的,也总能很快地找到她——本来么,她甩开陈明就是为了去找余欢,陈明只要摸着余欢的影儿,她肯定就埋伏地附近!

这么一天折腾下来,丁艾在余欢面前也露过几面,可余欢就是对她视而不见。有一回眼睛都对上了,余欢又茫然地移开,就跟不认识她一样。

丁艾后来琢磨了一下,余欢可能不是装的,毕竟她做了小二十年的男孩子,她在余欢心里的形象早就定型了,突然这么一变。小裙子穿着,小辫子扎着,有时候她自己照镜子都能吓一跳,何况是余欢?于是丁艾改变策略,第二天溜出去买了两件男装,换上后又重梳了男式发髻,这回连自己都舒坦了。

丁艾从小就当男孩儿养,身边是瘦猴这个不太好的榜样,长大了又直接混进了军营。所以她穿起男装没有半点压力,就好像她天生就该这么穿一样,举手投足也活生生就是个男孩儿,加上这两年大了模样越发水灵,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弄得刘淑艳好几回到陈明那偷偷打听丁艾到底是男是女。

丁艾换回了男装。埋伏在余欢出入的必经之路上,等余欢来了跳出去垂头丧气地承认错误,“其实我是男的。我以后就做男的,欢姐你别生气了。”

她是有意这么说引余欢心软,余欢紧绷的神情果然有了裂痕,气闷地道:“好啊,我明天就给你娶个老婆回来!”

这是这两天余欢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丁艾连忙挨过去讨好地笑,“是是是,欢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欢姐说娶几个就娶几个!”

余欢气哼哼地看着她,怎么想也不解气。伸手在她脸上狠拧了一下。

丁艾笑开了花,这事就算过去了!

“都怪墨离,是他给我出的坏主意。还说你们看见我一定会很惊喜的。”丁艾毫不犹豫地把墨离卖出去,自己像只纯洁的小绵羊一样偎在余欢身边磨蹭。

余欢冷不丁又冷了脸,“墨离知道?他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他们离开关北时给丁艾取名,“艾”字还是燕青玄提的,知好色则慕少艾,现在想想,燕青玄又岂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提议了这个字?余欢轻哼了一声,“原来连燕青玄都知道,却只瞒着我。”

丁艾傻了眼,“没有,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我从来没和她说过…”

“那就是我不关心你,和你生活了这么多年,连你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还不如一个外人!”余欢冷冷撇下一句,唬着脸扔下丁艾一个人走了。

丁艾站在原地直咬嘴唇,眼睛都红了,委屈得不行,“谁只瞒你一个了?猴子和大熊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我说什么了?值得你对我发这么大脾气!”

丁艾虽是他们几个时年纪最小的,可自幼失怙早早就知道要看人脸色渡日,心里最有主意,她来投奔余欢是在关北过得不舒心,心里有苦难言才想来找余欢一倒苦水,不想还没怎么样,倒被余欢冷了几天,现在又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她就不明白,难道她换了性别就不是原来的苦丁儿了?她变成女的,余欢就不能再把她当成家人了?再想想自己多年来的感情空付,她实在心灰意冷,看来她实在没有做女人的命,那罢了,她就真做个男人吧!

丁艾想到这也不想在成王府待了,回去收拾收拾衣裳,只带了新买的两套男装,女装全都扔了,打了个小包袱往身后一背,谁也没告诉,悄悄离开了成王府。

余欢自从和丁艾发了一通脾气后也顾不上维持之前的开心假象了,火气大得很,谁撞上谁倒霉,楚淮虽在府里陪她,可每天也有军务要处理,这天他处理好军务从书房出来,就听说余欢因为小笑打碎了一只茶盏发了脾气,小笑跪在门外哭了半天余欢也没让起来。

这可真是要走火入魔了,楚淮琢磨着,小笑年纪小,余欢以往都是护在手心里的,重活都不让干一下,做错事都是笑一笑就过去了,这回么…楚淮突然有点牙疼,考虑着自己要不要自投罗网。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小笑还跪在那,余欢的房门紧闭,小笑就无声地流眼泪,湛秋在旁边有些恼,“王妃也没让你跪,不过说你两句你就这么跪着不起来,可是要逼迫王妃么?”

