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恪飞速地下了楼,只仓促地留了句,“你守着”就逃跑了。

杭长生也没敢久留,还得下楼去吩咐小太监们备水。临下楼杭长生还回望了一眼六楼,想着里面空荡荡的,床榻都没有一张,实在是有些委屈帝后。

冯蓁还顾不上思考委屈不委屈的事儿,她晕厥过去的前一刻想的居然是刚才萧谡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

冯蓁要是有力气真想打萧谡两个耳刮子,他可不就是那种人么?现在么,只能留着醒过来时再打了。

因为暴烈的龙息直接就冲垮了冯蓁的意识。这当然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最开始,只是亲了亲她就醉晕了。

“幺幺?”萧谡轻轻唤了一声。

冯蓁没有反应,睫毛平静地覆盖着眼睛,呼吸均匀。

萧谡翻身平躺,侧头看了看冯蓁的睡颜,倒也没太担心冯蓁的状况。她力气虽然大,但实则身娇体嫩,承受不住也是应当的。

萧谡伸出手臂将冯蓁的头揽到自己的肩窝里,亲了亲她汗濡濡的额头。他自己却是神清气爽,多年以来的郁结都为之一清而空。

这境地也是萧谡所没料想到的。至少从没想过会在如此简陋、这般不堪的情形下与冯蓁圆房。他一直想的都是能与冯蓁在琴瑟和谐之下而行鸳鸯并蒂之事,那才是人生真正的悦事。

即便是在刚才,他也没想过的。顶多就是吓吓冯蓁,稍微解解气。

但,没想到,会忍不住。

萧谡在冯蓁的额头又亲了一口,微微抬头看了看窗栏,怕冯蓁睡着了会着凉,便起身将六楼的窗户全合上了。

回头时,冯蓁就那么静静地蜷曲在白狐裘袍上。一丝杂色也无的狐裘,竟还比不得她的雪白莹润,像牡丹花瓣一样裹着珍贵的花蕊。

她的眼尾带着雾红,是呼痛时流的泪润红的。粉嫩的鼻尖挺拔俏丽,唯一破坏美感的是鼻尖竟然有一点儿牙印。萧谡的目光赶紧跳过了此处,落在冯蓁被吮破了皮的嘴唇上。

红肿得厉害,像熟透的樱桃,红汁将果皮高高的撑起,仿佛风吹一下便会绽开来,汁水四溅一般。

萧谡坐回狐裘上,检查了一下冯蓁的“伤势”,低低地又唤了几声“幺幺”,冯蓁没有回应。

萧谡的鼻尖轻轻抵在她的脸颊上,来回地摩挲,餍足了么?自然没有,不过是开胃菜才下肚而已。

杭长生蹑手蹑脚地领着一行小太监,端水、捧巾、还有抬着铜火盆的,结果才走到四楼就听到了声儿响,怎的又开始了?杭长生叹息,木楼板就是这点儿不好,音儿太大。

杭长生缩了缩肩膀,回头对身后的小太监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往回下楼,都去一楼等着。

杭长生打了个盹,也不知睡了多久,被身边的小太监推醒的。

“总管,皇上在叫你。”

杭长生赶紧地跑上了楼,在楼梯口喘着粗气儿道:“皇上,奴才在。”

“去抬一张小几来,准备笔墨纸砚,还有各色颜料。”萧谡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杭长生愣了愣,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法儿,却也不敢质疑,赶紧应了是。

“东西就放在五楼好了。”萧谡道,“另外抬几个铜火盆上来。”

杭长生又应了是,赶紧下楼吩咐去了,但心里却在嘀咕,不用清洗清洗么?他家陛下向来是很讲究的人呀。

于萧谡而言,清洗自然是要清洗的,但不是现在。整个六楼的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桃香,叫人口舌生津,不能自抑,恨不能一辈子都能醉在这种香气里。

