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郎中和赵慧一样喜欢孩子,余舒是个姑娘倒还好,余小修这小子着实得他心意,又懂事又听话,不顽皮不懒惯,说话也识体,识字认书,能写能算,面上贺芳芝对他是不如赵慧亲切和蔼,但每每私下,总要对裴敬夸赞,恨不得余小修是他的儿子。

便借着带他在医馆走动之间,教他认上几味药材,说说功效,第二天考他,竟还记得清楚,不免就让贺芳芝萌生出其他心思,此时暂不多说。

一夜无事过去,最后一科总算是来了,余舒昨晚睡了个好觉,早晨精神饱满地坐上马车,老崔熟门熟路地将她送到太承司。

说也巧,在门前排队检查的时候,余舒就看见了纪星璇,因前后隔着好几个人,一前一后,对方倒是没注意到她。

余舒心说,这纪星璇也算是个全才,大衍六科,她貌似一门没落,单就这份精力,余舒自认是没有,不然那风水一科,她完全可以去碰碰运气。

易理,风水,星象,面相,奇术,算学,不知道这六科之中纪星璇能中几科?

除算学之外,一科中百元则是易师,两科中百元则是大易师,三科头甲是易子,听闻纪星璇最擅面相、星象二科,三年前就在大衍试中凭星象一科脱颖而出,如今她在太史书苑求学三年,其他几科肯定有所长进,这一开闸,必是冲着大易师去的,不然那纪家老爷子冒风险盗题是为的什么。

可这一回能如了他们的意吗?

望着在人群众鹤立鸡群的少女背影,余舒目光沉练,心道这还真说不准。

兆庆一十三年,腊月二十八,大衍算学一科,男女考生入司共两千八百六十余人,考题共四十七道,辰时三刻开试,酉时缴卷,佐官十一五人,封卷送入西苑,待批阅。

今年大衍考,告结。

余舒进考场的时候一身轻松,出考场的时候更是一身轻松,黄昏回到家,门前院里亮着黄澄澄的灯火,等着人归,余小修站在客厅里探头探脑,瞧余舒拎着书箱从大门走进来,便撩了帘子跑出来,先接过余舒手里书箱。

“姐!考完了吗?”

余小修这孩子,平常喜欢在余舒身前打转,但她考试这些日子,他连话都不敢多和她说,就怕吵吵了她不能安心准备考试,这下子余舒考完,头一个解放的就是他。

余舒笑笑点头,揽着他的肩膀进客厅,赵慧、贺芳芝、裴敬竟然都在。

“裴由,你来啦。”

“看这样子,考的是不错了,我就说不用担心,”裴敬指着余舒,对贺芳芝赵慧笑道,又去问她:“今年出有几道题?”

余舒道:“统共是四十七道题。”

裴敬惊讶道:“这么多,往年出上四十道题目就了不得,今年却还多出七道,那你答了几道?”

赵慧和贺芳芝也都好奇地看着余舒,余舒神情轻松道:“但凡是会解的都答上了。”

“那就好,百元是跑不掉了,”裴敬焉定地看着余舒,两眼冒光,有些兴奋道:“你过了年也才十六,十六岁的大算师,就是这安陵城又能有几个?了不得、了不得!”

余舒看他情态,是觉有趣,想裴敬一个商人,难能对学问有一份痴热,不怪他如今腰缠万贯。

赵慧夫妇也都十分欢喜,只不过没有裴敬这么激动,正所谓不是同道中人,不解此道中趣。

“好了,孩子饿了一天,咱们先吃饭,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还是赵慧心疼余舒,叫过来塞了一块点心在她嘴里,让丫鬟小厮去厨房端菜上桌。

第二百四十二章 认亲

夜深了,经历了一天的考试,余舒没有待在她房里休息,而是坐在小院西厢。

桌上的蜡烛换了新的,刚刚点着,黄油油的亮光照着坐在桌前的人,余舒手里捧着一卷《柳毅传》,过了半晌,还是她刚翻开的那一页。

景尘不见,一转眼就过去七天了,余舒每天睡前醒来,稍有空闲就都会忍不住去想,他到底会去哪里。

大衍考完,余舒才能静下心去思考这个问题。

安陵城,他以前没有来过,所知的不过就是那几个地方,回兴街、秋桂坊、培人馆,还有赵慧家附近她都找过,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他。

既然人不会凭空消失,那他便是故意躲了起来,不让她找到。

想到这里,余舒是恨得牙痒痒,这呆子,甭管是因为什么苦衷不告而别,都别想她会饶了他,等找着人,看她怎么收拾他,以前就是待他太好了,他才这么大胆子跑。

将书阖上,抚平了皱痕,余舒心想着明天再去回兴街转转,端着烛台,慢慢悠悠步回了房。

小除夕,余舒因要出门没有贪睡,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一出屋门就被小丫鬟芸豆喊住了:“姑娘,夫人喊您来屋里呢。”

常年摆摊谋生,赵慧早养成了起早贪黑的习性,这贪黑是改了,起早却没变什么,天刚亮就醒,一刻不多睡。

余舒只好调头,去赵慧房里,碰上穿戴整齐正要出门的贺郎中。

“贺叔这是上哪儿去,不吃早饭了吗?”

