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文抬头看见萧诜,张口就回道:“六皇……”不过后面的字眼在萧诜摇头示意下默了下去。

“六哥。”敏文改口道。

上元灯节鱼龙混杂,萧诜贵为皇子,自然还是不表明身份得好。

虽说萧诜不愿透露身份,但冯华等人的礼仪却不可废,所以都慢吞吞地要上前行礼,果然听得萧诜道:“今日上元灯节,咱们就不讲那些虚礼了。”

唯独冯蓁最是真诚,她早已经哧溜地钻到了萧诜跟前,行礼行到了一小半,听见萧诜说不讲虚礼,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原本萧诜的注意力一直在冯华和何敬两人身上,这会儿腰前钻出个小女郎来,不由摸了摸她的头道:“幺幺今日打扮得真可爱。”

冯蓁抬起头甜甜地笑道:“(傻大个儿)六表哥今日也很俊呢。”

这话夸别的皇子未必有效,但在萧诜那一众兄弟里就他长得粗糙了点儿,原本他样貌也不差,可人呐,就怕比较。俗话说,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从小宫里太后、太妃那一辈的,每次他跟其他几位皇子同时出现时,萧诜都是旁边儿站那个。

到后来长大了,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下半身开始躁动的时候,宫中的宫女又一个赛一个的水灵,然每次那些媚眼儿也都飞不到他身上。

虽然萧诜觉得自己也不在乎这些,然则潜意识里总是有些受伤的。今日听见冯蓁这样直白的夸赞自己,心里那叫一个受用啊,连萧诜自己都没想到,所以傻大个儿又抬手扯了扯冯蓁头上的小鬏鬏。

第22章 上元灯节(下)

冯蓁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甜,心里却已经在骂娘了,她为了薅羊毛装嫩装得自己都想吐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小鬏鬏,心道傻大个儿这是光长力气没长脑子是吧?她头上有灯丸,若是燃起来,他就是皇子,她也得把他给废了。

“幺幺。”冯华有些看不过眼了,虽说她年纪还小,但也到了该避忌男子的时候了。

冯蓁却一动没动,须知她为了薅羊毛可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呢。她都已经很多天没去桃花源里喝水、沐浴了,连九转玄女功都停下了。就是生怕自己长高了、变美了,以后薅羊毛不方便。

说不得冯蓁这一招还真有效。至少萧诜对她就没有任何男女之思,权当她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才会摸头什么的。

而何敬呢,也笑盈盈地看着冯蓁,也没有生出忌惮之心。因为在她看来,又矮又胖的冯蓁是完全不能对她构成任何威胁的人,尤其是对萧诜而言。

比起冯家姐妹,何敬时常来往宫中,对内里的事情更加清楚。比如眼前这位六皇子,那就是非美人不能入眼的家伙。德妃给他安排的侍寝宫女挑的都是宫里最拔尖的几人。原本德妃还安排了自己身边性情温柔、行事最妥帖的宫女去伺候,谁知才送到皇子府就被撵了回来,说是太丑。气得那宫女当时就拿剪刀剪自己的头发。

其实人哪里就丑了,模样还十分清秀,只是称不上大美人而已。德妃怒了,训斥萧诜,萧诜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驳,说是为了今后他的孩儿好看,可不能随便什么人都拉上床。

这笑话让各宫的嫔妃可是笑了足足一年有余。是以,冯蓁那般亲近萧诜,何敬也没觉得她能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萧诜也的确不在乎冯蓁,他往前向着冯华和何敬走了两步,“华表妹、敬表妹这是要去哪儿?”

