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看不见了。

“那咱们之后呢?再也不回郴州了。”香附倒是猛然觉得他们有点像逃亡。

“天大地大,距离这帝都远点儿。”元初寒也不是不想回去,而是,距离帝都太近。

“也对。”香附点点头,只要都在一起,哪儿都是家。

朝堂之上的乱局连续十几天,开始时丰芷爵还能应对,可是之后便开始力不从心。

毕竟他经验有限,提携上来的人一时又无法掌控全局,以至于朝上彻底乱套了。

后来没办法,他将被关押在牢中的几位原来身在六部重位的大臣放了出来,并要他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有如此举动,也证明丰芷爵的确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和不足了。若不是丰离故意放他一马,他现在也根本不会有机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早就被囚禁起来了。

由此,他或许能更清楚的明白元初寒曾对他说过的话,丰离的确没有想争夺本属于他的权利,而是在历练他。

但现在知道或许也有些晚了,毕竟有些事做过了发生了,时间不会倒流。

“这么说,现在被关押起来的大臣都给放出来了?这样你想看到的也看到了,咱们什么时候离开。”靠在床头,元初寒看着站在床边抱着丰芷印的丰离,轻声道。

“明天本王进宫。”看着怀中的小人儿,丰离淡淡道。

“进宫?这些日子你可从来没出过王府。”进宫做最后的交涉么?

“这摄政王之位,本王的确坐的太久了。”所以,他进宫是为了卸下所有的职务,将权利交还给丰芷爵。

弯起红唇,“好呀,从明天开始,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摄政王就不存在了。”叱咤朝堂这么多年,创造了无数个传奇神话,终于要走下神坛了。

“那么开心?若本王只是个普通的走夫贩卒,你也开心么?”旋身坐下,他几分小心又生疏的将怀中的小东西放在床上。

“当然。但前提是你还得这么聪明这么俊才行,不然,我觉得我不会多看你。”元初寒摇摇头,想不出若是丰离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会是什么样儿。

“肤浅。”丰离无语,只能叹了一句以表心底无奈。

“哼,我要是长得特别丑和夜叉一样,你会多看我么?大家都一样,少装高尚。”转着眼睛,她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如此说来,再有貌美如花的女子,本王也可以多看几眼了?”眉尾微扬,俊美的脸庞诸多笑意。

“去你的,不行。”斩钉截铁,绝对不行。

“小霸王。”笑看着她,丰离眼里的笑意很浓,自从决定放手以来,他笑起来的时候都明朗了许多。

“哼,管你怎么说。以后你就得依附我了,不然就得饿死,乖乖的,不然有你好看。”抬腿用脚丫子踹他,元初寒十分嚣张。

丰离任她张牙舞爪,薄唇微扬,清浅的笑一直挂在脸上。

躺在那里睡觉的小人儿忽然皱起眉头,然后发出不开心的哼哼声。

两个人的视线一同投注过去,元初寒几不可微的挑眉,“丰离,咱俩打赌,我说他肯定是尿湿了。”尿湿了不舒服,所以就开始哼哼唧唧。

“是么?打开看看。”一听说尿湿了三个字,他不打算动手。

“切,这你也嫌弃?他是你儿子,亲生的。”他癖性难搞,元初寒无话可说,反正也是习惯了,便自己动手。

掀开小小的薄被,那小小的男子汉象征进入视线,开裆裤确实湿了,而且薄被也被浸湿了一点儿。

“果然,你吃的多,尿的也多。”元初寒摇头,下一刻喊香附,这里没有干净的裤子也没有尿布,只能抱到下面去处理。

香附走进来,然后快速的抱走丰芷印,丰离则坐到了床的另一侧,显然还是很嫌弃。

无语的翻了翻眼皮,元初寒对他没有任何的办法,“待得你儿子长大,也会像你现在嫌弃他这样嫌弃你。”

“他长大,就离开本王的视线,不要回来。”丰离不为所动,他完全不担心。

“好吧,你赢了,我甘拜下风。”象征性的抱了抱拳,元初寒只能叹一句佩服。

弯起薄唇,丰离笑看着她,她能不干涉他教育儿子,他倒是高兴。

现在是男孩儿,长大了便是男人,不能永远的呆在父母的羽翼下,否则这辈子不会成事。

翌日,丰离进宫,这边元初寒也开始准备,马上就能离开了。

府中的人会尽数跟着离开,从此后,这摄政王府就变成空城了。

“能离开这里真是好,奴婢早就想着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再也不回来了。这会儿,终于能走了。”收拾着东西,香附一边嘟囔着,感慨万千。

