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萧珺将手里的葵口碗一把拍在桌上,宝珍看的眉心跳了跳虽说这茶碗不值什么,可是她这两天正喜欢的好不好。

“什么娘娘?”萧珺青葱般的玉指往宝珍眉间一点,不屑到:“不过是个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破落户罢了,就凭她也配?”

一时,叶妈妈带人将早饭摆了上来,虽说是在船上可是粥品,点心,小菜一样不缺和在王府也没什么不同,各人捡了爱吃的略吃了两口,便又坐在窗口看着岸边的景色嘀嘀咕咕的说话。

此时船正经过一处村庄,能看到远处村落里升起的炊烟。宝珍觉得挺有意思,田埂上偶尔还能看到有人在走动,有个老头佝偻着腰牵了一头和他差不多老的老黄牛,一人一牛在田埂上慢慢的走,在冬日萧瑟的背景下别有一番意趣,宝珍看的咯咯笑了起来。

萧珺也抬眼朝那处看了一眼,笑到:“倒也是一副好画儿。”

“四姑娘来了。”

萧瑜带了丫头从门外走了进来,她长得像沈姨娘,身材娇小眉眼精致艳丽,穿一身玫红色绣折枝海棠衣裙,唇角带笑在这个黯淡的冬日里让人眼前一亮。

“好啊,你们一处玩倒把我撇到一边了。”萧瑜似真似假的对两人抱怨了一句,也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碰上了?”萧珺挑眉似笑非笑的问到。

“可不是,”萧瑜随手捡了盘子里的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重又说到:“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京里呢,不像大姐姐跟着父亲母亲都去过好多次了。也不知道京里都有那些吃的玩的。。。。。。”

说着几个小姑娘又兴致勃勃的讨论起了去了京里该怎么吃怎么玩,最后萧珺又感叹了一句:“可怜了几个弟弟,还被父亲拘在另一艘船上读书呢。”说的几个小姑娘又都吃吃的笑了起来。

定南王对几个儿子都甚为严厉,世子萧绍满了十岁之后住在京里的时间比在封地上多,长子成亲后被他打发到了京里随意谋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至于剩下的三个儿子读书习武从不放松,就连这次上京,定南王也带了三个儿子在另一艘船上,连先生和骑射武术师傅都带着,每日还和在王府里时一样。

说到上京,宝珍难免想到自己的家人,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会不会和姨妈很像,按照叶妈妈的说法,母亲和姨妈倒有六七分相像,这样想着宝珍觉得自己大抵也能想象出几分母亲的样子。至于父亲叶妈妈说父亲是当年上京城里有名的美男子,当得上风华绝代四个字。甚至连皇家的公主都想嫁给他,这么想宝珍又高兴起来,急着想要看看风华绝代的父亲是什么样子。

过了两天,阴沉沉的天终于下起了雪来,船上度日无聊,柳王妃便让人在花厅里备了酒菜,说娘儿们几个也学外头的男人们喝酒赏雪图个乐子。

至于王爷,自然是带了儿子们和幕僚也在另一艘船上喝酒赏雪。

这间花厅位于一楼的最头里,面积颇大,要是春夏时节坐船便可让人将四面的窗子都卸了,变做一个敞厅,到时候吹着江风赏景想必也是一桩美事。

如今是冬天,柳王妃便叫人将其他几侧的门窗都封了,只留下避风的那一面敞着,厅里多多燃了火盆,倒也不觉得冷。

因是家宴,也没有外人呢,厅里支了张大圆桌,桌子中间摆了一个大大的瓦火锅,此刻火锅里正翻腾着今天早上现从江里捕上来的鱼,汤里还放了豆腐,冬笋,蘑菇等山珍,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离桌子不远处安置了小风炉,有两个小丫头现在一旁煮酒煮茶。

封地里天气暖和,冬天几乎不下雪,因此就连一贯最沉稳的二姑娘萧瑛也显得很有兴致,姐妹几个吃着火锅,就着雪景说说笑笑倒也是一桩美事,柳王妃甚至还破例让年纪最小的宝珍也喝了半盏桂花酿。

吃过午饭宝珍回房小憩一会儿,听了丫头在帐外叫起,宝珍在被窝里懒懒的不愿意动弹。

就见浅碧撩了床帐向金镶玉帐钩上勾了,一边嘴里劝道:“姑娘,依奴婢看您还是起来的好,世子爷上回去京前留下的功课您也该理起来了,这眼看还有半个多月就该到京里了,您这功课可还差着数呢。”

“哎呦!”宝珍闻言哀嚎一声,差点把这事忘了,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抬头问到:“还差多少?”

