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要送什么东西回京,元秋还真是不太了解,只得让人找了往年的礼单出来细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列了有好几张纸,上面不仅有上万两的白银,各种古董器皿,各种特产外加许多野味,只看得元秋目瞪口呆,不由得问道:“这些野味送到京城不会坏了吗?”

张妈妈站在一边笑道:“一大部分是佃户抓的活的,还有些是风干的腊肉火腿之类的,倒都是不容易坏的。”

元秋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依照着前两年的礼单,琢磨了几日才列了份差不离的年礼单子出来让人给李氏送去。李氏见元秋送来的给京城老宅的过年礼单,不由得诧异为何要备的如此早,待细一想就明白了元秋的用意,心里不禁对元秋如此缜密的心思有些惊讶。

顾礼一进屋就见李氏手里拿着拿着几页纸,便皱了眉头道:“怎么又看东西,花了眼睛怎么办?”

李氏笑着把礼单递给顾礼道:“老爷看看给京城的礼单可还需要填补点什么。”

顾礼从上到下细看了一便不由得皱起了了眉头,一撩长袍坐桌前就叫人拿文房四宝来。李氏见状叫人拿砚滴装了水来,亲自去帮着顾礼研磨,顾礼拿着笔略思索了一番,把前面的金银、古董、玉器全部划去了,又添加些器皿玩物之类的东西上去。方才搁了笔,把礼单递给李氏。

李氏细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惊愕,忙笑道:“这礼薄了些吧?”

顾礼冷笑道:“若是我们依照往年年礼的送回去,老太太必定笃定我们有私房钱的,以后便会让我们送回更多的银子去不可。”说着又拿了张干净的纸,动手写了封书信,李氏站在后面看了,大体内容是:因为家里没送来银两,因此从外面借了几万两债务用来打点关系,没有多余的钱置备年礼云云。

李氏知道顾礼真的被老太太的做法伤了心,又不愿意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贴给顾廉,因此才想了这个法子。等夫妻二人商定了礼单,便让人给元秋送去,元秋忙催着下人半月之内就把货物都置备齐了,便去叫人告诉沈妈妈准备回京。

沈妈妈在顾礼府是半个耳目都没有的,当日有小丫头来说王姨娘染了风寒到庄子上休养,她忙赶去王姨娘的屋子,才听说人已经走了半天了,喜儿跟着去了庄子伺候。沈妈妈寻思了半天又赶去林姨娘的院子,伺候的婆子见林姨娘吃了药睡的正沉,便悄声和沈妈妈笑道:“之前王姨奶奶染了风寒,不知道怎么竟传染给了林姨奶奶,幸而请大夫看了没那么严重,只吩咐按时吃药多睡觉便好了。”

沈妈妈闻到满屋子药味又见林姨娘盖着被睡得沉沉的,便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试着果然有些烫手,心里便信了七分,从袖口里拿出了些银子出来塞给那婆子吩咐她仔细照看林姨娘,那婆子摸着手里的碎银子笑的合不拢嘴,殷勤地扶着沈妈妈到外间屋子去坐,自己花钱买了些果子请她吃,沈妈妈自然是不吃这些东西的,只是问两人是怎么病的,为何王姨娘要送出府外休养。

那婆子拿了个果子啃了笑道:“两位姨奶奶刚从外地来,本就不适应杭州的气候,加上如今入了秋,天气转凉了不少,听说是王姨奶奶晚上在窗口坐了半天,结果大早上起来突然就发了热。林姨奶奶听说了忙赶去看她,谁知回来自己也咳嗽起来。吓得三姑娘连忙请了大夫来给二位姨奶奶瞧病。大夫说王姨奶奶病的突然又带着邪性,叫让送到外面庄子去休养,又说只怕林姨奶奶的病就是被王姨奶奶染上的。”

沈妈妈年纪大了,最怕这病啊灾啊的,听见林姨娘被王姨娘传染了风寒,登时就吓得不行,忙找了借口告辞出去了。沈妈妈回到自己院子忙叫丫头煮了一大锅姜汤,狠狠地喝了两大碗才舒了口气。

沈妈妈虽然不敢去看林姨娘,但心里中惦记着,不时的打发人去问,谁知这都过去了半个月,林姨娘那也没说病好,沈妈妈只盼望王姨娘在外面休养能好的快些,早点回府。谁知她等来等去不但没等来王姨娘却等来了让她回京的消息。

李氏生产 ...

