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煜点点头,抬步走进房间,透过珠帘,一眼就看到半躺在贵妃榻上的云浅月,他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站定,语气寻常地喊了一声,“月妹妹!”

“坐!”云浅月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椅子。

“我与你说两句话就走!不用坐了!”夜天煜道。

云浅月挑眉。

“你是希望太子皇兄死,还是希望太子皇兄活?”夜天煜问。

云浅月忽然一笑,“他的死活什么时候与我挂了牵扯了?我希望他死他就能死?我希望他活他就能活吗?”

“自然!”夜天煜点头。

“这话怎么说?”云浅月看着夜天煜,懒洋洋地道:“我可不知道我能左右他的命运。”

“你能!”夜天煜道。

“夜天煜,你没发烧吧?”云浅月怀疑地看着夜天煜,“皇上不是让你彻查寿宴的案子吗?按理说他的死活该是你说了算的。”

夜天煜忽然苦笑了一声,摇头,“他的死活我如今说了不算,即便我彻查这个案子。”

云浅月不答话,看着他。事情也大约明白几分。

“但你与我不同。若将天圣京城当成一盘棋的话,我们都是这个棋盘上的棋子,包括父皇和七弟,当然也包括你和景世子。但你和景世子就是这棋盘上的变数。”夜天煜看着云浅月,“太子皇兄只有你能救。”

“什么意思?你想我救夜天倾?”云浅月扬眉,见夜天煜不语,她笑道:“你这些年不是一直与他作对吗?曾经最激烈的时候我记得都到了水火不容了。如今皇上给了你机会,让你亲自操刀,将他砍了,你是不敢了?胆怯了?还是下不去手?不忍心?顾念兄弟之情?或者其它?”

“我曾经希望太子皇兄垮台,希望他死没错。你知道,皇室无亲情可言。但那是在没有七弟的前提下。如今你认为我杀了太子皇兄的话,我还能登临高峰?哼,杀了太子皇兄,借我的手除去他,也不过是给七弟做了嫁衣而已。接下来的那一个就是我。”夜天煜冷笑道。

“所以?”云浅月扬眉。

“所以,太子皇兄不能死。”夜天煜道。

“他已经不是太子了!活着出了刑部大牢的话,也只能是夜天倾而已。”云浅月道。

“那他也不能死。”夜天煜看着云浅月,见她不语,他继续道:“你和景世子两情相悦。但中间隔着七弟和东海国的公主,七弟对你肯定不放手,而东海国的公主据说如今已经从东海启程了,多则一个月,少则二十天半个月就会来到京城。到时候你们面临的便是这两桩横在你们中间的婚约。”

“然后?”云浅月不动声色地挑眉。

“和我合作!”夜天煜吐出四个字。

云浅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夜天煜,“你拿什么与我合作?”

“我虽然心机不及七弟,势力不如他雄厚,也不如他得父皇的心,不如他手腕谋略高。又有父皇给的皇室隐卫,但我有陈老将军府在我背后,我还有这些年埋在京中的势力。况且夜天倾这些年岂能是白白坐了太子之位二十年的?若他出了大牢,我们联手,七弟讨不到好处去。”夜天煜道。

“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云浅月又问。

“我们可以互帮。七弟虽然对你好,但也是有条件的,他不过是想要娶你而已。而你不爱他,不想嫁给他。他的执着便成了你和景世子之间的阻碍,若有我制衡他,自然能够分他的心帮你,这是其一;母后怀有身孕,关于生子果之事我也知道。母后那么喜爱孩子,定然是要这个孩子的,如今他虽然被父皇封赐为太子,但为了七弟,这个太子不过是个踏板,早晚有一日要废除,但孩子若没了,或者胎死腹中,或者不小心流掉的话,那么倒省了父皇废立了。而你是否想要帮助母后保住孩子?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这是其二;至于其三,其四还用我再说吗?理由有无数,但我觉得有这两点就够了。”夜天煜始终看着云浅月的神色。

云浅月并不说话,似乎在思量,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神色有些漫不经心。

“难道你是舍不得对七弟下手?毕竟你们这么多年的情意。”夜天煜挑眉。

云浅月想起过往十年那些日子,在她的帮助下,夜天逸一步步艰辛走到如今的位置,她清楚如今的他虽然监国坐在圣阳殿,批阅奏折,执掌天下,身上其实并不轻松。就如今日在大门口时候他所说的话一样,未必不是真话。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对他留情,才会一直处于被动?你舍不得对七弟出手!父皇就是看到了你这一点,所以才不客气地利用,让你退无可退。”夜天煜板着脸道。

云浅月依然沉默。

“月妹妹,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其实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别看你追随在夜天倾身后这么多年。我是亲眼看着你这十年如何走过的。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却是有一样好处,就会背后窥探人。谁什么心理,我至少心里有个大概。这京中的所有人我不敢说我是那个看得最明白最透彻之人。但是我也是那个什么事情都能掌握的人。”夜天煜看着云浅月,“你以前的眼神清澈,即便是对着太子皇兄露出痴迷的时候,眼底也是清澈的。可是如今我忽然觉得你是个最念情的人,难道是景世子改变了你?”

云浅月淡淡一笑,“谁改变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和你合作!”

夜天煜面色一沉,声音也沉了几分,“月妹妹,我如此分析利弊,你还执念于对七弟的那一丝旧情?当真舍不得下手?你要知道,有他横在你和景世子中间,你们便不可能修得结果。”

“能不能也是我的事情,是我和夜天逸的事情,也是我和容景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将夜天倾从天牢救出来。但我不会和你合作。”云浅月摆明态度,认真地看着夜天煜,“我不会帮助你和夜天逸争夺天下。”

“并没有让你帮我争夺天下,不过是各取所需。”夜天煜道。

云浅月摇摇头,忽然叹息一声,“夜天煜,你不懂!”