在冯华开口前,何敬道:“我们去灯谜街。”

猜灯谜乃是上元灯节惯有的习俗,也是文人才子、闺阁才女每年一展风采的时候,若是能从街头猜到街尾,横扫一条街所有的灯谜,那可是异常长脸的事儿。

华朝上元灯节这么几十年里,唯有一位曾荣膺此誉,便是如今的华朝丞相——王佐。

“我们约了王家姐姐在灯谜街碰头。”何敬补充道。

萧诜对猜灯谜毫无兴趣,对王丞相的女儿就更是没有兴趣。一是因为王琪的样貌只能算端正,二则是王佐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与这几位皇子扯上关系,否则他的相位就不保了。

此外,如果皇子和手里权重的丞相连在了一起,任哪个皇帝都会睡不安稳的。所以萧诜等人可以放手地去追求冯华和何敬,却绝不会对王琪动一点儿心思。

更何况每年猜灯谜都是他三哥出风头的时候,萧诜忍不住腹诽,有那个才华还当什么皇子啊,考状元去呗,萧诜就更不喜欢灯谜了。

“听说今日大戏台那边儿雅乐小班的风吹花要登台表演。”萧诜低头弯腰地笑看着冯蓁,“幺幺,想不想去看?”他这会儿倒是聪明,知道但凡冯蓁想看的,冯华就不会反对。

冯蓁对什么雅乐小班和风吹花一概不知,但她对灯谜同样没任何兴趣,跟人比做应用题还行,猜灯谜不是自曝其短么?

冯蓁看看萧诜,又望望他头上的羊毛,这才看向自己阿姐,眼里满是祈求。她对自己的优点很清楚,不用说话,只要用这样一双小鹿似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冯华,她一准儿拒绝不了。

冯华转头朝何敬道:“敬女君,幺幺想看大戏台,不如我带着她去吧。”

何敬一直对冯华存着比较之心,原是想在猜灯谜上压她一头,可没想到冯华居然不接招,她朝着萧诜瞪去一眼,只怪这不学无术的六皇子打乱了她的安排。

可事已至此,何敬也只能笑道:“风吹花的舞的确是好,皇上也曾招过她入宫领舞呢。灯谜街在那儿也不会跑,咱们看完大戏台再去选灯也不迟。”

原本何敬一直都是众女里的领头人,她说的话那就是决定,然如今被冯蓁和冯华这么一搅和,她也就只能随大流了。

敏文赶紧上去拉住幺幺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也想去看风吹花的舞呢。”唯有何敬那样的才女,才会对猜灯谜感兴趣。“每回猜灯谜我都想打瞌睡。”

冯蓁闻言抿唇一笑,感觉上元灯节还真是大利自己。不仅可以拉敏文的小手,还能跟在萧诜身边,白息噌噌地增加。如果能再来几位皇子龙孙,那就更妙了。

却说冯蓁还真算得上是“心想事成”。

二皇子萧证风流多情,风月场合流连最多的也是他。雅乐小班的风吹花正是因为他的看顾,这才能保住清倌人的身份。

今夜风吹花在大戏台登台,萧证是无论如何都要捧场的。

大戏台跟前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整个十字街口都被堵断了。不过因为白息的关系,冯蓁还是快速地在人群里找到了二皇子萧证,他周围围绕着一圈侍卫,不过看得出他也是掩藏了皇子的身份。否则大戏台旁边怎么也得给他另设一处看台。

上京城不管男女老少,此刻都在疯狂地唤着风吹花的名字,丝毫不亚于天朝那些追星的人。

萧证身边的侍卫大力地推开人群,替他们一行强行挤出了一条通道,不过很快人群就又涌了回来,将冯蓁等人淹没在了人海里。

风吹花,人如其名,好似一场春风吹散的樱花,漫天飞舞,叫人目眩神迷。她跳的是一曲“飞天舞”,脸上戴着金帘,手持琵琶,步履轻盈地飘入大戏台,抬手间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蛮腰。

从冯蓁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的却是风吹花的马甲线,那并非是身材纤弱就能拥有的,只有长期训练才有那样漂亮的曲线。

肚脐上露出一枚小小的红宝石,看得周遭的男子大咽口水,即便看不清脸,也能知道她就是个妖精。

冯蓁已经许久没见过如此动人的舞蹈了,唤起了她几丝思乡的惆怅,待舞停人散时,她才回过神来,唤了声“阿姐”,抬头间却见自己拉着袖子的人并非冯华,而是个陌生人。

“阿姐!”冯蓁松开手急急地叫了一声,快速地扭了扭头,可身边却哪里有冯华的影子?