沈妈妈来了两个月,带来的两个姨娘都没近了顾礼的身,反而一个在庄子上养病一个在院子里躺着。沈妈妈原本想等她们身体好了,亲眼见着顾礼将她们收房了自己才好回京,也好报与老太太让她安心。谁知到现在两人连茶都没能敬上,自己却要被打发回京了。沈妈妈想到这不由地有些慌乱了,自己这样回去少不得要被老太太责罚,如今还是想法子多留些日才好。

采雪站在一边,见沈妈妈神色慌乱,心下了然,上前拉了沈妈妈坐下笑眯眯地道:“夫人原本想留妈妈多呆两个月的,只是老爷说今年年礼备下的早,那些野味怕留久了不新鲜,还是早些打发人送回去才好。再者说,这时候回京,比那天寒地冻的时候赶路舒服的多。因老太太要妈妈在年前回京,老爷和夫人也是担心妈妈这么大年纪在冬日赶路会伤了身子,若是病在路上了,老爷夫人可怎么向老太太交代啊?”

沈妈妈闻言心下琢磨了一番,她自己一大把年纪,若是回京途中病倒恐怕就折在路上了。若是此时赶路,天气还不算冷,风也和暖,一路上即使食宿不便也不会像冬天那么难熬。想到此,沈妈妈便和采雪笑着说:“老爷自是想的周到,那不知何时启程呢?”

采雪笑盈盈地道:“正巧明日夏府也派人送年礼回京,老爷便和夏老爷商议了,让两家的家人一起走,彼此也有个照应。”

沈妈妈虽知会很快回京,却没想到自己要在明日启程,不禁勉强笑道:“是不是赶了些,这都晚饭时候了,我的东西却还没收拾。”

采雪满脸愧疚的打了自己一下,嘴里叫道:“哎呀,这个事却都是怪我,老爷昨日叫我和沈妈妈说这事,偏生太太肚子疼,我忙叫大夫来看,这一乱倒把这事忘到脑后呢。刚才还是三姑娘叫我送些礼物给妈妈,我这才想起来。”采雪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沈妈妈的手,“妈妈可别生我的气,夫人身边除了张妈妈外就我年纪大些,我那时也不敢扔下夫人就来和妈妈说话不是?”

沈妈妈忙笑道:“采雪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婆子我也伺候人一辈子了,这理我自然懂得。只是大太太身体如何?可安好了?”

采雪点头说:“大夫说并无大碍,只是肠胃有些胀气罢了。”

沈妈妈听了忙双手合十,念了声菩萨保佑,又略带责备地说:“大太太身体不适,你就应该在身边照看着,回京之事随便打发个小丫头来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自己又巴巴的跑了过来。”

采雪笑道:“原是我的错,耽误了妈妈的事,今天若是再不来给妈妈陪个不是,妈妈非得打我几个大耳刮子不可。”

沈妈妈听了也跟着笑了,两个人说了一阵子闲话,采雪才让跟着来的几个小丫头把手里的东西布匹荷包点心首饰之类的各样礼物给沈妈妈放下,又吩咐那几个小丫头道:“好生帮妈妈把包裹都收拾好了。”

沈妈妈心不在焉的应了,又摆手道:“你赶紧回去伺候大太太吧,我今晚收拾东西也就不过去了,明日一早再去给大太太请安。”

采雪笑着说:“这是自然的,这些东西就交给丫头们去收拾,您老人家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沈妈妈道:“我醒得。”采雪看时辰也不早了,又嘱咐了那几个小丫头几句方才告退了。沈妈妈把要收拾的东西给那些丫头一一指了,又嘱咐了什么东西和什么东西包在一起,又叫了自己从京城带来的丫头过来帮忙。

沈妈妈坐在边上看了一会,只觉得心烦意乱,自己明日启程回京已是板上钉钉,但王、林两位姨娘沈妈妈总觉得不放心,沈妈妈越想越觉得烦闷,索性放下茶盏出门去了林姨娘的院子。

沈妈妈想着林姨娘染了风寒,也不知道好了没,因此没敢直接进屋,而是站在院门口往里望,正巧有个婆子从屋里出来正好瞅见沈妈妈在外面,赶紧快步走了出来。

沈妈妈见出来人了便笑道:“林姨奶奶病好些了吗?这会子醒着吗?”

那婆子表情略带愁苦地说:“本来是好些了,可是昨儿林姨奶奶只说身上不舒服,要洗澡,结果着了凉,头上又热了起来。这不半个时辰前刚吃了药就睡下了。”

沈妈妈闻言便唾了那婆子一口道:“林姨奶奶年龄小,怎么你们也是不懂事的,生病的时候怎么能洗澡。”

那婆子委屈道:“姨奶奶只说洗了澡定会好些,我们硬不过她,也只得依了,谁知今儿就咳嗽的厉害。妈妈要不进去瞅瞅?”

