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许年恩慵懒地躺在藤椅里,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捏着手中的通告,唇边是若有似无的笑。

吴姐担忧地站在一边。

“其实,你可以拒绝出演的。”虽然能出演这样一部大制作的偶像剧,对于许年恩的演艺生涯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可是她对许年恩和新老板尹树之间的那些“陈年夙怨”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实在是吃不准为什么公司会突然有这样的安排。

许年恩的声音清甜:“连通告都下来了,我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吴姐沉默了一会,然后忍不住说:“其实,你可以动用手里那百分之三十三的股份…”忽然她慌忙用手捂住嘴。

许年恩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头来紧紧地盯住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不再纯白清澈,带了一丝幽暗。

他开口,声音冰凉。

“那些股份是银日的,不是我的。”

“是…银日的…”吴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许年恩复又露出纯白的笑,目光重新落回到通告纸上。

“乔可洛出演女主角…”他慢慢地回忆起乔可洛的脸,竟然发觉自己对她最深的印象,是在白沙湾尹树为她举办的生日派对上。

这么说起来,是尹树的旧情人呀!

他忽然兴趣浓厚起来。

这部偶像剧制作队伍宏大,前期的宣传就已经噱头十足,不知道有多少女演员在争夺女主角这个位置——只是从来没有听说,乔可洛有出演的打算。

尹树哥哥…

你究竟是想要干吗呢?

想要对付我,夺回季小攸吗…

可是,不可能哦。

他轻笑出声。

李雅奈早就把当年小攸离去的真相告诉了他,他知道是哥哥因为怕小攸引发他的抑郁症而选择了和尹树的母亲合作,也知道是尹树的母亲编造了关于尹树杀害了她父亲的那个谎言。

只要那个谎言一天存在,小攸——他的姐姐,是绝对不会原谅尹树的。

那么她——

也就只是他一个人的。

路灯昏暗。

铅笔灰的水泥地在灯光下反射出细微的银光。头顶上晾晒着花花绿绿的被单,在春末夏初的夜风中,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路边。

她终于是再一次站在了这里。

她终于再一次站在了这里,在同样寂静的这样的夜晚。

记忆里清晰而深刻地记得那个冬日的夜晚,他从车上下来,拦住了打算要离开的她。

他说。

他可以保护她,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

他说。

她可以依靠他一辈子。

可是那个夜晚,她同样是那样的决绝,淡漠的表情冰冷地看着他,嘴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尖锐得如最锋利的刀子。

那些刀子深深地刺在他的心口了,她知道。

他是爱她的,她知道。

如果不是爱她,那个晚上他如何会从法国千里迢迢地回来,如何会为了一个不爱的女子宁可去得罪许家,如何会…

在她说出她爱的人是许年锦那样的话之后,露出那样绝望而痛苦的表情。

“你骗我。”他低声怒吼,因为愤怒和震惊,分明的脸部线条有了一丝扭曲,俊美的脸上此刻是狰狞可怖的表情。

尹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忽然就笑了。

冰冷的轻笑。

他冷笑着,踉跄着后退,他笑着看着她,深深地看着他,眼底的寒意渐浓,冷得几乎要把她冻僵。

他的的确确是爱她的呀!

无论一开始他是否是为了那个赌约而接近她的,至少最后那一刻,她相信他的确是爱她的,她相信那些说要一辈子都保护她的话,是真的…

他凝视着她的唇,饱满的淡色的嘴唇,因为寒冷而轻微颤抖着。

然后——

他吻了下去。

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唇火热。

她的唇冰凉。

她信了…

她现在信了…

可是…

面对那样的她,她给他的,从来只有伤害。为了许年锦,为了许年恩,为了爸爸,她给他的只有伤害,每一次要她作出选择的时候,她都选择了放弃他。

这一次,如果是真的,她无法原谅自己。

因为一个谎言,伤了他,那么深。

深深呼吸,她从钱包里掏出钥匙。

好在她一向有把钥匙藏在钱包夹层里的习惯,因此一直带在身上。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晦涩的味道。

