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会去寻死也不会发疯的,放心好了。”

索拉固执地摇摇头,坚决地说:“不。”

“我说真的,嘛,当时我的确有点激动,不过那也是肯定的啊,任何人一醒过来看见一个半人半妖的家伙趴在身上都会被吓坏。啊哈哈哈,其实一开始老听你们说交/配啊,生孩子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初次的对象太重口,一时之间很难调节过来而已。少摆出这么一张脸啦。赫丽告诉过我,下界根本就不存在强/奸这种说法。比起以前收的伤,这些都只是小问题而已啦。”

周西西以满不在乎地口气说,还踢了踢腿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迪兰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几乎已经脱离人形的范畴了。他绝对是故意变成那样,就是为了让我更加不痛快吧。”

“您、您真的……”

见她还谈笑自若,索拉有点犹豫了。就和周西西说的一样,下界不存在“□”这种说法,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对象,别说是要身体了,哪怕是要吃掉或者杀掉,那也只能乖乖地服从。魔族除了魔女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女性。倒是其他种族和混血中有少数的雌性。如果没有力量的话,她们一生之中不知道会被多少雄性或者强迫或者暴力地侵犯,可她们并不认为那是一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如果有力量,之后就去报仇。没有力量,那么就自认倒霉。

周西西的表现应该才是索拉认知中的“正常”,不会有魔女因为这种事情崩溃发疯。对于她们而言,死掉,或者失去力量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可是,在刚才他死死按住周西西生怕她反抗的时候,依然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东西破碎掉的幻觉。她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和绝望,最后更是像只留下了一具躯体,灵魂消失不见。一开始他只是担忧,按照卡莉大人的脾气,恐怕不能接受这种她不愿意的交/配,之后一定要大发脾气。但看着周西西一片空白的脸,他有点惊慌,这种似乎算不了什么的事情对她的伤害好像比预料中来得更大。

一瞬间,索拉甚至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然而,当迪兰离开之后,周西西只是呆呆地一动不动睡在床上,双眼涣散地看着窗户外面,什么反应都没有。越是这样,索拉就越是感到莫名的痛苦与怨恨。早就失去了心脏的部位一阵阵绞痛,他一边想着大概又是幻觉,一边却不知不觉地流下了泪水。

如果他可以再强大一些就好了,如果他可以为她挡下一切灾难和痛苦就好了。可是除了抓住她的手,看她惨叫挣扎,好像他什么都做不到。

“好啦,不要再摆出这种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迪兰上了人是你来着,快去给我弄点水回来。我觉得现在自己臭死了!”

周西西皱了皱鼻子,很嫌恶地说。

“是、是的!”

索拉答应了一声,本能地转身开门出去了。关门之前他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周西西,确定她好好地站在原地没有异常,才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而去。只是他没有看到,当门再次关闭的同时,本来带着微笑还站得笔直的周西西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全身抽搐地呕吐起来。

太恶心了,她只觉得恶心,想到不久前趴伏在自己身上那滑腻带着鳞片的身体,她简直恨不得把全身的皮都割下来。其实,被强/暴这种事情带来的伤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周西西一再安慰自己,就和以前无数次受伤流血一样,只不过是换了一个部分罢了。而且迪兰并不是单纯的想要发泄或者报复,至少那个结下的契约没有生效就能证明这一点。

魔力失控,身体崩溃,周西西还残留着依稀的记忆,索拉没有说谎。如果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救她的话,他一定不会赞成迪兰这么做的。比起失去生命,失去所谓的贞操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周西西还没有迂腐到那种境界。处女/膜和生命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也许会有人把贞洁看得比生命更重要,但她从来都不那么认为。衡量一个人是否纯洁,并不是用那层膜为标准的。

可她依旧觉得耻辱和深深的愤怒。

肉体上的伤害绝对没有精神上来的伤害大,一想到迪兰绝对是故意以这种形态和那种粗暴的方式来让自己感到屈辱和痛苦,周西西的指甲不知不觉抓破了手掌。在她可怕的愈合力下又飞快地长好。

“不,不行,不能那么做,现在还不是时候。”

强行按捺下心中沸腾着的杀意,周西西对自己说。

“只不过是身体被伤害了而已,现在连伤口都没留下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越表现出很在意这件事,就越是会如了迪兰的心。不能被他看笑话,别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退缩认输不,应该说,都已经失去了那么多重要的东西,最后的坚持,绝对不会放弃。”