“六表哥!”人群里冯蓁一下就望见了傻大个儿六皇子,匆匆地挤开身边的人呢,冲到萧证的跟前,焦急地道:“六表哥,你看到我阿姐了吗?”

“别急,刚才人太多将咱们挤散了。”萧证道,“我这就叫人去找。”

冯蓁点点头,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若是她去找,只怕冯华没找到,反而把自己给丢了。

冯蓁由萧诜的两名侍从,还有她自己带出来的婆子护送着先去了萧诜定下的二楼雅间。她站在窗口焦急地搜寻着人群,看能否找到冯华,可是茫茫人海被灯火辉映,反而更看不真切。

而萧诜那边的人已经找到了冯华身边的婆子和侍女,都被人打晕了扔在了河边树丛里。

萧诜没想到冯华是真出了事儿,原本以为只是简单地被挤散了,不过他不像冯蓁那么焦急,冯华的危险对他来说就是机会,所以心里反而多出丝兴奋来,若是他能救出冯华的话……

思及此萧诜立即吩咐道:“搜,把府里的人全部派出去,给孤全城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拿孤的令牌去,让执金吾许善派人搜城,告诉他那可是城阳长公主的孙女儿,尽不尽力让他自己看着办。”

上京驻了南北两军,卫尉掌管南军,守卫宫城,而执金吾执掌北军,京城的防卫巡查都归他们管,所以萧诜才叫人去找许善。

然则听萧诜这意思,去是拿不住许善的。诚然,如果许善这样的人都听从于某位皇子了,那皇帝也是睡不安稳的。

“殿下,这事要不要告诉蓁女君,再派人通知长公主?”萧诜的随从道。

萧诜背着手沉思片刻道:“不用,告诉她们反而叫她们担心,重要的是尽快找到人。”然后他才能居功。

冯蓁久不见萧诜那边有消息传来,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若只是走散,冯华必然会回到原处的,可现在却哪里见人?

冯蓁甩了甩头,告诉自己要沉着,她反反复复地把这几个月的事儿都理了一遍,也想不出她们会得罪谁。可若是长公主或者阳亭侯得罪了人,要捉她们姐妹也该是一同绑走才是,然则她刚才却一点儿也未曾察觉有什么危险。

所以那些人就是针对她阿姐而去的?

冯蓁眯了眯眼睛,想起三皇子英雄救美的事情来,这该不会又是另一出吧?若是如此,却还不用太担心冯华的安危,可就怕比这更糟糕。

想到这儿,冯蓁连萧诜也信不过了,指不定就是他自导自演的,首先提起大戏台的人便是他。皇宫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连个傻大个儿城府都那么狡诈。

好在冯蓁早就派宜人和身边的苏媪,一个去公主府,一个回阳亭侯府禀报去了。

冯蓁站在窗口,双手合十在胸口,只愿菩萨能保佑她阿姐。低头间却见远处有一股白息升起,那样的浓郁度只有五皇子或三皇子身上才有。

因为隔得远,冯蓁看得并不真切,但心里却是一动,匆匆地下了楼,往刚才望见白息的那条街跑去。她倒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只是突然想起,她有桃花源,若是有人想对她不利,她完全能躲进桃花源去,谁也捉不住她。

锦袍玉冠,灯火里温润清逸的三皇子萧论走得不快,与他并肩而行的却是笑意炎炎的何敬,旁边还跟着敏文公主。

“幺幺。”何敬看着鼻尖冒汗,大口喘着气的冯蓁有些惊诧,“我正跟表哥说起你呢,先才在大戏台那边儿走散了,也找不见你们,恰好遇到三表哥。”

冯蓁抬头看见四周挂的灯笼,上面都挂着灯谜条,才知道自己是跑到灯谜街来了。

“你怎么一个人?华姐姐没陪着你么?”敏文上前拉住冯蓁的手关切地道。

“阿姐走丢了。”冯蓁带着哭音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三皇子萧论看。

“走丢了?”何敬和敏文同时拔高了嗓音,惊呼出来。

萧论也是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道:“蓁女君莫慌,孤这就叫人去找。”萧论的吩咐和萧诜一模一样,也是命人拿了他的令牌去找许善。