锦绣闻言走上前来,嘴里回到:“这书倒也还罢了,姑娘记性好略看两回也就记住了,只是这字可还差着数呢。”

锦绣识字,因此宝珍书房里的事一向是她管着的。锦绣爹是个落魄秀才,因屡试不第又得了痨病不得已卖了闺女救命。

“还差多少?”宝珍有些丧气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汲了鞋急匆匆的就要往侧间去,宝珍的书房在那里。

浅碧一见急了,一把拉住了她:“小祖宗,好歹穿了衣裳再去啊,这会子病了王妃和世子爷饶的了我们哪一个。”说着叫身后的小丫头赶紧递衣裳上来。

“姑娘不必看了,奴婢都替您数着呢,”说着锦绣将手里的一个匣子呈了上来“世子爷是九月初从封地上走的,咱们到京也该十二月头里了,前后三个月,每天二十篇大字也就是一千八百篇,这匣子里刚有八百六十四篇。”

“什么?怎么才这么点?”宝珍大惊,接过匣子打开看了看,不确定的问到:“会不会是数错了?”

“奴婢和锦绣两个,每人点了三遍,要是再有错那奴婢就真好回老娘家去了。”明翠是所有丫头里算数最好的,算盘打的连王府的账房先生也是夸过的。

宝珍看着一脸无辜的明翠,恨恨的说了声:“坏丫头。”

“亏得姑娘还好意思问,”轻红是丫头里最敢说话的“姑娘也不想想,自从世子爷走后,您是怎么说的?说好不容易老虎走了,您得松快两天,好嘛这一松快就是十来天,最后好不容易咱们每天苦口婆心的跟在后头劝了您好歹每天还写几个字,不过那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什么刮风歇一天,下雨歇一天,哈哈哈哈。。。。。。”最后没说完自己撑不住笑了。

宝珍脸红,跺了脚不依:“人家哪有这样!”

“死丫头,越大越没有规矩,连主子也敢编排。”叶妈妈进来,见屋里笑闹成一团的丫头们,没好气的点了轻红的额头笑骂到。

“妈妈尽冤枉人,这那句话是我编的?”轻红分辨着又笑起来。

叶妈妈走上前,将宝珍抱在怀里抚了她的背说到:“不过轻红这丫头说的也不错,姑娘这阵子着实有些不像,到时候见了世子爷也难交代。”

“知道了,从明儿个起早晚各写二十篇子吧。” 宝珍想了想有些泄气的答到。

虽说人人都说表哥长得好,可表哥的脸色也不是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家

自此,宝珍每日早晚都老老实实的在房里做功课。

也幸好明华郡主每日里被柳王妃逼着看账本烦的不能行,只好躲到定南王的船上去躲清净了。二姑娘萧瑛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动则就以《女则》,《闺训》要求自己和别人,为人颇为严厉古板自来和姐妹们不大投契。三姑娘萧玥的脾气和做派宝珍实在有些吃不消,因此一贯不大来往。只有四姑娘萧瑜时不常来和宝珍说会子闲话或玩一会儿,因此半个月下来还真让宝珍赶出不少功课来。

这天晚上,宝珍得意洋洋的看锦绣在灯下整理近日写的字,手里拿了盏八宝琉璃灯,这灯是前几天路过一座大城,宝珍和大表姐,四表姐还有双胞胎表哥一起下船去夜市上游玩得的,宝珍这两天正喜欢呢,时时把玩。

想着因为这盏灯,三表姐还生了一场起,她在心里暗自得意“哼,生气也不给你。”

听说船明天就到扬州了,扬州的繁华和富庶那可是天下闻名的。宝珍心里琢磨着明天再和大表姐他们去逛一逛才好。

果然第二天宝珍正在柳王妃那里吃早饭,就听下人来报说船已到扬州码头,沈家大老爷带了沈大太太和府里的少爷姑娘在码头上等着给王爷和王妃请安。

“请沈太太和沈家姑娘偏厅用茶,再请了沈姨娘和姑娘们过来。”柳王妃不紧不慢的吩咐底下人,一边夹了只虾饺到宝珍面前的碟子里。

宝珍骨碌了眼睛,只拿了勺子搅碗里的粥却并不吃,而是抬头朝柳王妃说到:“姨妈,听说扬州三丁包,千层油糕,翡翠烧卖都是极有名的。。。。。。”

