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对于一个侧福晋来说这些东西或多或少带着僭越的罪过在里面,还是给了自己:“以后自然有用得着的时候,别人不配。”说这话的时候常带着一丝怅惘,或许是把自己当做最亲近的人了。

想了想,娴雅还是首饰收了起来。要是给人看见,不知道会说什么。说自己倒是没什么,倘或是将姑爸爸牵涉进去就是自己的不智。

“侧福晋,这是福晋命送来的银耳粥。”如霜捧着一盅精致的茶盅进来:“做得不好,请您别笑话。”

娴雅看着澄清的汁水内无数如牡丹花一样沉浮不定的雪耳,这一定是不俗的贡物:“福晋歇下了?”

“福晋这些时候有些心血不稳,夜里也就歇的迟了。”如霜将碗匙放到娴雅面前。

娴雅拿起银匙吃了两口,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唇齿间:“要是福晋没歇下,我能过去走走?”

如霜想了想:“您要过去的话,奴才先过去给福晋通禀一声。”

“去吧。”望着那盏银耳粥,娴雅吐出一直存在喉间不多的银耳粥。随后将银耳粥全数倒进一边的漱盂里,接着又将砚池中没用的墨汁倒进去。放下粥碗,如霜正好推门进来。

“福晋说,若是主子没歇下请去坐坐也好说话。”看见桌上空空如也的粥碗,如霜稚嫩的面孔上泛起一丝惊讶:每次去给东边侧殿或是西边侧殿送吃的,就没见人吃完过。

“给我换件衣裳吧,这么过去不恭敬。”娴雅看着镜中的倒影:“头发也不好散着。”

“嗻。”如霜赶紧过来给她拢好头发,紧接着又给她换上一件嫩绿色的袍子:“主子瞧这么着可好?”

“走吧。”娴雅掖了一块帕子在襟扣上,顺手捋了捋自己的耳坠带着如霜出了寝殿大门。

富察氏坐在炕上惬意地闭着双目养神,烟霞拿着美人捶坐在一边轻轻给她捶腿。如霜过来赶紧撩起珠帘,娴雅进去:“福晋金安。”

“还真过来了,正是闷得慌想找人说话来着。”宝音睁开眼:“芸嫣那儿四爷过去了,纹音那边有了小阿哥都是不得空。剩下你和我,两个人就这么闲着。”

“福晋说笑了,娴雅怎么敢和主子相提并论。”娴雅站在不挡住富察氏视线的地方,淡淡一笑:“就怕误了主子歇着,主子都有了小阿哥了。”

宝音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你怎么知道是个阿哥?每次太医请脉都不说,问也问不出来。”

“看着就是,也不用别人说了。”娴雅嘴角微微笑着:“太医任是谁问都不会说的,只怕是主子太欢喜动了胎气。”

“坐下说话,站着显得生分。”宝音指着自己对面西边炕上:“你那边屋子看着还好,要是觉着那儿不好就和我说。这些奴才离了人的眼还不翻天去,瞅着你性子好难免躲赖托懒。”

娴雅低垂着眼睑听着:“若是这样,娴雅必定告知福晋。请福晋为娴雅做主。”

宝音笑起来:“这些时候我精神短,都是高氏问这些事情。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还是和我说得好。性子软弱,有人辖制她也是难免。”

“谢福晋。”娴雅笑起来起身请了个双安:“日后还请福晋福荫庇佑,先给福晋磕头了。”说着就势肃了一肃。

“一家子人,何必这么多礼。”宝音也不叫人搀起她,直是受了一礼:“今儿的银耳粥还不赖,有些意思了。”

“是,熬煮得很好。味儿也不错,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银耳粥了。”娴雅闲闲说道:“还是福晋这儿的膳房出息多了。”

“要是欢喜的话,以后常让她们给你送去。”宝音看看她身边如霜的神情,知道娴雅没有骗自己:“有了你啊,我能省不少心了。”

“福晋这么说,娴雅越发不已经敢当。”远远的传来宫禁内打更的梆子响,仔细辨别了一下已经是过了两更了:“时候不早了,娴雅不敢耽搁福晋歇着。奴才告退。”