冯蓁仔细打量着萧论的神情,不像是作伪,好似真不知情。其实她也觉得不太可能是三皇子,他已经英雄救过美人一回了,再来一次那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不管怎样,多一个人出力总是好的。

何敬上前安慰冯蓁道:“没事的幺幺,执金吾一定能找到华姐姐的。”

只是这时候,除非能看到冯华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否则什么话也安慰不了冯蓁。

“罢了,孤亲自走一遭吧,那许善总不会不给孤面子。”三皇子萧论却比六皇子会做人,当着冯蓁的面这么一表态,便是冯蓁这样多疑的性子也承了他的情。

“如今情况不明,你们也别在外面逛了,孤在白楼订了一间雅间,你们可以去上面坐坐,一有消息孤就让人告诉你们。”萧论体贴地道。

这自是不错的选择,但冯蓁看了何敬和敏文一眼,她不知道冯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为了保险,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想回公主府。”冯蓁轻声道。

敏文上前拉住冯蓁的手,“我送你回去,幺幺。”

冯蓁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用,今日是上元灯节,你和敬姐姐好好玩,别为我扫了兴。”

敏文还想说什么,却被何敬拉了拉袖口,使了个眼色。易地而处之,何敬也不想让人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是以拉住了敏文。

冯蓁朝知情识趣的何敬歉意地笑了笑。

马车驶到公主府时,庭前另停了辆马车,冯蓁心有所感,连搀扶也不用,提着裙摆便跳下了车,飞快地朝门内跑去。

长公主的屋子灯火通明,冯蓁跑进去时一眼就看到了冯华,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抱住冯华的腰大哭,“阿姐,阿姐……吓死我了,可吓死我了。”

冯华赶紧搂住冯蓁,摸着她的头道:“莫哭,莫哭。”她原本也吓得厉害,但因着冯蓁哭得厉害,她自己反倒平静了下来。

冯蓁哭了片刻,这才抬起头,“都发生什么了?阿姐,你是走散了吗?怎么不回来找我?”

“幺幺。”

长公主出声喝止了冯蓁说话。

冯蓁顺着长公主的视线转过头才看到堂中的蒋二郎蒋琮。只见他肩头一片鲜红,还有血迹渗出。

堂内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明玉领了一名提着药箱的郎中走了进来。

“玉书,你且先随郎中去偏厅止血。”城阳长公主发话道。

蒋琮离开后,长公主才皱着眉头斥责冯蓁道:“做什么毛毛躁躁的?”

冯蓁这时候就是被骂,心里也是万分高兴的,只要看到冯华平平安安的就好。她心有余悸地依着冯华,朝长公主道:“外大母,这都发生什么了呀?”

“你阿姐这才刚回来呢,我还没弄明白呢,你就从外面冲了进来。”长公主道。

冯蓁立即转头看向冯华。

冯华吸了口气这才将先才发生的事儿一一道来。原来她们一行挤到大戏台跟前时,冯华就察觉自己好像被人刻意同其他人分了开来。

可是那会儿人声鼎沸,她察觉情形不对时已经晚了。那些人围成了一堵墙,将她和侍女等有实圈在了中间,趁人不注意拿帕子捂住了她们的鼻口,推到戏台脚下的阴暗处,再拿布袋将她一罩,冯华的眼前就黑了下去,然后人事不知。

再醒来时,却感觉脚上被人绑了一大块石头,挣扎不得,有人正抬着她的头脚不知往哪里走。

就在她吓得毛骨悚然时,却听得外面有人大喝,“你们在做什么?”然后她就被人丢在了地上,只听得有打斗声,不一会儿布袋便被人揭了开去,冯华一睁眼就看到了蒋琮。

那会儿她还不知救她的人便是她的未婚夫蒋琮呢。

尽管冯华讲得简单,可听在冯蓁耳里却是惊险万分。

“我从布袋里出来才发现那是河边,那跑掉的贼子是想将我沉河。”冯华心有余悸地道。

说话间蒋琮的肩膀已经被包扎好了,他走进来道:“那段河我知道,乃是有名的‘鬼打转’。”