沈妈妈听见林姨娘又是发热又是咳嗽哪里还敢进去,想着自己明日启程回京,还是不进去为好,省的过了病气。那婆子见沈妈妈迟疑地表情,便笑道:“妈妈放心,这阵子都是巧巧那丫头贴身伺候姨奶奶,尽心着呢。这不这丫头昨儿一晚没睡,今天又忙了半天,才打发她去睡去了,要不叫她起来和妈妈说话?”

沈妈妈略想一下,觉得没办法当面交代事情给林姨娘,让巧巧转告也行。巧巧毕竟是从京城带来的,也算林姨娘贴身的人,因此便笑道:“既然这样就叫巧巧出来吧。”

那婆子应了一声就扭头往耳房走,正好从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个丫鬟道:“巧巧这蹄子怎么也发起热来,赶紧给她煮碗药汤喝。”

沈妈妈一听,唬了一跳,便叫那丫鬟来问。那丫鬟带着苦音说:“巧巧成日在林姨奶奶屋里,必是染上病。”

沈妈妈闻言一楞,当下却也不敢再多呆,掏出些碎银子给那婆子和丫鬟,嘱咐她们好生照料林姨娘便匆匆离开了。

那婆子和丫鬟把银子揣进兜里,见沈妈妈走远了方才说着话笑嘻嘻的回了屋子,林姨娘半躺在床上正在和巧巧说话,旁边站着一个婆子端着茶盏。

林姨娘见她二人进来便问道:“刚才是谁来了?”

丫鬟笑道:“是三姑娘打发人来问姨娘的情况。”

林姨娘忙道:“可有和三姑娘说我身上大好了吗?”

那丫鬟道:“说了,只是三姑娘说姨奶奶身体娇弱,还是多养一阵子才好。”

林姨娘便嘟囔道:“成日在屋子里憋闷死了,怎么不见沈妈妈来找我说话?”

丫鬟笑道:“姨奶奶不知,沈妈妈因每日要去和夫人说话,因此不敢来姨奶奶屋里,怕过了病气,再传染给夫人就不好了。”

林姨娘闻言不由得骂了几句,气的出了一身虚汗,巧巧忙服侍她脱了外衫躺下了。

翌日一早,便有丫头婆子帮沈妈妈把包袱放到车上,沈妈妈穿戴好了,到了上房给顾礼、李氏磕了头,顾礼把写好的家书封号给了沈妈妈,又嘱咐她路上小心,仔细身体之类的话。直到沈妈妈上了车出了二门,顾礼和李氏才相携回了屋子。

家里沈妈妈走了,王姨娘又打发到庄子上做苦力,顾礼和李氏都觉得轻松了不少。加上顾礼又下了命令不准元容去各府做客,只能呆在屋里做女红。林雪鸢见元容不去找她,便来了顾府几次,每回都让元秋以各种的理由挡了回去。元容少了帮手,加上张姨娘被顾礼嫌弃了几次便觉得灰心只呆在屋里养伤口,连院子门都不出了,更别提去和元容说话了,因此元容着实安分了一阵子。

只有林姨娘时不时的闹一下要出院子去走走,只是她的病每次稍微好了些,便就会遇到些缘由又着凉,反复几次,顾礼便下令让她不许出屋门,因此林姨娘每日只能坐在除了睡觉便是坐在窗边看院子里的树和一片日渐枯萎的花。

转眼到了隔年四月中旬,顾府的园子里开满了鲜花,李氏挺着九个来月的大肚子扶着腰在院子散步,元秋带着几个小丫头来给李氏请安,李氏见那些小丫头都各自抱着一大捧杜鹃、牡丹、桃花、樱花并垂丝海棠之类的花,便笑道:“怎么摘了这么许多,随便摘几枝放到花瓶里也就罢了。”

元秋上前扶着李氏,慢慢的陪她散步,嘴里笑道:“如今园子里的花开了好些,母亲身子沉,去不了园子,女儿就摘回来给母亲看。”

李氏笑着拍元秋的手道:“还是秋儿孝顺。”说着便叫采雪去拿几只瓶子出来,把花插上。元秋忙说:“女儿亲手给母亲插花吧。”

李氏走了半天也觉得累了,便扶着元秋回了屋子,元秋挑了个景泰蓝的瓶子出来,把玉兰花、牡丹花还有海棠花按照长短、颜色插在一个花瓶里,笑道:“这个是寓意吉祥富贵的,摆在屋里也好看。”