“去吧,早点歇着。”宝音欠身笑笑:“只怕是咱们日后说话的机会还多得很。”

“福晋不嫌絮烦,娴雅少不得要来叨扰福晋的。”娴雅蹲下身端端正正行了个万福:“福晋早些歇息。”

“去吧。”宝音摆摆手,看向娴雅的眼神多了一丝玩味。脸上满是熟悉的微笑,似乎娴雅对于她来说不用向对着高芸嫣那样。毕竟一个汉家的包衣奴才实在不算能够跟自己相匹敌的对手,同时满家的上三旗姑娘家才是自己要对付的人。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谁也没想到对自己却是如此谦恭有礼。

高芸嫣每次看到自己都是带着一丝缩瑟或是唯唯诺诺,实在是没有趣味。有一天是必要让所有人都高高仰望着自己,自己才是嫡福晋甚至是将来的皇后。

“侧福晋,您这么早就起身了?”如霜端着洗脸水进屋,娴雅已经坐在妆台前。清瘦颀长的身躯看上去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不早了。”娴雅手执牙梳整理着黑瀑般的秀发:“要去伺候福晋梳洗,就该比所有人起得早些。要是怠慢了岂不是轻慢了福晋?”

“是,主子说的是。”如霜还没见过那几位侍寝格格有过要去伺候福晋梳洗的事,怎么侧福晋刚来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奴才先给主子梳头。”

“等会儿会有人来?”娴雅看着铜鉴中的倒影。

“奴才也说不准。”如霜心里盘算着说什么那两位格格都会过来给侧福晋请安,虽然这位侧福晋看上去娇怯怯还有些弱不胜衣的样子,可也是个有主见的人。

“赶紧去给福晋请安才是正经。”如霜的手在上面灵巧地动着,拿起妆台上那只白玉扁方给娴雅梳成一个如意髻:“还真是不错。”

“侧福晋,您看这件衣裳好么?”雨芯捧着一件绣着玉兰花样的紫色旗袍进来:“这是放在您衣箱最上面的一件。”

娴雅打量了一番:“就这件吧,时候不早了。”任由两人给自己换上合适的衣履,又左右打量了一番没有什么纰漏方才放心的离开。

杏儿独自一人进了娴雅的寝殿,如霜跟在娴雅身后去了福晋那边。而雨芯到膳房去预备午膳,这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方才能够进了娴雅的寝殿。

好好将娴雅的屋子收拾了一遍,顺便把一些用得着的东西安放在皇后预先交代好的地方安放着。之所以娴雅会那样子对自己其实是为了不让人看出娴雅有多么倚赖和信任自己。

“侧福晋金安。“刚刚收拾好屋子,将紫檀木几上那尊汝窑瓷樽里换上时鲜的花卉。门外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杏儿赶紧迎了出来:“主子金安,侧福晋不在寝殿里。”高芸嫣带着白玲站在石几上:“侧福晋去哪儿了?”

“回主子的话,侧福晋去给福晋请安了。”杏儿赶紧将高芸嫣让进里面:“您先坐会儿,只怕就回来了。”

“这只怕不妥。”高芸嫣虽然比娴雅年长,只是名分所关。娴雅是侧福晋,在女眷中除了福晋富察氏没有人能够高过她去。即便有弘历宠着,也无法逾越过着上了皇家玉碟的名分。微微踌躇了一下,想要出去。

“主子,不妨事的。”杏儿给高芸嫣斟了一盏杏仁露:“侧福晋说了,若是您来了一定要留住您。要不肯定要怪罪奴才无用的。”

高芸嫣拗不过杏儿无邪地笑靥,在偏殿的椅子上坐了:“怎么这会儿去了福晋那边?起得好早。”

“主子说笑了,格格有些认床也就睡不沉。”杏儿立在一旁:“主子好颜色,越发是比先时好看了。”

高芸嫣有些没好意思起来,常有人说自己生得好也不是第一次听见。只是像杏儿这样子说出来脸颊还是会发烫:“你这张嘴还真是会说,,也只有娴雅这么个性子才会有你这样子伶俐的丫头。”

杏儿笑起来:“主子夸得奴才都不好意思了,要是被格格听见只怕又会说奴才没规矩了。”说着又将刚做好的点心放到高芸嫣手边:“主子请用,这是新制的点心。”