柳王妃见她这样微微一笑:“放心吧小馋猫,既然到了扬州还能少了这些不成,必少不了你的”说着把脸一虎故作严厉到“现在先安心吃饭。”

偏厅里,沈大太太端了青花缠枝莲纹杯,不动声色的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进门处一架紫檀嵌大理石山水屏风,屋子上首一张紫檀镶螺钿锦榻,底下两列各三对紫檀官帽椅,当间一只掐丝珐琅象足四节大熏炉,脚下是暗红夹金缠枝西番莲宝相花纹厚地衣。更不要说这一室的花瓶宝树,三尺高的火红珊瑚成对摆放,来往丫头下人皆衣着华丽行止有度,真真是一派富贵威严的王府气象。

外人都说沈家如何豪富,却不知这光有富贵的日子又岂是好过的,恨不得是人都要来咬上一口,也怨不得老爷要把小姑送进王府里去。想到这里沈大太太不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在家也是一般金尊玉贵养大的娇小姐,最后便这样无声无息的一顶粉色小轿进了王府的角门,想想也不是不心酸的。

沈大太太转头看了看自从进门后便一直低头不语的小女儿,想着京里传来的消息,心里不由的沉了沉。

宝珍跟着柳王妃进门时,沈姨娘已经带了四姑娘到了有一会儿了。待柳王妃在上首坐了,一行人便起身给柳王妃行礼。

沈大太太约四十出头的年纪,不过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她长相算不得如何出众,脸圆圆的身材微丰,看着一团和气。不过你要因此觉得她是个好相与的那可就错了,天下首富沈家的宗妇为人岂能如长相般?

沈小姐听说在家行六,是沈太太连生三个儿子后才得的这么一个女儿,长了和母亲一样的圆脸,五官倒是和沈姨娘有些相似大抵更像他们沈家人,看起来是个温柔沉静的姑娘。

待沈六姑娘上前行礼,柳王妃见她穿一身藕荷色锦衣,虽然话不多倒也不显局促,反倒颇见沉稳,便微微的在心里点了点头,心想可见这个女儿沈大太太用心教养了的,便拉了她的手夸了句“是个好孩子”并给了块翠玉做见面礼。

见自家侄女得了王妃的喜欢,沈姨娘在一旁看了不免也有几分欢喜。

沈大太太出手阔绰,给王府的几位姑娘还有宝珍的见面礼都是大手笔。

二姑娘让身边的丫头接了东西,中规中矩的倒了谢便以替皇后娘娘抄经祈福为由告退了,她脾气自来如此,倒也没人说什么。

倒是三姑娘让丫头来告假说昨儿个夜里受了风,这会子便不过来了。柳王妃听了倒没说什么,只是沈姨娘和四姑娘脸上不大好看。

四姑娘心里更是恨恨的骂,偏你端个王府姑娘的架子,不就是个皮落户嘛,凭什么看不起我舅舅。

倒是沈大太太仍旧笑眯眯的让人奉上了见面礼,并说了几句关切的话,态度不卑不亢,即不会显得阿谀又恰到好处的表明了自己的关心。

“郡主来了。”正说着话呢,就听外头丫头报,就见一个穿了大红色披风的面目俊秀的锦衣公子带了丫头从屏风外转了进来。

沈大太太和沈六姑娘先是一惊,沈姑娘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回避,不是说郡主吗,怎么进来是个男子?

柳王妃头疼的看着神采飞扬的女儿,向沈大太太说到:“这就是我生的那个孽障,让你见笑了。”说着转头冲女儿喝到:“看你做的好事,再吓着沈家姑娘。”

沈大太太和沈六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明华郡主了。听说王爷颇为钟爱这个长女,果然所说不假。

见王妃这样说,沈大太太忙起身说到:“郡主身份尊贵,自是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儿。”

“沈太太,我听说你们家的园子是连父亲都夸过的。。。。。。”明华郡主并不在意母亲的话,随意的向她行了一礼后便转向沈大太太问到。

柳王妃抚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倒是沈大太太并不在意,反是笑着谦虚到:“是有个小园子,收拾的还算齐整,是王爷不嫌弃罢了。这不妾身今天也正想着请王妃和众位姑娘赏脸去逛上一逛呢,虽说比不上王府大家气象,但好歹也算个野趣儿。”沈大太太话虽说的谦虚,但态度却是自信的。