想当年初次踏入这帝都,这陌生的地方使得她和元初寒都很无助。一路走来,熟悉了这里,却也更厌恶了。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儿,现在想来恍如做梦一般。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有如此多惊心动魄的事再发生了。但是,她情愿不会再发生,甘愿一辈子平平淡淡。

“若是走了,王爷还是王爷么?”抱着醒来的丰芷印,香附忽然问道。若王爷都不是王爷了,那小世子也不是小世子了。大家都变成了平凡人,普普通通。

“怎么不是王爷呢?做个隐世避居来无影去无踪的闲散王爷呗。”他姓丰,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便不是摄政王,他也还是王爷。

香附点点头,那么小世子就还是小世子,只不过更神秘了些。

“想那些可有可无的做什么?来,给我抱着,你去收拾收拾那衣柜里的衣服。”接过香附怀中的小东西,元初寒满眼笑意。

现在的心情极其好,便是暴风雨来袭,她也开心。

看着怀中那睡醒的小人儿,元初寒唇角的笑渐浓,“宝贝儿,咱们马上就去过新生活了。开心不?”

怀中的人儿被她轻轻的晃着,似乎自己也很开心,小脸儿露出笑意。

“比你爹强,笑起来真灿烂。不像他似的,总板着脸吓人。”看他笑,元初寒也笑。长得和丰离极像,这么一笑就能让人知道丰离笑起来该是什么模样。

那板着脸吓人的人于下午时分回到了府中,在他回来不久,就有数位朝臣登门要见他。

不过,府中的护卫挡在府前,不许任何人进入。

很显然,这些朝臣是来劝他不要放弃手中的权利,毕竟他要比丰芷爵更有能力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们本以为丰离是有意取丰芷爵而代之的,却不想,最后会是这样。

书房里,丰离亲自的收拾比较重要的东西,元初寒坐在书案后的大椅上,眼睛不眨的看着他。

“是不是现在忽然觉得心里很空?”她看着他,好像不是很开心。

“嗯。”看了她一眼,只有她明白他内心深处的感觉。

“没关系,离开这个地方你心里就不空了。”弯起眼睛,元初寒看着他,想必他也没想到,他将她从郴州带来帝都,最后却跟着她离开这个地方。

“从此以后,本王就要仰仗元老板了。还希望元老板手下留情,不要丢弃了本王。”没诚意的说着,听起来像个笑话。

元初寒哼了哼,“你就放心吧,我吃馒头肯定给你喝粥,保证饿不死。”

“这么大方?多谢。”拿着收拾好的东西过来,丰离嘴上说着谢谢,可看不出谢谢的意思。

“好假啊,一点诚意都没有。”翻眼皮,元初寒拉长了音调。

“如何算是有诚意?教教本王。”抬手轻抚她脑后的长发,恍若蹂躏小狗一般。

“在对我说话的时候记得笑,那就算是有诚意了。要是不会就去学学你儿子,笑得比你好十倍。”长得像他,可是脾性却不像。开心了就笑眯眯,简直开心到不行。

提起丰芷印,丰离不禁薄唇微扬。尽管总是说如何狠心教育,可是提起来他也是喜欢的,只不过不会挂在嘴上罢了。

“咱们什么时候走?那群人堵在大门口,我瞧着明儿还得来。”歪头看着他,元初寒轻声道。

幽深的眼眸微闪,随后开口道:“今晚吧。”既然决定离开,那就尽快,丰离一向不拖拉。

“好。”点头,正合她意。

“离开了帝都,咱们去哪儿?”目的地由元初寒来定,丰离这次当真是一切都听从她的。

“秘密。”睁大眼睛,故作神秘。

“不是要把本王卖了。”几不可微的眯起眼睛,他斟酌她的表情。

“切,真把自己当做抢手货了,谁买你?”自恋的毛病是治不好了,吃多少药也治不好。

“真的?”捏着她的下颌,丰离倾身欺近她,于她的唇上轻吻了下。

他的气息萦绕鼻端,让元初寒不禁的眯起眸子,“别勾引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怎么,打算强暴本王?”丰离倒是可以配合,但就怕她现在身体不行。

