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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他怕我坏他好事,找借口稳住我。现在,我把予深送到萧如萱的怀里,按理说他的胜算更多几分,怎会坏他的事?

等一下,难道是杨予深吃干抹净最后却不肯认帐?

嗯,以这家伙的脾气来看,并不是做不出来。

何况,这摆明了就是萧如萱在设计他,他肯乖乖往里钻才有鬼。

“王爷~他们来了。”门外忽地响起一个清冷中略显急促的男音。

杨予溱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转身离去,走到门边忽地停下来,回头加了一句:“在这里乖乖等,我去去就回。”

我若是肯乖乖等那就不是夏漓了。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下床,踏出房门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别院。院子里栽着松柏等长青植物,在暮色的掩映中,很有些林木森森,一派威严的气象。

此时院子里悄无声息,静得有些疹人。

顺着回廊走到院墙边,刚想到隔壁去瞧瞧,一个人幽灵似地闪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挡在我身前:“夏小姐,请回~”

“怎么,”我皱眉:“这里是皇宫大内,不能任意走动?”

他眉尖轻抖:“院子里可以随意,但请不要离开。”

我挑眉,态度冷然:“若是我一定要走呢?”

他静静地垂着手,抿着唇并不回答,一抹几不可察的轻视自脸上一掠而过,脚下未挪动分毫。

是,若论武力,我岂是他的对手?硬闯肯定是行不通了。

我瞪了他一会,见他不为所动,只得悻悻地作罢。

他只是听命行事,我跟他较劲果然是犯浑了。看来只能等杨予溱回来,跟他理论了。

就算触犯了天条,至少也该有申诉的机会。他怎能问都不问就坐实了我的罪行,然后私自把我囚禁在这里?

原以为就算当天晚上不回,第二天他也该来,谁知这一等就是四天。

呆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外界变化,也不知身在何处,甚至连确切的时间都不知道。

每天只有两个小丫环按时按刻地送来精致的饭菜,但不论我怎么追问,她们除了笑,根本不跟我说话,闷得我快发疯。

又是黄昏,院墙外零星传来的鞭炮声和隐隐的喧哗,召示着春节的喜庆。

枯坐在窗下,独对着落日,经过几天的思索,我的情绪从最初的愤怒,焦躁渐渐趋于平复。

看来,杨予溱是真的打算跟我来一场持久战了,只有静下心去,慢慢跟他周旋,才能最终把自己从这个困境里解救出来。

急,只会让自己乱了方寸。

“夏姑娘~”

我回头,柳婉儿一身轻黄,如一枝雨后的迎春花,依旧是那般的雅致秀丽。

“柳姑娘~”我微笑,并没有质问她为何陷害我,只在心里默默地揣测着她的来意。

“你瘦了些~”她被我审视的目光瞧得颇不自在,红晕迅速地爬上了娇靥,说不出的楚楚堪怜。

时至今日,我还是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羞涩温婉的女子,会在背后向人捅刀子。

“夏姑娘,”柳婉儿向我靠近几步,声音低不可闻:“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淡淡地笑了。

她都找上门来了,能容我说不吗?

况且,我也真的很想知道,她跟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婉儿姑娘,请入内奉茶。”从善如流地请她进入内室,倒了杯茶给她。

“听闻夏姑娘精通茶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接到手里,并不就饮,先送到鼻端轻嗅。

我冷笑:“说重点吧~”

她特意跑来,想必不是为了与我交换茶经的吧?

她脸微微一红,嗫嗫地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我挑眉。

实话,我还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瑾王与萧右丞的掌珠大喜之日。”说这话时,柳婉儿的表情很复杂。

“这么快?”我不禁吃了一惊。

不要小看女人,当她们真下定决心想得到一个男人时,十之八九那个人是在劫难逃的。

我虽预知结果,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瑾王怎么说也是嫡系亲王,女方又是当朝丞相,他的婚事就算再低调,也绝简单不了。况且,还是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完成。

予溱身为他的兄长,少不了鞍前马后地奔波,别的不说,光那些门面上的应酬就够他受的了,难怪这几日根本不见杨予溱的踪影,怕是无暇顾我了。

“这不是夏姑娘的心愿吗?”柳婉儿柔声说了一句,话中隐隐有刺。

说客(一)

“彼此彼此,这似乎也是婉儿姑娘的心愿,不是吗?”我微笑着以子之矛戳子之盾。

我是不想嫁予深,她是害怕萧如萱缠上予溱,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与我可谓殊途同归,何必五十步笑一百步?

柳婉儿俏脸微红,垂下头声音低柔中夹着些伤感:“我自知只是蒲柳之姿,难配表哥人中龙凤,岂敢痴心妄想?”