周西西咬着牙,狠狠地,像是发誓一般地说。

“绝对不会认输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上一章的情节,保证绝对不是为了猎奇才写的。一开始写大纲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了。忽然觉得我好变态。但这样才能凸显出那个世界的野蛮和扭曲啊!那真的不是什么幸福的美男后宫,可以慢慢地搞NP谈恋爱……

心(二)

索拉回来得很快,快到周西西衣服才穿完一半就端着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大瓶子跑回来,里面是满满的热水。看见她好好地坐在屋子里,毫不掩饰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很抱歉,临时只能找到这些……”

“没关系,这样就不错了。”

周西西接过那个瓶子,温暖的触感让她觉得好受了很多。说着她是西方魔女什么的,什么高级享受都没有,连热水都成了一种很奢侈的东西。估计下界的人不怎么洗澡,城堡里倒是有一个很大的浴池,可那里面都是血一样的液体,不到万不得已,周西西绝对不要去那里泡着。每次进去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身上都会带着浓郁到呛人的血腥气。

没有毛巾,顺手从床上撕了一块布下来沾水擦着身体,上面的伤口早就全部愈合了,之前被撕裂流血的地方除了还有干涸的血迹,什么感觉也没有留下。周西西强行忍住腹内翻腾不休的恶心感,闭着眼睛飞快地把粘在大腿根部和小腹上的东西全部擦掉。她知道索拉就在一边看着,可是已经没有了什么羞耻的感觉。

对于道德,羞耻,以及怜悯,似乎都开始渐渐麻木起来了啊……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因为太过暴露的衣着扭捏不安,眼下却觉得即使是赤身裸体的走在外面,恐怕也不会太难以忍受。在周围这些人的眼里,看到的只有身为魔女的存在,力量,威严,或者是其他。至于她本人,不管是穿了衣服还是没穿衣服,都不是什么值得被关注的事情吧。

擦完了身体,周西西顺便把那块肮脏的布烧掉了,现在她也不再拘泥于内衣之类的事情,随便地找了一件宽大的外袍披上:“从我出去又回来,已经过了多久?闹出了那种事情,上界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索拉一直在发呆,听她这么问了之后才回过神:“是的,凯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向你报告。不过因为您……所以……”

周西西把已经长到腰部的头发从衣服里面拉出来,踩着地毯往外面的屋子走:“他不是一向负责周边的防卫吗,现在他在哪儿?”

“在外面等候。”索拉低声回答。

“还不快点让他进来。”

周西西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在椅子上。情绪的大幅度波动已经完全从她的脸上消失,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在没有能力和条件可以做点什么的时候,她决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如此冷静如此理性的时候,连经受了一般女性最不能容忍的屈辱后还能想着还不能和迪兰撕破脸,上界发生了那种事情,未来究竟又会怎样,她可以从中得到点什么机会等等等等无关紧要的事情。

到底她是变得坚强还是麻木?周西西不想去详细思考这个问题,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要为了暂时做不到的事情浪费时间。

“是。”

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坐在宽大椅子里的周西西,索拉心中闪过一丝畏惧。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现在的她和不久前那个无声流泪好像随时都会坏掉的人联系在一起。虽然安慰自己说那种事情其实不算什么,只要她能想通就好,但索拉还是感到一阵阵的不安。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恍惚觉得在周西西身上看见了属于过去卡莉大人的身影。

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感谢这已经被完全改造和人类脱离得越来越远的体质,不管是战斗还是遭遇了怪物的侵犯,什么不适都没有留下来。然而精神上却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疲倦,周西西看着索拉退出去,真想什么都不管闭上眼睛睡一觉,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想法好像也变成了很奢侈的东西。她没有时间休息,更不可以停下。怎么说呢,就像是忽然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身不由自地随着汹涌的水流挣扎。如果放弃挣扎的话,随时都会被可怕的浪头淹没。

“卡莉大人。”

凯已经步伐轻盈地走了进来,周西西急忙收回飘远的思绪,坐直了身体问:“有什么事?是不是上界出现了什么新的动向?”

本来凯的表情很平静,但进屋之后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显得那么的锐利,周西西本能地感到他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衣领。

“您……您和那个家伙已经!”