“哼,难说。”她很想,奈何现在身体不适。

“好,本王等着。”满目笑意,毫不怀疑待得元初寒强暴他时,他会自动宽衣解带的配合。

受不了他,元初寒轻笑,起身环住他的腰,紧紧相拥。

夜幕降临,摄政王府灯火通明,正门紧闭,只有那大门上的琉灯燃亮,照亮了府前。

悄无声息的,王府的后门打开,一辆辆马车汇聚在后门的巷子里,所有人都没声音。

疾步行走的人们快速的走出后门,坐车上马,随后队伍离开了巷子。

黑夜的帝都也安静了下来,西城门很宁静,街上更是无人行走。

此时城门都已关闭,直到明日一早才会开启。

队伍踏着黑夜,径直的朝着西城门而去,城门的官兵见队伍靠近,立即喊话警告。

最前驾马的护卫先过去,靠近官兵后从身上拿起一块腰牌举起来,灯火幽暗,却能让人看得清那腰牌上的字符。

见腰牌,官兵立时不再说话,抬手给信号,开门。

厚重的城门一共两道,开启的声音在黑夜里回荡,沉闷有力量。

城门开启,队伍再次前行,逐渐的走出城中。

就在所有的队伍即将离开城门之时,寂静的街上响起急急的马蹄声。

城门的官兵立即看过去,那即将走出城门马背上的护卫也回过头,只见五六个人骑着马快速的奔驰而来。

“何人?”官兵自然要阻拦,不过下一刻那人马直达眼前,明黄的令牌自眼前闪过,官兵立即缩回了手脚。

“皇叔,等一下。”一匹马直接自骑于马上的护卫身边快速的奔向前方。

已经走出城门的马车停了下来,那矫健的马儿也在马车旁勒马停下。

马上的人披着披风,兜帽也罩在头上。

马车停下,可是毫无动静,就好像里面没有人一样。

摘下头上的兜帽,清隽的脸庞在城门灯火的照耀下也些许朦胧。

“皇叔,您真的要走么?”看着那紧闭的车窗,丰芷爵的眸子诸多复杂。

他已经猜到今天丰离就会离开,思考了许久,他才决定出宫来见他。其实他自己也很复杂,心里有那么一部分是不想让丰离离开的。

“从此后,这大齐就交给你了。家国天下,不容马虎,更不是儿戏。你若做错一点,本王自会回来。到时,就是你离开龙椅之时。”无温度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丰离字字句句都带着威胁。

丰芷爵眸子微闪,深吸口气,随后下马,“侄儿记下了。皇叔,请受侄儿一拜!”话落,他撩袍跪下,朝着马车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周遭寂静无声,所有的视线都投注在那少年的身上。

在摸爬滚打中前进,现在,他终于长成大人了。不再需要摄政王的护驾,就能撑起一片天,而摄政王也适时的离开了他。

站起身,丰芷爵看着紧闭的车窗,留下最后一句话,“皇叔,抱歉。从此后,望您与婶娘逍遥快活。”

垂眸,丰芷爵转身上马,之后头也不回的纵马离开。

黑夜的西城门火光闪烁,长长地队伍停在城门内外,一时间恍若时间定格在了这里。

马车里,元初寒眉眼弯弯。看着身边那同样露出笑意的人,她觉得他现在眼前肯定是明亮的。

“唉,这一声婶娘叫的我好心酸。王爷大人,你是不是也很开心?”歪头看着他,她的脸恍若晨起的太阳一般灿烂。

转过脸来,丰离看着她,“谁说本王开心了?”

“是是是,你不开心,但是叫丰离的那个人很开心。是不是,丰离?”张开双臂抱住他,元初寒几乎有些想流泪。

“叫丰离的那个人已经失去记忆了,前尘往事,尽随烟散。”拥住她,丰离轻叹着,放手岂是那么容易的。不过现在,他确实放手了。

“既然失忆了,那就去创造新的记忆。有你,有我,还有儿子。”他带她来了帝都,现在,她带他离开。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是有迹可循的,所谓有因有果,大概就是如此。

“嗯。”低头,轻吻她的发丝和耳朵,他的呼吸似乎都不再压抑,而是满含轻松。

队伍离开城门,踏上护城桥,最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只手遮天的摄政王,绝迹于帝都,从此后,关于他的只有传说。

