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的心思和当妈的一样敏感。

因为家庭因素,秋棠从小到大都唯唯诺诺的,自卑又胆怯,别人要是对她一分好的话她会两分还给人家,不想欠人情,嫉妒缺乏安全感。

她做过最大胆的事情应该就是给徐南终写情书了吧。

确切地说那不是情书,只是写他的名字而已,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知道她的存在。

连暗恋都暗恋得卑微。

后来在一起,她似乎更小心翼翼了,

不想麻烦别人,拖累别人的性格,不知怎么就遗传到秋絮的身上,小姑娘经常秉着自己事情自己做的态度,让秋棠不由得心疼。

踌躇好一会儿,秋絮才说道:“林燃哥哥最近怎么没来找我们玩。”

“不是和你说了吗,哥哥最近比较忙。”

“是吗……”秋絮低头盯着自己的小拖鞋,吞吞吐吐道,“可上次我看见他和一个漂亮大姐姐玩。”

秋棠哑然。

小孩子没那么好糊弄,她不知道如何解释林燃为什么不常来。

见秋棠若有沉思的样子,秋絮眨了眨眼,没有多问,主动走过去帮她收拾碗筷。

林燃的事,母女两个心照不宣地不提了。

秋棠猜不准为什么秋絮就是喜欢叫林燃哥哥。

不仅仅因为林燃看着年纪小吧。

还是说秋絮从来就没有把林燃当成叔叔或者继父的打算。

“妈妈。”吃饭的时候,秋絮略微好奇心地问,“我们家现在有钱吗?”

“嗯……?”

从没想到女儿会问这个问题的秋棠不由得一愣,“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是不是又想买什么东西了?”

家里贵重的东西都是陈婉约送的,当妈的自己没给女儿买过什么奢饰品,秋絮这么小的年纪应该也不知道贵重好坏。

秋棠只想保证女儿在吃穿用行上不委屈,并不想像按照陈婉约所说的那样把小姑娘宠得没法没天。

秋絮把筷子放下,小脸颇具认真,“今天上钢琴课的时候,有个同学说她家有一架和老师一样的三角琴,听说特别贵。”

“是吗,有多贵。”

“不知道。”

除了舞蹈,其他的兴趣班,秋絮也没落下,音乐美术都有学习,上次还和秋棠说想练一下少儿跆拳道。

学钢琴只是一时兴起,猫咖里没有设备钢琴,秋絮对其不是很了解,听那女同学的口气,三角琴似乎很贵。

“所以呢?”秋棠耐心地听女儿说的话后,问道,“你想让妈妈给你买三角琴吗?”

“不是……”

“不是咱家买不起,是你得想一想,有没有必要买。”秋棠认真地教育。

秋絮点了点小脑袋,“我知道。”

她这个年纪好奇心重,想要的东西太多,实用性却不大,很久以前缠着秋棠买的一款洋娃娃,没玩多久就被另一款吸引了,为此还被秋棠教育一番。

其实每次秋棠教育后就有些后悔,小孩子能懂什么,她以前不也是看什么都新奇想要买吗,只是家里条件不好只有看的份,一开始不懂事会吵着要,后来知道买不起索性连“要”的想法都没了。

饭罢,秋棠仍然在想这件事,漫不经心地刷着碗,捉摸着这次要不心软一次。

一家三角琴多少钱?

秋棠对钢琴没什么了解,这种事情,她还是问一下别人比较好。

给陈婉约发了条信息,没多久,那边便回道:【本地琴行都不太好,我帮你订个日本的?】

要是让陈婉约帮忙订货的话,没准到时候就不收钱了,秋棠忙回一句:【不用,我随口问一下。】

秋棠说的随口一问自然不止是随口一问。

陈婉约能猜到可能是秋絮那小丫头想要钢琴来着。

一直以来秋絮缺少当爹的照顾,陈婉约便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能送能宠的没少,这段时间因为忙,再加上徐南终掺和,陈婉约有些忽视她们了。

挂断电话后,陈婉约便给自家老公拨了个电话,把事情简单说了下,想让他帮忙留意下钢琴。

贺其琛接到这个消息之后,自然而然地答应下来,并且在第一时间通知徐南终。

作为好哥们,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错过呢。

打完小报告之后,不忘添加一句:“你别告诉别人是我透露这个消息。”

贺氏夫妇约定过,双方都不插手他们的事情,但贺其琛为了兄弟情义,顶着跪键盘的风险也要把消息说出去。

徐南终着重点并不在这上面,听说这事后蹙眉问:“她怎么连钢琴都买不起。”

贺其琛:“应该不是买不起,是秋棠不想买。”

徐南终:“别的小朋友都有,为什么我的女儿不能买?”