贺芳芝道:“你慧姨口苦,我出去转转给她买些柿饼吃,再给你和小修抓几斤酥糖甜子,之前忘了买的,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一并捎回来。”

贺芳芝待赵慧,那是好的没话说,余舒姐弟搬来同住后,有一天晚上余舒出来如厕·见院角厨房灯明着,还以为是着了小偷,走过去一看,竟是贺芳芝在煮糖水鸡蛋,说是赵慧想吃,余舒问他为何不叫醒厨子,贺芳芝不好意思告诉他·厨子做的赵慧不爱吃,原来这么一道水点,还是他和赵慧事成之前,照看她病症时候学的。

“没什么要的,你快去吧。”

看贺芳芝走,余舒跟着芸豆进了屋,赵慧坐在客厅的小榻上·正在抚弄膝上的新衣·抬头朝余舒招手,道:“快来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

余舒看她手里衣裳裙子,明显是女装·便笑道:“何时给我做了衣裳,怎么一声没听你吭?”

赵慧一边将衣服往她身上比划,一边解释道:“请了外面的裁缝,手脚麻利,前天就做好送来了,我看你忙着看书,就先收了起来,喏,快穿上看看——芸豆,再添几段炭。

尽管余舒嫌弃裙子穿着麻烦穿上别扭·但女孩子家得了新衣服总还是挺高兴的,屋里三个女的,她就在小厅里解了外面的旧棉袄和袍子,将新做的衣裳一件件套上。

这是赵慧第二回给她制衣裳,不得不说赵慧眼光很好,这一套冬装分成三件来穿·枣红的裙子打着厚厚的百褶儿,梅红的小袄掐了腰段,再加上一件月白生生的坎肩,搭的人秀气乖净,又显精神。

余舒系好了领上的盘扣,在赵慧面前转了一圈,美滋滋问道:“怎么样,好看不?”

看她顶着个书生皂头,身上穿着裙子,不伦不类的,赵慧脸色古怪′芸豆在一旁捂嘴偷笑,余舒就问她:“乐什么?”

芸豆年纪小,十一二岁没什么心眼,就支支吾吾老实道:“姑娘这么瞧着,就好似男人家穿了女人衣服。”

余舒奇怪道:“是么,我去瞧瞧。”便进了屋里找镜子,这么一瞧,果真是别扭,不禁苦笑,这下可好,男人扮久了,穿上裙子都不像是个女的了。

天晓得,她只是觉得扮成少年方便些,可没有变性当男人的打算。

赵慧被芸豆扶着跟进了屋里,对镜子前干瞪眼的余舒道:“别着急,坐下给你梳梳头,换个发式就漂亮了。”

余舒听话地坐在妆台边,让芸豆解了皂巾,梳拢头发,赵慧在边上指点着,一盏茶后,梳好了头,赵慧打开妆台上一只崭新的首饰盒子,取出一对黄晶晶的珠花给她簪在髻上,又用小指沾了一点胭脂点在余舒嘴唇上,镜子里的人立刻就大变了样子,再打量,怎么看都是个秀秀气气的女孩子,离貌美如花差得远,但眉弯弯,眼明亮,还是好看的。

赵慧满意地按着余舒肩膀,道:“这下好了,往后就这么打扮,再别成天穿着袍子布衫出去乱跑,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模样儿,过来年,慧姨多叫人给你做几身衣裳替换,再几套好首饰戴着,不行么?”

余舒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年轻姑娘,回忆着她穿到这大安朝来之前,那张看了二十多年的脸长的什么样子,慢慢的,竟有些地方相像,一样的杏眼,却不怎么漂亮,一样高低的鼻子,却不张扬,一样消瘦的下巴,却不精致。

余舒抬手摸了摸脸,总觉得这大半年过去,她好像越长越像她“自己”了。

唔,这是个好现象。

余舒仰起脖子,对赵慧笑道:“慧姨你这是将我当成女儿养了么?”

赵慧脸上温柔似水:“如何不是呢。”

余舒沉默片刻,突然开口:“慧姨,你要是情愿,我与你做个干女儿好吗?”