萧谡的精神很亢奋,是那种浑身有着使不完的精力的亢奋,按说这般夜了,又耗费了不少体力,不该如此精神奕奕的,但他就是神清气爽,脑子异常的清醒明白,朝堂上本有举棋不定的事,此刻略想想,竟然就有了主意。

萧谡盘坐在狐裘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冯蓁。

他的猜测没错,这的确是桃花源的功效。这桃花源全靠龙息维持,自然不会涸泽而渔,不仅互惠互利,还能让龙息的主人主动地、积极地为它贡献龙息。

因此冯蓁身上的香气才会叫男子想入非非,尤其是对身具龙息的男子更是拥有莫大的吸引力。

两人交流不仅对冯蓁有利,还能反哺萧谡。好比萧谡自己是不知道自己具有龙息的,也没有办法运用龙息,只有经过桃花源转化,再由冯蓁反哺给他,他才能享受龙息的好处。

这是双赢的局面,也是桃花源的神奇之处,如此就能引得真龙之主积极献身了。

杭长生没来之前的空档,萧谡反省了一下自身,他这到底是浪费了多少岁月,若非被冯蓁险些气死,他估计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萧谡伸手,用指尖拨了拨冯蓁的额发,低头凑近她的耳边,深深地嗅了一口,忍不住地把她耳垂又含入了口中。

“皇上。”杭长生这次总算是及时地救了冯皇后。

萧谡随意地把中衣披上下了楼,自己把东西包括铜盆端了上去,这般屈尊降贵就是不愿意让人把冯蓁的风光看了去。

无边风光,叫人恨不能岁月能停驻在此刻,只可惜便是皇帝也无法令天地停摆,所以萧谡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眼前之景留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作过画了。原以为会手生,但也不知道是情之所往,所以下笔如神,还是采阴补阳所以才胸有成竹的。

很快,铺展开来的纸上便跃然而生冯蓁侧躺在狐裘上的模样。

妩媚、妍嫩、妖娆、丽致,所有能找到的让人心痒难耐的词似乎都能套在她身上,却又不足以描画她的风情。

鼻尖、脸颊、脖颈、锁骨、肩甲……处处都有痕迹,眼角还有残余的泪痕,有些狼狈,却反而异常地妖。

妖得让萧谡身体里的破坏欲叫嚣着想要再次往外冲。

萧谡吸了口气,并没让那些痕迹入画,倒不是不想,主要是怕冯蓁以后拿这画当罪证。

萧谡一边瞄着冯蓁一边落笔,视线落在她的腿间,有血迹点点,倒是一点儿不隐地全都落在了画纸上,甚至还有那乳白痕迹,也用阴影明暗之法描画了出来。

一气呵成后,萧谡仔细端详了半晌,感觉这恐怕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画作了。只待墨渍干涸才能卷起来。

这空档倒是够萧谡替冯蓁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番。

然而这好半晌,冯蓁却依旧不见任何动静,若非呼吸均匀正常,萧谡真要担忧了。他欺过身去,微微大声了一点儿唤着“幺幺,幺幺”,然而冯蓁还是没有反应。

以至于萧谡这才肯定,并非是他“精力旺盛”而冯蓁孱弱,她吃不消才昏过去的,这恐怕是那怪病又犯了。

萧谡再不敢迟疑,用裘袍卷了冯蓁拦腰抱起,匆匆下了楼,忽又想起那副画,又匆匆上楼卷了画,这才匆匆往乾元殿去。

“去把宇文涛叫来。”萧谡吩咐杭长生道。

杭长生的命都快吓没了,心想他家陛下果然是憋狠了,可千万别把皇后给弄死了。杭长生觉得皇帝也是急晕了头,这时候找什么宇文涛,他就算是来了,敢看吗?