贺其琛:“你去学校查查哪些家庭买得起那琴。”

普通的钢琴还好,好一点的三角琴百八十万,这家伙也好意思说别的小朋友都有,和他爷爷都是何不食肉糜的德行。

徐南终比老爷子好一点,知道收敛,徐老爷生前和孙女没见过几次面,做的事倒不少,恨不得把星星月亮摘下来。

老爷子去世后,徐南终去学校调查过,大概知道老爷子做过哪些坏事。

先前欺负过秋絮的调皮鬼们,个个被拎回家教育几天,家长如果不从或者反抗的话,都没有好果子吃,轻一点的当爹当妈的下岗离职,重一点的,娃娃都没学上。

说是欺负,在老师看来是稍微顽劣一些的捉弄,完全是老爷子夸大化,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不准任何人动他小孙女一根头发,导致秋絮那端时间都没什么朋友。

饶是再夸张突兀地护犊子,老爷子也忍耐下来,没让小孙女知道他是谁,他心里明白自己做过什么事,要是告诉小孙女他身份的话,没准会遭到格外的厌恶。

宁愿不认识,也不想被讨厌。

老爷子在秋絮眼里一直都以“又坏又怪”的老头子身份晃悠,偷偷摸摸送点小玩意,帮她出气也偷偷摸摸的,不暴露身份。

当然,老人家最后还发了善心,禁不住老师和家长的求和,让那几个调皮鬼休学一周后又继续回来,秉着既往不咎的态度,这件事他临终前也洋洋得意,似乎觉得这是他那么多坏事中,最有善心的一件。

多少有些遗传的因素,在哄人这方面,徐南终的做法和徐老爷一样,很没水平。

连求婚都不知道该怎么求。

正式求婚的话,贺其琛也没搞过,如果真要正式地单膝下跪举戒求婚的话,他怕他们夫妻两会笑场。

“你要不跟那几个商量商量?他们懂的多。”贺其琛建议。

他们的狐朋狗友这方面蛮在行的。

有一个海王一年要求五六次婚,每次求婚对象都不同,每次还能玩出花样来。

和朋友几番商量后,徐南终最终放弃大众化的求婚,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和秋棠正式地谈谈。

-

风和日丽的这天,猫咖发生巨大的变故。

毫无预兆的,一架亮白色的三角琴被几名蓝衣工人放到咖啡馆里。

因为事先没有任何的准备,秋棠都不知道把琴放在哪里,用混乱的大脑指挥工人,最终把猫爬架扒拉开,将三角琴给塞进去。

三角琴外面的保护布还没掀开,光从琴腿就看出材质的金贵和华丽。

是她买不起的琴。

“这是……?”秋棠懵懵地问向工人,“谁送的?”

工人只是得到上方命令负责送货的,对于她的问题一概不了解,并不知道是谁送的琴,只告诉她,调音和琴身的保养这些琐事以后会有老师过来负责。

一家普普通通的猫咖因为这架钢琴突然高大上起来。

看着这架赶得上店铺租金和装潢的钢琴,秋棠头疼地摁着眉心,她已经猜到是谁送的,不知道徐南终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

她都没决定要买。

放学后的秋絮看见屋子里突然多了架钢琴之后,意外又激动,小心翼翼绕着琴身走几圈,小爪子偷偷掀开保护布查看里面的情况。

女儿好奇又害怕的样子让秋棠失笑,走过去,“怎么?不喜欢吗?”

“这琴是谁的?”秋絮问得很小心,“老师说钢琴特别地贵,谁要是弄坏的话得卖房子才能赔得起。”

所以,她刚刚才小心翼翼的吧。

不知怎么,秋棠被这句话弄得突然很难过。

不得不承认,秋絮跟着她还是吃苦了。

虽然她不想认同女儿是徐家宝贝千金,但必须要清楚一点,她自己的倔强,给女儿带来不少影响。

“这是送给你的。”秋棠轻轻咬着唇,让自己声音显得正常些,“以后有什么事就和妈妈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之前秋絮没告诉过她老师说什么钢琴很贵之类的话。

那些练琴的小朋友家里多多少少都有钢琴,而秋絮只是去业余学习下,当妈的以为不用买,倒是没想到在那里会受到歧视。

“嗯。”秋絮点头。

秋棠摸了摸女儿的头,“咱们以后不上那个班了,去找别的老师学习吧。”

“为什么?”