会有此言,余舒并非临时起意,早在义阳城中她就有这个念头,她帮赵慧打官司,借的也是干亲之名,然而得罪了纪家她不得不远走他乡,怕连累赵慧就再没提过认亲之事。

如今不同,她们身在一处,赵慧为她奔赴异乡,定居安陵,照顾她衣食住行,一番长辈厚爱,她人领心领,却无名分对她孝敬,此时认亲,再好不过。

赵慧脸上痴愣,片刻后,猛地捏了一下余舒肩膀,惊喜交加,声音都抖了:“你刚说什么,要认我做干娘么?”

余舒点点头,不掩饰脸上濡慕之情,“慧姨,您愿认我做个女儿吗?”

赵慧吸了半口气,眼里见泪,握住余舒的手不住地点头,“愿意愿意!”

说着便喜极而泣,弯腰抱住余舒,哭诉声:“梦里才有这一天,慧姨早将你当成亲女儿看,可知那回你顶替我上公堂告状,我就等着,谁知你从那以后就没再提,又说要上京城,说走就走,慧姨便是百般不舍也拦你不住,小余,不怕你笑话,慧姨是觉得,上辈子咱们就是亲娘俩,要到这世再遇见,如何能不亲呢!”

余舒听她话语真真切切,心疼自己到骨子里,眼里也有些泪意,好歹是忍住了,拍着情绪激动的赵慧后背笑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您看咱们不做娘俩儿可不亏得慌吗?”

听她打趣,赵慧于是破涕为笑,推开她,爱怜地捧着她的脸道:“是了,尽早将这喜事办了,等下就派人去通知你裴叔叔,明日就摆一桌酒席,祭上香烛,正式认个亲。”

“这,是不是要先问问贺叔,得他答应了。”这认亲向来是买一送一的,赵慧和贺郎中是夫妻两个,余舒要认了赵慧做干娘,那便送了贺郎中这个干爹。

赵慧道:“不用问,他一百个答应。”

恰好贺芳芝从外头回来,听见赵慧最后一句话,进屋问道:“答应什么?”

再看赵慧两眼掉泪,他赶紧上前掏手巾,“又哭什么,昨晚上才说掉眼泪伤身体,就忘了吗?”

有余舒和丫鬟在场,看余舒戏谑目光,赵慧被贺芳芝这体贴惹了个羞脸,可没好意思秀恩爱,扯过他手巾自己擦泪,道:“我要认小余做女儿,她问你答不答应呢。”

贺郎中惊讶地来回看看两人,紧跟着抚掌大笑道:“这可是好事一桩,不正如你意吗,且让我去通知义兄,选个好日子就把事办了,这下夫人你肚子里那个还没生,我们便多了一双儿女,极好、极好!”

余舒听言,咳嗽了一声,打岔:“贺叔,你别听错了,我是说我认干娘,不带小修,他是我们老余家的独苗,我娘还在世,真要认,也得先经过她同意。”

余舒还没那么自作主张,她因同翠姨娘两不相干,认了赵慧夫妇无妨,但余小修同她可不一样,翠姨娘再不靠谱,也是生养他的母亲,哪能这么随随便便给人家做儿子,这不是不孝么,小修年纪是不大,却很重道德伦常。

贺郎中面上一阵失望,赵慧赶紧拍他一下,拉着余舒道:“你说的对,是不能这么草率,要听听小修的意思,还要经过你们母亲同意。”

于是就让芸豆去叫醒了还在睡觉的余小修,到这屋来说话。

果不然,余小修虽羡慕余舒能多一位亲长辈,却懂事地摇头道:“姐姐认了就好,我心里当慧姨一样是亲人,因娘还在世,家里我一个独子,不妥再认亲。”

赵慧摸着他的脑袋,叹道:“好孩子,真乖,慧姨也当你是儿子一样疼。”

余小修点头:“嗯,我知道。”

余舒看贺郎中那边神情失望,当他是因没能认个儿子回来,就好心安慰道:“贺叔不急,你同慧姨恩爱非常,何愁没有儿子养,我看这一胎就是了,真不是那还有下一胎呢。”

夫妻两人被余舒直言闹了个脸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都笑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夜话太曦殿

裴敬带来厨子和小厮帮忙,贺芳芝在除夕这天摆了一桌酒席在院中供奉香烛,同赵慧欢欢喜喜地收下余舒做了个干闺女,从此改口,称呼干娘干爹,就连裴敬都捞了个现成的舅舅做,高兴地合不拢嘴。