“月妹妹,我怎么就不懂?我很懂,知道你对七弟下不去手。你可知道,你这样手软,就是对他留情。会让他对你更不放手,以为你心里有他!”夜天煜声音忽然拔高,“他是你和景世子之间的障碍。”

“即便他是障碍,但我不能对一个对我有情的人利用他的感情做为我的武器对他下手。”云浅月认真地看着夜天煜,“更何况这个武器还加上了江山的筹码。即便我们翻脸,拔刀相向,斗死斗活,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永远不会牵扯进你和夜天倾,绝对不会利用他的感情背后和你合作对他动手,这是原则。”

夜天煜忽然失了声。

“凌莲,送客!”云浅月不再看夜天煜,对外面喊了一声。

夜天煜有些恼怒地看了云浅月一眼,忽然一甩袖,转身出了房门。房门被他撞得铛地响了一声。珠帘噼里啪啦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云浅月闭上眼睛。

“小姐!”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莫离带着一身风尘飘身而落。

云浅月立即睁开眼睛,看向窗外,见是莫离,连忙出声,“进来!”

莫离挑开珠帘走进来,一身疲惫,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他谱一进入,便单膝跪在门口,请罪道:“小姐恕罪,莫离未曾完成任务。”

“南疆的玉玺没拿来?防范很严?”云浅月看着莫离,显然他受伤了。

莫离摇摇头,“南疆的玉玺被人早属下一步盗走了!属下为了追踪玉玺受了伤,却不是那人的对手。玉玺并未得到。”

云浅月一怔,问道:“什么人?”

“应该是十大世家中的人,否则不可能熟悉我的武功路数。”莫离道。

“交了手,你却不知道是哪个世家中的人?”云浅月扬眉。莫离出身在十大世家的莫家,他是莫家中的翘楚,武功自然出类拔萃。熟悉他的武功路数,且他不是那人对手的人,显然在十大世家中武功高绝之辈了。因为十大世家的武功向来隐秘,不会被外界所知。

“属下不知,那人蒙面。”莫离摇摇头,话音一转,“不过属下知道那人是个女子!”

“女子?”云浅月眯起眼睛。

“是个女子。”莫离肯定地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看你伤势很重,先养伤,养好伤再说。”云浅月沉思一下,对莫离摆摆手。

莫离应声,站起身,退出了门外。

云浅月想着风烬才回到十大世家,短短时间,也就够他收服风家。另外的九大世家看来也必定与各国有了牵扯。看来也介入了这一场争夺。天圣正值新旧政权更替,对各附属国来说也是机会,她抿了抿唇,对外面喊,“凌莲、伊雪,你们进来!”

“小姐!”二人应声而入。

“你们出身在十大世家,可否和我说说关于十大世家的事情?”云浅月看着二人。

二人对看一眼,齐齐摇头。

“不能说?”云浅月挑眉。

“回小主,不是不能说!而是我们自小就被主子带到了红阁,虽然出身十大世家,但是对十大世家也是知之甚少。”凌莲道。

伊雪点点头。

云浅月蹙眉,语气微沉,“刚刚莫离回来说十大世家中的人前去南疆先他一步盗走了玉玺。是一个女子。莫离也是出身十大世家的莫家,他是我的隐卫,他的武功你们该清楚,可是他负伤回来。你们可知十大世家中有哪个女子的武功高于莫离?”二人摇摇头,“这些年我们未曾与十大世家的人接触,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据华笙姐姐说十大世家的蓝家如今的家主是一名女子,武功极高。”

“蓝家……”云浅月眼睛微眯,寻思片刻,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凌莲和伊雪抬步走了下去。

云浅月双手交叉在一起,想着十大世家的蓝家,记得曾经她偶然看到了蓝妃后背的兰花印记,那个印记她至今还清楚得很,十大世家蓝家的家族印记。蓝家,蓝妃,夜天逸……

------题外话------

美人们,表要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老皇帝不是纸糊的……

另外乃们看的是局部的每一章,而我要统筹全文,所以,我已经努力加快进度了,表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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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长得太好

若那个女子是十大世家蓝家家主的话,那么她为何偷盗南疆玉玺?是否说明夜天逸和十大世家的蓝家已经有了联系?他要用玉玺牵制叶倩和南疆,蓝家主是为他偷盗玉玺,只有这样这件事情才说得过去。

夜天逸……

云浅月苦笑了一下,她怎么忘了蓝妃背后的兰花印记,怎么忘了十大世家还有个蓝家。

“月妹妹,你刚刚说的话可是作准?”夜天煜去而复返,站在门口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抬头,一时间有些转不过神来,“什么话?”

夜天煜脸色微沉,“虽然你不与我合作,但是你说可以帮我救夜天倾出来。”

“哦!这个啊,是可以。”云浅月点头。夜天倾的确还不能死,夜天倾出来才能和夜天煜一起牵制夜天逸,夜天煜一个人太薄弱了,不是夜天逸的对手。虽然她不会和他们合作,但也不妨碍他们自己动作。

“那就好!”夜天煜点头,抬步走了进来,“我们如今就商量一下如何救他出来。”

“救他出来其实很简单,就在皇上一句话。”云浅月懒洋洋地道。

“可是父皇如今都不让人在他面前提他。如何能简单?若是简单的话,我也不必来找你了。”夜天煜坐下身,脸色不好地道:“况且如今七弟监国,任何事情都过他的手。即便父皇同意,但七弟那一关也不好过。”

“有两个办法!”云浅月寻思了一下,缓缓道。

“什么办法?”夜天煜立即问。

“第一,你联合群臣联名上书,保夜天倾出来。并且指出寿宴之事与他无干系,不过是有人故意陷害。”云浅月道。

“群臣联名上书谈何容易?”夜天煜皱眉,“朝中各派系林立,怎么可能共同做一件事情?”

“第二个办法,你进宫去求皇后姑姑。你和夜天倾毕竟是教养在她名下,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母子身份,皇后姑姑如今肚里怀着的是太子,未来可能是祸害,但如今就是一道护身符。她若是用太子威胁,力保夜天倾,也可以成功一半。”云浅月又道。

“这个可行吗?母后会同意?”夜天逸眉头皱紧,怀疑地问。

“皇后姑姑不傻,不至于肚子里有了太子就看不清形势,为何不同意?”云浅月挑眉。

“好!我这就去!”夜天煜点头,站起身,抬步就走。

“若是两个办法同时进行,皇上迫于后宫和群臣压力,夜天倾肯定能出来。若是只用其中一个办法,也就只能成功一半机会。”云浅月又道。

夜天煜脚步一顿,“可是第一个办法如何能行?”