“哪有老师这样子……”秋棠硬生生憋了一肚子气。

哪有老师和学生说弄坏的话卖房子才赔得起。

她明明可以让孩子小心爱护,用对待小孩的口吻教育,却偏偏让秋絮觉得那个琴很贵,不能随便碰,碰坏的话就赔不起。

这也导致,秋棠把钢琴还给徐南终的想法给掐断了。

既然是他送给女儿的,她就不插手了。

秋棠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接纳徐南终了。

徐老爷去世后,他们之间的恩怨也跟着消散不少。

琴送来没多久,送琴的人便来了。

对徐南终的到来,秋棠已经习以为常,没当回事,估摸着他会和之前一样来,软磨硬泡地让她收下礼物,同时再死乞白赖地跟在她身后,磨蹭到天黑。

所以柜台前来人时,秋棠头也没抬,直接问道:“还是黑咖啡?”

“我们谈谈。”

徐南终突然严肃的口吻让人猝不及防,秋棠微怔了下,抬眸对上他凝重的视线,“谈什么?”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有多重要。”

“我想向你求婚。”

秋棠愕然。

她这才注意到这人不是空手来的。

当然也没有鲜花蜡烛什么的。

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私家定制的新款包包,从样式来看怎么有点像是陈婉约经常拿的款。

袋子里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

秋棠愣神的时候,徐南终已经抬手越过柜台,拉起她的腕,顺着门的方向将她带出来,没费什么力气就当着客人的面把老板娘带到内屋了。

“不是……你干嘛……”被他攥着手走的秋棠不由得挣扎,“哪有你这样求婚的,你这是绑架!”

二话不说把她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气势汹汹得像是要搞……黄色。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楼梯口下方的空当小仓库,秋棠后面是被封闭的窗户,没什么光亮,因为男人的逼近她已经退后到墙角根了,两只手并没有不安的搁放,反而产生一种想捶他的冲动。

在他把她堵在墙角之前,秋棠借着身子灵巧,一个扭头侧步,将两人位置调换,因为走道狭窄,她这么一换,就成了她将徐南终壁咚在角落。

看着比她高出很多的男人,秋棠小脸并无惧色,拧眉道:“你今天吃错药了还是喝错酒了。”

她怎么可能答应他求婚。

这人是来搞笑的吧。

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没做好准备,她想都没想,转身就走。

不出意外,徐南终将她拦住了。

他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又给人一种匆匆忙忙潦潦草草的错觉,昏暗地方透露的一点光亮照出男人分明英挺的轮廓,眉眼深邃,略微无奈看着她,“妍妍。”

秋棠没有动,在等他接下来的关子。

“你闺蜜说你可能喜欢这个。”徐南终把包包递过去,“我给你买了。”

这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费多大力气才从陈婉约嘴里敲出这个信息。

毕竟陈婉约看他不爽,也不想撮合他们,能让她告诉他秋棠喜欢什么款的包包比天上掉馅饼还难。

除了那款包包,袋子里还有其他的。

比如简单粗暴俗气但可耐的金卡。

“这不是副卡,这是主卡,给你。”

“房子给你,车子也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

“最后……还有我,也是你的。”

听到最后一句,秋棠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可以肯定这人脑子坏了。

话说得越来越土了。

【还有我也是你的】

这句话她能笑半年。

当然现在她也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徐南终的所有求婚准备除了自己想的,也有朋友的出谋划策,所说的话也是事先有所准备甚至经过排练,在设想里,他以为她会沉默会害羞甚至会感动,但就是没想到。

她在笑。

确确实实地嘲笑。

“妍妍。”徐南终看着她俏生生的脸蛋和毫不收敛的笑,眉间蹙深,“你笑什么,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何止是说的不对,他的每个做法都让她挺接受无能的。

结合他以往的做事风格,这一次应该算挺用心的?

秋棠想笑的同时,莫名感觉挺心酸的,可能为他心酸,也可能为自己。

他们真的是从灵魂到身体哪哪都不合适。

她没有与,一字一顿说得很果断:“徐南终,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吧,我真的不喜欢你了,以后我也不想再说了。”

事到如今,他们还是“一个人想求婚另一个人想回避”的关系。

既然决定挽留她,就要做好下半辈子倒贴感情的准备。

呼吸一沉,徐南终说道:“没事的,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求婚准备做得挺足的,就是没想到她会笑。

她要是直接拒绝的话还好,她一笑,就把他的所有给全盘否定了。

即使如此,该准备的还是要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譬如,结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