湟水从上京穿城而过,有一处最险的地方便是“鬼打转”,那儿有个大漩涡,说是鹅毛到了那儿都浮不起来。

冯蓁姐妹不知情,长公主在上京住了这几十年,一听就明白,那是真有人要冯华的命,将她往里一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贼子却能逍遥了。

“鬼打转在城南偏僻处,玉书,你如何会到那儿去的?”长公主一说话就掐住了要害。这种时候,像蒋琮这样的世家子原本正该呼朋唤友在十字街观灯取乐才是。

蒋琮似乎被问得有些心虚,朝冯华瞥了一眼过来。“我原是在御街观灯……”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本来蒋琮是要去白楼自己包下的雅间会友的,谁知在半道上被冯华的笑颜所迷,回神时四处不见佳人,这心里就急了,便沿着御街和鼓楼街来回找,也顾不得去喝酒了。

“走到御街上的宝蕴阁附近时……”

宝蕴阁已经靠近内城南边儿的宣德门了,观灯也算是最末一段了,寻常人都是往十字街口那边涌,却少有人背道而驰。

“突然从巷子里跑出个偷儿来,抓了我的钱袋就跑,我是追着他到的‘鬼打转’。”蒋琮道,“然后便见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马车上抬下一个麻袋来,那麻袋还会动,我便再顾不得那偷儿……”

长公主闻言道:“哦,那么巧,刚好那偷儿偷了你的钱包,又刚好将你引到了鬼打转?”长公主能活这么长,那是因为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她只知道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事后蒋琮也曾觉得异常巧合,然则他实在想不出这背后的门道,所以低头道:“晚辈也知道这事太巧合了。”

长公主盯着蒋琮看了许久,但见他态度还算坦荡荡,手上没有证据总不能将人当罪犯看,何况他还救了冯华。

“今日多谢你救了华儿,改日吾自有重谢。”长公主道:“今日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莫叫你家中长辈挂念。”

第23章 劫后生

蒋琮不舍地看了眼冯华, 这才躬身离开。这个晚上对他而言,真可谓是曲折离奇。先是对冯华一见钟情,却佳人难觅,谁知兜兜转转, 最后竟是自己救了她, 还发现她竟然就是自己订婚的妻子, 天下还有比这更叫人心情荡漾的事儿么?

然则蒋琮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害冯华,更不知道是谁将他引到了河边,又为何是引他而不是别人去往河边。

蒋琮离开后,冯蓁才突然回过神来, 懊恼了一声, “外大母, 三殿下和六殿下都在派人找阿姐,先才我光顾着高兴阿姐平安回来了, 却忘记派人告知他们一声了,还有伯父那边也是,定然还在着急。”

“怎么老三和老六都卷了进来?”长公主道。

冯蓁低下头, “阿姐不见了, 我一时心急, 见着救命稻草就想抓, 所以……”

长公主被冯蓁的话给逗笑了, “什么救命稻草?”说罢,她又瞪了冯蓁一眼,“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除了宜人, 那黄氏就没给你身边多安排几个伺候的人?”

冯蓁眨巴眨巴眼睛,不敢说话了。

“这次华儿遇险,也是因为身边跟的人太少了。那黄氏还真是面甜心苦,对你们这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啊。”长公主越说越愤怒。

冯蓁看了冯华一眼,在她开口之前抢先道:“外大母,大伯父和大伯母也不容易。”这话说出来肯定会开罪长公主,所以冯蓁先于冯华开口。她最是了解冯华,毕竟她们都姓冯,阳亭侯府得罪了长公主,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

“外大母,大伯父府上人多,俸禄却没多少,所以养的仆从不多。”冯蓁硬着头皮在城阳长公主的瞪视下继续道。

长公主沉默地瞪着冯蓁,心想到底还是姓冯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视线,“你们先去歇着吧,今日也吓着了。”

冯蓁大松一口气地跟着冯华走了出去。

冯华低声责备冯蓁道:“你怎的顶撞外大母呀?”