“自然可行!你去一趟荣王府,探望一下容景的病。他今早忍不住手痒做了点儿小动作,就是关于满朝文武的。若是满朝文武的把柄都被你抓在手里的话,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听你的?”云浅月慢慢地道:“无论是皇上的人,还是孝亲王的人,还是德亲王的人,还是凤丞相的人,还是云王府的人,还是夜天逸的人,不想丑态百出,就会投鼠忌器。皇上不想朝纲动乱,就会放了夜天倾。”

“好!”夜天煜点头,转身就走。

云浅月坐着不动,想着夜天倾出来的话,就从太子变成普通皇子了。不过他有了这么长时间的心里准备,应该不至于太过颓废。

夜天煜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云浅月道:“月妹妹,念你这次帮我。我也不能白让你帮,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云浅月挑眉。

“东海王向父皇递了拜帖,拜帖里说东海国的洛瑶公主已经上路,请荣王府世子前去东海迎接。”夜天煜话落,见云浅月一怔,补充道:“拜帖刚刚到,如今应该送往荣王府了。若我猜测的不错的话,拜帖如今正在景世子手里。”

云浅月眼睛细细地眯了一下。

夜天煜忽然一笑,抬步出了房门。

云浅月想着容景本来在浅月阁,不久前回荣王府是不是因为接到了东海国王的拜帖?她站起身,抬步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脚步,伸手揉揉额头,苦笑了一下,转身又走回软榻上坐下。

她刚坐下不久,有脚步声进了浅月阁,她腾地站起身看向窗外,当看到进来的人是云王爷又缓缓坐下身。

“小姐,王爷来了!”凌莲在外面出声提醒。

“嗯!”云浅月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云王爷推门走了进来,没发现云浅月神色不对,急急地道:“浅月,我刚从宫里回来。皇上拿定主意要废太子立你姑姑的孩子为太子了。我们跪在圣阳殿外无用,皇上根本就不见,你还有办法让皇上收回圣旨没有?”

“没有!”云浅月摇头。

“哎……”云王爷叹息一声,走过来坐在椅子上,神态有些颓靡,“如今荣王府的荣耀当真比天高了,父王真怕物极必反啊!”

云浅月不出声。

“我刚刚回府才听说皇上封赐了云离为云王府世子,并且将六公主赐婚给了他。六公主心仪……心仪景世子,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这实在不是一桩好姻缘啊……”云王爷又叹道。

云浅月仿若未闻,依然不说话。

“浅月,你怎么不出声?你是何看法?”云王爷看着云浅月,这才发现她神色不对。

“没什么看法!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云浅月忽然踢了脚上的绣花鞋,身子向后一仰,四仰八叉地躺在了软榻上,有些无所谓地道:“父王知道秋后的蚂蚱吧?”

云王爷一愣,“怎么讲?”

“秋后的蚂蚱,就是说蹦跶不了多少时候了!”云浅月闭上眼睛,想着东海国的公主还有名有姓,洛瑶吗?洛瑶……“浅月,你是不是有心事?”云王爷看着云浅月,总觉得今日这个女儿看起来状态不佳,整个人的气息都有些阴沉昏暗。

“嗯!”云浅月应了一声。

“因为云离被赐婚六公主?还是因为你姑姑?”云王爷猜测。

“父王,我见你神色疲惫,又在圣阳殿外的烈日下晒了一个响午,回房去休息吧!”云浅月赶人。前两日她或许想探究他这个爹为何中了凤凰劫被改了记忆,如今却是半分兴致也提不起来了。从来知道容景对她影响很大,却不想居然有这么大。她忽然有些明白容景面对她的那些小性子了,她如今刚听到拜帖,就忍不住要冲去荣王府。

“也是,父王是有些受不住了!”云王爷见云浅月不愿意多说,也不再问,起身站起来,走了出去。

云浅月听到云王爷的脚步声走远,浑身无力地躺在软榻上。

一只百灵鸟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了云浅月的身上,她睁开眼睛,见它腿上绑着两个纸条,她连忙取下来打开第一个,只见上面是风烬的笔迹,用汉语拼音写着“风家已定!”,看到这四个字,她心里顿时一松。又打开另外一个,只见上面写着,“风家与蓝家有婚约,我的未婚人是蓝家家主蓝漪。”

云浅月看到这一行字本来躺着的身子腾地坐了起来,因她举动太大,站在她身上的百灵鸟吓得激灵一下子飞了起来。

“小姐!”凌莲和伊雪听到屋中的动静,立即冲了进来。

云浅月想着这个世界当真是奇妙无比。风家居然与蓝家有婚约,而履行婚约的人是现在的风家少主风烬,而蓝家履行婚约的人是蓝家的家主蓝漪。而风烬是她的人,去南疆偷盗玉玺和莫离交手的人若是蓝漪的话,那么她与夜天逸有牵连,应该算是夜天逸的人。她看着手中的纸条,一时间形容不出是何心情。

“小姐,出了什么事儿吗?”凌莲看着云浅月,见她脸色变幻,不是太好,担忧地问。

“没事儿!”云浅月看了二人一眼,摇摇头,问道:“华笙呢?”