但杭长生也不能抗旨,所以他不仅让人去叫了御医院的宇文涛,还让人把郝姑姑找了来,这位是专门负责嫔妃承宠后不适的姑姑。在元封帝一朝干了十五年,经验非常丰富,就是到了太熙朝,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第119章 两耳光

乾元殿内, 宇文涛给冯蓁把了脉。当初萧谡之所以招揽他就是为了冯蓁的怪病,结果后来冯蓁一直没犯病,所以宇文涛也没了用武之地。

这会儿他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反复了几次, 最后抬头道:“禀皇上, 娘娘凤体安康, 并无什么病症。”

于文涛的话竟然跟那些御医说的一模一样,萧谡的脸阴沉下来, “没有什么病症, 为何会这般昏睡不醒?”

宇文涛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是臣无能,实在诊断不出皇后娘娘的病症。娘娘脉象平和有力, 实在没什么症候。”不仅没有症候, 比寻常人可康健多了, 但这话宇文涛没敢说,不然就更解释不清冯蓁昏迷的原因了。

“滚。”萧谡怒道,不过倒也没有怎么为难宇文涛。

杭长生在一旁探头探脑的被萧谡一眼瞧见,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杭长生赶紧走上前道:“皇后, 奴才把郝姑姑带来了, 要不要让她瞧瞧娘娘的情况?”

萧谡看着圆盘脸挽着圆髻,一身黛绿夹袄裙的郝姑姑,人瞧着挺干净利落的,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作为皇子他自然不会打听他父皇晚上侍寝的事儿, 所以这位郝姑姑萧谡还真不知道。

杭长生一看萧谡的眼神就知道他疑惑的是什么,赶紧低声道:“皇上,通常后妃承宠后若有不适都是郝姑姑照看的。”

萧谡的脸更黑了,冷冷地道:“少自作聪明。”

杭长生赶紧地跪到了地上。

萧谡转身绕过了屏风,去了内套间,别看他刚才火发得挺大,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打鼓,他替冯蓁清理过身子,知道自己实在有些过了,不过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伺候的人知道,何况他也决不许别人看冯蓁的身子,哪怕是女的也不行。

萧谡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上那道已经变成粉色的伤痕,刚才他用血帮冯蓁处理过了。

冯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每每有一点儿意识时,桃花源的龙息就会爆发一次,以至于冯蓁久久都醒不过来。

杭长生身边站着面无表情的掌管彤史的黄女官。黄女官将“彤史”递给杭长生,“杭总管,你瞧瞧吧。”

杭长生还用得着瞧么?皇帝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在伺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以前空荡荡的彤史,如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日子、时辰,当然名字就那么一个。可这才几日啊?

黄女官道:“总管是皇上近身服侍之人,当劝劝皇上才是。行房需有度才能保重龙体。”

杭长生没吭声,只是心里难免哼哼,你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你彤史上每添一笔,乾元殿的人日子就能好过半天么?

杭长生不是没想过劝萧谡的,但是他家陛下喜欢宸衷独断,更容不得太监在旁边指手画脚。若是萧谡耗精太过而至步履虚浮什么的,杭长生还能趁机劝谏一番,但他家陛下日日精神抖擞,跟吃了鹿血一般,他哪有劝谏的余地?

御医也每日过来把平安脉,都没说什么,杭长生自然也不会去找死。

“总管难道连看都不看就要拒绝?”黄女官不忿地道。

杭长生不是怕区区一个彤史女官,只是不想旁生枝节,所以随手翻了翻,这一翻才发现,一次次的没什么感觉,统共这么一数,我的乖乖,皇后这都还没醒呢,就……

杭长生将“彤史”还给黄女官,淡着一张脸道:“咱家知道了,找着机会会跟皇上提的。”他倒不是担心萧谡的龙体,现在反而是担心冯皇后的凤体了。杭长生也绝对没想到,自家陛下开荤之后,会如此……

不干人事儿!

“杭总管,皇上回内殿了。”郭得海小跑着前来禀报道。

乾元殿分前后殿,前殿是萧谡日常处理政事的地方,后殿也就是内殿,是他内寝之地。

得,杭长生一听就知道皇帝这时候回来必然是去看皇后的。

黄女官别有深意地看了杭长生一眼。

杭长生心里那叫一个腻味啊,皇帝的事儿他管得着么?姓黄的怎么自己不去触霉头?