月光从小小的窗子照进来,光束打到铅笔灰的水泥地上,半空中的月光里,是纷纷扬扬的灰尘。

她摸索着找到了电灯开关。

昏黄的光线将小小的屋子照亮。

如同约定的一样,莫如心帮她保留了这间屋子,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也许这两年来都没有任何人进来过。墙角堆着她离去的时候整理好的东西。

她知道,那个小小的盒子,装着手帕的那个小小的盒子,在这堆东西里的某一处。

她冲过去,凭着记忆在繁杂细碎的物品中翻找着。

不是这箱…

不是这个…

也不在这个袋子里…

她快速地翻找着,又因为害怕自己遗漏了什么,不断重复地翻找,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晰,动作却越来越混乱。她笨拙地翻找着,可是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小小的盒子。

于是眼泪忍不住流出来。

她慌忙用手去抹掉眼泪,然后继续在箱子里袋子里翻找着。

终于。

她看到了。

小小的盒子,静静地躺在大箱子的一角。

它是一个原木小梳妆盒,深褐色的,表面上有木头原始的纹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手是木然的,仿佛这具躯体和灵魂已经分离开来,不受灵魂的控制。

木然地伸过手去,在感觉到木头温和的纹理的那一刻,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她深深地呼吸,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熟悉的玫瑰花香味。

纯白色的手帕,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直在等待她回来,仿佛即使她一直不回来,它也会一直等下去,一辈子,直到千年。

是它了…

手心里是手帕软软的温度,忽然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竟觉得这感觉,和尹树握着她的手的时候——

很像。

一模一样。

她颤抖着双手打开,淡淡的玫瑰花香随着手帕的展开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毫无预兆地将她笼罩在香气中,紧紧包围。

手帕是纯白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花色,只是在四周边上,用金线绣了简单的花边。不过如此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是任何人都可能拥有的手帕。

然而,好像是有人在耳边轻轻地指引着她,她迷茫地将展开的手帕,对着天花板上的光源。

昏黄的灯光,穿透薄薄的手帕照下来,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留下淡淡的光明。

她终于是发现了。

那一刻,她的心脏翻绞着疼痛得无以复加,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静静地在脸颊上流淌着。

她闭上眼。

强忍住心里巨大的疼痛。

对不起…

对不起,尹树。

灯光下,纯白的手帕上浮现出淡得几乎看不清楚的暗纹。

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花瓣奇异地片片可见,在细碎的花蕊之中,有一个草体的“Y”。

夜已经很深了。

她疯狂地拨打着尹树的手机,然而电话里只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您所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一边一边,不厌其烦。

他换号码了!

她微怔,心里的黑洞越来越大,空洞得让她害怕。然后她翻出白管家的号码,果断地按下了拨号键。她一定要找到他,告诉他——

是她误会了他。

无论他是否愿意原谅她,最起码她要向他道歉。为她对他的伤害,和那些恶毒的话语向他道歉。

所幸,白管家的电话依然是通的。

然而电话响了很久很久,那边却没有人接听。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路灯大放光彩。

路灯下,她长长的乌黑的发有淡淡的橘色光晕。

夜风吹过,她站在那里。

耳边是静谧的风声,她呆呆地立在那里,如同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许久,她终于将手机收回到口袋里。

尹家。

餐厅里有小小的晚宴。

白管家恭敬地立在一边。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他吃了一惊,掏出来看时,却发现是那个曾经熟悉的号码,“季小攸”三个字在屏幕上不断闪动着。他微微眯起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静音放回到口袋中,然后抬起头,表情依然恭顺。

餐桌上,莫如心笑靥如花。

“都说好事多磨,我们尹家和你们安家的缘分正是应了这句老话呢!”她的手亲热地握住安静的,“我早跟你说过,要耐下性子来,都订了婚了,还能跑了不成!”

安静双颊盛开桃花,含着娇羞的笑容,拿眼偷偷地看坐在对面的尹树。

尹树正专心地吃着盘子里的牛排,动作优雅地将牛排切成小块送进嘴中,好像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他一个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