“华笙姐姐得知睿太子是小姐的亲哥哥,不放心,怕中途出了差错伤了睿太子,亲自护送睿太子回南梁了。”凌莲道。

云浅月点头,“如今京城除了你们二人外,红阁还有谁在?”云浅月又问。

“沧澜、凤颜、风露都跟着华笙姐姐去暗中护送睿太子了!除了我们二人,京城只剩下花落一人留守,以防小姐有事,便于与我们联络,如今他在烟柳楼。”凌莲道。

云浅月点头,看着二人问道:“红阁可有收集关于天下各国的资料?包括东海国和十大隐世世家。”

二人一怔,凌莲道:“红阁是收录了许多秘辛,从主子建立红阁之日起,便铺设了遍布天下的暗桩,红阁的摩天崖的藏书阁有一个专门收录秘辛的秘辛阁,天下凡是有名姓的人都记录在册,有人专门看管。应该也是有关于东海国和十大世家的记录。不过属下二人未曾进过藏经阁,不太清楚是否有。”

“你们自小就进了红阁,没进过藏书阁?”云浅月扬眉。

伊雪点点头,接过话道:“曾经主子有命,秘辛阁只有阁主和七大长老可以看,小主刚刚接收了红阁,还不曾去摩天崖举行接管仪式,我们七人要等小主举行接管仪式后,由小主满意,才能亲自任命七大长老,才能有权利进入秘辛阁。”

“原来是这样!”云浅月点头,低头沉思。

凌莲和伊雪看着云浅月,不再说话。

片刻后,云浅月忽然抬头,对二人道:“我要去一趟摩天崖!”

二人一惊,凌莲立即问,“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今日子时之后!”云浅月道。

“小姐,您现在能脱得开身吗?”凌莲看着云浅月,陈述道:“如今皇后娘娘怀孕,云离公子过继为王爷成为云王府世子,如今已经在着手准备过继之礼,过几日准备妥当就要进行过继之礼,到时候您不能不在。摩天崖距离京城有千里。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两日。但摩天崖谓之天险,山脉绵延几百里,管上山就需要半日。您上了山之后要去藏书阁,就算中途不耽搁,阅览那些记录材料怎么也要一日,最少要半日,然后下山要半日。回城也最快要两日。这样算下来就要最少七日。”

“那就将云离的过继之礼拖到七日之后。”云浅月道。

“这样虽然可以,但是皇上若是明日再叫您进宫怎么办?”凌莲又道。

“就说我病了!”云浅月想起老皇帝还要叫她明日去下棋,声音一冷,“反正今日他给云离赐封世子的圣旨上摆了我一道,将六公主顺带给云离赐婚了,他该知道我不满,正怒着,就算他派人来传我,我甩脸子不愿意见他也没什么稀奇。”

“这倒是可行。可是七皇子何等聪明,怕是骗不过。”凌莲道。

“能骗几日是几日,骗不过也没关系。容景不是得到了东海国的拜帖要去接东海国的公主吗?”云浅月淡淡道:“他知道我对容景在乎,大约以为我会和容景一起去迎接东海国的公主,就让他这样以为好了。”

凌莲一惊,“景世子要去接东海国的公主,小姐,您不去?”

“不去!”云浅月摇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如今对十大世家和东海知道得太少,这样对我不利,我必须要去一趟摩天崖的秘辛阁,尽快了解十大世家和东海国。”

“景世子对外传言不是卧床养伤吗?如何能去接东海国的公主?”伊雪道。

“他会去的,重伤启程才显诚意不是?”云浅月忽然一笑,对凌莲道:“你给三公子递个消息,让他夜里来我这里一趟。我离开后,他易容成我。你们二人留在这里,由花落给我带路,我们二人去摩天崖。”

“小姐?”凌莲和伊雪齐齐一惊,摇摇头,“摩天崖远在千里,我们要跟小姐一起。虽然武功没有小姐好,但花落一人怎么行?我们二人也好保护小姐。”

“你们二人必须留在这里,才能掩人耳目。若我离开,你们二人也离开,这浅月阁便无人了。况且你们二人武功好,留在这里协助三公子见机行事。有什么事情随时与我用信使传信。我和花落轻装简行,会更快一些。你们放心,我如今的武功别人要伤我不容易。”云浅月道。

凌莲和伊雪点点头,虽然觉得云浅月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不免担心。

“你们去给花落传个消息,让他子时三刻之后在南门城门外等我。”云浅月又道。

二人点点头,见云浅月不再吩咐,转身走了下去。

房中静了下来,云浅月低头冥思片刻,从软榻上站起身,走到桌前,提起羽毛笔在纸条上写下“已收到,多加注意。”几个字之后,招来等在一旁的百灵鸟,将纸条绑在了它的腿上,放飞了出去。

百灵鸟抖着翅膀,灵巧地飞出了浅月阁,飞向高空,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了视线。

云浅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窗子开着,有丝丝清风吹来,窗前的帘幕飘荡,将她的容颜掩映得忽明忽暗。

浅月阁再无人前来,院中静静,甚至今日整个云王府都是静寂无比。

云浅月一直站在窗前,从午时站到太阳落山,天幕划下黑纱,直到月色高悬,星云铺满天际,她依然一动不动。

“小姐,如今子时了,您一直没用膳呢!”凌莲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

“这么快就子时了啊!”云浅月转回身,许久未动,身子不由有些僵硬,对凌莲道:“三公子还没来?”

“来了!”云浅月话落,院中飘落一个身影,只见他身形一闪,珠帘发出细微的晃动,转眼间人已经进了屋。

云浅月看着进来的人一怔,只见他一身紫色阮烟罗的衣裙,和她身上所穿正是一个套系,朱钗云鬓,面容与她别无二异,甚至环佩和手腕所带的首饰也是一模一样。她盯着三公子看了片刻,忽然一笑,“这是哪里来的美人?”

