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想起这两天的九死一生难免悲凄,一头拭泪一头端着盖盅来喂他。他把手放在她腿上,轻轻拍了拍,“都过去了。”

她怨怼的剜他一眼,“你不知我害怕,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

他喘了两口气,断断续续道,“对不起,总让你伤心……我这一生经历了那么多,没有什么是让我后悔的,只有你……我唯一做错的就是……把你卷进这场纷争里来,那些苦难都是我强加给你的。若是我这趟死了,以后就不能补偿你了。”

弥生摇摇头,捧着他的手道,“我一点都不怨你了,感谢你还活着,没有半道上抛下我。以前的事咱们都不提了,认真说起来,不是你做的那些安排,说不定这会儿我已经嫁给别人了。是你把我留下,才成就了这段姻缘。”

他知道她现在满心的感恩,再大的仇恨也会随着这次的变故烟消云散,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阖上眼皮,缓了缓才道,“孩子……”

弥生红了脸,“刚开始其实还不确定,后来让医正切了脉,脉象上已经瞧得出来了……”她又扭捏了一下,“我和你说的那些你都听见了?”

他的眼底浮起促狭的笑意,“都听见了……说你爱我,比我爱你多。其实不是,你哪里知道……”

她浅浅笑起来,“别计较了,谁爱得多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我就足意儿了。”

他看着她,这几天太过乏累了,眼底有淡青色的影。他说,“你睡会子,上来,睡在我边上。”

弥生摇头不迭,“你伤还没痊愈,我睡相又差,万一碰到了你怎么办?”

“碰到了再说吧!”他侧了侧头,“我还抱不了你,你在我边上,我心里也安定些。”

现在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弥生觉得再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欢快的蹬了鞋子从另一头爬上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想想还不够,挨过来一些,把他的手臂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肩头,嗡哝着叫他,“阿奴。”

他嗯了声,软软的,温情的。

她不言声,低低啜泣,过了好久才道,“我会好好侍候你的,以后你到哪里都带着我,我不能离开你。”

他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的小人儿,收起了锋棱,愿意乖乖倚在他身边了。他摸到她的手,把她的指尖紧紧攥在手心里,“你放心,我再不会把你独个儿放在邺宫里了。”

她倦透了,听了他的话才安心闭上眼,却不忘嘱咐,“你若是不想睡就等着我,等我醒了再和你说话。”

他由不得笑,这么缠人,和刚住到乐陵王府时一样。有点啰嗦,有点积糊,但是讨人喜欢。他安慰她,“我死不了,你快睡,没的拖垮了身子,叫我儿子吃苦。”

窗外响起了春雷,变天了,没多会儿就有密集的雨落在窗棂上,飒飒的一片。他听着她匀停的呼吸,倒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他的前半生曾经那样颠踬,大概把所有的幸福都留到半辈子去了。

这趟的雨没日没夜的下,连着七日云翳不散。

他好多了,七天以后可以下床走动了。她扶他到窗前看雨,朝隮殿外天街深远。天是阴沉的,半个鸭蛋青的壳倒扣下来,石板和穹隆相连,像副没有收尾的水墨画卷。

“我想画丹碧,练了几次都没成。夫子得了闲教我好么?”她仰头看着他,笑靥如花,“我研的一手好墨,我给夫子打下手。”

他的视线和她相接,“从今往后为夫与你打下手,你就是画出一团浆糊来,我也盖上大印替你裱起来,送到太学里供三千太学生瞻仰。”

她不大好意思,“又拿我打趣!我这点本事拿来显摆,岂不叫学里的儒生们笑死!”

“你不知道你的本事是天下无双么?能把大邺皇帝收入囊中,你比那些书画大手了不起得多。”他调侃着,“我想亲亲,可我弯不下腰来,怎么办?”

弥生听了,大大方方的踮起脚尖亲过去。横竖她不怕有人说她不够自矜持重, 他曾经让她为他而活,她想她可以做到。经历了那么多,也想活得松快些。就是不知道将来史书里怎么记载她,说二嫁皇后倒颇寻常,但嫁的人既是小郎又是夫子,恐怕上下千百年里,寻不出第二个了吧!