小笑不言语,巧九气得一拉湛秋,“罢了,让她跪。”又一指闭合的房门,“一对倔驴。”

楚淮的眼角跳了跳,告诉自己不要当真,巧九是余欢的干娘,说一句怎么了?就是这形容的不太好,余欢是驴,那他成什么了?

巧九也就是抱怨一句,回身看见楚淮像见着救星一样,“阿欢在里面沐浴,谁也不让进去,这都老半天了,不如王爷进去看看?”

楚淮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又考虑到待会可能看到出水芙蓉的福利,这才勉强点了点头。他即将推门的时候巧九又说:“她这也发了几天脾气了,再大的邪火都该发出去了,王爷劝着点她,让她别因为不相关的人伤了自己人的心。“楚淮的牙又有点疼,前路艰险,任重而道远啊!

楚淮打消了直接推门而入的想法,敲了敲门,“小鱼,我进来了。”然后才推门进去。

进门就听见一阵水花声,内室传来余欢的声音,“先别进来!”

要是以前楚淮肯定赖过去,说不定还要顺便一起洗个鸳鸯浴什么的,这会他可不敢踩雷,乖乖地在外间等着,好一会余欢才从内面转出来,一张脸被热水熏得白里透红,水水嫩嫩的,楚淮的心就有点痒了,他们这几天也就在车上放纵了一回,依他的需求来说,远远不够啊!

他挨到余欢身边搂住她,嗅着她沐浴过后的清香,“怎么了?心情不好?要不要夫君我给你找个乐子乐一乐?”

余欢抬眼看他,“什么乐子?”

楚淮仔细观察着,没觉得余欢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就放宽了心,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关键部位摸,“给你变个戏法,能小能大,伸缩自如…”

余欢脸上一红,再看他的眼睛里就多了些水光,轻咬下唇犹豫一下,伸手把楚淮推到椅子上坐好。

余欢跨坐在他身上,红着脸抬头吻他,楚淮激动得不行,这段时间余欢又是主动求欢又是马车游戏,这会还主动骑乘…楚淮心头一热手便摸向她的衣襟,余欢一把抓住他的手,细细地将他吻了几遍,才扭了扭腰,握着他的手坐自己胸口缓缓下滑,最后停顿到更为丰膄的所在。

门外的巧九和湛秋看着楚淮进去,好半天都没动静,不由把耳朵贴到门缝上,没一会就全都红着脸退开来,一左一右架着小笑迅速撤离到了安全的地方。

楚淮满意得很,这真是意外福利,今天的余欢也格外乖顺,做到后来明明看出她已有些不适,她还是没有叫停,一直到他舒爽了,才依偎在他身边睡了过去。

楚淮爱死了她这样的顺服,她睡着后他侧着身子看了她很久,亲亲她的额角,伸手将她的衣襟拉开。

她还穿着中衣,没让楚淮动上一下,楚淮多少明白她的心思,也就没有强求,不过他还是想看看。看到余难的锁骨时楚淮的目光闪了闪,那里依旧红肿一片,已经三天了,竟没有丝毫痊愈的样子,楚淮皱了皱眉,起身想到百宝柜里取些药物为她涂上,下地转了一圈,莫名其妙地发现百宝柜不见了,衣柜也不见了,只剩了几只箱笼摆在地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局势

楚淮挠了挠头,最后小心地出了门,问巧九要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巧九听他问起衣柜的事情道:“她说不喜欢原来那柜子的样式,让人移出去了,新柜子正打造着,这两天就能送来。”

楚淮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又想不到什么,就拿着药回到房间,力道轻柔地替她涂药,涂到最后发现她睫毛在微微颤动,才知道她已经醒了,楚淮笑道:“装什么睡?还怕你醒着我不帮你涂了?从今天开始我得盯着你涂药,要不再严重可糟了。”