“从荣王府来的美人!”三公子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

“从荣王府?”云浅月扬眉。

三公子不答话,走到镜子前看向镜子中,左右转了一下身,看了自己片刻后,才有些不甘地道:“果然是景世子,天纵奇才,不枉虚名。连这等易容术也易得如此精妙。”

“你说这是容景给你易的容?易成了我的模样?”云浅月眨了一下眼睛。

“嗯,否则你以为我能有这分本事儿将你易得如此相像?”三公子转回身,有些疲惫地坐在桌前,端起桌子上的凉茶一气猛灌,片刻,他放下空茶杯道:“折腾了一个晚上,连一口水也没喝上。”

“容景怎么会知道?”云浅月想着她没告诉容景她要离开的事情。

三公子瞥了云浅月一眼,“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正来这里的半途中被他给劫了去,就将我给弄成了这个样子。看来你以后不能做坏事儿,更不能红杏出墙。否则都能被他知道,你这辈子就被他关在一个大牢笼里了。”

云浅月看向凌莲和伊雪,二人齐齐摇头,“小姐,我们行事隐秘,不可能是从我们这里被景世子所查的。”

“嗯!”云浅月点头,看着三公子道:“你身边一定有容景的人。”

“他不监视着我如何放心?我又是大晚上来。”三公子撇撇嘴,“别说是我,就是这浅月阁飞进一只男蚊子,他也不会放过。”

云浅月有些好笑地撇开脸,对凌莲吩咐,“端饭吧!饭后我就启程。”

凌莲点点头,立即走了下去,不多时将饭菜端来,云浅月和三公子对坐在桌前,看着面前一举一动都和她十分相像的三公子,让她恍惚地觉得是在照镜子,她心中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想着若是连她看着这个人都觉得太过像自己的话,那么别人再看的话,就是自己无疑了。

“怎么样?是不是太像?让你吃不下去饭?”三公子看着云浅月,居然开口的声音也变成了她的声音,即便仔细听也不容易辨别。

“嗯,是很像。但不至于吃不下去饭。”云浅月摇摇头。

“以前我还有些不甘心,觉得凭什么你喜欢容景,如今算是懂了,一个男人连你胸前的一颗细小的小痣也清楚地知道,那你爱上他也不算奇怪。”三公子扫了一眼云浅月胸前,语气有些怪异地道。

云浅月筷子一抖,险些脱手飞出,她脸腾地红了,瞪着三公子,有些磨牙地道:“他居然给你说这个?”“哼,管说还好了!非要也在我身上点了一颗和你那个一模一样的痣。”三公子指了指胸口,有些郁闷地道:“就点在了这个地方,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扒开衣服给你看看。”

“这个……不用这样考究吧!”云浅月困难地吐出一句话,想着容景这个混蛋!这是在变相的宣告主权。

三公子又指了指面前的饭菜道:“从你的表情,到你的动作,到你喜欢吃什么饭菜,你如何走路,你面对什么人会说什么话,他用了一晚上时间教导我,我都怀疑我如今就是一个你了。”

云浅月抿嘴而笑,笑意达到眼底,再拉伸到眼角,她的笑虽浅,但看到她的人都觉得她是从内到外愉悦。

三公子翻了个白眼,“被一个男人从内到外看得这么透,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被一个男人从内到外爱着,不管我是好,还是坏,他都爱我,我为什么笑不出来?”云浅月放下筷子,对凌莲招手,“包袱给我。”

凌莲连忙将收拾好的简单行囊递给云浅月,嘱咐道:“小姐一路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了,放心吧!”云浅月如今彻底不担心了,三公子别说装病,即便是走出房门,只要是不遇到过分熟悉的人,也无人会将她当成假冒的,她抬步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脚步嘱咐道:“尽量别在夜轻染和夜天逸面前出现。”

“为何容景告诉我偏要去他们面前多出现呢?”三公子扬眉。

云浅月皱了皱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三公子,丢下两个字,“随你。”话落,她足尖轻点,飘身出了浅月阁。

三公子似乎在房中嘟囔了一句什么,云浅月没听清,身形奇快,转眼间便出了云王府,身形在云王府墙外顿了一下,向着荣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向南城门而去。

此时已经午夜,整个天圣京城除了守城门和巡夜打更的人,都已经熄灯安睡。两柱香之后,她来到南城门,悄无声息地飞跃城墙而过,向南施展轻功而去。

走出十里外,便见望君亭前等着一人两马,那人正是花落。花落一身紧身劲装,端坐在马上,容貌如春日桃花,俊美异常,令人一见惊艳。

云浅月来到花落近前,停住身形,打量了一眼花落,笑问:“等了很久?”

“属下参加小主!”花落,翻身下马,对云浅月一礼,恭敬地摇头,“也不是很久。”

“嗯,我们走吧!”云浅月点头,将包袱挂着马前,翻身上马。

花落也不多话,重新翻身上马。

二人几乎同时双腿一夹马缰,两匹马四蹄扬起,离开了望君亭。

望君亭不远处的半山腰处,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孑然而立,看着那两匹马并排走远,薄唇微抿,神色在暗夜下颇显浓郁。

“世子,您不是来送浅月小姐的吗?怎么就让她这么走了?”弦歌一身黑衣,立在容景身后,看着那两匹马并排远去,他看着容景疑惑不解。

“他知道我要去接东海国的公主,不愿意见我。”容景声音极轻。

“你本来就卧病在床,可以不必去接东海国的公主。”弦歌皱眉,有些想不明白。

“必须去!我重伤去迎接,才显诚意。”容景淡淡道:“东海国不容小视,虽然与天圣隔了一片海,但国富兵强,泱泱大国,远不是如今千疮百孔的天圣可比的。况且百年前是先祖荣王前往东海借了辟邪珠,如今即便百年已过,这份人情依然是荣王府还。”

“可是若那洛瑶公主见了您之后非要您履行婚约怎么办?”弦歌皱眉皱紧。

容景不答弦歌的话,看着云浅月离开的方向,淡淡的声音一转,有些抑郁地道:“那个男人长得太好了!”