凯的脸狰狞地扭曲起来,尖利的獠牙还有奇怪的花纹破坏了原本精悍端正的五官,看着他半人半兽的样子周西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那些鳞片,那些滑腻不快的触感……为了掩饰那种恶心感,她压低了声音。

“凯,这种事情用不着你来管。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从原本该呆着的地方跑回来。”

从喉咙里发出了类似野兽般的低吼,凯表现得活像被其他野兽闯进了自己的地盘:“那个家伙,他终于还是对您出手了!我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

“住嘴!”

周西西大怒,想也不想地就朝着他劈手甩去一道小小的火光,总算她还记得控制力气,于是火光从凯的右肩擦过,留下了一道烧焦的痕迹。

“别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回答我的问题,现在,立刻,马上!”

以一种难以揣摩的目光看了她好久,凯似乎慢慢冷静下来,那些尖牙和暴涨而出的毛发也渐渐消失收回,然而语气里那股杀意却清晰可闻。

“既然您说没有意义,那么就没有意义吧。我只是想要告诉您,从昨天开始,上界的维埃拉人就出现了奇怪的动向。他们全面地关闭了一切和潘切斯特大陆连接的通道,而且对大量的审判团成员进行了频繁的调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之间应该正在进行内斗。”

“哦?”

周西西不禁为之动容,在荒原上发生的一切,尽管中间跑出奇怪的人搅了局,没有达成她想要的目的,最后还因为战斗导致魔力暴走引起了一系列让她异常厌恶的后续。但事情的发展好像已经在向着一个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弗拉维娜担任审判骑士团团长多年,在上界的势力不容小觑。周西西不知道她和那天前来抓捕她的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也不太明白上界那些复杂的权力构成。但她却能够想象得到,上界如果宣称弗拉维娜和下届的魔族勾结这种事情,将会引发多大的震动。还有那个奇怪的男人,他可以召唤出隐藏于深渊的恶魔,却又混迹于维埃拉人之间不被发现?听他的口气,和卡莉也是老冤家。他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打算做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太叫人感到不安了。

“你有探听到什么具体的消息吗?”

“暂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维埃拉人把上界完全封锁了,连大陆都派下了大量的骑士到处巡逻。看他们的架势,好像是在搜捕什么人。而且这个人的来头还不小。至少根据我看到的情况,派下来的家伙至少都是银月级别之上。”

“唔,这样啊……”

周西西摸着下巴,看来弗拉维娜带着萨拉斯逃跑至今还没有被找到。究竟弗拉维娜有没有和魔族勾结,周西西当然最清楚不过。不管上界是真的冤枉了她还是像弗拉维娜当时指责的一样是蓄意陷害,不抓到她上界肯定不能善罢干休。

“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不正常。”凯上前一步,“维埃拉人最近恐怕会有什么大的动作,他们的巡逻还有武装程度都比平时严密了很多。有不少审判团的人在频繁和大陆上的公会城市往来,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恐怕,他们是要主动对下界发起战争。”

“主动发动战争?”

周西西微微地吃了一惊,因为根据记录,维埃拉人从来没有主动地进攻过下界,每一次都是被动的防御。大概和他们长久以来的民风还有战斗人员相对稀少有关系。毕竟,他们可不像魔族,全民皆兵,一出生就面临着厮杀和搏斗。

“我认为这件事情非同寻常,尽管不知道上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还是必须让您第一时间知道,早早地做出应对才是。”

凯低下头,刻意地避开了周西西的视线,看不见他的眼睛,周西西也不知道现在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思索了一阵,轻声问:“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吗?”