李氏笑着点了头,又见元秋把剩下的又捡了些牡丹另外和几种花搭配起来。李氏见她不同种类的花选不同的花瓶,摆起来倒有些意境,便笑着让采雪把插好的花瓶摆在屋子各处。

元秋洗了手,见床上有一些婴儿的衣服,便拿起来看,只觉得布料极其柔软,但是却显得旧了些,李氏见元秋疑惑的表情便笑道:“是你小时候穿过的,我叫她们都找了出来,洗干净又晒了许久才收进来,刚出生的孩子要穿这样的衣服才不得病。”

元秋一一看了便让人都收了起来,见李氏神情有些困倦了,便服侍她睡下了,才亲手放下帐子,把张妈妈叫到外间屋子说话。

因李氏临近产期,产婆和奶娘都早已寻好了,因府里的丫鬟婆子有限,因此头几个月元秋就叫人牙子来,亲自和张妈妈先筛选了一批丫头,把那些看着病怏怏的、脏兮兮的、木讷的都滤掉,剩下的请李氏看了,李氏从中挑了五个出来一一问了家世,确定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孩方才留了下来。

元秋把那五个新买丫头亲自带在身边,又让张妈妈、织梦等人亲自教她们规矩,如此三个月眼见李氏就要临盆,元秋却还是对这些丫头不放心,张妈妈见元秋眉头不展问明了原因才笑道:“这些丫头哪里能那么快就进屋伺候了,不过是在外间的丫头罢了,伺候小少爷的大丫鬟夫人会从上房拨过来的。”元秋闻此言,方才放了心。

又过了七八日,李氏胎动的越加频繁,时不时的发紧疼痛一番,元秋每日看她硕大的肚子突然凸出一块便觉得担心,总觉得比自己前生见的孕妇肚子要大上一些,顾礼盘算着生产的日子就在这几日,便叫人请了大夫天天来把脉,又把预先说好的两位产婆都留在了府里。

这日半夜,顾礼刚迷迷糊糊睡去,便被李氏的呻吟声吵醒,当时一激灵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忙叫人掌灯,忙有丫头进来点了蜡烛,顾礼见床上已经有了血丝,忙慌乱的叫道:“赶紧!请产婆来!”

张妈妈忙进了屋子去瞧李氏,又叫人把顾礼推了出去,采雪怕小丫头耽误事亲自跑去把产婆叫来,碧儿已经在院子里的小厨房生了火,放了大锅煮热水。

两个产婆穿戴整齐便跟着采雪进了屋子,叫把热水干净毛巾等生产时必备之物都送了进来,便关了门窗。顾礼在外面听见李氏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上房乱哄哄一片,采雪因要忙往屋里送滚水,怕这些丫头没人压着再乱了章法,忙使人去请元秋过来。元秋因惦记李氏,夜里睡的也不安慰,上房来的丫头刚和织梦没说几句,就见元秋已经穿好了衣服出来了,慌忙的上前请了安,元秋听说李氏临盆,也来不及细问,忙叫人打了灯笼去上房。织梦一面跟着一面叫翠莺拿个斗篷来。

李氏这已经是第三胎了,又是足月的,元秋刚到李氏的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婴儿嘹亮的哭声。

满月酒(修改错字) ...

顾礼和元秋听到婴儿的哭声顿时紧张的不行,两人盯着紧闭的房门就等产婆抱着孩子出来道喜。产婆用早就预备好的金虎骨丹砂煎汤给婴孩洗涤污秽,又用小被子包好,自己笑容满面地出来给顾大人行礼道:“恭喜顾大人喜得麟子!”

顾礼闻言舒了一口气,喜不自禁,忙就要人把孩子抱出来看看。元秋笑道:“如今还不到四更,更深露重的,哪敢让人把弟弟抱出来?”那产婆晓得顾礼是极其看重这个嫡子的,到时打赏的银子自然少不了,脸上也不由得喜笑颜开。

顾礼正接受自家奴仆下人的贺喜,就听见里面屋子又传来李氏呼痛的声音,登时把顾礼和元秋吓得不行,连那产婆也唬了一跳,赶紧又进了屋子,剩下顾礼和元秋心下急的直转圈,却又不能进屋去瞧,只得眼巴巴的往门口瞅。不一会就见从屋里出来两个小媳妇,都忙忙地跑出来从院子里的小厨房端了一盆盆热水进去。

顾礼和元秋心里固然着急,却也不敢拦那丫头问李氏如何,只得焦心等待。元秋晓得女人生孩子就是在过鬼门关,尤其是在古代这医疗条件落后的情况下,产妇极有可能因产后大出血而亡,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只紧紧抓住织梦的手,浑浑噩噩的靠在奶娘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再次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顾礼和元秋对视一眼,只当之前出生的男孩有了什么不好,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起来。过了半晌,紧闭的房门才又打开,产婆乐颠颠地跑出来笑道:“恭喜顾老爷又喜得一千金!”