弦歌一怔。

“他叫什么?”容景问。

“世子说的是跟随浅月小姐离开的那名男子?”弦歌有些跟不上容景的思路。

“嗯!”容景点头。

“属下不知!从来未曾听闻有这一号人物出现。”弦歌摇摇头。

“青影!”容景对身后轻轻喊了一声。

“世子!”一个身影飘身落在容景身后,如一团雾。

“那个男子是谁?”容景询问。

“此人姓花名落,是红阁新继任的七大长老之一。出身于十大世家的花家。与红阁另外两大长老沧澜、凤颜齐名。”青影道:“不过红阁向来隐秘,属下这些年也只能得知这么多的讯息。”

“嗯!”容景点头。

青影退了下去。

“世子,浅月小姐和红阁是什么关系?”弦歌有些惊异地询问。

“红阁……”容景喃喃出声,片刻后笑道:“她是红阁如今的小主。如今若是猜测的不错的话,她是前往红阁的摩天崖。摩天崖的秘辛阁收录了关于十大世家和东海国的秘辛。她是去查看了。”

弦歌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道:“世子,我觉得您和浅月小姐相处很是奇怪。”

“嗯?”容景挑眉。

“浅月小姐从来不过问您的事情,属下指的是您有什么势力,浅月小姐似乎从来不管,而您也从不介入浅月小姐的势力。这……总觉得不太对劲……”弦歌斟酌着用词,似乎想要形容这种怪异,但又形容不出。

“也没什么奇怪的!”容景淡淡一笑,“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我要的是她的人,而她给我的是她的人,这就够了。多了繁杂的累赘,反而不纯碎了!”

弦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真想追过去啊!”容景伸手扶额,声音有些轻,又有些重地一叹,弦歌一怔,他又道:“花落长得太好了!”

弦歌终于明白了,嘴角抽了抽。

“据说十大世家的花氏、苍氏、凤氏专出美男子,看来传言果然不虚。”容景语气有些沉郁,有些恼意地道:“偏偏还都在她手下,让我忍不住想给赶走……”

弦歌不说话,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从京城到摩天崖,再由摩天崖回京,最少也要七日,也就是说她会与花落七天七夜待在一起……”容景如诗似画的眉眼笼罩上轻雾。

弦歌实在受不了了,他家世子什么时候伤春悲秋过?什么时候为谁去了旧愁添了新愁过?什么时候为谁费尽心机过?他咳了一声,提醒道:“世子,您要去接东海国的洛瑶公主,据说洛瑶公主长得极美,该是浅月小姐对您不放心才对。”

容景扶着额头的手一顿,忽然一笑,“也对!”话落,转身向回走去,“回城!”

弦歌松了一口气,想着幸好他没有女人,不至于变成世子这样,一遇到浅月小姐的事情,他怕是都不记得自己姓容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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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桩买卖

云浅月和花落一路无话,快马加鞭,静寂的官道上只听到踏踏的马蹄声,节奏一致。天明时分二人来到三百里外的云城。

云城虽然不大,但贵在是距离天圣最近的一座城池,官道四通八达,南来北往商客一般都在云城落脚,所以云城虽小,但有着不输于天圣京城的繁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云城各大酒楼酒肆店面商铺林立。清晨的云城就一派热闹融融。

“小主,我们去醉香楼用过早膳休息一下再启程,您也去去一身寒气。”花落看向身旁的云浅月,他如今无比敬服小主的骑术,天圣国风偏开放,女子虽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户人家女子也都习一些简易的防身武艺,但因女子较弱,骑术也不会太好。她是他见过骑术最好的女子,半夜快马加鞭走了三百里,他几乎都受不住。

“也好!”云浅月点点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也不争在一时半刻。

花落不再说话,二人打马向醉香楼走去。

距离醉香楼还有一段距离时,云浅月便见醉香楼门前停着好几辆车和数匹马匹。她目光在那些车马上转了一圈,才想起南疆和南梁的队伍如今算算日子也不过是走了两日而已。他们的队伍自然不如她和花落一般快马加鞭,自然行程得慢,如今来到云城也差不多。她抿了抿唇,勒住马缰,对花落道:“不要和南梁和南疆使者的队伍碰面了!”

花落也知道如今云浅月是秘密出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她如今未乔装打扮,这里离京城还不是太远,若被京城得到她私自出京的消息,对云王府和她都不利。他点点头,低声道:“小主,我们去烟柳楼吧!”

“好!”云浅月点头。醉香楼是风阁的产业,烟柳楼是红阁的产业。只不过醉香楼是纯碎的酒楼酒肆,而烟柳楼则是青楼,虽然高雅,但也是鱼龙混杂,所以花落最先选择的是醉香楼。如今醉香楼不能休息,只能选烟柳楼了。

“小主跟属下来!”花落调转马头,向一条背静的小街道走去。

云浅月点点头,跟着花落身后,想着早先因为容景要去接东海国公主的事情弄得她心神烦乱,不知不觉就站到了午夜子时,后来三公子来了之后,她为了赶和花落约定的时间,便急急出了门,如今未曾乔装易容,还是隐秘些好。

花落七转八弯,绕过了好几条背静街道,来到了一处高门大院门前,轻轻叩响门环,里面有一个老者打开门,见到花落一喜,连忙见礼,“花公子!”

“嗯!我带小主去烟柳楼休息片刻。洗洗风尘。”花落将马缰递给老者。

“小老儿参见小主!”老者见到花落身后的云浅月,看来早已经得到消息,连忙跪拜。

“老人家免礼!”云浅月轻轻抬手,托住了老者要下拜的身子。

老者站起身,细细地打量了云浅月一眼,有些喜意地道:“在红阁传开的画像不能画出小主三分传神。不过小主与当年的主子长得真是相像。乍一见小老儿险些将小主当成了主子。若不是花公子早先传信说小主要去摩天崖,小老儿几乎不敢相信。”

云浅月淡淡一笑,面容有些暖意,“我不及娘亲风华。”

“可惜主子正当年华,便……”老者黯然神伤。

“邱老,小主赶了半夜路,夜深露重,需要休息。”花落打住老者的话,对云浅月道:“小主,您给属下来。这里是烟柳楼的后院。”

“好!”云浅月点头,甩开马缰,见老者连忙抹了抹眼睛接过马缰,她暗暗叹息一声,她娘对红阁影响何其大?能让红阁上下从老到小这么多年忠心惦念。这份本事她想也就只有她娘能做得到吧!