—— 正文完结 ——

番外

五月的时候,槐花开得正艳。辇车车轮轧过陌上的花瓣,还没进林子就闻见扑鼻的香味。

“我着人又加修了屋子,怕以后不够住的。”慕容琤说,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白莹莹粉嘟嘟的小脸,五官同她母亲很像。

他拿手指头刮了下,边上绯衣金带的小人咳嗽一声,“阿耶!”

他回过头,“怎么?”

“你手指头糙,仔细别碰伤了阿妹的脸。”

他有点伤感,皇帝的手,无非就是练剑拉弓时操劳些,怎么够得上糙呢!他看着他,“尔极,我今早吩咐你的《楚茨》,你背得怎么样了?”

慕容尔极,他的第一子。他还在弥生肚子里的时候,他眼巴巴的盼着,每日散了朝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他,隔着肚子问他平安。他是个怪孩子,弥生怀他怀了十一个月。他在娘胎里养得很好,个头大,弥生生他吃了很多苦。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弥生在屋里撕心裂肺的喊,他在门外急得团团转。他那时挺恨他,弥生的痛苦像刀刃砍在他心上,他居然会惊惶得泪流满面。好不容易他出世了,他又觉得自己还是爱他比较多。哪怕他只是睁开眼瞥他,他都心疼得直抽抽。他全心全意的照料他,教养他,甚至比一个普通父亲做得都要多。可是等他会走路会说话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大麻烦。

他那种懒洋洋的眼神不知是随了谁,永远目空一切的样子。弥生说简直和他一模一样,他有些难以置信,鄙夷的想怎么可能这么惹人讨厌!一定是尔极画虎不成的缘故。可那小子改不了,他就是这个样子,笑里藏刀,不留情面。

“我知道这是一首祭祖祀神的乐歌,不过总觉得不太吉利。”他说,“阿耶是怎么想的?皇尸长皇尸短,叫人心里不舒服。”

“那依你的意思呢?”怀里的公主小手小脚一通乱舞,慕容琤忙摇了摇,啧啧的咂嘴哄她,问弥生,“是不是又饿了?”

弥生倚着围子摇团扇,语气不太确定,“不能吧!”

她生了两个孩子,愈发的珠圆玉润了。虽然腰还是柳腰,上围却大了一圈。天热了,身子歪在那里,坦领微敞开,里面藕荷色的裲裆隐隐露出一点,叫人心神荡漾。

他看她的眼神永远充满爱慕,弥生到现在还是不能习惯,避开他的视线,耳根子发红。

慕容尔极嗤了声,表示对他父亲的不满,“阿耶你听不听我说?”

慕容琤忙转过脸来,“你说,我洗耳恭听。”

“与其说祭祀,不如说生民。”他一下子扑到他母亲膝头上,“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母亲养儿辛苦啊!”

慕容琤瞪眼,“你这孩子叫人头疼!这趟回去给我搬到木兰坊去住,一个人静心思过!你只当你是你母亲求告上天得来的吗?没有我,哪里来的你?”

尔极撇着嘴说,“我是母亲生的,又不是阿耶生的。母亲怀胎十一月,阿耶在干什么?”

这下子他答不上来了,弥生憋着笑看他,他想了半天泄气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怀里的孩子咯咯笑起来,他很惊奇,“咦,找着什么乐子了?”

尔极整了整衣襟,轻飘飘道,“阿妹一定也想不出阿耶那时候在忙什么。”

高辇进了槐花林,越往深处越是繁华茂盛。那座园子簇拥在绿树红花间,画中胜境一样美。

弥生纵下车看,深深嗅了口赞叹,“夫子真是有远见,树的年头越长,花开得越稠密了。”

他抱着孩子接口,“可不是么,就像咱们,两年怀一个,时候差不多。到你三十岁,我算算得有六七个孩子了。”

她回眸浅笑,“占了卦,明明说只有四个的。”

“那个不准。”他低声隐晦道,“我这么勤勉,只有四个说不过去。”