现在已经入夏,天气热得很,余欢的伤口包在衣服里本来就不爱好,要是再发炎溃烂就麻烦了。楚淮这会知道后悔了,早知道这么严重他就不咬了,不过那时候也的确是气昏了头,哪能忍得别的男人的牙印烙在余欢身上。

余欢是当天晚上听说丁艾已经不在王府了的,刘淑艳向来是开口就闭不上的性子,没留意余欢平静得过份的神色,径自道:“早说你不要随便乱认亲戚,新来的那个不男不女的,是什么东西?见了我竟然不理不睬的,一点教养都没有,走了才好,不然大老远的投奔过来,说她没什么目的我都不信。”

楚淮简直头疼死了,怎么余欢摊上的亲戚都是火眼金睛?敢不敢不戳人伤疤?可眼前这人是余欢的亲小姨,在余欢表态之前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瞄着余欢的脸色,假装没听着。

吴羽诗拉了拉刘淑艳,刘淑艳一拧身子,“你拉我干嘛?我说得不对?整天跟陈管家你追我跑的。成什么样子?真把成王府当自家后院了?”最后一句话还特地提高了音量,说给外面守着的陈明听的。

余欢放下银箸,“小姨也是投奔我而来的,你又有什么目的?”

刘淑艳张了张嘴,眼睛瞪得溜圆,似乎不太相信从余欢嘴里能听到这样的话。

余欢却郑重得很,一直等着她的回答。

“我…我怎么一样!我是你亲小姨!”刘淑艳突然恼羞成怒。“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把我跟外头认来的野亲戚相提并论?你别忘了我是你娘的亲妹妹!连我都不认是不是也不想认你娘了!”

“娘!”

吴羽诗猛然起身拖着刘淑艳就往外走,刘淑艳挣扎得厉害,“别拉我!我今天就要跟她说明白!亲疏不分里外不分,一双眼睛白长了!这个家早晚要败在她的手上!”

刘淑艳到底是被吴羽诗拉走了,巧九紧紧地盯着余欢,担心她受到什么刺激,岂料余欢坐了一会,重新拿起银箸挟菜吃饭,就像没这事一样。

巧九看看楚淮。楚淮也看看巧九,心惊胆战地陪余欢把这顿饭吃完。

就寝之前,余欢跟楚淮说:“你知道苦丁去哪了吗?”

楚淮早查到了,“在大营里,去找瘦猴了,你不用担心。”

余欢垂着头坐在床沿。“你让人去把她找回来吧,她一个女孩子,整天在大营里待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楚淮应了一声。就来哄余欢睡觉。

过了两天,余欢又问起这事,“苦丁怎么还不回来?”

楚淮也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他早就让苦丁回来,可苦丁态度坚定,说以后就当个男的了,不招人烦。听听,还不招人烦,这话他敢和余欢说嘛!

想了想,楚淮决定撒个小谎。他努力表现得自在,自在中还带着一捏捏的随意,就好像一点也不心虚似地。“我这两天事忙没顾得上,早上想起来让人回大营找她,结果侯将军说她走了——回关北了,你还不知道呢,大熊订亲了,才来的信,说秋天就成亲,她回去帮着张罗婚事。”

余欢定定地看着楚淮,忽然哑着嗓子说:“你不能骗我。”

楚淮僵在那里,清了半天的嗓子,觉得还是自保为上。“其实她还在大营,不过大熊要成亲的事是真的,你看我还有信呢!”他连忙把侯将军托人带过来的信摸出来递过去。

余欢把信打开看了看,字迹歪歪扭扭的粗粗壮壮的,一看就是出自大熊的手笔,信是写给她和瘦猴的,先问了问苦丁有没有到沧州,然后才说了自己的订亲的事情,订亲的对象就是他之前说过的他们家隔壁卖豆花家的二丫头。

余欢把信看完,问:“她不想回来是吗?”