顾礼和元秋听了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茫然的看着产婆,那产婆见他们神魂未定,便晓得他们定是刚才以为李氏有何不测而吓着了,便笑着补充了一句:“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母子三人皆平安,老身给顾老爷贺喜了!”

顾礼闻言才放松了身形,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笑道:“拿二十两银子来赏两位产婆。”

两个产婆听了立即行了礼,心里虽猜到会得许多赏银,却也没想到顾礼出手如此大方,当下便把大富大贵的话说了一堆,元秋方才让人送她二人去休息。

待屋里洗刷干净了,家人忙让人把准备好的木弓挂在门左边的和把手帕挂在右边,这才给顾礼道了喜。

顾礼和元秋急急忙忙进了屋子,张妈妈和采雪在里面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正在给李氏瞧,顾礼一进屋就见李氏苍白的面容,顿时心痛不已,上前拉了她的手道:“可还好些?”

李氏虚弱的一笑,忙推着顾礼道:“妾身没事,老爷快去看看我们的孩子。”

元秋见他夫妻说话,早去一边逗弄两个小婴儿,顾礼心疼地问了李氏几句,才放了李氏的手过来掀开婴儿的小被子,当他看到儿子的小 鸡 鸡顿时乐的合不拢嘴。边上元秋见了心理暗笑不已。

因两个孩子刚出生,依照习俗,顾礼和元秋并不不敢去抱,只各自看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得走开。直到满了三天,家人给两个孩子洗了三,又个小少爷行了“天地四方”之礼后,顾礼才忙不迭的把新出生的儿子抱在怀里,元秋便去抱了自己的小妹妹在怀里,哼哼的给她唱歌。

因李氏在屋里坐月子,顾礼不便和她同屋,李氏听说林姨娘的病已经好了两个来月,便让顾礼去姨娘们屋里去宿。顾礼如今也三十出头了,对情事上早已淡了不少,更何况李氏又给他添了一对龙凤胎,因此他白日一有空就回屋看孩子,晚上只去林、张两位姨娘那睡了几晚,多数都是自己在书房里过夜。

原本府里之前只预备了一份婴孩的用品,连奶娘都只有一个,如今李氏生了龙凤胎,针线上的娘子们忙连夜赶工做那婴孩穿的小衣服之类的物件,又得另做一份新的被褥。张妈妈赶紧叫人去找奶娘,又去亲自挑选了一番,才定了一个家世清白的奶娘回来。

李氏刚生产完没几日,京城便来了人,元秋听人来报时,只当又是老太太派来的什么人,便皱了眉头到了前面,谁知见到的却是一陌生男子。

那男子见元秋愣愣的看着她,便笑着招手道:“可是秋儿?如今都这么大了,我是你舅舅。”

顾礼坐在主位点头冲元秋笑道:“这是你大舅舅,还不快请安。”

元秋闻言便晓得是自己母亲的嫡亲哥哥李肃枫,忙上前去请了安,便垂着手站在一边听二人说话。

原来李肃枫刚被任命江苏巡抚一职,此番便是携了家眷赶往江苏赴任。闻得妹妹生了龙凤胎,李肃枫刚把家眷安顿下来,便带些许多箱子急匆匆的赶到了杭州。

原来李老太太听说女儿又怀了身子,担心她这个年纪生产会损伤身子。因此把家里珍藏的上好的药材补品装了满满几个大箱让李肃枫带来给李氏,又寻思着女儿这些年吃不到家乡口味,怕是坐月子也没好的汤水补身子,于是便把负责自己膳食的周嫂子也叫李肃枫带给李氏。

这个周嫂子原名水姐,祖上原本是太医出身,后来家道败落,到她这一辈家里只剩下她与母亲两人。为了养活母亲,水姐便卖身到了李家。因她略懂医术,又做得一手好菜,李老太太便留下了她专门伺候自己。

顾礼听了忙起来给大舅哥作了揖,又吩咐元秋收拾院子给李肃枫住。

元秋忙吩咐下人把园子里的望泉阁打扫出来,送崭新的被褥过去,又叫人带周嫂子下去休息。李肃枫见元秋安排事情有条不紊,便笑着和顾礼说:“之前妹妹来信说她怀了身子一直是外甥女帮着打理家事,老太太原本还不信,说她才多大点的孩子。如今看来,外甥女比妹妹讲的还要出息的多呢。”