“暂时没有人知道,不过有赫丽在,迪兰恐怕很快也会知道。”

说到迪兰名字的时候,凯的嘴唇不快地扭曲起来,极力压制下了那股杀意,但还是有几丝戾气从话语之间不经意地泄露:“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隐瞒过那家伙,好像到处都有他的耳目眼线。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他才是下界的主人……”

“暂时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周西西面无表情地说,“不管你对他有什么怨恨,多么的想要杀掉他,要是没有一击必杀的绝对可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而且,他现在还很有用,尽管我不想承认。”

“……是。”凯低下了头,但还是忍不住又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您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难道是因为……”

“再坚固的东西被摔了一次又一次,最后都会变形的,不是吗。”

周西西挥了挥手,表明不想再说这件事。

“这个消息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边境的防卫一定要比以前更严密,只要维埃拉人有什么动向,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您打算怎么做?”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总之,先做好随时开始战争的准备吧。”

周西西看着窗外的黑夜,声音没有起伏地回答。

黑潮(一)

上界出现了以前没有的奇怪动向吗?他们究竟在暗中策划什么,或者说,那个男人是谁?他会不会针对自己和下界进行着可怕的计划。怎么想,弗拉维娜和自己见面的事情都像是一个圈套。那些犹如木偶一样被控制着的维埃拉骑士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

一只手按在冰冷的窗户上,周西西总觉得在不知名的暗处涌动着一股看不见的黑潮,缓慢却坚定地慢慢朝着自己涌来。她却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动着这股足以让人灭顶的大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管上界准备做什么,她都不能掉以轻心。目前,下界除了北方还有至今都没有露面的希拉,其余的一切势力和军队都掌握在她的手里。上界要发动战争的话,她并不感到畏惧。

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不想走上这条无可挽回的道路。杀人这种事情,一旦深陷其中,以后就永无脱身之日了吧。

会见了几个族长,又让索拉和凯传出命令,所有归顺于魔女卡莉的下界居民随时准备开始战斗,但在没有接到她具体的号令之前,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不管是谁都一样。

“事到如今,早就该放弃了吧……可我还想着做最后的尝试和努力,是不是和傻瓜一样。”

自言自语地说着,周西西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管是维埃拉人或者还是下界的住民,她都不存在什么感情。就算是真的开始战争,那又关她什么事呢?尽管看不见,战争的步伐却在一天天逼近。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什么都不管,随心所欲地大闹一场,把这个世界弄得乱七八糟天翻地覆。

然而,那根不知名的绳索却在牢牢地束缚着她,虽然感到痛苦和愚蠢,她却始终没有办法丢开手让自己堕落。或许会有人说,既然都失去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还要苦苦坚持,放弃所有什么都不想不是会更加轻松吗。

“正因为失去了太多,如果连最后的自我都失去了,还有什么意义?一开始我就该放弃原则,把身体交给卡莉,这样的话,大概就不会再遇到这些事情也不会因此而挣扎了吧,呵呵。”

无意识地抚摸着手腕上那代表契约的花纹,周西西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对着不知名的某人诉说心声。

西格飞,现在她忽然很想见到西格飞,想见到那个总是带着冷笑用嘲讽语气和自己说话的幻影。只有他从最开始就一直陪在身边不离不弃,只有他虽然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表示不屑和鄙视却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相信任何人了,可是西格飞一定不会背叛的,对不对?

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西格飞看见了吗?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她已经被弄脏了,或者,用那种足以把人气到发疯的鄙视口吻说早就知道会有今天。

周西西想见到他,可又不想见到他。万一他说出了可怕的话该怎么办?现在的自己没有自信可以如同平时一样若无其事地接受他的讽刺和嘲笑。心里那根线早就崩到紧紧的,随时都会断裂。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一定会做出无可挽回的可怕事情吧。

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为了接下来需要进行的计划,周西西叫退了所有的人,一个人呆在赫丽那间满是镜子的房间里。她感到莫名的寒冷。

正中的那滩清泉轻轻地荡漾着,她需要找到弗拉维拉的下落。上界做不到的事情,也许她可以做到,因为在萨拉斯的身上,隐藏了事先她设下的“力量”,尽管只是微弱到难以察觉的一丝,通过特别的咒法,她就能找到萨拉斯身在何处。相信弗拉维娜此刻一定是和他在一起吧。

那口泉眼并不深,在洁白的巨大石盘里,清可见底,清晰地倒映出了周西西苍白的脸。在经历了异常让人不快的事件后,她还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水中的人影显得那么的陌生,看起来完全就是另一个人。周西西呆呆地摸了摸脸颊,看着那个人影做出一样但是截然相反的动作,有点难以置信。

她……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吗?

