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思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万没有想到会在锦玉郡主这里出现差错,连他都怔了一怔,寻思片刻,干笑道,“郡主怎么会拿这样的事情骗我?上个月,郡主不是拿着我师父的信给我看吗?是了,那信还在我这里”杜成思转身便要回去取信,以和锦玉郡主相对。

仓促间,锦玉郡主拉住他的袖子,面上有为难之色,然后干脆一咬牙,豁了出去般道,“我知道那信,确实是你师父的笔迹不假。不过那信并不是上个月才寄来的,而是七月份的时候信就传了来。当时你在定王府给叶鸾安胎,我看了信后觉得没什么要紧,就没把信拿给你。上个月丫鬟们收拾我的东西时翻出那封信,我才想起来这么回事。本来是要跟你说这是七月份时候的信,但当时和你吵了一架,我有心骗你,就没说却让你以为那是上个月的信。”

杜成思怔然,七月份?离现在过了那么久,锦玉郡主才想起来?便是想起来,她也不该没告知自己实情啊。他师父的信素来简单,在他先入为主下,根本没想到这是七月份就写好的信。若他师父七月份时候在云盘山,那现在肯定已经不在那里了。叶鸾去云盘山,又岂能真的寻到他师父?

但这原本也不该怪锦玉郡主,她并不知道叶鸾要在这时候寻医,她平时和杜成思开玩笑也开惯了

半晌,锦玉郡主局促不安道,“其实问题应该也不很严重吧?要是没有在云盘山找到你师父,叶鸾就知道该回来了”

杜成思平时对锦玉郡主一直和气有礼,这时候也不禁恼怒,冷声道,“她寻不到我师父不是什么大事,要紧的是小世子的毒不能耽误。即使什么也不做,一来一去也得两天时间,两天时间该发生的早发生了。小世子还能不能有救,就难说了”

锦玉郡主跳起来,都要哭了,“那怎么办?我现在就去定王府找明夏哥哥,跟他说清楚,让他叫叶鸾快回来!”说完,不管不顾地就往外头跑去,惊了端茶递水的侍女们一路。

杜成思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就算现在找傅明夏说明情况,事情就能来得及,就一定能追上叶鸾吗?就算追上叶鸾了,叶鸾也回来了,那又能怎样?他现在也就想到他师父能完好地给小世子排毒,可他师父的行踪又找不到少不得小世子回来,杜成思得硬着头皮给小世子排毒。他能不能治好小世子,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

心里想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又担心锦玉郡主莽撞说不清楚,杜成思也追了出去。

☆☆☆

夜色漆黑的路上,车马辚辚声清晰无比。马车内昏黄的灯火下,叶鸾抱着小阿庆。在夜路山道上,马车颠得非常厉害,她一手扶着案头,一手抱紧幼儿,贝齿在唇上咬下一线红痕。叶鸾脸色很差,神情也极为憔悴。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抢时间,如果她能早一点到云盘山,阿庆就多有救一分。

虽然傅明夏说一天时间就能到云盘山,可叶鸾对自己很不自信。不管傅明夏说的是走多快,也肯定不是坐着马车慢腾腾地往那里赶。他没有说怎么走,或许是不想让她担心,也或许他压根没想到这一层。可不管怎样,这个时候,叶鸾都深深后悔。自己要是跟傅明夏学好骑术就好了,她总觉得自己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用不着骑术太好,可没想到老天真有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骑马她会,但也就达到慢悠悠绕着草场小跑一圈罢了。再带上一个幼儿,她自己就撑不住了。要别人抱着阿庆先赶去云盘山自梅落从定王府成功逃走那事后,叶鸾不敢相信别人。

于是,她只能吩咐赶车的人,不用管自己能不能受得住,走小路,让马车驾得尽量快些。也因为她这个吩咐,自己从坐马车出了城后,就一直在颠簸中处于不舒服的状态。

突然,外面一阵哄然,马车急促地停下,叶鸾身子不禁向前倒去,头磕在车壁上。她也顾不上其他,只在浑噩中用手臂挡在襁褓和木板之间,防止幼儿也磕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叶鸾跪坐在地,吃力询问。