我不语,只冷冷地看着她。

被她暗算一次之后,我若还认为她弱不禁风,那就太愚蠢了。

她找上门来,不知有何意图?

见我不搭腔,她有些局促,顿了顿,慢慢地问:“表哥没跟你提过,金沙的公主来我朝贺岁之事?”

何必他说?这么大的事情,长安城里早传得满城风雨。只要在街上走动,口耳眼俱全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吧?

“夏姑娘冰雪聪明,自然不难猜出,这位耶律公主贺岁是假,和亲是真吧?”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神色冷淡。

他喜欢和亲尽管去,我可没有拦着。

“金沙与我国素有过节,这次居然主动示好,圣上龙心大悦,自是极力赞成此事。”柳婉儿假装没有看到我的冷漠,自顾自娓娓道来:“放眼南豫,最合适的人选除瑾王和豫王外不做第三人想。”

我打了个呵欠,坐下来倒了杯茶又嫌不是现泡的,并不喝,只拿在手里把玩。

“夏姑娘,”柳婉儿望着我,忽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表哥对你真是用上了十二分的真心。”

我挑眉,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他用不用心,我心里有数,不必她来做说客。

“你也知道,表哥天资聪颖,不论什么几乎不必用心,很快得心应手,且出类拔粹。成功来得太过容易,又难遇对手,以至他对什么都兴趣缺缺。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他对哪个人或事有这么大的热情,这么势在必得。你,真的很幸运。”

我知道予溱有些手段,的确非池中之物,可也不必说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好不好?

“不错,我确实不喜欢你。”柳婉儿肃容:“可我第一次见他对人如此纵容,如此宠溺,费尽心机地接近,讨好,说是百般迁就也绝不为过。”

看不出来,她还适合当政客,兜那么大的圈子,也不怕头晕?

“你可能并不相信,”柳婉儿苦笑:“这几个月来,表哥与我之间的话题,几乎只围绕着你一个。只要一谈到你,他就完全变了个人。”

奇怪了,她到底想说什么?怎么看着不象是来挑衅,反而越来越象个说客?

“我听着他赞美着你的见识,激赏着你的潇洒,看着他为你心动,因你骄傲,为你痴迷。他小心翼翼地接近你,无限制地迁就你,无条件地宠溺你……”

“停~”我冷着脸,抬手极不耐烦地制止了她声情并茂地表演:“废话少说,谈重点吧!”

说实话,她人美,声音又悦耳,眼神也极动人,感情又充沛,若是抛开她的身份,听她的讲述,确实是一种享受。

尤其是她讲的还是一个男人对我的爱慕,这本是极容易激发一个女人的虚荣心的。

可是,想着她尴尬的身份,想着她心里明明喜欢这个男人,偏还要用如此哀怨的表情望着我,用那么真诚的声音来陈述,那种感觉真的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但是!我不会忘记在数天前,她为了分开我和予溱,在背后捅了我一刀,现在又来当说客,企图说服我,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她把我当成傻瓜,还是以为自己做的事我还蒙在鼓里?

“你以为表哥忍着相思之苦,去行宫陪着那个金沙公主,为的是什么?”柳婉儿的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

我抬高下巴,傲然道:“他想怎样,那都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这段时间,表哥忙前忙后,无非是想劝她下嫁瑾王,然后才有机会与你双宿双栖。谁知你从中横插一杠,现在瑾王被你设计,迫得要娶萧如萱。”柳婉儿望着我,精致秀美的脸蛋上尽是指责:“而他成了和亲的唯一人选,被迫娶那和亲的公主,你要他怎么办?”

我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词。

这话乍听颇有道理,我若是稍稍糊涂一点,也许真被她糊弄过去了。

可惜,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遇事爱琢磨,不愿意按别人给出的路径思考,又好追根究底。

所以,细细推敲下来,她这番话全然不合常理,在逻辑上完全站不住脚。

试想,杨予深若是想娶耶律元蓉,大可自己去追。他的条件比予溱并不差,何必要他来做中间人?更不可能乘机逼我下嫁。

予深既自己无心,予溱做再多的努力也是白搭,不是吗?

再来,这段时间与那位耶律小姐整日耳鬓厮磨的人是予溱,就算她真情窦初开,对象也不可能是那个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瑾王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对金沙公主毫无兴趣,只要冷淡相对,坦然相告就好,相信那位耶律公主也是万金之躯,自尊比我应该不会少一分半分。不会硬拿热脸来贴他的冷屁股吧?