楚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谁,“她啊…还是孩子心性,看见侯将军就玩疯了,什么都忘了,让她先玩着吧,什么时候想回来再回来。”

余欢把手里的信折好,低声说了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然后再没问过这事。

这件事楚淮只当是她们闹的小别扭,没怎么当回事,在家里陪了余欢几天,看着她能吃能喝能睡的没什么事了,便把精力重新集中到军务上。这段时间因为商讨如何攻打台州一事各路将军吵成一团,有主张联合桂南王一起出兵的,有主张布奇袭偷了丰临大营的,有主张坐地招兵扩充兵力的,还有的提议用老办法,策反!关北军这一路走来墨客们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开了,虽然他们潜伏在民间,但谁都知道楚淮手里有一支奇兵,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鼓动人替成王卖命。

这么一复一日的吵,始终商量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楚淮这日刚回到大营就见到数日未见的袁振,他嘴边上起了一圈的泡,看着都疼。

“王爷你可回来了!”袁振现在说话都不敢动嘴,“王爷不在那帮兔崽子都来找我聒噪,我能做个屁决定!还不是得听王爷的!”

楚淮看他捧着嘴不敢碰的模样笑话了他半天,“那有结果了吗?”

“有个毛的结果!”袁振愤愤地,“一个个就会异想天开,竟然还有说要向桂南王借兵的,说什么汾春通海,让他们征民船从海上绕过来,这不是扯蛋么?”

楚淮挑了挑眉,“这是谁说的?”

“张乐英呗。”袁振一副跟我可没关系的样子。

张乐英是墨离亲手带出来的先锋官,人年轻,敢拼杀,缺点是对敌经验稍有不足,楚淮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可他在沙场上连番立功风头太盛,以致于许多老将军不大看得上他。

“那龚奇呢?什么意见?”龚奇原是袁振的家奴,小时候袁振对兵书避而远之,所有抄写的兵书都是由龚奇代笔的,后来袁老爷子发现龚奇有些天赋,就把他带到了战场上,亲自调教几年,解了奴籍送到袁振身边,短短几年,果然成为袁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龚奇不同意,他私下和我说王爷可能信不着桂南王。”

楚淮颇有些意外,再看袁振捂着嘴贼眉鼠眼地盯着自己的反应,抬腿踹他一脚失笑道:“跟我还玩起试探这出了,有什么就说吧。”

袁振立时睁了睁眼睛,“不会吧?他说中了?那可是王爷自家外公,从咱们出关起就发兵北上,要是没有他的牵制,咱们进军也不会这么顺利。”

楚淮唇边带着浅浅的弧度,朝着大营校场那边望,一边点头一边说:“是啊,是我外公…”

可也是楚安的。

桂南王为何盘踞汾春止步不前?是因为前敌太多?是因为要等他们两相呼应?或许是,也不尽然。

汾春素来是北上的紧要之地,临江通海,又修了直通京畿的运河,各式交通十分便利发达,张乐英的提议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相反,楚淮早在关内就考虑过这个办法,让桂南王通过海路带兵北上,由津今登陆,奇袭丰临大营,可最终楚淮也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供将士们参考,因为桂南王的兵由海路抄来,袭的可以是丰临大营,也有可能是近在咫尺的关北大军!

楚淮太了解他的外公,因为了解,所以他敢肯定桂南王出兵北上驻守汾春不过是寻一个更近的地方观望,两边都是他的外孙,谁也没比谁更亲近,更何况楚安如今占据正统之位,桂南王支持楚安那便是护国擒贼的功臣,反过来便是叛臣!这一决定关乎着整个陈家的名声与未来,桂南王怎能不慎而慎之!

“其实这不也好解决么…”袁振随着楚淮看向校场内迅速围起的圈子,哈哈一笑,“这帮兔崽子,又摆上擂台了。”插了这一句才状似无意地道:“老郡王在汾春观望,无非是想给陈家留一条好退路,要是咱们能先一步把这退路给断了,那老郡王不想出兵也得出兵,不想支持咱们,他在楚安那头也绝讨不到好去!”

楚淮收回目光,“怎么断?”

袁振闪避着他的视线,“亲上加亲呐!要是陈家和王爷联姻,许诺陈家女为将来的皇后,其子立为太子,这消息传到京城去我就不信楚安还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