杭长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皇帝的龙体要关心,皇后的凤体也得保护,那就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黄女官跟咱家一同迎驾吧。”

黄氏倒是想往后退,可惜萧谡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内殿,一步也没停地直接往暖套间去了。

杭长生赶紧跟了上去,黄女官也无从推脱了。

宜人正拿了纱布蘸水去润冯蓁的唇,见萧谡进来赶紧蹲下行礼。

萧谡摆了摆手,“幺幺怎样,可醒了?”

宜人摇摇头,表示还是没醒。这都七天了,她急得嘴角长泡,御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却毫无用处。

萧谡走到床边,将手指伸入冯蓁的口中,他指尖上的伤一直没好,日日都在给冯蓁喂他的血。

冯蓁无意识地动了动舌头,估计料不到再这么睡下去她就得被萧谡给喂养得变成吸血鬼了。

因着冯蓁的舌头动了,萧谡心中一喜,悦色便晕上了眉梢,他俯身低头唤道:“幺幺,幺幺。”

可惜冯蓁依旧没有反应。

萧谡低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扫了眼宜人,示意她退下。

宜人却不肯挪步,个中原因却又不能宣之于口,她家娘娘还在晕厥中呢,身上的印记就没消退过,宜人也是忍无可忍了这才敢鼓起勇气不退的。

萧谡又扫了宜人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冯蓁身边就这么一个得用和贴心的人,他能拿她怎样?

“杭长生。”萧谡唤道,这种事儿自然只有交给他的大总管,否则要他何用。

杭长生赶紧走了进来,不用萧谡说,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上前就去拉宜人。

萧谡替冯蓁拨了拨额发,握起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低头亲着她的指尖。

冯蓁的手指又动了动,这一次总算有苏醒的征兆了。

宜人眼尖地看见了冯蓁睫毛也抖了抖,“娘娘,娘娘醒啦!”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生怕自己吓着了冯蓁,把她又吓晕过去。

于冯蓁而言,她只是睡了一大觉而已,想抬手揉眼睛,却发现手被人握着不得自由,她这才缓缓地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陌生的帐顶,再看了看萧谡。

记忆潮水似的涌来,身体酸软疼痛,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她,是怎么晕过去的,萧谡那混蛋王八蛋又是如何对她的。

冯蓁挣扎着想坐起身,奈何睡太久了有些使不上力。萧谡替她将背后的靠枕立好,这才扶着她坐了起来。

不过这样做的后果是,正好方便了冯蓁甩手给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把整个屋子里所有人的呼吸都给打断了。

杭长生的第一反应就是“咚”地跪在了地上,他现在只后悔自己拉宜人拉得太慢,为什么还没走出门?为什么要看到皇帝被打?这还有活路吗?

宜人也赶紧地跪在了地上。

守在门边的黄女官只听见了“啪”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本想探头看一看的,可才伸出头就见杭长生跪在了地上,她也再不敢多看,赶紧地站直了身体,哦,不,也跟着跪了下去。这也是有眼力劲儿的。

冯蓁的力道不大,不是手下留情,而是实在不怎么使得上力气,不仅力气不大,其实手速也不快,萧谡是完全能躲得过这一巴掌的。

然而他没躲。

“解气没有?”萧谡看着冯蓁问。

冯蓁看着萧谡的脸,感觉这人脸皮真厚,她这一巴掌居然就让萧谡的脸红了红,连五指印都没有。气,怎么解得了?

萧谡侧了侧脸,把右边递过去,意思是:打这边。

对于这种要求,冯蓁当然不会拒绝,她可不是跟萧谡在打情骂俏。

“啪”。

这一次声儿可比先才那声响亮多了。萧谡的脸上也可见地起了四道红印,主要是冯蓁大拇指没怎么使上力。

杭长生的头“砰”地一声磕到了地上,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宜人的头也磕在地上,瑟瑟发抖。

“就这么恨朕?”萧谡看着冯蓁的眼睛问。她的这一巴掌毫不留情,绝不是什么女人的小脾气,“为什么恨朕?”

