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锦春说:“朵雪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你不知道她有多么勇敢,她总是保护我。”

锦春说:“可是,你心里最想念的人不是她。”

我拍了拍锦春可爱的小脸:“锦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锦春说:“聪明是件好事,却也不是件好事。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祈诺,祈言喜欢的人是你,展凯扬喜欢的人是夏朵雪,展钦扬喜欢的人是苏灵珊。”

锦春真聪明,她一眼就看出了所有人的关系。

我说:“锦春,那你呢,你喜欢的人是谁?”

锦春笑了,从地上捡起一片榕树叶给我:“我谁也不喜欢,我喜欢神仙姐姐。”

我拿着榕树叶看了很久,锦春太聪明,能洞悉一切,可是她却不会知道我曾经在树水镇许过的那个愿望,无论过去多少年,我想,都不会有人知道我许过的那个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愿望。

我只希望祈诺能一直陪在我身边。这算不算一个奢望?

锦春家的药铺名字叫金翼馆,取自孙思邈《千金翼方》的中间两个字。药铺的门口挂着一幅字: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锦春的妈妈死得早,顾叔叔从小开始学习中医,长大之后加入苏氏集团,没过几年他就成了苏氏集团的小股东,但是后来怕没时间照顾锦春,他就把苏氏集团的股份卖掉,开了这间药铺,帮人看看病,抓抓药。

他疼爱锦春,可以为了锦春放弃事业。

顾叔叔开始教我识别草药。

由于我的右手不方便,不能帮人包扎药包,所以便尽量跟在顾叔叔旁边帮他写药方。

锦春说:“神仙姐姐你真聪明,这些奇怪的名字你看一次就会了。”

我说:“锦春不是不会,是没有兴趣。”

人对自己没兴趣的东西总是学得特别慢。

锦春感兴趣的除了画画,就只有看展凯扬飙车了。祈言已经放弃了飙车,他每天都认真地学习,做功课,整理房间,研究各种便宜又好吃的菜。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人——他穿着干净的衣服,指甲透明,笑容如水。

锦春很喜欢吃祈言做的菜,她会不时地跑到我们家来吃饭。爸爸很感谢顾叔叔让我去药铺打工,所以锦春每次来爸爸都对她很好。爸爸的脸上生出了很多皱纹,他显得那么沧桑,那么疲惫。

那天我们吃完饭坐在客厅里,锦春问我:“琉璃赛下个月就开始了,我们还没想好表演什么节目,怎么办啊?”

我问祈言:“你们班表演什么?”

“秘密。”祈言丢给我两个字。

爸爸说:“如果小末会跳舞就好了,表演一个又写字又跳舞的节目,肯定很出彩。”

我无奈地说:“你别看我二十四寸小蛮腰,可惜每次一听到音乐就跟不上节拍,我妈妈当初送我去舞蹈班学跳舞,后来学了一个月老师就忍无可忍地求我妈妈让我退班,否则别的同学就要集体转班了。”

“哈哈,罗小末,原来你学书法是别无选择啊。”展凯扬在一旁嘲笑我。

锦春凑过来说:“其实我本来是舞班的,但是初二又改学了画画。”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锦春,你中考多少分?”

大家都疑惑我为什么会问锦春这个问题。

锦春随意从桌上拿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眼睛一眨,说:“我没参加中考,我是艺安中学在学校提前招的那批学生。”

“那你跳级是跳的哪一级?”我问。

锦春有点不耐烦地说:“就是初三啊,我没读初三,直接读的高一。”

我震撼了。我想大家也震撼了,大家只知道锦春是跳级生,以为她和展凯扬一样是在小学跳的级,谁也没想她是跳了初三直接上的高中。难怪她第一次期中考试就考了全年级第八名,班级第一名。其他年级的前二十名,可全是文班的呢。

我再仔细看锦春:鹅蛋小脸,纤细蛮腰,四肢匀称,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一股灵气。原来她以前是学跳舞的啊!

“没想到啊,粉红猫,你这么厉害。艺安中学那个提前招我也听过,全校只招五个人,其中有四个人在我们班,没想到剩下的那一个人是你啊。”

锦春有点小得意地继续吃草莓,边吃边说:“还好啦,比起祈言这个考第一的优等生差多了。”

祈言说:“我哪里是优等生啊,我中考才考全市第三名。”

“对对对,全市第一名是勒祈诺,他生日的时候苏氏还为他办了个盛大的生日会,还有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他呢。”

我站在一边有点郁闷,原来弄了半天我周围的人全是天才,合着就我一个人是笨蛋啊!我烦躁得坐立不安。

我说:“锦春,你在家里玩,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展凯扬说:“粉红猫,都怪你,罗小末又自卑了。”

“小鸡脚,你为什么说是我啊,又不是我提的勒祈诺。”

我把他们的话都丢在身后,出了门。

我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好久,我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生活就像一部糟糕的文艺片,是胶卷不好还是演员不好,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些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人,原来都这么优秀。

我走到一个很大的广场上,然后坐在那里喝汽水,有个小混混过来找我的麻烦,我就把我残废的右手伸出去吓他,他立刻吓得惊恐地走掉了。我继续坐着喝汽水,觉得生活特别没意思。