顾礼笑着谦虚了几句,李肃枫让人拿了准备好的礼物上来,却是一匣子首饰并一些玩意之类的,元秋笑着行了礼方才收了,又陪着说了会话,看着时辰不早了才告退了去安排午饭。

满月这天,各府一早都纷纷带了了贺礼庆贺来,待李氏给两个孩子沐浴完时,各府夫人早已到齐,都坐在前面说笑。李氏忙带着两个抱着襁褓的奶娘出来,众夫人见了便都站起来给她道喜,纷纷夸她福气好。众人正说笑着,就有家人传报说南平郡王妃来了。各府夫人闻言个个咂舌,李氏也觉得面上有光,忙起身出去迎接郡王妃。

众人见南平郡王妃带着一排丫鬟施施然走了进来,忙起身请了安,郡王妃在上位坐了,便让众人起了身。

李氏见郡王妃来少不得奉承几句,郡王妃笑道:“听说你生了一对龙凤胎,我也来沾沾喜气,快把那对双生子抱来给我瞧瞧。”

李氏忙从奶娘手里接过男孩抱给郡王妃看,郡王妃见那婴儿白白嫩嫩的小脸红嘟嘟的嘴唇便爱的不行,忙从李氏手里接了过来,她见那婴儿睡的香甜,也不忍心去搅了他的觉,只抱着静静的看了会,方才还给了李氏。

众人说笑了会,李氏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人准备满月的仪式。前厅里顾礼早就想好了两个孩子的名字当场挥笔而就。众人上前去看,见纸上写明男孩大名顾泉,小名泉哥;女儿唤作元汐,小名妞妞,便都笑着赞了。顾礼叫人取来早已打好的长命缕亲自给两个孩子挂上,这才又把孩子送回内室去。

众人热闹了一番,吃了酒席,便起身纷纷告辞,顾礼一一送到府外直至宾客散尽。

李氏闹腾了一上午也觉得累了,便让奶娘把孩子带回院子去照看,自己回房去休息。元秋看着人收拾完器皿家具,便想去看泉哥和妞妞,不料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士衡笑嘻嘻的跑来了。

士衡这一年多每月倒有二十天是跑来顾府同顾山一起听张先生授课的。因顾山一直勤奋上进,南平郡王又晓得顾礼为人勤奋,家教极严,因此也不太拘束士衡来找顾山。士衡来的勤了,便改口撑顾礼夫妇为伯父、伯母,顾礼推脱了一番实在犟不过他,只得随他叫了。

士衡远远的见到元秋,便笑嘻嘻的停了脚,等她到了跟前问道:“秋妹妹要去哪里?”

元秋笑道:“我要去看泉哥和妞妞,这大中午的士衡哥哥急忙忙的要去哪里?”

士衡闻言搔头笑道:“我见泉哥白白胖胖的好玩,便想去捏他两下。”

元秋听了瞪他道:“小孩子不能捏的,你家里不是也刚生了个弟弟,怎么不回家去捏?”士衡顿了顿才勉强笑道:“他哪里比的上泉哥和妞妞好玩。”

元秋见士衡眼里划过一抹落寞,心里不由得后悔。原来去年南平郡王出去游玩时,在山里迷了路,眼看天色就要黑了下来,所幸遇到一姓许的樵夫,许樵夫带他回了家勉强歇了一宿。那樵夫虽是山野村夫却有一貌美的女儿,南平郡王看惯了大家闺秀,此时见那樵夫之女举止自然不做作心里便怜爱的不行,第二日便带了那许姑娘回了郡王府,终日宠幸。最后连老王妃都看不过去了,连着说了几次才略微好了些,但一个月仍有大半是宿在那她屋里。

许姑娘从小不懂得规矩礼仪,从不去上房伺候,因郡王妃也不想见她,便由得她去了。谁知她却以为郡王妃怕了她,更加有些骄纵起来。郡王妃气的不行,罚了她几次,又都被南平郡王给遮挡了回去。上个月这个许姨娘生了个儿子,登时把南平郡王喜的不行,整天抱在怀里挂在嘴边。士衡见了,少不得心里觉得不痛快。郡王妃因为此事郁结于胸,终于闷闷不乐。士衡因此十分不待见那许姨娘,连那许姨娘新生的儿子也不肯多看一眼。

元秋想起这一段故事,便后悔自己嘴快,满脸懊悔之色,忙邀士衡一起去看泉哥,并许诺允许士衡轻轻捏一下泉哥的手。士衡闻言,当即笑的不行,倒把元秋闹了个大红脸出来。顾山远远的过来正好看见二人在院子门口说话,便笑着过来道:“你们不进去看弟弟妹妹,在这里说什么故事呢?”