冯蓁不在意地道:“我要是不顶撞,阿姐肯定也要开口的,倒不如由我来说,反正我年纪小嘛。”

冯华摸了摸冯蓁的头,“以后别抢着做了,该阿姐照顾你的。”

冯蓁依偎着冯华道:“阿姐,今晚我想跟你睡。”她是真的吓到了。

次日,三皇子萧论和六皇子萧诜都不约而同地到了长公主府,冯华不欲见他们便称了病。她对昨夜的事儿,也有自己的猜测,虽然不知道是谁要对自己动手,但总少不了跟那几位皇子有关系。

原本冯华对自己的亲事落在谁家,是无所谓的,她只是想有个自己的家而已,然则昨夜蒋琮救了她,让她对蒋琮便多了一丝期盼。

冯华对蒋琮自然不可能一见钟情,只是觉得那样的人家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对她好,对幺幺也好。

冯华避不见面,冯蓁看了自然欣慰,不过她却是要去会一会那两只羊的。

“幺幺都跟吾说了,昨夜多谢三哥儿、六哥儿你俩帮她,那孩子是吓坏了,好在华儿有惊无险地回来了。”长公主即便是在感谢人,脸上也没个笑意,态度也称不上多诚恳。

“我和六弟也没帮上什么。”三皇子萧论问道。

“姑祖母,听说是蒋二郎救了华君?只是这事也太巧了吧,上元灯节他怎么就闲逛到鬼打转那块儿去了?那边可是一盏灯都没有。”六皇子萧诜似乎生怕长公主看不出蹊跷一般,赶紧地点了出来。

“的确是巧了些。”长公主轻轻地抛出一句。

“姑祖母,昨夜绑架华君的那两名贼人,我已经抓到了,执金吾许善那边也在要人,不过我想着姑祖母可能有话要问,就先将人留下来了。”萧论淡淡地道,仿佛他说的是极寻常的事一般。

然则在座的长公主和六皇子萧诜听了,脸上都出现了讶然之色。

执金吾负责上京防卫,昨夜冯华的事既惊动了他们,他们自然要破案拿人。而萧论居然这么快的时间,赶在了许善之前将那两人找到了,这是何等的手段?

城阳长公主一瞬间便想了许多。听萧论这口气,那两名贼人居然还活着,想必是在被灭口前就被他的人找到了,由此可见萧论之势大。

长公主瞥了一眼萧论,知道他这是在向她展现实力。任何人下注之前,总是要掂量掂量谁值得下注的。萧论不声不响地办了这许多事儿,自然比六皇子那个棒槌要厉害得多。

萧诜此刻也知道自己被他三哥衬得十分无用,心里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都怪他手下那帮窝囊废,到现在也没查出点儿有用的东西来。

“姑祖母,论没将人带过来是怕路上遇到执金吾,那就不好办了。还请姑祖母派个信得过的人前去审问。”萧论道,姿态摆得十分低,且考虑周详,让长公主十分满意。

冯蓁此刻就坐在偏殿,这一听就坐不住地跑了出去,倚在长公主身边娇娇地唤了声,“外大母。”

长公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你在这儿做什么?怎的没去写字?”

冯蓁噘噘嘴,不说话,这不是明摆着么?冯华的事儿,她如何会不上心?

长公主站起身道:“三哥儿,走吧,吾亲自去一趟你府上。”

萧论面露诧异,但很快就回过了神,虽然有小小的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因为她越是看重冯华,他的兄弟们也才越是愿意吞下这个鱼饵,被城阳长公主钓上钩。

而被余下的六皇子萧诜就有些难堪了,若要让他跟着去萧论那儿,他会觉得自尊不许,但不跟着去吧,心里又好奇得紧。

恰这时冯蓁开口了,“六表哥,你留下来教我写字行么?我写的大字外大母总说不好。”