弥生不搭理他,牵着尔极进了院子。

内侍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临近晌午,膳食铺陈了一桌子,都是乡间野菜,做法却多种多样。正要坐下来吃,公主溺了他一身。

慕容琤只是笑,“今年定有好收成,北边也不会干旱了。”

他在朝堂上不论如何威严,对孩子总是无限宽容。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神宗皇帝太多的关爱,现在便有心让尔极他们不走他的老路。弥生知道他的想法,心里也更敬重他。自从踏踏实实做夫妻开始,她才真正走进他的世界里来。他有他的政治手腕,她不懂,也不想去干预了。现在有了小的,更加一门心思都扑在夫主和孩子身上,再没有什么大义要她去坚守的了。

她招人来抱公主,他却说不必,把孩子挪到内间的胡榻上去,很熟练的换上了尿布。弥生每每看到都觉得有趣,他似乎很喜欢干这个,一边忙活着,嘴角还噙着笑,可能于他来说这也是天伦的一部分。他爱孩子,但是也只限于自己的孩子。

他替孩子张罗,弥生就得料理他身上这副烂摊子。取了常服来给他换,换着换着他就没正经了,趁机在她胸口摸了一把。

她还是小姑娘模样,一碰就要脸红的。缩着肩照他手上打了下,“臭不要脸!”

他笑得像风里的柳条,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用过了饭把尔极打发出去,咱们歇个午觉好么?”

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也不说话,径自转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他有意问孔怀,“听说林子东头的池子里有大鱼,足足一仗长,是不是?”

孔怀啊了声,“没错,大得很呐!”

他抿了一口酒,“听说槐花树下的蚯蚓很肥,用来钓鱼正合适……”

孔怀点头不迭,“没错没错,鱼竿也是现成的。”

弥生觑尔极,他一直不言声,饭倒越吃越快了。扒完了最后一粒米,起来恭恭敬敬给父母亲行礼,“请父皇母后慢用。”

他垂着眼皮道,“下半晌是读书还是赏花?”

尔极道,“难得出宫来,儿想四处逛逛,赏赏花……钓钓鱼。”

他笑了,“果然有乃父之风!阿耶以前可是打渔好手,不信问你母亲。”

弥生喏喏点头,“我那时借住在你阿耶府上,府里的家奴打渔本事都是跟你阿耶学的。”

尔极不多言,拉了孔怀就往外跑。

他慢条斯理的搁下筷子,吩咐乳娘把公主抱出去,眼梢儿冲她一扬,过来牵她的手往后身屋去。关上了门窗,放下帐子,笃悠悠来解她的半臂。她的身子是少妇的身子,略丰腴,滑如凝脂,叫人爱不释手。他把那点嫣红含在嘴里,她立即拱着胸媚声长吟,更让他血液澎湃。

湿漉/漉的吻蜿蜒而下,弥生脸红气喘,急急挡住了说不要,他根本就不听她的。

“总算出月子了。”他喘息道,“这几个月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

弥生窃笑,“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过的?”

他怨怼的看她一眼,拉过她的手抓住那处,引她上下缓缓挪动,“就这样。”

她不大好意思,又忍不住调侃,“这么说来,真是难为你了。”

“所以你得补偿我。”他平躺下来,邪性的冲她笑,“你来伺候我。”

她惊讶又扭捏,挨在他身边抚摸他的脸颊,在他胸口画圈。他等了半天不见她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得试着指点她,“如果你能把手指换成嘴唇,这样为夫会更高兴。”

她想了想,趴在他胸口舔那茱萸,他像溺水似的抽气,把她吓了一跳,“这样不好吗?”

他两颊酡红,“不是,很好。然后……可以继续往下。”

弥生顺着他的肚脐看过去,愣了愣,捂住脸哀嚎,“我不。”

他无可奈何,“你真的是个笨学生,在太学时读书不长进,现在为人妻也不明白闺房乐趣。你的脑袋瓜什么时候能开窍?”

“谁说我不开窍?”她很不服气,抬腿跨过他的身子,扶住了那里狠狠坐下去。看见他惊得目瞪口呆,她含羞一笑,“你看,其实我什么都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