进了院落,花落带着云浅月走到一处主院,他伸手指了指里面的主屋,对她道:“这间主屋是当年主子每次来云城的落脚之处,小主您先进去,属下吩咐人给您打水沐浴,去去寒气。”

“好!”云浅月点头,抬步进了主屋。

屋中干净整洁,不染纤尘,窗明几净,显然每日都有人打扫,屋内摆设不见奢华,却贵在典雅,虽然与云王府的浅月阁大相径庭,但是细看之下还是可以看到她娘的影子。比如灯盏的摆设,都是按照她娘喜欢的方位,比如珠帘的珠串,也都是按照她娘喜欢的颜色,八仙桌,梨花木椅,虽然看起来有些旧色,但更有一种数月沉淀的痕迹。她将房间打量了一圈,想着去摩天崖的目的虽然是为了十大隐世世家和东海国,但是也算是探寻了她娘的过往。

花落带着两个人抬了一个冒着腾腾惹起的水桶进屋,轻轻放在正中央之后又退了下去。

云浅月拉上帘幕,关上房门,脱了衣物,将自己埋入热水中。暖暖的热流顺着毛细血孔浸润皮肤,一身寒气霎时褪去了一半,她想着花落看起来年轻,却极其沉稳,以前她和风烬一起出去,都是她打点一切,居然还要照顾他,而花落却是不同,都将行程安排妥当,她舒服地闭上眼睛,任温热的水驱除一身寒气,昨夜一夜未睡,又奔波了半夜,她有些倦意,遂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院外传来一声低喝,“何人?”

云浅月闭着眼睛瞬间睁开,抬眼看向窗外,帘幕紧闭,她看不到窗外的情形,收回视线,此时水温已经凉了,说明她泡在水中怎么也有了小半个时辰,她出了水桶,拭干身上的水渍,披上衣服,快速地穿戴妥当走到窗前,透过帘幕缝隙向外看去,当见到院中站着的叶倩一怔。

的确是叶倩无疑,看起来是翻墙而入。此时她正站在院中,花落的宝剑正架在她的脖颈上。叶倩手中空无一物,并没有拿出她那条红色的锦绸。

“我找云浅月!”叶倩开门见山。

花落清俊的眉头微拧,眸光清冷,不答叶倩的话冷冷地道:“哪里来的疯女人?现在最好滚出去,否则我不客气!”

“我知道云浅月来了这里!”叶倩不为所动,看向拉着帘幕的主屋,轻喊,“云浅月,我要见你有事!你必须见我。”

云浅月仿若未闻,除了容景外,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必须两个字。都是她愿不愿意。

“我数三个数,你最好离开。否则刀剑无眼。”花落面容冷寒,想着小主从出了城虽然未掩藏行迹,但夜幕黑暗,他和小主武功高强,方圆几里都不可能有人靠近或者探视,自然看不到容貌,不被人所查。进了城之后也不过短短片刻,就露了一面,他自认没发现有行迹可疑的暗探或者隐卫。叶公主如何会找来这里?没听到云浅月说话,知道她不会见叶倩,便并未撤离她脖颈上的宝剑。

“你以为是你武功比我好才用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叶倩挑眉看向花落,“我不过是未曾出手而已,从进来也没打算动手,所以才被你制肘。”

花落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总之你立即离开这里!”

叶倩不再理会花落,对着主屋道:“云浅月,我来找你是关于景世子的事情,难道你不好奇被你从丞相府夺得的那副紫竹林图吗?”

云浅月心思一动,眼睛微眯了一下,并不答话。

“一……”花落没见云浅月被挑动,已经开始喊第一个数。

“也许你参透了那副紫竹林图画里面的布置,但你不知道它有什么秘密。”叶倩又道。

“二……”花落开始喊第二个数。

“为何那副图画会在秦玉凝手中?还有关于荣王府的秘密。你难道真不想知道?你即便不想知道这个,怕被我所惑,不相信我,但你就不想知道东海国公主如今根本就没从东海才出来,而是早就来到了天圣?”叶倩挑眉,一句话说得极快。

“三……”花落喊第三个数,手腕轻轻一转,宝剑锋利的剑刃处已经贴向叶倩的皮肤。

“花落住手!”云浅月轻喊。

花落手中的动作瞬间顿住,宝剑顿收,但没离开叶倩的脖颈,宝剑清冷的锋芒一如他的人,如春日桃花上蒙上了一层清霜,清俊清寒。

“云浅月,你果然在!”叶倩不出所料地出声,伸手轻轻一挥,打开花落架在他脖子上的宝剑,瞥了花落一眼对云浅月道:“你倒是艳福不浅,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美男子相伴。趋之若笃。让我怀疑你天生就是个犯桃花的主。不知道景世子为何就喜欢了你!甘愿去喝那老醋。”

云浅月伸手拉开帘子,看着叶倩,眸光冷淡,“你如何知道我来了这里?”

“云浅月,有时候说你聪明你当真聪明,说你愚蠢你还是真愚蠢,我是南疆的公主,南疆王的女儿,南疆的继承人,这小小的云城来了什么人,去了什么人,我若是不清楚,还如何做南疆的公主?将来的南疆女王?你别忘了,南疆靠的是虫咒之术。只要你接近我布置的结界,便能感应到你的气息,你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我对你又如何不熟悉?知道你来了这里也没什么奇怪。”叶倩嘲笑地看了云浅月一眼。

云浅月恍然,原来南疆的虫咒之术还有这个作用,她竟然不知了。她面色淡淡,并无异色,“你找我可不单是为了告诉我关于紫竹林图和东海国的公主吧?”

“自然!我要和你谈一桩买卖!”叶倩道。

云浅月忽然一笑,“三年前你和夜天逸谈了一桩买卖,如今又找上我。我竟然不知道未来的南疆女王喜欢的不是如何治理南疆,在各国的夹缝中生存,而是做生意了?”

“云浅月,你也别嘲笑我!你既然知道南疆在各国的夹缝中生存,便知道生存的不易。你没有权利嘲笑我为南疆为我的家国所做的事情。”叶倩眉眼一冷,透过窗子看着云浅月模糊的声音道:“况且你与我又有何异?你如今所做的不也是为了力保云王府吗?只不过你比我幸运,你有个景世子而已。”

云浅月闻言笑意顿收,面色清正,不错,谁都没有资格和权利嘲笑为自己家国付出的人。即便叶倩深谙算计和筹谋,不惜牺牲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她正色道:“你进来吧!”