赵慧心满意足,喝了余舒敬的认亲茶,当场便将他们赵家传家的一只玉镯给了余舒,不许她推拒,余舒只好领受,心想日后赵慧有了亲生的女儿,她再转让。

裴敬很是阔气地送了余舒一只金算盘,不知何处得来,每一只算盘珠子上都涂了真金粉层,拨打起来金光闪闪,十分好看。

贺芳芝则是应景地买了十二坛花雕酒,封在地窖中。

大人们并未厚此薄彼,余小修也得了几样礼物,他并没因为余舒认亲感到不快,因为他心里明白着,翠姨娘待他再不用心,也偶尔有过几次慈母之态,也曾偷偷塞给他钱花,反观他姐,从小到大都是挨娘的打骂,从没有被好声好气地待过,所以多了赵慧这个母亲疼爱,他替她姐感到高兴。

饭桌上,如今名副其实的一家人边吃边聊,欢声笑语,没有大户人家的忌讳。

裴敬的夫人秦氏,因为生病没能同他们一起进京,同贺婆婆一样留在义阳过新年,贺芳芝和裴敬在京城落脚后,就一同寄了家书回去,让她们年后结伴同行,收拾家当来安陵。

要等到三月份,一家老小才能在京城团聚,因此桌上少了几个亲人,酒兴上来,不免多出唏嘘声,好在有余舒这个活泼的调节气氛,才安安乐乐地吃了一顿年饭。

这一顿酒吃到了二更,撤下去,换上汤点·年糕、水晶饺、梅花饼子,蜜饯、荷糖、百果圆子,桂圆瓜子,各人跟前一碗燕窝粥·蒸蒸甜香。

裴敬倒还好,整天吃的都是这些,余舒姐弟俩过没几天好日子,没见过几回这样精致的茶点,今晚上敞开了肚皮来吃,二更后都圆了肚子,金宝早就贪吃不下·趴在火炉边上消食。

赵慧让沈妈收拾了客房,铺上干净被褥,留下裴敬今晚过宿,免得他三更半夜回去也没个人说话。

除夕守夜是习俗,安朝子民尤其遵守,要熬到五更三分才能保一年平安,但还不到三更,余小修就打起了哈欠·余舒看他瞌睡,就找贺芳芝要了几串爆竹,抓了两把糖饯瓜子塞在余小修兜里·领他到外头去放炮。

赵慧忙让芸豆拎着灯笼跟去,免得他们大晚上磕着碰着。

街上也有几户人家小孩子出来玩,街上噼噼啪啪的好不热闹,这处火星子刚灭,那处就亮了,余舒是头一回耍这古代的鞭炮,看清楚了就是纸卷包的火药粉儿,用细细的麻茎结成一串,长的有百十个一股,短的只有四五十个。

她早晨中午见贺芳芝点过两回·见威力不大,就跟摔炮似的,她胆子肥,连个竹竿都不挑,拿香引了火还在手里转上两圈,火星子飞起来·吓的余小修哇哇乱叫,乐的她哈哈大笑。

“快丢了丢了!”

“别怕,给你拿着。”

“啊,我不要!”

余小修实在是个文静孩子,哪有她淘气,被余舒穿着新裙子追的满街上抱头乱跑,眨眼什么瞌睡虫都没了。

后来玩着玩着,就同附近的孩子凑成了堆,余舒年纪最大,当之无愧成了孩子王,领着一群小屁儿放炮抓鬼,比跑跳高,还发糖吃,拉着余小修满街上跑,一直到后半夜,各家各户出来找人,才散了摊儿,各回各家中。

“修,小余,回家来了!”

听到赵慧和贺芳芝的叫声,余舒将最后一根爆竹点燃丢远了,高声应了他们,拉着余小修的手,飞快地跑向远处挂着灯笼的门户。

鞭炮声里,余舒迎来了她在盛世大安的第一个新年。

大衍六科统卷,新春佳节,司天监中官员却多不得回家,同今年出题的二十余位大易师同住西苑,批改今年考卷。

同一试卷,需经三人手中,其一人批错,第二人对正,第三人审查,为保公正无误,阅卷的考官被分成三批,不同室,不见面。

今年又有些特殊,奇术一科的答卷,将由官员整理出详细,呈递到大提点面前过目,再派人通知湘王府,差遣役人前往各地寻找湘王失此外,星象一科为大提点亲自出的考题,这一科试卷便全部送往了太曦殿,由大提点亲自批阅,选出百元三甲,旁人无需干涉。

初一开岁,宫廷酒宴,大提点夜从宫中归来,乘八人青霓辇,由宫中列仗护送回到太曦殿,恰从西苑送来密封卷轴,两名遣官躬身候在楼外,向内禀明:“启禀太书,奇术一科的卷子已经连夜整理明白,经过筛选,共有二十七地方需派人手前往另有几种言论,还需请您过目后再做定夺。”

太曦殿中灯火瞬明,空静静的大殿之上,一台丈六银足白玉案旁千簇莲烛,竹简书籍从东列到西侧,齐齐整整,案后一人,月衫美服,紫肩乌绶,手展长卷,听殿外禀报,观其内容。

盏茶之后,殿外一个声音:

“太书,少监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未几,一名朝冠锦衣男子垂首进到殿内,案后人朝他招手:“奇鸣,你来看。”

“是,太书。”

站至桌前,大提点将手中卷轴指给来人,指着上面一行,轻声笑道:“你瞧,今年试中竟还有几个精觉的人在。”

来人看过,神色不变,道:“太书待要如何安排,需下官再到定波馆去见一见湘王吗?”