说着沈大太太又看向偎在王妃怀里的宝珍,□□岁大的一个小姑娘,穿一身红色锦衣,白皮肤大眼睛,天生一副好相貌,有如观音坐下的金童一般。看她一脸安闲适意,一看就是养的娇的。

只是王府并没有这样年纪的姑娘,相必这就是小姑信里说的自小养在王爷王妃膝下,宠爱非常的靖国公府那位七姑娘了。

果然柳王妃见她看宝珍,便抚了宝珍笑道:“这是我的外甥女,自小养在我跟前的。”

说着宝珍上前行了礼,沈大太太对她喜爱非常,又额外给了宝珍一个羊脂玉雕的小马,触手油润是个好东西。

这边有家人来报说王爷留沈大老爷和沈家的几位少爷在船上吃饭,柳王妃想既然那边男客留下了,那这边女客自然也是要留饭的,便转头冲沈姨娘吩咐到:“那就让沈太太和沈姑娘中午在你房里用饭吧,你们姑嫂两个也多年未见了,正好说说体己话。”

沈姨娘喜极而泣,自进了王府多年来这是第一次见娘家亲人,忙对王妃行礼谢恩,自带了嫂子和侄女回房去了。

姑嫂两个进屋,待下人上过茶水点心,沈大太太才拉了沈姨娘的手向她面上看了看见粉光脂艳,气色也好人看着仿似二十出头。再看屋里的家居摆设也具都是好的便知她在王府过的不错,只是再好也到底是个妾。

“唉,这些年委屈你了。”沈大太太拍了拍沈姨娘的手感叹到。

沈姨娘听了也红了眼睛,自嘲到:“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说到底还是咱们家高攀了。”

“王爷这些年对你可好,你信里总是说一切都好,可是每每收到你的信你哥哥总是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夜,当年要不是。。。。。。”说着沈大太太哭了起来。

她十六岁嫁进沈家,没过多久婆婆便去世了,当时小姑子也才五岁,可算是沈大太太一手带大的。要不是那年船队在海上出了事,京里的那些贵人们想趁机吞了沈家,这小姑子也能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做个商户人家的当家主母,虽说不及王府尊贵可到底也能自在些。

“只要能守着规矩,便没什么不好的。嫂子知道,王爷最重规矩,且也并不好女色,我只得瑜儿一个,如今也只盼着以后她能有个好人家。。。。。。当初也是我自愿的,哥哥并没有对不起我,再说哥哥每年替王府挣那么些银子,就冲这王爷也不会待我不好。”商户人家没那么些规矩,沈姨娘在家时也跟着父兄出过门,因此见识倒比一般闺阁女子强些。

沈大太太听了觉得小姑子想得明白,这日子也自然也就不会太难:“我看王妃待人也算宽和,想来日子也是易过的。再来外甥女是个心胸旷达的,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沈大太太想着当时四姑娘在柳王妃面前张嘴就叫自己“沈家舅母”心里也是高兴的,再看她言行天真娇憨,行事磊落便又更爱了几分。

听了嫂子说柳王妃,沈姨娘淡淡一笑:“王妃出生名门,一向得王爷爱重,如今膝下三子一女,世子地位稳如泰山,她做什么不宽和些,既能在王爷面前卖个好,又能在外头得个好名声。”

待说到女儿时沈姨娘才真正高兴起来:“那孩子,自小就被王爷和王妃宠坏了。。。。。。”

“你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原该这样才好。”说着姑嫂两个具都笑了起来。

沈姨娘又细细的问了嫂子娘家诸事,哥哥侄子可都还好,絮絮叨叨不一而足。

上京

那日,柳王妃到底没去逛沈家的园子。而是让沈姨娘带四姑娘回去看看,这也是柳王妃为人体贴,如果到了沈家再让沈姨娘行妾礼,这到底让沈家和沈姨娘脸上不好看。

因此,沈姨娘带了女儿还有硬要跟去的明华郡主和宝珍几人高高兴兴的在沈家逛了半天。

要说这沈家的园子还真花了心思的,就看那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曲廊漫回,虽不如王府恢弘大气,可胜在用心和精巧,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倒也让人啧啧称奇。

在沈府吃了晚饭,明华郡主和宝珍又想逛夜市,想那沈姨娘出阁前也是个爱玩爱闹的,再加上一个无法无天的明华郡主和两个小淘气包直闹了个人仰马翻,才带了跟从的人浩浩荡荡回了船上。