“只怕你主子也没用,给她留着不曾?”芸嫣浅浅喝了一口杏仁露:“这个是什么,还挺不错的。从前都没见过,更别提吃过了。”

“这是格格在皇后主子那儿学来的,叫什么杏仁露。要用南北杏仁一起磨碎了煮的,格格说味儿一直都不错就让学了过来。”杏儿笑着看芸嫣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杏仁露:“主子跟格格头一次喝这个时候一样,都是爱不释口。”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五章侧福晋3

“杏儿,你又在编派我什么?”娴雅轻笑着从外面进来,看见高芸嫣笑容顿时如绽开的鲜花一样:“姐姐在这儿,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来一会儿,说你到福晋那儿去了。”高芸嫣起身微微一福:“侧福晋金安。”

娴雅赶紧扶起她:“姐姐这是做什么,娴雅可是担待不起。咱们跟从前一样都是好姐妹,虽说明面上名分有碍,可是私底下我拿你当最贴心的姐姐。”

“这?”高芸嫣握紧她的手,这还是最近以来听到最贴心的一句话。只是这儿依旧不能放心说话,即便是杏儿和白玲都是两人信任的婢女。可是总还会眼睛和耳朵长在身边,带着一丝犹豫转眼看着娴雅:“出去走走?”

娴雅摇头:“杏儿,如霜被福晋留在那边说是一会儿给我送东西过来。在这儿看着,若是雨芯从膳房出来就说一声。我有些饿了。”

“嗻。”杏儿答应了一声,拉着白玲到寝殿门外的石栏上坐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娴雅这才和高芸嫣一起进去里面说话。

“你终于是来了。”说这话的时候,高芸嫣眼角有些发红:“前些时候还是和纹音说得上话,如今孩子眼看大了也就不能离人了。黄娟只怕是在拖日子了,太医不肯开方子。说是要我理理这些事,我哪儿做过这些。”

“总是这样子过来。”娴雅摩挲着芸嫣的手:“四爷待你好就好了,别的也是计较不来。以后咱们俩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了。”

“娴雅,你何苦还要到这儿来。跟皇后主子求个恩典,直接指出去多好。”高芸嫣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句话。

娴雅闻言一怔:“皇上亲下谕旨指婚的事儿,岂能擅自更改。难道姐姐忘了君无戏言,莫非我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要皇后主子这么做?”

高芸嫣猛地一下掩住嘴,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是我的不是,你可别多心。我算是知道这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从前在家的时候读那些书,‘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之类的都是觉着言过其实。如今看来却未必都是虚言。”

娴雅有些疑惑地看着高芸嫣,富察氏或明或暗的在耳边提醒过自己高芸嫣自从大婚以后,跟四阿哥共度良宵的时候是最多的。说这话固然是有着浓浓醋意在里面,也未见得全是虚言。无缘无故说起这个,是因为对自己的位份不满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倒真是自己没想到的。

“姐姐自然是为了我好,这我还能不知道。这话却不能再提,要不以后只怕会有人说我和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在里面。”娴雅婉转着自己的心思:“皇家玉碟上书写的名字,放到哪里都是一样。”

“是我没想清楚就胡乱说话,你别乱想了。”高芸嫣百口莫辩,若说对别人都不曾有过坏心何况是对她。

娴雅点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有人妨碍到你你不去追究,自己却实在是一份好心为着你你却这样子说话。还是四阿哥跟你说什么,才让你有了这个心思。

两人原是一个心,却弄出两个意思出来。只是彼此都巴望着对方好,也都知道两人各自有太多无奈。只是在这样子仰人鼻息的屋檐下,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抬起头看了芸嫣一眼,娴雅有些不知再应该和她说什么,只是有句话始终记在心:在这儿没有永远的姐妹,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不可能彼此扶持,要是能在你最艰难的时候帮你一把你就应该铭记于心了。

“主子,可以用膳了。”杏儿这时候进来刚好打开了两人之间的僵局,娴雅起身扯扯衣摆:“姐姐就在这儿用膳吧,福晋送来的白鱼很是可口。说是黑龙江将军进献的贡品,寻常吃不到的珍馐。”