说客(二)

思来想去,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不惜如此大费周章,用围魏救赵,走曲线救国之路,目的不过是想一箭双雕。

毕竟,耶律姑娘虽虽有野性之美,较之萧如萱还是少了些古典端庄的韵味,到底少了些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之乐趣。

若是二者兼得,内有萧相国鼎力相助,外有金沙之援,他离储君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嗯,如果他野心更大一点,别说双雕,三雕都是有可能的。

别的我不知道,予溱对我的确有几分真情。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盗取防务图这样的重罪,他轻轻一句就带过去了,只把我软禁于此,甚至都舍不得多责备几句,更谈不上给予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我不是木头,怎会体会不到他的用心?

只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专情于我,而我的个性也绝不容自己与人共侍一夫。

既然这段情注定会无极而终,多情只会徒增困扰,何不快刀斩乱麻?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冷然嘲讽:“演说很精彩,可说了半天,还是没有重点。”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算没有你添乱,表哥也够焦头烂额了,求你不要再用你的任性去折磨他。”

“啪啪~”我实在忍不住,击掌而叹:“说得真好,只怕石头都会被你的真诚打动,流出眼泪。”

“夏姑娘,”柳婉儿面上阵青阵白:“婉儿敢对天发誓,今日所说都是肺腑之言,完全一片赤诚,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你的意思,是要我乖乖呆在这个小院,等他迎娶了金沙公主之后,再欢天喜地做他的宠妾?”我微笑。

“我知道,这似乎有些委屈你了。”柳婉儿迟疑一下,还是说了:“可你也知道,就算没有耶律姑娘,以你的身份想嫁进豫王府做个名正言顺的王妃,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她的潜台词——何况,他原本是想让我当王妃来着,却被我自己搅黄了,对吧?

“所以,我应该怀着感恩的心,接受这种安排?”我笑得十分平静。

“我说得不对吗?”柳婉儿表情十分不忿:“她拿着的不过是个身份,你拥有的却是表哥的心啊!就冲这点,受点小委屈,难道不值得吗?”

“婉儿!”一声厉叱忽地响起,打断了柳婉儿的长篇大论。

杨予溱一身锦衣,站在门边,满脸怒容。

“表哥~”柳婉儿吓了一跳,眼里立刻泛出点点泪花,果然是我见忧怜。

“谁准你进来的?”杨予溱大踏步走了进来,俊颜铁青:“谁许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大放厥词的?还不给我滚回去?”

“是~”柳婉儿咬着唇,怯怯地福了一礼,流着泪,默默地离开。

自始自终,我抿着唇冷冷地看着,置身事外,并不发表任何言论。

“夏漓,”杨予溱神色尴尬:“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不管她说什么那都不是我的真心,你相信我……”

“予溱,”我微笑,淡淡地打断他:“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我对他们表兄妹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是不是特意演戏给我看,也不重要。不管他心里想什么,我只想尽速离开,其他都与我无关。

“你,就这么想离开?”杨予溱的脸上尽是失望。

“抱歉,我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我神情淡漠。

“夏漓,”杨予溱蹙眉:“难道我的感情对你就那么一钱不值?”

感情?或许曾经的确有吧?

可是,爱情是世上最纯粹,最娇嫩的玩意。

它金贵得很,容不得一丝的瑕疵,掺不得半点的假。

它只能用真心去浇灌,谁若是耍心机,弄权谋,它就会变质,而它一旦受到伤害,就再也无可修复。

“真正把感情看得一钱不值,肆意践踏的那个正是你吧?”我失去耐性,冷笑着直指重心。

“什么,意思?”杨予溱眉心微跳。

“你心里明白,何必装糊涂?”我低叹,心中不是没有伤感。

柳婉儿明知道他重我胜过一切,怎敢冒着被揭发的危险诬蔑我?

更何况,她爱他重逾性命,怎舍得让他承受一丝半点的痛苦?

“我不明白!”他咬牙苦撑。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防务图失窃,对吧?”我望着他,心里一片悲凉。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他演的一场戏,目的不过是想利用我的愧疚,乘我心虚之际把我困在他的身边。

这谎编得其实漏洞百出,我本不应该上当。是他上来就先声夺人,我被他的气势所镇慑,一时懵住了没想明白。

为了陷害我,萧如萱不但得冒险犯难进予溱的书房盗取防务图,还得与柳婉儿窜供,并且在王府里找到足够份量的证人来支撑她的谎言,这可不是普通的难度。

她的目的只想嫁予深,我是走是留对她都没有威肋,弄个防务图来陷害我,于她百害无一利,何必画蛇添足?

且就算成功,能达到什么目的还是未知数;可万一败了,后果却十分可怕。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圆猾如她,怎会做?

说客(三)

“小漓~”听了我的话,杨予溱沉默了半晌,忽地笑着转了话题:“你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