去夏府做客 ...

元秋转过头见顾山到了跟前,便笑嘻嘻地道:“士衡哥偷偷来看小宝宝,我在取笑他呢。”顾山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元秋的额头道:“还在这贫嘴,这么大的日头站在外面也不怕中暑,还不赶紧进屋去。”

元秋嘻嘻的笑着率先跑到屋去,正好两个奶娘刚喂完奶没多久,正各自把泉哥和妞妞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直到泉哥和妞妞把奶嗝打出来才停了手。元秋见妞妞半睁着眼睛趴在奶娘肩膀上,小小的手儿握成拳头放在腮边,上面沾满了口水。元秋叫人拿了浸湿的帕子来,亲自把她的小手擦干净了,从奶娘怀里接过妞妞,小声哄道:“妞妞,困不困啊?姐姐给你唱歌好不好?”

元秋话音刚落,就听到士衡和顾山在一边点头说好,元秋不禁啼笑皆非道:“我在和妹妹说话,你俩应得到快,难道你们是我妹妹不成?”

士衡嘻嘻笑道:“妞妞又听不懂,还不如唱给我们听。”顾山忙点头笑道:“士衡说的对。”元秋睨了他俩一眼,便转了身坐在窗边来继续哄妞妞。士衡和顾山两个见讨了个没趣,便笑着凑到泉哥身边。两人见泉哥软软的小小的一点,都不敢抱他,奶娘只得把泉哥放到床上,士衡和顾山两人趴在床边,一个人去摸他的小手,另一个人帮着泉哥抻腿。

元秋抱着妞妞哼着摇篮曲,身体随着曲子轻轻摇晃,不一会妞妞就睡着了。连床上的泉哥都眯了眼睛,士衡打了哈欠道:“怎么今日比往常要瞌睡许多?”

元秋笑着抱着妞妞过来,轻轻地放到泉哥身边,小声地吩咐奶娘仔细照看着,又摆手把士衡和顾山两人叫了出去。

士衡打着哈欠道:“秋妹妹叫我出来做什么?若是没事我去山弟的屋里倒会去。”

元秋笑道:“这都快到申时了,等你歇完午觉起来都到晚饭时辰了。不如我们到园子里去转转,说会子话你就精神了。”

顾山笑道:“妹妹说的是,湖上的凉亭靠着假山,那地方凉快的紧,我叫人取几本书过来,我们坐亭子里看书去。”

士衡闻言只得从了他们兄妹,笑着和元秋说:“既然这样就听秋妹妹的,只是妹妹得叫人送点心糖水来吃才行。”

元秋笑着说:“正好前几日母亲有了周嫂子给她做汤水,便把碧儿打发回来了。士衡哥素来喜欢碧儿的手艺,我叫她做些吃食过来。”

士衡闻言只得罢了,便同顾山兄妹俩说笑着进了园子,三人挑那近路穿了竹林走过小桥就到了湖上的凉亭。三人选了背阴的一面坐了,顾山的丫头去小书房取了几本书忙忙的送了过来。

元秋见阳光暖暖的自己也有了困意,便撑着看了眼丫头拿来的书,见都是些经济学问的,便兴趣恹恹地道:“这个时辰正困倦,哪里能看这些?”说着不耐的随手捡起一本论语翻了两页,便想起来一个笑话,于是放下书笑道:“我倒想起个笑话,讲给两位哥哥听。”

士衡一听忙笑道:“快说来听听。”

元秋咳了一声,正色道:“孔子曰:‘中午不睡,下午遭罪’。孟子曰:‘孔子说的对。’”

顾山和士衡听了顿时捂着肚子趴在石桌大笑起来,顾山笑道:“这是哪里看的?若是让父亲听到了,非罚你面壁思过不可。”

士衡笑着说道:“如今张先生还老问起你,问你书可都读了?每日练字了没有?若是让先生知道你平日里只编排这些话,只怕要气的吐血了。”

元秋闻言脸略红了下:“这不是给你们讲笑话嘛。那些书我每晚睡前都有读上一篇的,练字更是从来没有松懈过,教我才艺的先生每月要我交一百篇大字和一百篇小楷上去呢。”

士衡笑道:“你倒是努力,只是女孩子到底不用考取功名的,别倒把自己累着了。你若是喜欢看书,我府上有许多山水景物、风土人情之类的书拿给你看,平日里翻一翻也有趣的紧。”