恨你爱得不够啊。

这个念头瞬间涌上冯蓁的心头,难堪、无比的难堪,原来所有的纠结竟然都是为了这个原因。居然不是也因为萧谡强行……

冯蓁感觉无比地难堪。

萧谡让她不甘心又愤怒,对自己是瞧不起的恨,对他姑且算是求而不得的恨吧。

冯蓁心里叫嚣着,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把绝情走到底?罗里吧嗦,拖泥带水,滚去跟你的江山xx啊!

冯蓁往内挪了挪身子,烦躁地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萧谡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冯蓁。他想不出来原因,冯蓁对他的疏远、怨恨并非是因为大婚后的“冷落”,而是从城阳长公主死之后开始的。他一度怀疑是不是那老虔婆死之前对冯蓁说了什么。

至于他和卢柚成亲的事,萧谡并不觉得那是能导致冯蓁恨她的缘故。毕竟他没有和卢柚圆房,当夜就离开了京城,卢柚最终也就是卢姬,为了冯蓁他连“克妻”的名声都担下了。

萧谡觉得冯蓁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怨怪他,那实在是有些委屈。若真是比较起来,她和老三那些事儿,哪一桩不是在往他心上插刀子?

他不说并不表示不介意,但是因为太介意了,所以不能说。一提恐怕就和冯蓁之间有了无可挽回的芥蒂,他既然决心娶她,那就只能前尘往事尽焚。

冯蓁曲起双膝,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些走神。

第120章 逃不掉

萧谡摆了摆手,杭长生和宜人得救似地往外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恁是没敢站起身。

两人出得门之后对视一眼, 都是心有戚戚焉, 并达成了一个共识,今后帝后二人独处时,他们最好不要在一旁伺候。

“幺幺,我们一定要这样么?”萧谡叹息。在他看来所有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端看人愿意不愿意罢了。

冯蓁缓缓侧过头看向萧谡,淡淡地道:“没有什么我们, 我以为皇上与我早就达成共识了。”

“我们达成了什么共识?”萧谡怒气上头地站起身。“这一年,这一年朕一直在等着你。”

哈,她就知道。冯蓁扯出一丝讽刺地笑,“等我什么?等我跪舔你皇上吗?求皇上恩宠?”

“朕从来不敢有那种奢望。朕只是在等你,想明白、看清楚, 看清楚朕对你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看清楚了呀, 皇上对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冷待我是让我反省,强迫我是抬举我,是我不识好歹, 水性杨花。”冯蓁这话说得一丝火气也没有,反而说得还挺谦卑的。

萧谡反手将桌上的茶杯扫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朕是在强迫你么?!”

严格说来还真不是, 冯蓁也就花拳绣腿地略略抵抗了一下就被龙息给贿赂了。以至于,萧谡以为,冯蓁早就软化了,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闹着别扭的欲迎还拒,是他自己浪费了太多的好时光。

冯蓁抬头看着萧谡,忽然觉得跟他交流很是困难。事实上,木已成舟又有什么值得争辩的呢?算了吧,反正她也要薅羊毛的。

所以她耸了耸肩,“皇上说不是就不是吧。今后皇上让我往东我就不往西,皇上想宠幸我,我就洗干净了等着皇上,行吗?”