“这是主子送你的,我怎么好一起吃。”高芸嫣不敢做这么僭越的事情,这话要是传出去不是什么好事情。即便是弘历处处对自己宠眷着,可是这种明目张胆的僭越还是不能让他所容忍。

“福晋也没说定然要我一个人吃完不是。”娴雅硬是将她按到桌边:“一个人用膳有什么趣儿,总是多多人吃饭才好。”一面坐下一面吩咐传膳。

须臾之间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娴雅每日的份例菜外加富察氏特地命人加的菜排了满满一桌。杏儿和白玲赶紧取来怀裆给两人掖在胸前,又将各自纹饰不同象征各人身份地位的碗箸放在面前这才退了下去。

虽然是两人同吃,不过是身边多了一个人。除了碗箸的声响,听不见一点别的声音。娴雅跟在皇后身边久了,吃东西变得很挑剔。虽说是黑龙江的白鱼总是觉得不够鲜嫩,比不得上次和皇后一起在园子里,有人进贡鲥鱼。皇帝那日也是闲着没事,就让御膳房直接将鲥鱼送到皇后这边膳房,随后带着六十阿哥一起过来用膳。

只是回头看时,六十阿哥小小年纪就已经夭折。而皇后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好几日不见皇后不知身子好些没有。

“撤了吧。”两人几乎又是同时放下碗箸。相互看了看,娴雅这才觉得自己跟她居然是无话可说。跟安安在一起或者是跟和惠公主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可以是无拘无束无话不说。可是高芸嫣除了会和人说自己是多么委屈或是有意无意在人面前流露出一副宠爱无所不在的模样,这又是何必?

“我还要过去瞧瞧,若是等会儿福晋找我只怕会生气的。”芸嫣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富察氏命人来找自己。若是不见人,只怕又是一场晦气。

“姐姐慢走。”娴雅也不多留,也没有再多留的必要。起身都懒得起身:“杏儿,送主子出去。我脚踝子那儿又有些酸胀起来。”

芸嫣没有听见娴雅最后一句话,担心富察氏时时刻刻会找她少不得疾步如飞地带着白玲出去。

娴雅望着空空如也的殿宇,或许在很久的时间之内这儿都只会有自己一个人。早间去给富察氏请安的时候,不经意或是有意说给自己听了一句话:皇上要指给四阿哥两个长得极标致的格格,这一下就有了五个格格了。只怕这个乾西五所多半会住不下,看来皇上一定是要他早日开枝散叶。要不也不会在一年之内就给他两个福晋外加三个侍寝格格,这还不包括先前的两个。

富察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总是带着一丝不自觉地酸意。可是又有很多无奈,至少明面上她不能露出丝毫妒忌之心。身怀六甲,还有面对这样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是无法容忍的。

不过才是短短几天时间,娴雅觉得自己仿佛长大了好几岁,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自己脑子里生根。当富察氏跟自己说起这些时候,只是觉得离自己很远。因为从她开始都比自己要年长许多,也就会不由自主想到日后很多事。是不是少不更事真的是一件莫大的好事,有太多人去自己前面顶着。做一个挂名的侧福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天方才擦黑便显得阴冷无比。娴雅披着一件妆花缎的披风往富察氏住的寝殿里去,这么看来她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好。不过是天色微微有些变化就有些伤风的动静,太医给她诊脉却不敢擅自开药。四阿哥嫡福晋腹中的这块肉比任何东西都金贵,如果是个阿哥的话,就是皇上的嫡长孙。

“福晋。”娴雅行了个常礼,将肩上的披风解下教给雨芯。

富察氏脸色还好,靠坐在香色靠垫上:“外面下雨了?这时候还让你过来,真是叫人过意不去。”

“福晋别说这话,晚膳进了些什么?想吃什么,要是您这儿没有奴才叫人做来孝敬。”娴雅在一边的锦墩上坐下:“颜色比早间好多了,太医说脉象平和多了。不用服药,清清静静歇只怕两天就好了。”

宝音抚摸着腹部,肚子已经很显了:“我从前伤风没有一次不吃药的,还好不是很厉害。要不这孩子只怕就难说了。”

“这是福晋和小阿哥福大命大。”娴雅顺手将有些薄毯往下滑的宝音身上拉了拉:“福晋想吃些什么,晚间的时候奴才那儿熬了些杏仁茶和新做了一点玫瑰酥。主子要不试试?”