下一刻,马车门哗地从外拉开,叶鸾有些惊乱地抱着孩子往后躲,看清楚情况后,神情一时空白。

她看到傅明夏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外。随着他开车门的大动作,寒气从外头渗进来,月色清辉安静地浮在他刚毅面容上。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叶鸾面前,让叶鸾有些反应不及。

“明、明夏?”叶鸾试探着喊。

傅明夏目光往她憔悴的面上一扫,没说什么,目光却暗了一瞬。他从她怀里抱过阿庆,掀起襁褓瞅了一眼,看孩子还没事就抬起了目光,对叶鸾言简意赅道,“跟我走。”

叶鸾不明所以,看着他抱着孩子转身离开马车,身体本能就跟随了出去。然后她才看到马车外除了保护自己安危的众侍卫,还有一匹汗血宝马。她又注意到傅明夏的衣着,并不是他平时的穿着,而是皇宫禁卫军的服饰。

叶鸾一下子明白了,追着他,“夫君,你、你偷偷从宫里出来了?!”

傅明夏道,“我是正大光明地走出来的。”

叶鸾咬唇,眼中有丝笑,是呀,你是扮成禁卫军的模样,才能正大光明地走出来!

她道,“你干嘛要出来?”

傅明夏不答。

叶鸾也不是非要他的回答,她的夫君强大又骄傲,只消在她跟前一站,外头的所有风刀霜剑,他都会为她挡住。她早该想到的,傅明夏怎么会听皇帝的话,乖乖留在皇宫,而让自己的妻子在外面涉险?

她太弱小,骑马也骑不好,拉弓也像玩意儿,傅明夏总疑心没有自己,她会受伤。

所以他出来找她了!

他将带着叶鸾,一起去云盘山给阿庆寻医。而他对叶鸾的种种担心,他并不必说出来。傅明夏就算不说,叶鸾也一定明白。

傅明夏抱着幼儿跃上马,高高在上,垂目看着她,目光冷淡又骄矜,“上马!”他扯过她的手臂,不知用了什么样的巧劲,就把她拉上马匹,坐在他身前。叶鸾仰头看他,他不耐,“抱紧了!”

叶鸾反应永远达不到他那种高强度训练的标准,他话一落,双腿夹紧马肚,马缰狠狠一挥,就策马奔跑起来。叶鸾身子一晃,就要从马上掉下去,被他伸臂搂住。她慌慌张张调整好坐姿,得他鄙夷地瞥一眼。叶鸾被他鄙视都习惯了,也没有多余的反应。但傅明夏驾马行得太快,叶鸾即使努力抱着他的腰,人仍然晃来晃去,感觉风一下子就能把她刮跑似的。傅明夏一手还抱着阿庆呢,根本顾不上她,她手指紧紧地掐在他腰上,好像要借这个来稳固自己的姿势。

傅明夏怒了,这个笨女人!

他一边策马,一边怒瞪她,“你别掐我!”

叶鸾吃了一嘴冷风,耳朵还被他吼得发麻,他策马比马车的速度快了不是一点半点,颠簸也不是马车可以比拟的方才一肚子因他到来而升起的感动甜蜜全化为乌有,叶鸾道,“我要是能抱住你,干嘛要掐你?再说你也会疼?我手还疼呢。”

傅明夏瞪她,不知感恩的女人!

叶鸾气势汹汹地瞪回去,没有牺牲精神的男人!

两人又吵了半天,调整了半天,傅明夏把阿庆交给叶鸾抱着,他则伸手圈住她的腰,这才算巩固好了坐姿。

有傅明夏的带路和马术,本预计一天的路程,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就到了云盘山脚下。傅明夏把叶鸾从马上抱下来的时候,叶鸾腿都软了,被他搀着才算勉强站住。

傅明夏道,“你去镇上吃些饭,找客栈歇会儿,我带阿庆上山就好。”

叶鸾摇头,“我还是跟你一起上山吧,我一点都不信任你。”听说神医都有些古怪的毛病,傅明夏的脾气也不是正常人能接受得了的。这么两个人碰在一起,他们打起来事小,耽误了给阿庆问诊,叶鸾就悔死了。

傅明夏嗤声,“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跟我上山?”