“不用,湘王既然意隐瞒,你再探亦是无济于事,他说那幅画不见就不见了吧,本宫昨日趁七星交泰时天机泄露,夜观天象,窥得大安祸子现就在安陵。我今进宫禀明圣上,请他稍安勿躁,行年正是祸子犯煞最重之时,祸殃三亲六故,且让他躲一躲,待到上元过后,月满福盈,计都星声势消弱,再在城中张贴皇榜,找寻祸子下落。”

来人道:“没有画像,不知其容,又该如何找寻?”

大提点摇摇头,将手中卷轴卷起,神态自若:“我早料今日,三个月前已请明圣上,未曾惊动旁人,派人到龙虎山请九皇子归朝,算算日子,人该到了,何愁不知祸子音容。”

来人轻叹,道:“太书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哈哈,这些奉承话听的耳腻,你就饶我耳根清静吧,”大提点放下卷轴,转而问道:“我让你代为批改的星象一科卷子,看的如何?”

来人神色一正,眉间露出几分厌恶,绕到桌前一揖躬,沉声道:“禀太书,今年大衍试中,有人泄题。”

座上之人处惊不变:“哦?是哪一科。”

“正是星象一科。”

过年就是要走亲戚访友,贺芳芝在京城也有几个旧交之前书信来往,因赵慧身体不便,就留她在家,带着余小修去拜访,余舒借口到回兴街上探望邻居,在赵慧的再三叮嘱下,一个人出了门。

新年头几天,街上几乎不见有摆摊做生意的,没有抬轿子的,余舒就步行。

之前从薛睿那里得了两包药,每日拿来泡手泡脚,再抹上蛇油膏,见效奇怪,三四天下来,她手脚上的冻疮便消了肿,走一段路不会觉得脚疼。

到回兴街的小院,余舒打开门进里头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便退出来,正在锁门,就听身后有人问道:“姑娘,你是哪个?为啥有这家的钥匙?”

余舒一扭头,看到对门的许大娘手穿着簇新的衣裳,拎着个篮子站在门口瞅她,看神情,竟没认出来她。

也是,她这几日换了裙子穿,早上又梳头擦了一些胭脂,一副女儿形状,这巷子里街坊邻居一直都当她是个后生,难怪她这么打扮,许大娘会一时认不出。

余舒想到了周芳芳,就放柔了嗓音说话,免得被许大娘认出来,以为他们没有搬离京城:“硪,这家院子卖给了我爹,我今天是来看看。”

许大娘信以为真,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知道原先住在这里的余家兄弟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余舒冲她笑笑,转头要走,就听见许大娘嘀咕:“这怎好,找不见个传话的。”

余舒心中一疑,转身问道:“大娘,你刚说什么?”

许大娘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没隐瞒道:“是这么一回事,前些日子,有位夫人上门,声称是余家哥俩的母亲,不知道真的假的,我瞧那夫人一脸的急相,就想给余家兄弟带个话,就不清楚他们搬去哪儿了。”

余舒一听,就猜想是纪家来找人,扑了个空,便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打听道:“那位夫人可说什么了?”

许大娘撇撇嘴,小声告诉他:“瞧着穿戴的极好,但嘴里面骂咧咧的,没听见说的是什么,就走了。”

余舒这下可以肯定,必是翠姨娘来了,又套了许大娘几句话,见没什么说的,才脱身离开。

纪家的事,她现在懒得理会,左右他们找不到她,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忘机楼

大年初三,余舒去了回兴街,又在秋桂坊上溜达了一圈,村福安镖局拜年。

赵庆辉舅甥两个都在,听前院通报说是余先生来了,忙出来相请,到客厅里说话,因知余舒参加了去年的大衍试,周老板便关心地问起情况。

余舒道:“考的还成,等放榜之日,再来通知你们好消息。”

周老板见她说话时神态轻松,便料她考的不错,言语又多了几分热络,让悄悄让人去账房支了五十两银子,怕余舒不好意思要,还寻了个由头:“我待要给庆辉说门亲事,烦请余生给看一看双方八字,你这会儿有空吗?”