叶倩抬步走近主屋。

花落看着叶倩进屋,收起宝剑,也抬步跟了进去。他必须全力保护小主安危。无论是谁都要防范,这个叶公主更是心机深沉,不得不防。

叶倩进了房间,看了一眼正中的水桶和水桶里的花瓣,笑了一声,“即便出门在外,你倒也是个会享受的。不过不知道景世子若是知道你在别的男人面前沐浴,会是何等表情?”

“叶倩,我没闲工夫与你斗嘴!”云浅月转回身,走到桌前坐下,淡淡扫了一眼叶倩。

“先说我的条件!若是我将我所知道的告诉你,你便答应帮我拿回南疆的玉玺。”叶倩走到桌前,坐在云浅月对面,一副公事公谈的做派。

“南疆的玉玺?”云浅月挑眉。

“不错!”叶倩点头,正色道:“我知道你也派人去了南疆,你的隐卫莫离武功虽好,虽然隐秘,但我的宝贝也能察觉他的气息,他去了南疆,但他到时已经有人先一步盗走了南疆的玉玺,那个人的气息陌生,不被我的宝贝所查,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谁拿走了南疆的玉玺,但是我想你一定知道,因为你的隐卫和那个人交了手。”

“一副紫竹林图,还有东海国公主的行踪,这两样我可以自己查,加起来似乎也不足以抵我帮你找回玉玺的价值。”云浅月也公事公谈,慢慢地道。

“若是加上我帮你毁了东海国洛瑶公主的容呢?”叶倩道。

云浅月眉梢挑高。

“据说东海国的洛瑶公主美若天仙,若是毁了容的话,她便没了脸再嫁给景世子。这样岂不是成全了你。”叶倩道。

“毁了容也不是毁了婚约。”云浅月淡淡道。

“毁了婚约我没那么大的能力,若是有的话,也不至于跑来这里与你谈条件让你帮我拿回玉玺了。”叶倩道。

“本是一个无辜女子而已,她与我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为了百年前的一场约定,她来找荣王府赴约而已。那个人却恰恰是容景,所以才成了我的阻碍。所以毁容就不必了。毁了婚约既然你做不到,就再换一个你能做得到的,而我又做不到或无法做的对我获益的事情来。”云浅月想着她还没那么狠,背后对一个无辜女子下那等狠手。

“云浅月,你的心果然善良。这种善良说白了就是愚昧!”叶倩冷叱了一声,“什么叫做先下手为强,你不会不懂吧?如今景世子对你是很好,但你难保他见了比你更好的女人不是心猿意马?心神摇动?你难保那个洛瑶公主就是一个无辜的女子?万一她看上了景世子,千方百计对你下手除去你呢?你要知道,你和景世子的事情可是天下皆知。她不可能不知道你是她的阻碍。”

“不管将来如何,但至少现在她对我没有危害,我便不能下黑手。况且我相信容景。”云浅月面色不变,清淡的声音因为提起相信扬起一抹温柔,似乎那一抹温柔触动了她心底深处拿一根柔软的心弦,她一字一句地道:“容景不是别的寻常男子,他是容景。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想嫁给他,说明他魅力大!洛瑶看上他也没什么不正常。若是她对我伤害,我必不会手软,若她公平竞争,我难道会输了她?”

“公平竞争?”叶倩扬眉看着云浅月,似乎不认识她,“云浅月,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奉着有利的条件不用,偏偏要讲什么仁义?我帮你动手,即便查也不是你所做。你怕什么?她毁了容,便是失去了一方倚仗。到时候还不是差了你不知凡几。但是如今可不一样,你要知道,东海国国富兵强。东海国的公主可是东海王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你这个云王府的嫡女身份高了不止数倍。若是东海国施压,景世子和你在天圣本来就被老皇帝和七皇子制肘,到时候就是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局面。即便你们有翻云覆雨手,能斗得过两个皇帝和两个皇室?”

“那又如何?”云浅月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声音虽轻,但很是郑重,“叶倩,治国先做人,做人先立本。我不管别人如何,我做人的根本就是秉持善念。若是人连善念都没有,天下人皆为恶,为了一己私欲,汲汲营营,处处谋算别人,不惜下黑手,毁人一生。那这个天下我看也快离消亡不远了。女人的容貌何其重要?你知,我知,全天下哪怕是一个三岁孩童都知。毁了的话,便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做。况且我还没见到东海国的公主,她是圆是扁我还不知。为什么我就不相信自己比她好?即便她对容景起了争夺之心,对我出手,即便被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局面,我和容景没有那翻云覆雨手,也可以将这天下搅他个地动山摇。”

叶倩忽然失了声,她看着云浅月,见对面的女子眉眼坚定,神色清淡冷然,一双眸子泛着丝丝透彻清冷的星光,紫色的阮烟罗,被她偏偏传出一丝素雅的味道来。她即便一身大红衣裙,突然觉得在她面前也失去了几分颜色。她一直自负天下女子无人能比她的心计筹谋,无人能有她的胸襟用瘦弱的肩膀在七年前夜轻染踏上南疆的路程时就撑起了南疆的重任。她认为的信念就是不惜一切,保住家国和自己要的,可是如今云浅月一席话突然就打翻了她的信念。

在她看来她保持善念就是处处被制肘,让人先发制她,她再迎击,太过被动。这被她视为愚蠢。但如今忽然觉得她认为的这种愚蠢渐渐从她心里消失,想着现在天下这暗潮汹涌的大染缸里人人为了目的而倾扎,还有多少人保持善念?

没有了吧?

不,有,只有一个云浅月!

“既然这个条件你不同意,你说再加什么条件?”叶倩收起被触动的心思,挑眉问。

“就加一桩秘事的真相吧!”云浅月寻思了片刻道:“关于那日午门外万咒之王中了紫草之毒,你受伤的真相。你总不会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