是夜,定南王歇在沈姨娘屋里,看着灯下爱妾娇美的脸庞,闪闪发亮的眼睛,倒觉得今夜她格外有些不同。

一夜被翻红浪,之后接连好几天定南王居然都宿在了沈姨娘屋里,直恨的江侧妃扯烂了好几块帕子,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之后船又接连行了七八天,这天晚饭时宝珍听柳王妃说明早船就该到通州码头了。

船到通州,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一行人终于要到上京了。。。。。。

码头边人们看看着挂有定南王府标记的船队远远驶来,都纷纷避了开去。就连原本停泊的那些打着各自旗号的官船也远远的避开了。

码头上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耀目少年高踞马上,身下那匹通体枣红,头小颈细,四肢修长的大宛良驹神骏异常。

只见那少年穿一件银色织锦缎箭袖蟒袍,头束紫金冠脚蹬黑色马靴,目若朗星,鬓如刀裁,唇若涂朱,猿臂蜂腰,朗朗如日月,翟翟如春风,让人见之忘俗。

然看他端坐马背气度俨然,凛然而有威仪,如玉雕般的脸上深情莫测,又不免让人望而生畏。如此这近不得,远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倒教人好生为难。

这便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流纨绔,皇后娘娘最宠爱的侄子,被当今皇帝陛下亲口称赞文武双全,人气赛过诸皇子的定南王世子——萧绍。

见船队靠近,萧绍一磕马腹,身后跟了七八个裹扎利落,身形矫健的大汗,一群人驱马向船边靠去。

宝珍站在窗口,看着熙熙攘攘的码头,和码头沿岸挨挨挤挤绵延成片,打着各色旗号的官船,光是公侯伯府宝珍看见的就有好几家,更别提那些二三品大员的船只了,怪不得人家说京城遍地权贵,到底是天子脚下,这气象又不是别处可比的了。

只是,不论什么权贵,在定南王府面前却都低下了头来,九岁的宝珍虽不明白什么是政治,可这样的情形却多少叫她觉得雀跃又不安。

“儿子给母亲请按。”

柳王妃看了眼前如庭前玉树的般的少年,推金山倒玉柱般的在自己面前拜了下去,尽管一贯为人内敛,此刻也不免有几分得意。

“快起来,快起来。。。”柳王妃倾身将儿子扶到身边坐了,用手细细抚了他的眉眼,见人并没有瘦人看着也精神才放下心来。

明华郡主带着姐们上前给兄长行礼,这礼还没行利落呢便兴兴头头的冲兄长问到:“二哥,听说你前两天和二皇子在东市争马,争赢了?”表情很是兴奋。

柳王妃抚额看了一双儿女,一个胆大妄为,一个看戏不怕台高,顿觉头疼无比。

周宝珍穿了紫貂斗篷,由萧绍抱着坐在了马上,因她年纪尚小,头发都用一个小巧的白玉冠束在了头顶,人见了多半以为是个长得漂亮的富贵人家小公子,倒也不碍什么。

一旁的马上,明华郡主也是一身男装打扮,兴冲冲的坐在马上。

萧绍看宝珍瞪大了眼睛对了街两旁看个不住,一副什么都好奇的样子,不由的有些好笑,嘴里说到:“出息,这才是通州呢,等到了京城你这两只眼睛就该忙不过来了。”

“像表哥这样天天在外面的人什么地方没逛过?那里知道我们这样整日在家的人的苦楚。”宝珍闻言,转头看向萧绍认真的辩驳到。

一旁的明华郡主听了也在一旁附和到:“就是,二哥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萧绍见她说的不像,便把脸一沉低声喝到:“那里学来的村话,这也是你能说的?”

明华郡主见说漏了嘴惹恼了哥哥,忙吐了吐舌头,手上鞭子一挥往前头定南王身边行去了。

宝珍看了咯咯直乐,想表姐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王爷姨丈都不怕,却唯独怕世子表哥,每每见了都如避猫鼠一般。

萧绍见她脸被风吹的红扑扑的,一笑起来便如春花大放直软到人心里,便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说出来的话更是带了笑意:“你这淘气孩子也该打,这样的话原本听都不该听得,你还听的高兴。”

宝珍听了皱了皱小鼻子,看了萧绍爱娇到:“人家笑的是表姐,平日里这样霸道的一个人,见了表哥也要甘拜下风的。”

萧绍听她话里的意思不对,伸手拧了她的小鼻子:“刚说你淘气呢,你就上来了,表哥也是能挤兑的?好了,京里冷的很,你身子弱不好总待在马上的,再说一会儿马跑起来你也受不住。”说着不顾宝珍的撒娇抗议,将她塞进了柳王菲的车架里。