余舒既然来一趟,不好意思什么忙都不帮,就说:“有的,拿来我看看。”

于是周老板让下人摆上纸墨,自己去取了内房八字出来,交给余舒。

八门生死决里有男女婚配,余舒尽管学的不精,但寻常是足够用了,看出个好歹是没问题的,当场推算,一一告诉周老板,这门亲倒是说得。

周老板便顺势取了一包银给她,说是红包和月供,余舒犹豫后,还是收下了。

中午留下吃了一桌酒菜,饭后才回。

看人走,赵庆辉不解问他舅舅:“之前找不到余先生,不是请人看过八字了吗,为何还要重看一遍?”

周老板笑道:“这便是人情世故了,你学着些,总有好处。”

手拎着一包银,余舒没再去别处,直接往家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了老崔驾着马车等在路边,余舒从他身旁经过,老崔竟没认出来。

余舒失笑,停下来先同他打招呼:“老崔,你在这儿做什么?”

老崔这才认出是她,见她着了女装,忙从驾座上下来,喊了一声:“姑娘。”

又道:“小的在等姑娘回来,大少爷请您去城北一趟,您上车吧。”

余舒心想是要去新开的酒楼,便回家去和赵慧说了一声要去别处,把银子房屋里,出来坐上马车。

老崔果然将她拉到了酒楼,余舒下车,和上次一样,掌柜林福从门里迎了出来,将她请到后院。

推门进去,左右一转头,就见薛睿坐在玻璃窗子下喝茶,很闲适的样子。

薛睿扭头,看到余舒那身秀气乖净的女孩儿打扮,微微诧异,多看了两眼,才回神,笑了笑,道:“差点没认出你,为何忽然穿起了裙子?”

余舒听出他话里调侃,再见他目里笑意,稍有一点不自在,这两天被赵慧盯着穿裙子戴珠花,刚有些习惯了,就没想要换回去。

“怎么,还不行我穿裙子了?”余舒反唇相讥。

薛睿摇摇头,道:“不,这样子很好。”

余舒轻撇了嘴角,没将薛睿的“实话”当真,问起他正事:“不是说这酒楼上元节后就开张吗,我瞧门外面匾额空着,你取好了名字没有?”

“放心,门匾已经做好了,就放在二楼,等开张前一天再挂上,”薛睿一时兴起,提议道:“我带你去看看?”

“行。”

薛睿放下茶盏,起身领着余舒出了后院,到前楼,林福和店小二正在站在柜台边闲聊磕牙,看薛睿到前头来了,忙扭头站好,脸上带了恭敬:“子爷。”

薛睿指着他们两个,问余舒:“都认过了吗?”

余舒道:“老林我认得,这小二哥我上回见过,就不知叫什么。”

闻言,不需要薛睿开口,那年纪轻轻的小二便站出来,扬着白净的笑脸道:“姑娘,小的名叫柳贵,因在家排行老六,您唤一声贵六儿就是我了。”

“贵六。”余舒点点头,又问薛睿:“还有其他人吗?”

薛睿便对林福道:“把人都找到楼下,过会儿见一见。”

林福应了,薛睿才又带着余舒上了二楼,这二楼一溜儿两排都是雅座,单独的屋子,薛睿推开头一间,先走了进去,余舒随后。

这雅间布置的极巧,屏风罗帏,仙桌软凳,花架子字画一样不少,靠墙边还摆着一张半长的软榻,供人醉酒休息。

只是这会儿榻上躺的不是人,而是一块沉甸甸的牌匾,上面盖着红布,可见喜结露出两头。

薛睿走过去,伸手揭了红布,余舒上前一看,只见一块哑黄的横长大匾木,打磨的浑然一体,上面雕凿着“忘机楼”三字,俊秀清晰。

“忘机楼,”余舒轻念,觉得这名字起的不错,想来是有典故,奈何她肚子里的文墨不多,全是算盘珠子,就问他:“有什么说法吗?”

薛睿道:“道家语,忘机乃是淡泊之心,没有世俗烦恼,没有争强意念,又取唐朝诗李白,《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中一句,‘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但求酒中且随心意。”

余舒点点头,做出受教模样,心里却犯嘀咕,不知道这酒楼开起来,来的人能有几个淡泊之心呢。

看完匾牌,薛睿和余舒下楼,林福已经带着十几号人在等候,有男有女,余舒原当这酒楼里不过一个掌柜,几个伙计,哪想这么多人冒出来,先是诧异,后来想想也对,这么大一间酒楼,人不多点也招呼不过来啊。

“公子爷,姑娘,人都在这里了。”

薛睿带着余舒找桌子坐下,林福一一把人叫上前,给余舒介绍了,除了小二贵六,另外跑堂的两个都是他兄弟,一个是贵七,一个是贵三个掌勺的厨子,带头的竟是个女人,三十上下年纪,名叫秀青。

两个账房,一个姓采,一个姓付。

两个端酒上菜的丫鬟,小蝶,小晴。

两个扫地刷盘子的粗工,阿祥,阿平。

此砷还有两个琴师,一男一女,男的姓龚名温,女子白氏,细说竟是一对夫妻。

再加上林福,一共是十五个人。

嗬,这下她还真不是个光杆司令!