身后好像有谁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冥冥之中有无形的手指在抚摸她的头发,周西西忽然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无数形状各异的镜子倒映出她的身影,简直就像是有无数个自己在诡笑着窥探一样。

狠狠摇了摇头,她不能再无意义地沉浸于这种消极的情绪里了,疑神疑鬼的话什么都做不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周西西努力地把乱七八糟的杂念从脑海里排除,吟唱起了那个练习了无数次的咒语。

“伟大的时空之神啊,请成为钥匙,开启横亘於我面前的障碍之门。无形的墙将被击碎,真实将出现在我眼前。”

随着她的吟唱,原本静止不动的泉水开始慢慢波动起来,被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形成了急速旋转的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最后隐隐发出了雷鸣一般的声音。周西西看着漩涡下面出现的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吸了口气,毅然将手伸了进去。

巨大的吸力差点把她给拉进去,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咒术,周西西心中有些不安,换做以前的话,她一定早就收回了手,不过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事情了。所以周西西再次吸了口气,弯下腰,把手伸得更进去,一直到几乎右肩以下的部位全部都被拉了进去,她的指尖忽然碰到了什么,急忙收回手指死死抓住不放。

被她抓住的似乎是一个人的手臂,那边传来的抗拒之力巨大得可怕,好几次周西西都以为自己会被拖进去。这种咒术是强行打开了空间链接的隧道,要是被逆向卷进去的话,一定会被立刻绞个粉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周西西空出的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水池的边缘,省得自己站立不稳,对着那个像是大张着的嘴巴一般的黑洞低声地说:“弗拉维娜,不要抗拒我。到我这里来,现在只有我才能保护萨拉斯不被伤害。除了下界可以躲藏,你还能带着他跑到哪里去。”

指尖传来的挣扎好像稍微停了一下,但随即变得更剧烈,周西西咬着牙放弃了和那边沟通,弗拉维娜此刻恐怕谁都不会相信了。既然如此,她就只好动用武力强行将他们拖过来。既然连生死攸关的时候都不忘记带上萨拉斯一起逃跑,周西西相信弗拉维娜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又一次在眼前消失。

弗拉维娜的抵抗再加上法术本身的力量,周西西觉得身体好像随时都会被撕裂一样,手都麻木到没有知觉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拖下去。但她咬着牙,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手,一点一点,无比缓慢的和那边打着拉锯战。僵持了不知道有多久,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和翻滚的泉水打湿,终于,她扣住了掌中的手腕,猛力一拉,一只男人的手被她拉出了水面。

“弗拉维娜,到我这里来吧!”

大叫一声,周西西的身上爆出了巨大的,不断震荡的魔力,泉水猛地暴涨喷出老高,一个湿漉漉的人从那个漩涡里被甩了出来,紧跟其后的还有另一个人,漂浮在不断喷涌的泉水里。周西西急忙关闭了那个通道,反冲的力量在她的胸口狠狠撞击了一下,从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卡莉!”

头发和身体都在滴着水,弗拉维娜咳嗽着从泉水里挣扎着站起,第一时间把萨拉斯挡在自己身后,紧紧握住剑,怒视周西西大声地说。

“不干什么,只是想和你谈谈而已。”

周西西站了起来,她的身上也早就湿透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见弗拉维娜眉毛一皱似乎要发火,她不紧不慢地说出了第二句话。

“你就甘心被诬蔑成叛徒,带着萨拉斯像老鼠一样到处逃亡吗?”

弗拉维娜的剑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有开口。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那些骑士,好像木偶一样没有自己的意识,还有那个冒充骑士团成员的奇怪家伙,相信你当时也看见了,他使用的可不是什么神圣的魔法,那是不折不扣的黑暗之力。”

“这种事情……”

“怎么,你想说不可能?我没有胡说,即使因为我是魔女你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双眼总可以信赖吧?为什么,他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这些事情我也非常想知道。”

周西西像是没有看见横在眼前的剑尖,漫不经心地拧着衣服上的水。其实她早就因为脱力指尖都在微微地发抖,不过不能让人看出来。表现出软弱和无力就等于是在自寻死路,这一点她通过种种教训,早就深深地铭记在了脑海里。

“你想怎么样?”

弗拉维娜低声问。

“事情发展得太奇怪,好像不光是你们维埃拉人的事情,我怀疑有什么家伙混在里面暗中操控一切……怎么样,有兴趣和我合作,找出所谓的真相吗?”