黑夜漫长,前路亦漫长,在路上的日子,永远不会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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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来自内心深处的不甘

大齐西南的茂城,是个较为富庶悠闲的地方。这里无论平民百姓亦或是富绅官家都很悠闲,慢节奏的生活,使得大家都不急不忙。

南街,这里的宅子都很大,临街的商铺一直连着后面的宅邸,能在这里买下宅子的人也定然家底殷实。

怀仁堂,是这城中的老字号药房。这里坐诊的老大夫行医数十年,经验丰富。

城中大部分的人生病都会来怀仁堂找老大夫诊治,基本上药到病除。

不过去年,怀仁堂又来了新大夫坐诊,是个年轻的女子,擅长针灸诊病,医术更是精湛。

城中诸多人去试过,的确效果十分好。据传这女子是老大夫的亲戚,之前一直在外地行医,因为成亲生子,所以便来投奔老大夫,目前暂居茂城。

一大早,偌大的院子里便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下一刻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女声,“少爷,小点声儿,被老爷听到就惨了。”

铺满青石砖的院子里,一个瓷盆倒扣在地上,旁边是一滩水,看得出刚刚这盆里装的是水,只不过现在被撒了而已。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小小人儿蹲在一边正用手欢快的拍着地上的水,水花四溅,喷了一身。

香附弯身在一边把盆拿起来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之后快速的抱起开心玩水的小人儿,快步溜走。

这里距离某个院子太近,他们很容易就能听得到动静,若是被瞧见丰芷印在淘气,他肯定又会挨罚。

想玩水,被强行抱走,小小人儿不开心。在香附的怀里蹬腿儿,很想再回去。

“我的小祖宗,你想挨打呀?屁股被打开花儿怎么办?好疼的。”抱着他,香附一边吓唬,要是想玩儿可以偷偷摸摸的玩儿,不要被看见。

似乎想起了什么,小人儿不再挣扎,俊俏又肥嘟嘟的小脸儿露出几许恐惧来。

“这才乖,咱们聪明点儿才不会挨打。”远离后院,在看不见的地方,他想怎么淘气都行。

清净的小院四周无人,窗子半开,使得清风不断的顺着窗子溜进去,一览里面的春光。

大床上,薄被半盖在腰间,两人相拥而眠,即使太阳已升起老高来,二人却毫无醒来的意思。

时间悄悄而过,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从远处传进来,床上的人才有动静。

睁开眼,幽深的眼眸只有一缕迷蒙,但也在瞬间消散。

看着怀里的人儿,丰离眸子里的颜色稍软。抬手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懒猪,该起床了。”

“嗯。”哼哼的回了一声,元初寒闭着眼睛往他怀里拱,发丝散乱,遮住了她的脸。

抬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挑走,那透着粉红的小脸儿也露了出来。健康有活力,而且有着少女没有的成熟媚色。

“听见丰芷印在淘气了么?起来吧,我去看看。”要抽出自己的手臂,却被她死死的压着。

“一会儿再去吓唬他不迟,我还想再睡一会儿。”闭着眼睛抱着他的腰,元初寒嘟囔着,可是却不由得让人怀疑她是别有目的的,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儿子受到他这严厉狠心爹爹的惩罚。

“你自己睡,我一会儿回来陪你。”吵吵闹闹的声音还在不断的传进耳朵,丰离已然不想再听下去了。

没招儿,怀里的人儿睁开眼,抬头盯着他,清透的眸子载着困意,“成,去吧。”那小子特别淘气,看起来一副乖乖的样子,可是谁都不怕。若不是有丰离震慑着他,元初寒估计他会连房子都拆开。

小小个人儿,刚刚走路稳当就淘气不止,简直头疼。

起身,元初寒躺在那儿看着他动作优雅的穿衣,一边忍不住弯起红唇,“我儿子就怕你,但是你不在他就淘气。不如你大发慈悲,一次性的教训好他,让他再也不敢淘气。”

看了她一眼,薄被半盖,她也半隐半露,撩人不已。

“再长大些,我绝不手软。”俊美的脸庞没什么情绪,可是很明显他是不忍心。

元初寒轻笑,就知他口不对心,每次都看起来严厉,实际上自己最舍不得。

坐起身,薄被滑到腰间,长发垂坠在肩头,像是一件布料稀少的衣服。

“好吧,我信你。”嘴上说着信,可很明显她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