唉,我这个落魄的原富家小姐原来这么差劲。

广场的对面有一条满是酒吧的街,很奇怪,我想起了佐树。我想我是怨恨佐树的,我对他的怨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怨恨他打了祈言,让夏朵雪离开,我恨不得灭了他。

我发现怨恨也是一种动力,可以让人精神振奋。

正当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人东倒西歪地从对面的那条街上走了过来。那个人穿着很厚的黑色毛衣,蓝色皮裤,他摇摇晃晃地走着,当走到离我不到两步远的地方时,突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就倒在了我的身上。

没过多久,我看到一群人从对面的那条街里冲了出来,好像要抓他。他身上浓重的酒味令我作呕,我想把他推开,但他却像章鱼一样抱着我,没办法,我只好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然后将他拖到一旁的广告牌后面,把他的头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用我的外套包着他的脑袋,让人看不到他的样子。那一群人凶神恶煞地边跑边说:“他还敢到夏老大的地盘上来喝酒,活得不耐烦了。奇怪,他人怎么不见了?”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夏老大是不是夏爸爸,不过这条街确实是夏爸爸的地盘。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便把外套拿开露出那个人的脸来,虽然夜很暗,但我还是认得那张嚣张的脸——佐树。

我恼火自己为什么救了这么一个人渣,我好后悔。我狠狠地打他,他却像烂泥一样死死地靠着我,我只好又把他拖到广场的某个角落里坐下。

“别给我装死,快醒醒。”我推他,用力地推他。

他倒干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又死死地睡去了。我用尽全身力气打他,他仍一动不动的。十一月的天有些凉,他闭着眼睛低声说:“妈妈,我好冷。”

突然,我觉得他是个很可怜的小孩。虽然他比我大两岁,可是此时的他,卸下所有的戾气和狠毒,正像个小孩子一样地蜷缩着身子睡着。

他的头从我的肩膀上滑到了我的腿上,他还真会享受,把我的腿当枕头呢。

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很柔和,我看着他,他似乎在做梦。他突然握紧我的手,说:“妈妈,你别离开我,佐树会听话的。”

此时的他和那时刚失去了妈妈的我很像。那时候,我做梦,梦里全是妈妈温柔的笑容和动人的声音。

我看到他哭了,他握紧我的手,我想他是害怕失去。他脆弱的样子让我不忍心把他丢下,我只好拍拍他的头,把妈妈小时候哄我时唱的歌唱给他听,慢慢地,他就不哭了,安稳地睡着了。

我怀疑我真的成了锦春嘴里的神仙姐姐,可以普度众生救苦救难。可是,为什么我唯一救赎不了的却是我自己。

9

天渐渐亮了,我醒来,佐树正邪笑着看我。突然,我发现我居然躺在佐树的怀里。

他问:“昨晚是怎么回事?”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腰酸背痛地说:“你喝醉了倒在我的身上,我打你骂你,可你就是抓着我不放!”

他靠近我说:“那昨天你有没有对我怎么样?”

我头皮一阵发麻,早应该知道这种人不好惹,他居然连这么可怕的问题都问得出来。

“谁敢对你怎么样啊,黑帮大少爷。”

“那我怎么在你腿上睡了一夜?”

“你以为我爱让你枕啊,我也很累的!”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要不是你昨天喊妈妈,又对我哭个没完,我怎么会心软把腿给你做枕头?!现在我的脚还是麻的。”

“妈妈?”他立刻变得凶狠起来,“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提到那个坏女人?你别乱说啊!”

“不承认拉倒,这次算我还你上次没砍我的左手的人情,我们现在两清了。我一夜没回家,家里人肯定急死了,再见。”

我刚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宁诗诗,她的假睫毛掉了下来,衣服有些凌乱,妆模糊了,脸上还有泪痕。

“佐树,你为什么和罗小末在这里?”她大声说。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散步,刚巧路过。”

“你的理由真蹩脚。你怎么不说我们俩一起数了一晚上星星?这么说不是更有说服力吗?”佐树说。

我还来不及反驳,宁诗诗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她细长的指甲在我的脸上划出了五条血痕。

我痛得惊呆了。佐树走上前,立刻回给宁诗诗一记耳光,并对她说:“你疯什么疯!”

宁诗诗坐在地上哭了,她绝望地哭着,边哭边说:“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一听老西他们说夏老大的手下要去抓你,就想过去通知你,我到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他们就抓了我,还…还…”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广场的上空。而我们三个人狼狈的样子在这个广场上显得是那么突兀。

我捂着被打肿的脸看着佐树,他的眼睛里闪过从未有的神色,我突然明白,我眼前这个女生在昨夜遭遇了我们谁也无法承受的恐怖事情。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你看不见我的爱,因为它已经被人在很早以前撕碎,所以现在,我无法再将它呈现给你。

我还记得有这样一句歌词:爱你错了吗,为什么会受到这么多惩罚?