宝音微笑着点点头,娴雅扭过头:“雨芯,让如霜给主子送来。”

“嗻。”雨芯答应着转身出了殿门,须臾之后如霜便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过来。娴雅亲自动手将食盒里面的食物一一放在宝音面前的炕桌上。白嫩嫩的杏仁茶配上扑鼻而来的玫瑰香气,不禁让宝音口舌生津。

迟疑了一下,富察氏没有拿起碗箸。娴雅瞧这情形,心中雪亮:“如霜,我肚子里空空的。在主子这儿给我取副碗箸来,我陪着主子吃。”

“嗻。”如霜赶紧到后面去了一副碗箸过来。

娴雅亲手给自己盛了一盏杏仁茶慢慢啜饮,也不顾什么直接用手拈起一块玫瑰酥放进嘴里。很是随意的样子,宝音见状付之一笑方才拿起面前的碗箸慢慢吃着点心。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五章侧福晋4

“真不赖,这个叫什么?”指着碗里白如霜雪的杏仁茶,宝音问道。

“杏仁茶,用南北杏仁磨碎了一起熬制的。”娴雅笑着将玫瑰酥推到宝音面前:“这玫瑰酥要是太甜腻反倒没了玫瑰的香味儿,就这么着最好。”

“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这儿还有一点上次他们送来的蜜饯。总说要拿出来总是忘了,烟霞。”语音甫落,烟霞已经从立柜的上面取出一个包裹得极紧密的什锦盒子。

“这个是什么蜜瓜做的,还没来得及试试。你在这儿,打开咱们一处吃。”宝音吩咐人打开,一股浓郁的蜜瓜香气充溢鼻腔。

娴雅知道她疑心甚重,若是自己稍稍迟疑了一下只怕她心里便会怀疑自己对她不信任。当她方才拿起一块,已经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先自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果然是跟宫里蜜饯坊做的不一样,单是这个味儿就是没有。”

“还真是,宫里的就是一味的甜腻。要知道这样的东西终究是原味更加可口。”宝音点头:“咱们两人的口味还真是相似,要是别人只怕说不出这么些道道。还真是糟蹋了东西,只是咱们吃就好了。”

“真是偏了福晋的好东西。”娴雅用手帕子擦拭着嘴角的残渍:“福晋明儿想用点什么,奴才那边小厨房只怕做的东西还能对了福晋胃口。不如做好了端来,奴才陪着福晋一起用。也让奴才沾点福晋的喜气。”

“行,等会儿我夜里闲着没事就想想,明儿你过来的时候告诉你。”富察氏淡淡一笑:“有你坐在这儿,我倒是觉着时辰过得快些。要不这夜就是太长了。”

“只怕福晋嫌奴才聒噪。”娴雅刚刚起身预备告辞,一抹颀长的身影在烛光照耀下平铺在金砖漫地上。

弘历穿着一件宝蓝色长褂,外罩一件象牙白的巴图鲁背心进来:“今儿好些了?”

“阿哥金安。”娴雅打头福了下去,宝音要下来被弘历止住:“你还是好生歇着,起来看得心惊胆战的。”

“过来陪着福晋说话?”宝音往里面坐了坐,弘历挨着她坐下。看向立在一旁的娴雅:“说得挺热闹?”

“是。”娴雅微微垂着头:“福晋身子不爽,奴才过来给福晋请安。”

弘历看了她一眼,转脸看着宝音:“方才进来之前好像说得挺热闹,怎么进来了就是一副曲终人散的样子?是不是我来错了?”