萧谡为之气结。

两人谁也不肯再说话,显然“床尾和”对太熙帝后而言并不适用。

良久后,萧谡才低声道:“幺幺,我不知道我是哪里错了,但你这般恨我,我想一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

原因说出来好像不是什么难事,张嘴就行,但有些话说出来就一文不值了,反而滑稽可笑。然则于他人的滑稽,对她却是刻骨的怨恨。

“皇上,就不能放过我么?”泪滴从冯蓁的眼角滑落,她何尝不觉得累,为什么萧谡偏偏要折腾,她其实只想窝在昭阳宫蹭点儿羊毛罢了。

萧谡很是无力,他实在是不明白跟冯蓁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走到如今这地步。

杭长生战战兢兢地在门外道:“皇上,廖御史在前殿求见。”

萧谡原是政事处理的间隙回内殿的,那位廖御史也是他宣见的,还叫人立即出宫传的旨,不容有任何迟缓,所以杭长生才壮着胆子来禀的。

“朕没办法放了你,也不想放了你。”萧谡看着冯蓁道,就跟没听到杭长生的禀报一般。就算萧谡不知道他和冯蓁的问题出在哪儿,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要是不主动,是绝对等不到冯蓁回心转意的。

冯蓁低头不语。

萧谡瞪了半晌,垂下眼皮道:“朕去前面了,让宜人进来伺候你梳洗,你昏睡了整整七日,手脚可能会有些无力,需要走动走动。宇文涛待会儿会进来给你把脉。”

冯蓁自然也没有回应。

萧谡走出门,径直往前殿去。杭长生差点儿没吓晕过去,小跑着跟了上去,逼得自己去哪壶不开提哪壶,“皇上,您脸上,嗯,脸上……”手指印还没消呐。

萧谡停住脚,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所以这日萧谡破天荒地敷了粉。这却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而且极其寻常。华朝的士大夫敷粉者十之五、六,尚美的风气承继前朝而来。

杭长生心里想的是,但愿皇帝就敷这一次,要不然……他真的怕被杀了灭口。

不过一个太监被灭口事小,太仆蒋家的覆没那才是这个春天上京城的大事。

平阳长公主领着何敬还有冯华进了宫。

何敬是蒋家的三儿媳妇,冯华则是蒋盛也就是五哥儿的母亲。即便是和离了,蒋家的事儿她也不能不管。

平阳长公主的面子,萧谡还是给了的。何敬乃是儿媳,生的又是女儿,萧谡的意思是,只要她跟蒋三郎和离,自然就摘了出来。

然则冯华的儿子那却是蒋氏血脉。

萧谡冷冷地看着底下头都磕破了的冯华,“幺幺身体不适,你与她还是不见的好。”

“皇上,都是罪妇该死。求皇上开恩,这一次罪妇定然再不说任何冒犯皇后娘娘的话。”冯华哭求道。

“上一次你该冒犯的都冒犯完了。”萧谡道,“蒋家的人朕都不喜欢,还是死了的好。”

冯华背脊一凉,完全没想到萧谡会说出这样的话。难怪那些御史会肆无忌惮地攻击蒋家,原来这不过是体察上意。

“你以为当初蒋琮和你做的事儿,就那么不了了之了?”萧谡淡淡地道。

冯华匍匐在地上,肩膀抖得厉害。

“之所以把你摘出来,你得感激幺幺。”萧谡缓缓地道。

冯华一时不能明白,什么叫把她摘出来,到后来浑浑噩噩走出宫时,被风一吹她才想明白。

为什么蒋家整个覆灭,连女眷都不得幸免,而蒋家二房,也就是曾经的蒋贤妃那一脉却毫发无伤。

是皇帝顾念旧情?一个没有承过宠的嫔妃,皇帝能有什么旧情?冯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皇帝这一招用的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肖氏对她不留一丝情面的打压,那都是从蒋贤妃省亲之后开始的。因为蒋贤妃要封后,所以是容不得她这个冯皇后的阿姐的。她与蒋琮和离那也是迫不得已,过不下去而为之。

蒋家就像只老鼠一般,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容不得他们简简单单地去死。

“阿华,皇上怎么说啊?皇后娘娘替你求情了么?”戚容关切地问道。

翁媪看着一脸死灰的冯华,不由叹了口气。

冯华摇了摇头,眼泪随着这个动作而飞出,“五哥儿,五哥儿他是必须要死的。”冯华疯癫地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