周西西直视着她的眼睛,带着微笑问。

黑潮(二)

弗拉维娜无疑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在经历了被诬陷,逃亡,追捕之后,她的腰依然挺得笔直,眼睛下面的黑影虽然变得更重,可脸上却看不见疲惫之色。面对周西西主动伸出的手,她报以怀疑的眼光,不信任的表情清晰可见。

“只是一句话而已,难道就希望我就这么相信了吗。”

“团长大人,事已至此,就不要死死抱着所谓骑士的尊严和荣耀不放了吧。这种东西对于你或者萨拉斯都不是太有价值。没有意义的东西,放弃就好了。因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周西西干脆坐在了水池的边上,五指一翻,一朵小小的火花出现在她的手心,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她觉得一阵好笑,曾几何时,这种听到就会很愤怒的台词,竟然也会从自己的口中吐出来。一方面死死抗拒着所谓的“没有意义”,一方面却又要去说服别人放弃自己的原则。难道这就是她已经开始成熟认清现实的象征?

“哈,我可不想听从魔女的意见,尊严也好荣耀也罢,这种东西从你的嘴里吐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也许转世过后的你和以前有稍微的不同,但那也不是可以让人相信的理由。”

弗拉维娜讥讽地回答。

“那么,你就继续带着萨拉斯在外面逃亡好了。我当然相信团长大人有足够的力量。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有自信和整个上界对抗到底。也许团长大人不畏惧死亡,也不屑于为了活命和我们这些邪恶的魔族暂时联手。可不管你怎么坚持,如果有一天不幸在追捕里死去,依旧会背着一个叛徒和堕落者的罪名……”

反手一转,周西西啪的一声将掌心的火苗熄灭,似笑非笑地斜眼看着弗拉维娜。

“那时候,团长大人就满足了吗?抱着心里自以为是到底光明在污秽中死去,这就是你为之战斗的意义?这就是你对自己尊严和荣耀的要求?哈哈哈,真是可悲啊。”

“你!”

弗拉维娜不禁为之气结,想要反驳却又一时找不到话可说。周西西身形一晃,鬼魅般地来到了她的身后,不带任何敌意地将手放上她的肩膀,细语轻声。

“内心如果是真正的纯洁,不管身处何方都一样,这不是维埃拉的教义吗?放心吧,虽然被称为魔女,可是我既不需要灵魂也不需要你的生命。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样而已。”

所谓的魔女,不光只是单纯代表她们的身份,传说中的魔女无不都是美丽又可怕的生物。她们不光杀戮生命,也蛊惑人类的灵魂。能够将人的生命和灵魂一起毁灭至崩溃,对于她们来说才是最高的享受。弗拉维娜被周西西按住了肩膀,本能地想要甩开她的手。但一转头近距离地看见她的脸,和自己的鼻尖相距不到几厘米,红唇似火,眼波如水。明明只是一张普通清秀的少女面孔,一瞬间竟然从眼角眉梢都传达出一种名为“诱惑”的东西。

她的身上依旧带着鲜血和火焰的味道,让天性就厌恶这种东西的弗拉维娜不快地皱起了眉头。可两种东西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香味,就像是人类天性中那种最深沉的欲/望,邪恶,肮脏,丑陋,却叫人没有办法拒绝和抵抗。

圣骑士对于光明和神圣的信仰毋庸置疑,但维埃拉人也好,拥有可以烧灼一切邪恶的圣光也罢,归根结底,她依然是个“人类”。凡是人类都会有欲/望和执着,弗拉维娜也不例外。否则她就不会冒着危险千方百计地想要救回萨拉斯,最后中了圈套陷入如此糟糕的境界也毫不后悔。

“不,离我远一点,你这个喜欢利用人类心底软弱的魔女,我不会上你的当!”