这无疑是解了萧证走或留的尴尬,他感激地朝冯蓁看来,不明白她为何会出言帮自己。

长公主也有些奇怪地看向冯蓁,不懂她这小孙女儿为何独独对萧诜另眼相待。让萧诜教她写字?也真亏冯蓁想得出的。所有皇子里,就萧诜最是不学无术的。

萧论也回头看了看冯蓁和萧诜,心忖他这六弟这回怎的聪明了?居然打动了冯华最疼的妹妹,这曲线策略却使得好。

其实萧诜哪儿有本事打动冯蓁呀,她这纯粹是不想到手的羊就这么跑了,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才上门一趟。这练字什么的,可不正好是“亲密接触”的借口么?冯蓁也是心急,她毕竟已经十二岁了,即便想当“孩子”,也是当不了几天的了。自然规律不可抗。

书房里,翁媪就跟门神一般守在旁边看着冯蓁和萧诜,这是不叫人说闲话的意思。

萧诜站在书案一侧,轻咳了一声,“幺幺,你先写个大字孤瞧瞧。”他对自己的水平虽然也心虚,但想着冯蓁年岁不大,怎么着他也能指教一二。

冯蓁乖巧地写了个“冯”字,看得萧诜眉头一跳,又是一声干咳。

“表哥嗓子不舒服么?”冯蓁关切道,“翁媪,你吩咐下去叫人熬点儿金桔水来给表哥。”私下里冯蓁连“六表哥”的“六”都省略了,待萧诜甚是亲近。

翁媪狐疑地看了一眼萧诜。

萧诜自己也是摸不着丈二头脑,他因为外表凶煞的缘故,打小就没有孩子缘,那些个孩子见了他不哭都不错了,他自问也没对冯蓁做什么,实在不知这位小表妹怎的就亲近起他了。

不得不说萧诜心里还挺乐的,人人都有虚荣心嘛。

翁媪闻言走到门边吩咐下人熬汤,却并不离开。

冯蓁也知道肯定是支不走翁媪的,她不过就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尝试一下而已,心里有些惋惜,今日估计是摸不着面前这只小肥羊的“小手”了。

萧诜可不知道冯蓁对他起了“邪念”,只听得小女郎道:“表哥,不如你也写个字给我看看啊。”

萧诜有些尴尬地道:“姑祖母是让你写字,又不是让孤写字。”

“不,你就要写,否则我怎知你能否教我?” 冯蓁果断地将笔塞进了萧诜的手里,趁机薅了一把好粗的羊毛,只可惜时间太短,真恨不能一直握着萧诜的手呢。

许是冯蓁的眼睛太过清澈明亮,许是因为她圆滚滚的还没个姑娘家的身段,萧诜对冯蓁的亲昵丝毫没往歪处想,哪怕手被摸了一下,也只当是意外。他走到书案前,认认真真地写了这辈子自认为最好的一个字,总不能叫个小姑娘看不起。

翁媪此时已经走了回来,瞥了眼萧诜的字,说实话真是不咋地。她伺候了城阳长公主二十几年,也看过城阳长公主的字,那是字如游龙,气势恢宏,比许多才子都强,对萧诜这字自然就看不上眼了,也怕冯蓁跟着他习字越学越差。

萧诜瞥见翁媪的神情,心里有一丝不悦,他虽然有自知之明,但却也是不喜被人鄙薄的。

“嗯,原来如此,怪不得外大母总说我的大字不好。”冯蓁拿起萧诜的字端详道,“表哥的字铁画银钩,力道遒劲,矫健勇猛,真是字如其人,听说去岁北苑打猎,就是表哥拔得头筹的,果然勇武。”

冯蓁这彩虹屁捧得萧诜险些找不着北,也将刚才的那点儿不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这辈子写的字还从没被人这么夸赞过,以至于萧诜顿时有些飘飘然,再看自己写的字时,觉得还真是不错。以前那些夫子就是因为偏爱老三、老五,所以才总是看不上他的字。

冯蓁并不知道萧证是个如此缺少夸赞的“孩子”,她违心地捧他,只是受敏文的启发而已。

第24章 放春假(上)

冯蓁一直苦于没办法薅这几位皇子的羊毛, 后来才知道“倾慕”原来是个挺好的借口。而几位皇子里,最好哄的自然是傻大个儿,都说了柿子要拣软的捏,冯蓁也不例外。

仗着年纪小, 萧证又只喜欢美人, 冯蓁觉得倾慕他的风险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是以决定尝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