鸟飞过了,痕迹却一直留着。爱情来了,痛苦却突然开始了。

第八章大小二选一

金色的沙 白色的云

近在脚边 遥在天边

如果你是大海

我便是行驶在大海里的一艘船

如果你是天空

我便是飞翔在天空中的一只鸟

我想围绕着你

不想被你抛弃

和你在山川遍野间

瞭望未来

——勒祈诺·再见

1

“轰隆隆——”

天空中响着雷声却没有下雨,我和祈言如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狭小的空间里,祈言正在认真地削苹果,他削苹果的技术很好,瞧,苹果皮是连贯着的,没有断。我笑他越来越像个家庭妇男。

我的笑容僵硬了,因为脸上的伤口很疼。

“让你笑,笑死你活该。”祈言赶紧拿热毛巾给我敷脸。

“回来一个礼拜了,请问你可以交代一下那天晚上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吗?”

一个礼拜前的那个早上,我被宁诗诗甩了一记耳光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找我正找得两眼冒凶光的祈言,他本想大骂我一顿的,但在看到我脸上的划痕之后就什么话也没讲了。我假装很痛苦地硬是挤出两滴眼泪,然后骗他说我被猫群袭击了,奋战了一晚上,到天亮时才脱身。

可是祈言到底是个智商有一百六的天才啊,他怎么会相信我这么蹩脚的谎话呢。他当时没逼问我,是因为他知道用逼问的方式我是绝对不会说实话的,于是他改用怀柔政策,先给我裹了外套领我回家,然后又买了豆浆和油条给我吃。

连续几天,他天天和我一起上学放学,晚上还把桌子搬到客厅里来和我一起写作业。他站在教室门口等我的样子让女生们直流口水,他穿着绿色的校服上衣,蓝裤子,肩上挂着一个书包,眼神游离地看着进出教室的女生。

艺安中学的女生比男生多,虽说学校里的帅哥不少,但是又帅又会学习的帅哥却很少见。

锦春说:“神仙姐姐,你就老实交代你那天去干什么了吧,要不小优哥哥和你没完啊。”

锦春给祈言取的最新昵称是“小优”,就是优等生的缩写。

我怎么能告诉祈言那天我整个晚上都和佐树待在一起呢,我怕他会杀了我,我是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的。

最后我又编了一个谎言,说:“最近我有些心烦,所以那天在公园里坐了一夜,想了一些事。”

祈言对我说的话半信半疑,但他又找不出我话里的漏洞,于是只好放弃用追随左右的方式来逼供。

2

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害怕路过宁诗诗的教室,更害怕看到她的那张脸,她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美丽姑娘脸蛋变形记”。太惨了,惨到让我觉得我还是很幸福的,所以我还是得积极地面对生活。

周四上午,我在上体育课的时候遇到了佐树,这不是巧合,他是特意来找我的,他在我休息的间隙给了我一瓶药。他的精神很不好,班上的同学看到他都避开了。本来我也想假装不认识他,谁知道他却很大声地喊我:“罗小末,你过来一下。”

我硬着头皮,在众人同情又怜悯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他递给我一瓶药,我不敢接,他急了,拉住我的手,强硬地把药放在我的手里,然后很凶地对我说:“一天两次,外敷,听到没有?”

我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接着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温柔地问:“脸还疼不疼?”

我被他这突然的转变吓得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他用手拨了拨额前的棕红色头发,说:“那就好,别留下疤,那样会不漂亮的。”

我看到他手上戴着一条金银相间的粗手链。

等他走远了我才想起来,那条粗链子的银色部分明明是他从我手上取走的那条手链,他只不过是把两条手链用细银线缠绕着串在了一起而已。

可是,那明明是我妈妈送给我的手链,他凭什么把它串到自己的手链上去啊!我非常抑郁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锦春。

锦春当时正在房间里随着音乐乱跳一通,没听到我说的具体内容。我看着锦春跳舞的小模样,还真的不错。

我突然想到琉璃赛上我们可以表演什么节目了。

我说:“锦春,要不你就来个跳舞画画,边跳边画,你看这样好不好?”

锦春问:“那你干什么?”

我眨了眨眼,说:“我做指挥,顺便写诗。”

展凯扬问:“你不是打算让锦春又跳又画,最后你自己就去题个五言诗就行了吧?”

“怎么从来没见你这么机灵过呢?!”我恼了,不等锦春反驳,我又说,“好,锦春真乖,我去买几张古典音乐碟,我们明天就开始排练,晚上我让祈言哥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扣肉。”

说完,我就甩甩手出去了,留下房间里很挣扎很彷徨的锦春和很郁闷很忧愁的祈言,以及很好笑很无奈的展凯扬。

3

在找古典音乐碟的时候,我看到了苏灵珊,她正在找伴奏带,祈诺陪在她身边。我透过高高的架子,从缝隙里看到祈诺在帮苏灵珊擦汗,而苏灵珊则冲他微微一笑。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我怕被他们发现,于是就弯着腰,准备悄悄地退出去。

出门口的时候,我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牢牢地把我抓住。

“罗小末,你每次都要这样奇怪地出场吗?”是佐树。

我想按住他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苏灵珊和祈诺循声看到了我,我知道不能再躲了,只好尴尬地向他们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