弗拉维娜的心微微地动摇了,但她依然奋力甩开了周西西的手。不料下一瞬间,周西西的身影从她眼前消失,像一道黑色的烟雾散入空气,转眼又聚拢在萨拉斯的身后。

“什么叫利用?一开始这些东西就存在于你的心里,团长大人,我只是帮助你说出来,好让你诚实地面对这一切罢了。”

周西西不顾弗拉维娜快要燃烧起来的视线,轻声地笑着。她已经有点搞不清楚现在和女圣骑士对话的人是谁,周西西,卡莉?还是她们两人的混合体?她只是知道话语自然而然地就从嘴里流淌出来,滔滔不绝。而这些话换做以前,她是绝对挤不出一个字的。自从经历了身体的变革,力量,思维,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明显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她都不知道真正的界限在哪里。但与此同时,“周西西”和“卡莉”的界限似乎也开始慢慢地变得模糊。

得到的更多,失去的也越多,为了早日在心灵没有崩坏之前完成自己的愿望,她似乎慢慢开始变得奇怪了啊。也许有一天当“周西西”这个人格终于被卡莉同化的时候,她就真的在世界上消失了吧,周西西自嘲地想。可笑的是,明知这样做很危险,但她需要强大的力量,更多更多的力量来应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也罢,就让她和卡莉来一场意识的较量,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吧。笑到最后的人就可以完全独占这具身体,这具已经被玷污不再干净,甚至连人类都算不上的身体。

“看啊,萨拉斯,上界曾经的荣耀,被誉为光辉之子的存在。最后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丢垃圾般的抛弃了。哦,对了,大概你还不知道吧,上界已经公开了你所谓的罪行,指明一定要将你抓捕,不管是死是活。”

周西西的手在虚空中一招,一张雪白的纸出现在她的指尖,上面是维埃拉最高议会和审判骑士团共同的纹章。她嘲笑地把纸向着弗拉维娜晃了晃。

“看啊,里面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萨拉斯的存在。看来上界似乎已经决心将他还活着的消息隐瞒到底了。一个失去了神志的圣骑士,对他们来说不比一匹马重要多少。他和你一样,完全被抛弃了呢,团长大人。啊,不,应该说早在六十多年前,他就已经被抛弃了。真是好笑了,要不是因为我这个魔女,他早就变成了一堆枯骨。不觉得很讽刺吗,同伴和敌人的立场,似乎完全逆转过来了哟。”

弗拉维娜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周西西的话正中她心中最隐秘最不想承认的地方。尽管早就明白上界已经不再是纯洁无暇一心只信仰神明的乐园,但被一个敌人指出议会和维埃拉人的堕落,她还是难忍心中的悲痛。长时间的战斗和逃亡其实已经消耗了她不少体力,所以她才会不敌周西西的咒术召唤,强行和萨拉斯一起被带到了下界来。弗拉维娜不为自己感到担忧和惋惜,名誉或者是其他她并不在乎。可是萨拉斯,萨拉斯他……

她的视线难得地出现了迷茫,被誉为拥有钢铁般神经和理性的女骑士在肉/体和精神双重的巨大打击之下,也早就到了临界点。原本她就不是什么健康的身体。看见萨拉斯全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脸上表情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这种样子和他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差何止万里,弗拉维娜只觉得胸口好像被大锤狠狠撞了一下,苦苦压抑已久的咳嗽终于止不住地从嘴里流淌而出,捂着嘴咳到脸色苍白,再也没有一点血色。

“咳咳,咳咳咳。”

“哎呀哎呀,看来您的身体似乎也不是很好嘛。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呢?”

周西西轻描淡写地说着,轻飘飘来到她的身边。

“如何,和我暂时联手合作吧。既然我们都有共同的目标和敌人,为什么不可以忘掉之前的争端,做个好朋友呢?您可不像是那种头脑僵化不知变通的人哦。要是您不愿意,我也只能很遗憾地把您再送走,看着您继续被上界追捕了。”

“如果我说不呢?”

弗拉维娜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咬着牙恨恨地说。

“啊哈哈哈哈。”周西西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您觉得,现在还有其他选择吗?对,除了我,或者是死,你根本别无选择。”

弗拉维娜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短暂的动摇和不安都从她脸上消失了,她又恢复成了那个意志坚定不可被摧毁的圣骑士。

“我很奇怪,卡莉。的确,为了达成你的目的暂时拉拢我借着我的名号会更加方便。但趁着现在上界动荡不安,如果你忽然发动奇袭,最后的赢家还说不定是哪一方,只是会流更多的血而已。这些东西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吧。为什么你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个啊……”

周西西垂下睫毛,沉默了一阵。

她的真正目的吗?哼,恐怕眼下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只是为了结束这一切,结束这个宿命,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原来的空间做回一个无忧无虑的废柴学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