“瞧爷说的,娴雅陪着我吃了些点心。小厨房的手艺很不赖,我还吃了两块。爷也试试?”富察宝音指着炕桌上的点心和杏仁茶:“跟饽饽房里做出的是天悬地隔的两个味儿。”

弘历玩味的眼神在娴雅身上停留片刻,转眼看着宝音:“难得对了你的口味,肚子里那个闹腾得够呛。能吃下去是好事,若是日常这样子就好。”

娴雅始终一动不动站在一边,凝神听着两人说话的每一个字。只怕有一个字儿漏掉,等会儿一旦说到自己身上不知如何应对就是自己的不是了。两人的语气间少了帝后两人之间那份默契或者说是不避嫌疑,只是客客气气的相敬如宾。反倒不如弘历每次跟高芸嫣说话时的和气和亲密。

“娴雅,伺候好了福晋自然会有你的好处。”弘历蓦地说出一句前后言语不搭的话来。

“伺候福晋是奴才的本分,岂敢为此事邀功。”娴雅大大方方行了个蹲安:“只要福晋觉着可口,奴才愿意每日为福晋变换花样做这些小吃食。”

宝音先自笑起来:“这话说得,你又不是奴才。你是跟我比肩的侧福晋,怎么说到伺候上去。咱们和和气气的姐妹,直比一母生的还要好,爷才是欢喜。”

娴雅抬起头:“福晋抬举娴雅,娴雅愧不敢当。”

“行了。你们两个别你推我让的。”弘历摆摆手:“雨下大了,你好生歇着。我过去了。”自从宝音有孕以后,他便没有再在这边歇过。每日只是坐坐就走,多半是在高芸嫣的东偏殿歇着,偶尔也去纹音或是黄氏的寝殿中。

宝音微笑着:“娴雅,我下不了炕。你替我送爷到东偏殿去,那边只怕芸嫣还等着。她身子弱,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嗻。”娴雅重新福了一福:“福晋好生歇着,娴雅告退。”起身的时候,弘历已经到了外殿。一直在外间候着的墨菊拿起弘历穿进来的大红雨披给他披上。

娴雅不及多想跟着出去,宝音歪在引枕上看着两人的背影默默出神。外面的小苏拉太监很快撑起大伞,不敢逾越到两人前面。

如霜扶着娴雅稳稳走在弘历身后约是一步的地方,不敢离得太远。伞只有这么大,虽说奴才们有各自的雨帽总不能让弘历被雨淋湿。旁边伺候弘历的大太监手里提着一盏绣球琉璃灯,两个小苏拉打着羊角灯照着前面的路。

“福晋身子不好,难得吃得下东西。”弘历淡淡说着:“对人拿来的小食赞不绝口还是第一次,你要仔细伺候。”

“嗻。”娴雅答应了一声:“先只是担心福晋不受用,能吃下去是奴才的福分。”

弘历扭过头看了她一眼,风雨中穿着一件有些单薄的常服越发显得瑟瑟可怜:“在这儿住得惯?只怕跟皇额娘的永寿宫没法子比。”

“爷说哪里话来,这儿是奴才的家。永寿宫是皇额娘看重爷,也是看得起奴才才让奴才替爷和福晋去尽尽孝心。加之皇额娘是天下之母,六宫之主。自然不是寻常地方能比得了的。”娴雅放慢语速,柔柔说道。

弘历嘴角微微一翘,算是认同这种说法:“你倒是伶俐得很,怪道福晋和芸嫣都是对你赞不绝口。可见必有可取之处。”

“娴雅绝不敢当爷的一句赞不绝口,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伺候好爷和福晋,跟芸嫣姐姐越发应该和睦相处。不能让阿哥因为些许小事分心,耽搁了皇上交办的差事可是奴才的罪过。”

弘历倒是第一次听见妻妾中有人这样说话,加上言语清晰伶俐可喜。免不了多看她几眼,只是朦胧雨夜中看不真切。记忆中依旧记得她是个清秀玲珑的小姑娘,常常一副低着头的模样。

“爷,到了。”娴雅在台基下住了脚,高芸嫣住的东偏殿到了。白玲已经扶着高芸嫣在廊下立着:“姐姐万福。”娴雅盈盈一礼。

“进来坐坐吧。”高芸嫣回了礼,弘历已经是紧皱着眉头:“穿这么点站在风雨里,受了风寒是谁难过?”