叶鸾默不作声,一拐一拐地走到他后头,伸手臂搂住他脖颈,跳起来扑在傅明夏背上。傅明夏一手还抱着孩子,后背就被他老婆袭击,猛地跳上来,都不给他准备时间。要不是他下盘稳,非要被叶鸾给压得摔倒在地。但就算傅明夏身形没有因为叶鸾的扑上来而摇晃,也有别的困难等着他。

傅明夏黑着脸,“下去!脖子要被你勒断了。”

叶鸾连忙手臂松一些,讨好地亲亲他脖颈处,语气却很坚决,“不要,你背我上山。”

傅明夏态度很恶劣,“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你上山也不过是给我增加负担,我看你还是留在山下等我们父子的好消息就行了。”

叶鸾在他肩上锤了一下,她该自豪自己的铁石心吗?被傅明夏说得这么难听,她都能平静听下去,还不怎么觉得生气。叶鸾知道他的软肋是哪里,好言相劝——

“没有你的地方,说不定很危险啊夫君。”

“我知道你还是想要我在你眼皮下的对不对?我是女人,自然要仰仗你嘛。而且你那么厉害,背我上山一定也可以的呀。”

被叶鸾的甜言蜜语说一通,傅明夏也不再说什么了。他早觉得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可叶鸾和阿庆都被牵扯其中,即使知道是阴谋,他也得往下跳。叶鸾如果不和他在一起,可能平安,也可能受到更大的挫折——所以还是跟着他吧。他会拼尽全力,保护他们母子。

清晨的山道上,早起砍柴的山民一路上看到一个青年登山,手上抱着幼儿,背上背着年轻的妻子。青年自始至终地冷着脸,面对各异目光,眼皮都不抬一下。而和他相反,他背着的妻子则笑盈盈,面对旁人的目光,都投去友好地一笑。

他们也不忘向这里百姓打听,是不是有位神医在云盘山上。众人给了他们肯定的回答,说神医确实云游到云盘山,这里百姓有个什么病灾,都向神医求助。神医也一点都不如叶鸾想象中的那样脾气古怪,而是一个脾气温和的老人。只要有人生病,神医免费救治。若是疑难杂症,神医更加欢迎呢!

那么阿庆有救了?

心情好转下,叶鸾还不忘夸奖傅明夏,“明夏,你真是一个好夫君,也是一个好父亲!”

傅明夏面无表情,“我当然是。”

叶鸾美目一弯,这几天一直担心阿庆的毒而日夜担忧,让她心神疲惫。但可能是到了云盘山的原因,也可能是傅明夏到来的原因,她心中轻松了许多。她特别喜欢跟傅明夏说话,特别喜欢逗他。看他被她气得脸黑却没办法,还得任劳任怨地供她差遣,叶鸾好有成就感。换在以前,她哪里敢?

傅明夏察觉到叶鸾热切的目光,疑心叶鸾在等着自己的回复。他想了想,勉强夸她,“你也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侧目看到他一脸勉强的言不由衷模样,叶鸾先是愕然,然后笑靥如花,戳戳他的脸,“我的夫君不可能这么可爱,说,你是谁假扮的?”

傅明夏嫌恶地白她一眼,换来叶鸾更大声的笑。

第62章 激战

夜色黑沉,年轻男女抱着孩子,被众黑衣人围在中间,或持剑或拉弓,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中间的那对夫妻逃走。一圈圈黑衣人包围茅屋,他们的身影和黑夜融为一处,空气仿佛都被镀上紧张的色泽。所有人目光警惕地望着中间,下一刻,就可以扑上去擒住他们。

被困在中间的年轻夫妻,正是傅明夏和叶鸾。傅明夏身形高大而挺拔,立于妻子身前,目如寒星,将所有人的动作放在视线中。虽然他一动不动,但没有人怀疑,只要对方稍动,他一定会化身为夜中最凶煞的猛兽,用他的利爪将他的敌人撕咬吞腹,不留余地。

叶鸾碎发拂面,伸手别了别。她的青衣被风吹起,整个人被傅明夏保护在身后,怀里抱着幼儿。和傅明夏的沉稳冷漠不同,叶鸾的脸色有些白,一双乌漆漆的眼睛盯着那些敌人,抱着襁褓的指节也因用力而发白。但她又是冷静理智的,在这个时候,即使自己帮不上夫君的忙,也不会怕得尖叫连连给傅明夏增加负担。

傅明夏袖中的手,被叶鸾轻轻握住,她一手冷汗,反应出她焦急的内心。傅明夏虽然不言语,但心里也烦躁。若只是他一个人,不妨事,可是他的妻子都在这里他们那么弱小,敌人任何一个动作,都可能让他们受伤。

这是怎么回事?