宝珍坐在柳王妃温暖宽敞的马车里,眼睁睁的看着萧绍策马而去。

柳王妃看她这样,不由温声劝道:“好孩子,一会儿马跑起来可不是玩儿的,在车里陪了姨妈不好。”说着拿了点心哄她。

宝珍无法,只好接了点心啃起来,一边好奇的往车窗外看,对了柳王妃问这问那。

不一时,明华郡主受不得冷也钻进车厢里来,宝珍一看倒高兴了,两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说起话来。

靖国公府隐兰院上房,柳氏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了从王府请安回来的刘妈妈急声问到:“可见着人了?”

“说来也巧,奴婢去给王妃请安时,咱们家姑娘正好就在王妃跟前呢。。。”说着刘妈妈脸上乐开了花。

“那我的——我的珍儿——可好?长得多高了——是胖还是瘦?”柳氏又一叠声问到。

“太太放心,姑娘好着呢。”刘妈妈见柳氏激动忙上前劝到:“太太您是没看见,姑娘如今出落的花骨朵一般,说话行事又大方又和气,让人一见就爱的不得了。”

见柳氏看自己,显然想要知道更多,忙又接着又说到:“奴婢回来前又特意去见了周姐姐,听说姑娘一到封地正好王爷征战在外,一向都是王妃亲自带了睡的,一应起居比起当初郡主也不差什么。到后来王爷回来了王妃也没舍得让姑娘离远了,一直在王妃院子里住到六岁上才搬了院子,听说姑娘小时候连王爷都时常抱了玩耍呢,这可是除了郡主的头一份了。”说着刘妈妈又笑了起来。

“可是当真?”柳氏闻言脸上也不免有了两分喜色。固然知道姐姐定不会亏待了女儿,可知道姐姐居然这样尽心,柳氏心里也不是不感动的。尤其听说连姐夫也对女儿另眼相看,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至少说明姐姐在王爷心里的地位那是非同一般的,这当然是件好事。

说着,刘妈妈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冲柳氏到:“奴婢听周姐姐话里的意思,且不说姑娘平日里的吃穿住用具是上上等的,就是有时候发起脾气来,连定南王世子还要担待两分呢。”

“啊——”柳氏惊讶掩口,别人也许不知道,柳氏自己却是知道这个外甥是个什么脾气。那可是一不高兴了连皇上最宠爱的端阳公主都能当场下脸子甩袖走人的主,居然能对自己女儿担待几分,这实在让柳氏惊讶不已。

见柳氏满脸不信,刘妈妈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位世子爷刘妈妈也是见过几回的,说起来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要说也是,生得那样的品貌,又是这样的出生,恨不得比那皇子还尊贵几分,自然只能是别人迁就他,几时又见他俯就过别人?

“是呢,奴婢原也是不信的,只是周姐姐说的言之凿凿,但凡世子爷在封地,姑娘的事情世子必要亲自过问的,就连姑娘的功课也是世子爷亲自看着,时时都要查的。。。。。”

周延清平日里贯不理会这些家长里短,只因事关妹妹才在一旁听了。此刻听刘妈妈如此这般,心里不由暗暗纳罕。要知道周延清和萧绍自小要好,自是知道这位表哥从小读书习武骑马射猎,长大了打马游原处处留情,可不像是个会事无巨细关心年幼表妹的人,因此不由对宝珍这个年幼的妹妹更加好奇起来。

是夜,柳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好,恨不得现在就奔去王府见女儿才好。

“怎么还不睡?”靖国公世子见妻子睡不着出声问到。

柳氏将脸转向丈夫,就着帐外的灯光看着他英挺的侧脸一如初见时的模样,不由轻叹了一声:“老爷不是也睡不着。”

周景颐自失一笑,可不是自己也睡不着呢;“是啊,在想咱们的珍姐儿呢。”

“以前离的远还好,可如今只要一想到珍姐儿就在京里,我这心里就跟猫抓的似的。”说着柳氏将脸埋进了丈夫的怀里“想当时送她走时才那么小小一点,今天听刘妈妈说那孩子出落的好,也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怨咱们当父母的狠心。”

周景颐感到自己胸口一片温热濡湿,想着妻子为人一向刚强,这些年每每流泪便是为了这个女儿,不由将她拥紧了安慰到:“怎么会,不是说是个宽厚的孩子吗?想来也该理解咱们当父母的一片苦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