林福介绍完,薛睿看余舒神情,道:“不急一时,回头再记名字就是。”

又喝了口茶,对那群人讲:“这位是莲房姑娘,乃我知交好友,你们今日见过,便记仔细,往后这酒楼里有什么大小事情,我不在场,就听她的吩咐,不要想着偷懒耍滑,欺上瞒下,都记住了吗?”

眼前众人异口同声:“回公子爷,都记住了。”

“好,”薛睿回头头,又问余舒:“你有什么要说的?”

余舒暗翻白眼,他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把她推出来了,好在她路上就有心理准备,清了清嗓子,面露了笑容,道:“我受你们东家所托,来这酒楼照应,也是拿了银子做事,同你们一个样子。日后少不了天天见面,我这人说话直,不喜欢绕弯子,若我哪里做的不对,你们尽管提出来,若你们哪里不妥,我也会有话直说,咱们不要见外就是。”

话毕,林福带头回道:“姑娘放心,我们晓得了。

头一天见面,余舒没那么多废话讲,看这群人都还听话,就没打算给他们下马威,和和气气地过去。

薛睿在旁听的满意,余舒行事稳重,年纪虽小,但说话很有分寸,手段又够狠硬,将这群“闲杂人等”交给她管,他是不担心她会被为难,只怕有人会犯在她手里。

回到后院,薛睿带着余舒上了围楼,从西边楼梯,路过指了后院门给她看:“待会儿我给你酒楼里的钥匙,白天你若嫌前面乱,就从后头进,楼上我给你准备了一间客房,平日你来了就在这里休息,看书睡觉都行,有事再让他们禀报你。”

“你考虑的还真周道。”其实余舒并不介意抛头露面,身为女易客,原本就和深闺中待嫁的闺秀女子不同,求的不是相夫教子,而是易学之道,世人眼光并不会苛刻她们,甚至更加青眼。

不迨能有个专用的办公室,不用外头去站柜台,她当然更乐意。

这是一间两室的屋子,布置要比前楼的雅间更显得舒适,外间有茶座,有书桌书架子,里头有床铺,有衣柜,窗户一样是玻璃封的,最得余舒心意的,是床前那一架小巧的玻璃屏风,绿幽幽的水草里游着一群金红的小鱼儿,欢快活泼,以假乱真。

余舒站在屏风下,手摸着那凉丝丝的玻璃,开玩笑:“这家酒楼耗费不虚,回头你付不起我工钱,就拿这架屏风抵还吧。”

一抬头,不设防地对上这水晶玻璃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

薛睿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那一侧,看着她,那似曾相识的眼神让余舒心头一跳,立刻就警觉地站直了身子,后退了两步,讪声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薛睿收回视线,道:“不急,再待一会儿,我带你尝尝酒楼里的招牌菜色。”

余舒犹豫道:“可是我没同家里说过晚上要在外头吃饭,回去迟了他们要担心。”

薛睿明知这是她的推托之词,却不拆穿,很是通情达理地说道:“好吧,我让老崔送你回去,明日你再过来,这酒楼里的账目你需要先看个详细。”

于是将她送到楼下,看她坐车离开,薛睿转身进到酒楼,没理那几个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有客来了

夜里,一个人在屋,余舒搬了小马扎蹲在火炉边上,烧龟板她是实在没法子了,转眼景尘失踪了十多天,她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没能逮到他的人,虽有薛睿和裴敬帮忙打听,但她始终放不下心,不知道景尘的生辰八字,没法子计算他的安危,只能用这最古老的占卜方法,好歹卜一卜他现在是否平安。

龟卜的方法说来很简单,火灼龟甲,从甲上裂纹来看吉凶,不论何种心愿、目的、要求,都可得到启示,《龟策传》一书上是这么说,看起来容易,但真要卜算,关键还得看龟甲的好坏。

寻常小龟背壳,几乎不能拿来用,至少也要上二十年份的,才有一点准头,往后每长十年,便多半成准,又以白头龟、赤尾龟、黄脚龟三种龟板最准,往往二十年份的一个龟板,就能卖上百两银子,烧一回就作废了,不是有钱人,还真玩不起这个,是以虽然龟卜能求万事,却少有人依赖它,毕竟那百年的王八可比易师要难找多了。