高芸嫣笑起来:“爷太小心,又不是美人灯风吹吹就坏了。不是就这么一会儿,等着爷回来就好了。”转脸看着娴雅:“妹妹进来坐坐,外面凉。”

“姐姐跟爷早些歇着,我先回去了。”娴雅又是一礼:“天凉了,姐姐别忘加衣裳。仔细别招了风寒。”说完给弘历请了个蹲安,目送弘历跟高芸嫣进屋后才带着宫女太监们往自己住的后殿走去。

“主子,仔细脚底下。”到了门槛的地方,如霜紧紧扶掖住娴雅:“您留神。”

娴雅抬起头看了如霜一眼:“我自来就这样子,走路从没有不叫人操心的。”

“主子,您就这样子一直将爷往外推?”如霜低低地问道:“爷不会因为您这样子就夸您贤德圣明的,您是侧福晋。”

娴雅笑笑:“是么,侧福晋不也是阿哥身边的人?都是一家子骨肉,又何苦分得那么清楚。高姐姐原就比我强得多,我又如何去胜过她去。福晋更是难以望其项背,唯有自己小心翼翼做好也就是了。”

如霜几乎是带着一丝嘲笑的口吻:“但愿主子一辈子都能这么想,等有一日她越过你去了。做了第一侧福晋或是生下个一男半女,只怕就不会拿您做姐妹了。”

娴雅扭头看了如霜一眼,步履坦然往前走:“如霜,这话传到阿哥或是福晋耳朵里。你还要命不要?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人如此放肆无忌?便是我不计较,难道就没有管得了你们这些宫女的去处。”

“主子,奴才一时嘴快主子千万别见怪。”如霜有些慌了手脚:“要是主子将奴才交给了总管太监的话,奴才可是再也没脸活着了。”

“你还知道忌惮就不算错得离谱。”已经到了后殿石阶下,一把大伞罩到头上:“主子回来了。”杏儿迎到院子里:“外面挺冷的,白冻坏了。奴才预备了热水,渥渥可好?”

“嗯。”娴雅搭在她手上:“没事儿的时候找出两件厚实的羽缎袄子出来,只怕今年要冷得紧。”

“是。”杏儿答应着扶起娴雅进去。

娴雅靠在窗下的贵妃榻上,闲适地让雨芯给自己修指甲。手指上涂得还是上次西洋人带来的珍珠色指甲油,雨芯小心翼翼地修剪着每一片指甲:“主子,已经过了三更该歇了。”

“嗯,是不早了。这些时候都是你跟如霜值宿,放任杏儿那丫头越来越懒。今儿就要她来值宿,要不还以为自己是在家里似地。”娴雅一脸的不高兴:“你们也要好好看着她,总以为是皇后主子身边过来的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对谁都是绷着端着。活似谁欠了她似地。”

“是。”雨芯答应了一声,有些暗自欣喜。每次值宿是很辛苦的,虽说是第二天不用当差。可是夜里有一丝一毫的纰漏,最后就是被交送慎刑司的事儿。

“行了,下去吧。”娴雅摆摆手,算是不想再搭理人。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五章侧福晋5

杏儿在外面听见娴雅恼怒的话语,脸色有些惨白。雨芯倒退着出去,撞上她紧咬着下嘴唇站在殿外:“杏儿,主子叫你进去值宿。”

“是。”杏儿抱着自己的褥子进了娴雅寝殿:“主子。”

“嗯,歇了吧。”娴雅起身进去里间:“到里面歇着,这儿太冷。”

“嗻。”杏儿赶紧抱着褥子进去,不敢多做耽搁。要是她再当面说上自己几句的话,只怕自己就是什么脸都没有了。

娴雅坐在宽敞的紫檀雕花大床上,厚实的丝棉褥子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寒意。杏儿自己将褥子扑到娴雅榻前,仰起头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娴雅:“主子,奴才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奴才给您丢脸了?”

“不这么着,今晚能是你值宿?”娴雅笑起来:“她们俩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盯着你。要不让她们知道我的心思,就能这么容易遣出去?”