元秋点头笑道:“有那种有趣故事的,也送来几本与我看。”士衡笑着应了。

顾山瞅见碧儿带着几个丫头端着食盒走了过来,便叫人把书都收了,碧儿拿水浸了杯子,织梦忙拿着铜壶去倒酸梅汤。

士衡喝了一口,觉得酸酸甜甜又凉滋滋的,便笑道:“酸梅汤倒是比平日喝的要凉些,凉滋滋的却也解渴。”

元秋笑着说:“一早上碧儿就把煮好的酸梅汤放到井水里冰着了。”士衡笑着连喝了两大碗,顿时觉得清爽不少,也不像之前那么困倦了,方又捡起一块玫瑰花糕吃。

顾山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把两人习武的事情挑了些有趣的讲给元秋听,元秋听了会便笑道:“我听说那些会功夫的都可以飞檐走壁,轻功了得的人都能飞起来。不知道两位哥哥的达到什么水平了?”

士衡听了不禁哑言:“你这丫头听谁浑说的,飞檐走壁我都没见过,更别说什么飞起来了。”

元秋脸红道:“戏文上这么说的。”士衡只当她看了什么新奇的戏文,便没细问她,只是大大的取笑了她一番,直闹得元秋恼羞成怒要拿东西丢他,士衡才笑着连连告饶。

三个人正说笑着,元容远远的走了过来,顾山瞧见元容的身影不禁回头问元秋:“父亲不是让她呆在屋里做女红吗?”

元秋小声道:“昨儿张姨娘求了父亲,说了一筐的好话,父亲才允了让二姐姐每日出来一个时辰散步。”

元容进了凉亭先和士衡见了礼,又给顾山请了安,才笑着拉元秋手道:“妹妹平日里也不去我那坐坐,我想和妹妹说个话都请不来人。”

元秋抽出手亲自倒了杯酸梅汤给元容,嘴上笑道:“还不是怕扰了姐姐做针线,妹妹才没敢去。”

元容略顿了下又笑道:“妹妹说笑了,我倒是想让妹妹去,只怕妹妹事情多,没空去我那。”

元秋笑着扯开话题道:“姐姐这是从哪里来?”

元容道:“刚才我去瞧弟弟妹妹,可巧奶娘说刚睡下,伺候的小丫头说哥哥和妹妹也刚从那出来,直奔园子来了,我就跟着过来找你们说说话。”

元秋跟着附和了几句,士衡在一边听着两人生疏客套的话顿觉无趣,便笑着和顾山道:“昨儿在书房画的骏马图还剩一半,不如我们到书房去继续作画?”

顾山听了忙站起来笑道:“这样也好,省的拖得久了就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

元容见两人说着话就要走,忙起身笑道:“哥哥们作画不知妹妹可否能跟着去瞧瞧?”

士衡闻言不觉一愣,心下实属不愿意,却又不知怎么拒绝,只得去瞄站在一边元秋,元秋见状忙拉着元容笑道:“他们作画最无趣。姐姐不如跟我到我屋里去做做,我昨儿绣了一半的鞋面,姐姐去帮我瞧瞧?”

士衡见状趁机拖了顾山走了,元容只得跟着元秋去瞧她绣的鞋面。

李氏出了月子顾礼便搬回了上房,因担心李氏身子没复原,仍不敢碰她。整日让周嫂子做些汤水帮她调养,直到将近百日,大夫前来把脉告知顾礼:“夫人身体已无大碍。”顾礼这才放了心,当天夜里紧紧的缠了李氏一个晚上,直到李氏告了饶两人才搂抱了休息。

李氏在府里闷了一年多没能出去,如今身体也调养好了,李氏便让人送了帖子去给夏夫人,约好了时辰。第二日李氏便带了元秋去夏府做客。

夏夫人只在泉哥和妞妞满月以及百日的时候匆匆见了李氏一面,但当时顾府宾客众多,李氏也顾不上和夏夫人闲话。今日一见,两人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夏夫人便打发紫嫣带元秋到紫嫣里屋去玩。

紫嫣和元秋只得携手到了里面屋子,脱了鞋子半靠在榻上说话,夏夫人叫人送了各式果子和点心来摆在梨花小几上让她们吃,元秋只拈了一些小核桃仁吃了。

外间屋子,夏夫人正在和李氏将各府的新鲜事,两人聊了一会就说到了宣抚使家最近庶女林雪鸢新出的一档子事。

元秋知道宣抚使家的大小姐林雪鸢和元容素来交好,元容在庵里礼佛时,这个林雪鸢隔三岔五的就去瞧元容。待元容回家以后,林雪鸢还派人送来了几张帖子,都让李氏找借口给挡了回去,林雪鸢被挡了几次也生了气便不再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