余舒买的这个,三十年份勉狸有准,只是相对来说也不好烧,她小心翼翼烤了快半个时辰,才见裂迹,发出“卜卜”的响声。

将烧好的龟板用钳子夹到灯底下,余舒仔细观察上面纹路,不难看出卦象,分辨出最明显的几个象字,记在纸上,再去对应书上龟卜口诀,折腾了半天,仅隐约得出一个推测—景尘现在平安无事。

至于这推测主要是由着卦象,还是由着她的心情,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反正余舒是安心了不少,收起作废的龟板,灭了炉子,洗洗手上床去睡觉,心想着明天再去买一块,算算景尘身在哪个方向,好找人。

早晨,余舒去了忘机楼,薛睿将几本账目明细拿给她便匆匆走了,余舒花掉半日的工夫,把忘机楼的账目查看清楚,关于饭菜酒水的价格,每个月采买的额度,包括税钱,还有一群员工的开支,林林总总。

余舒上辈子没搞过经营,但她在精算师业内小师姐的名头不是白叫的,尤其是做保险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翻过两遍账本,就瞧出来几处漏子。

其一,酒楼每个月采买的流动资金是一千贯,若不足可补,若多余则上交,这些全由林福一人负责。

采买的活儿,油水丰足,交给一个人本来就有风险,再加上食材和锅碗瓢盆的价钱,没有个具体的规定,是多是少都是一个人说的算,这林福要不贪还好,稍有点贪心,一个月克扣个一二百两银子,那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其二,税金这一块,一共有三种,一是地税,二是人头税,三来就是经卖税了,这地税是看地皮,似薛睿挑这繁华街道,每月要交五十贯钱,双月交付,人头是店内雇工的总数,一人按一两收,一个月就是十五两,最后是经卖税,也就是所谓的交易税,要按照酒楼的账本,抽取盈利的三十分之四,差不多是十三个点的税,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些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余舒找来了两个账房先生问话,发现他们一起负责总计每月的账目开支和盈利,却没有一个负责做明账的!

所谓明帐,说白了就是假账,通常做生意的都是两本账,一本给官瞧,一本自己瞧,这古代没有发票,赚多赚少全看账本,再是方便做假账不过,余舒就不信,古人会笨到这种程度,不知道弄出来两本账。想必多的是商人钻这漏子,而薛睿这么大的生意,却没个安排,这一个月得多交多少银子啊!

余舒打发了账房先生出去忙,放下账本,心里直犯嘀咕,摸不准薛睿这是压根没打算占税收的便宜,想清清白白地做生意呢,还是他另有打算。

“姑娘,饭菜做好了,您是到前头去用饭,还是给您端上楼。”房门外传来林福的问话声。

余舒并不怎么饿,她坐这儿一个上午,小蝶小晴至少来送过三回茶点,因太过好味,卖相又精致,她一不小心就多吃了几块。

但饭做好了,不吃又浪费,借机看看这家酒楼菜色也好,余舒这便起身去开门,对林福道:“不用麻烦,我到前面吃。”

酒楼还没开张,大过年的关着店门,前楼很清静,东边一张酸枣木大圆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肴,竟不下十六七道,珍馐百味,鸡鸭鱼虾尽有,鹿肉貉子,最招眼的是一只白瓷盆里煮的一整个儿大老鳖。

余舒咧咧嘴,冲林福道:“怎么做了这么多?太高看我的胃口了。

林福笑道:“公子爷昨天交待,要把酒楼里的招牌菜色都做给您尝尝,这是桌子摆不下,后头厨子还有七八道呢。”

余舒前世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可也没有独享过如此丰盛大餐的经历,况且后世环保,有些野味吃来犯法,不比这古代,什么飞禽走兽都敢拿来下酒。

再来,这满当当的一桌算价钱怕不得上百两银子吧,太浪费了!

还不如折现给她。

“其他人呢?都吃过午饭了吗?”余舒扭头看看,就看到林福和贵六儿。

林福道:“姑娘先用。”

余舒便在桌前坐下,道:“贵六,去把其他人都找过来,咱们一起尝尝鲜,别光我一个人吃,这样没胃口。”

不是她惺惺作态,而是打篡借着酒桌,探探众人人品。

贵六去看林福,林福犹豫道:“姑娘,这不大好吧。”

看他一眼,余舒竖起筷子在桌面上磕磕对齐,夹了一片白笋,尝了尝,味道果然是赞,她就知道薛睿不会摆个花架子,弄这么大个门面,开的酒楼,那酒菜肯定不会难吃。

林福可是个精明人,看余舒不吭声了,就知自己刚才话没说对,便一转口,对贵六道:“去,把龚琴师夫妇,你弟兄两个,还有小蝶小晴都喊过来,陪姑娘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