杏儿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听到这话未免又喜气盈腮起来:“原是为着这个,早知道就让主子多说奴才没用给主子丢脸了,也好让她们得意忘形露出尾巴来。”

“我身边不能只有你一个人,还要有人是跟我一条心的。”娴雅没有同意杏儿的话:“她们还小只要是调教一段时日不愁不会跟我一心。只是咱们要愈发小心,两个人只有两个心两双眼睛。万不能疏忽了,要不就是万劫不复。”

杏儿信服地点头:“主子,您这么久了还是闺女的身子。要是被皇后主子知道了不定多难受的。”

娴雅望着绣帏上纹饰的眼睛落回到杏儿身上:“这事儿,还是不要传出去为好。福晋那边一定是不会说的,至于东偏殿那边也是不会说出这等没成算的话的。我倒不是担心这个,皇额娘身子骨儿不好。我总是想着去看看,只是虽说都在这紫禁城里。永寿宫只有福晋能去,我去算什么?便是去了,也是依着礼儿请个安。还能跟从前似地说话不成?”

杏儿低头想了想:“要不这么着吧,奴才逮个空儿去看看玉沁姑姑,说不定能有个什么法子让主子们见见。”

“到时候再说吧,只能存在心里别露出行迹才好。”娴雅想起日间弘历有些阴暗的神色,后脊梁上冒了一层冷汗。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见到谁都是沉闷着不说话。就连素日最讨喜的芸嫣也碰了一鼻子灰去,倒是富察氏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性子。安然坐在弘历身边的炕上,一句话也不多说。

“格格,我听说格格有了喜了。”杏儿压低了声音:“不知道福晋知道不知道?”

娴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听谁说的,这话可不许胡说。她身子弱,每日里那边药炉子都没熄过火。要是真有了身孕,只怕孩子先天就不足。”

“我悄悄看见白玲给格格做天麻炖鸽子,这只有福晋才吃的东西。”杏儿警惕地看了看窗外:“主子,您说阿哥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娴雅低下头,看见手掌心里全是湿冷的汗水。拿起一边的手帕子擦去汗水:“若说知道,阿哥第一个知道。”

“格格,她这可是后来居上的。要是真的走在您前面去,怎么个事儿呢!”杏儿有些懊悔:“都怪奴才不顶事,要不就能替主子想出个好点子来抓住阿哥的心了。”

“不说这个。”娴雅侧耳听听窗外的风声:“怪瘆人的,早些睡吧。哪有这么多说的,要是以后看见白玲做什么的。你机灵点,给她遮掩着别叫人看见。”

杏儿点点头:“格格,你怎么就不为这事儿吃味?要是别人,只怕肺都气炸了。”

“心不在你身上,做再多都是无济于事。”娴雅睡进被子里:“我这样子能有谁看得上眼,你看看福晋跟芸嫣,哪一个不是大美人。”

“格格!”杏儿急道,可是回头看时娴雅已经鼻息细细进入黑甜的梦乡。只怕已经过了三更天了,杏儿惦记着明天还会有的事便跟着睡进妤珗铺陈好的被褥中。

披着一领雪狐披风站在宫墙夹道里,手里还笼着厚实的貂毛暖袖。一件石榴红妆花蟒缎穿在身上,脚下还穿着一双刚做好的新鲜花样高底鞋。

“穿这么点儿,也不怕冻着了。”有些陌生的笑声自身后传来,娴雅很是惊讶了一把。怎么会是自己在这儿踩雪无聊的时候,听见这个自己已经想了很久的声音。

“皇额娘。”娴雅惊喜得几乎想要扑到皇后身上,碍于身后那么多的宫女太监。依照素日的礼节:“恭请皇额娘圣安。”

“起来说话。”皇后微一颔首:“陪我走走,天有些冷站在这儿只怕寒从脚底起。”

“嗻。”娴雅跟从前在皇后身边似地,搀扶着皇后慢慢往前走。

身后迤逦数里的太监宫女因为玉沁的示意,都没敢跟上去。只是任凭皇后由四阿哥侧福晋扶掖着在宫墙夹道中慢慢散步,两人各自清瘦的背影在雪地里拖了好长。

“怎么着,那边过得不好?”皇后拉着娴雅的手:“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在那儿受的委屈没有我不知道的。只是每个宫里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你只有这样子才能一步步成长起来。还小,这么早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别打量这些人日子会好过,万岁爷又选了好几个女孩子送到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