时间往前倒,她和傅明夏上山后,并没有花费太大力气,顺着路碑的指使,很容易找到了神医的住处。神医听他们是杜成思介绍而来的,便热情地抱过小阿庆给诊治。其间,傅明夏一直冷冰冰地怵在神医身边,对方要是敢动手做什么,根本逃不过傅明夏的眼皮。

叶鸾红着脸,口里跟神医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夫君就是这个脾气。”她只凉凉口头上道歉,行为间却完全没有阻止傅明夏的意思,明显认为傅明夏做得对,她也不信任老神医。神医眼皮抽了抽,却仍笑眯眯地给小阿庆看病,无视那对夫妻。

这都很正常,老神医确实如杜成思所说,有真材实料。他给阿庆服了两剂药,就笑眯眯地说,“老夫要出去采药了,晚上这孩子大概就会醒了。你们夫妻不放心,就在这里等一等好了。”

然后到了晚上,他们夫妻就被包围了。

叶鸾心里琢磨着,王府的侍卫被他们甩在后头,但只要不太没用,傅明夏拖延时间,还是来得及的。就是这些敌人太多,即使侍卫来了,叶鸾也担心己方太弱傅明夏能坚持住吗?

冷风一吹,怀里突然传来幼儿的哭啼声,打破寒夜中双方的僵持。叶鸾手忙脚乱地哄着小阿庆,急的一头冷汗。傻孩子,你乖乖地睡一觉好了,怎么这时候醒来了?

茅屋后走出一医者打扮的人,撕去下巴上的白色胡须,对傅氏夫妻冷笑,“傅明夏,我们又见面了。”

傅明夏看去,辨认半天,淡声,“是你,程平。”

“不错,是我。”程平笑得阴冷,目光从傅明夏身上移到叶鸾身上,“傅夫人,你不认识我,我可早听闻了你的大名。我当日就好奇,他明明可以杀了我,却轻而易举地收手。原来是因为你那天分娩傅明夏连他的青梅竹马都能剖腹杀子,却败在你手里。他这种怪物,也会有感情用事的一天!哈哈哈,我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蠢笨!”

叶鸾从他和傅明夏只言片语的话里,猜测他是傅明夏的仇敌。叶鸾脑中想法浮现,“你我们王府的眼线,是你安插的?是你和相府合作,救走了梅落?你是谁?”

对方阴测测回答,“我是程旷的兄长!”

叶鸾疑惑,“程旷是谁?”

“”程平的脸皮僵了僵,他目光沉沉地瞪着傅明夏,希望傅明夏给他妻子解说一下。谁知道傅明夏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程平只能自己咬着牙说下去,“我是大蒙的将军,程旷是我弟弟,当年,傅明夏的妻子就是和我”

叶鸾打断,“原来你是梅落奸夫的哥哥。”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她怎么表达的这么奇怪?还说得那么清脆大声,怕谁听不到似的。

叶鸾全明白了,梅落和程平合作,给阿庆下了毒,诱傅明夏上山。这个局,其实傅明夏在不在,都已经注定了。叶鸾心里有些难受,她和阿庆成为了他的弱点。

她叹口气,对傅明夏轻声,“抱歉啊。”

傅明夏奇怪地看她,“抱歉什么?”

叶鸾怔一怔,然后抿唇微笑,“没什么。”亏她自诩聪明,到关键时候连他都不如。他们是夫妻,夫妻本同体,大难当头,他连累她还是她连累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一直在一起。

那对夫妻只说了两句话,眼底只有彼此,别人根本就插不进去。即使在这个危险的时候,他们都甜蜜温馨得让人嫉妒。程平心里一痛,如果他弟弟没有死,是不是也可以和自己的情人活在情爱的世界里?这都是傅明夏的错!

程平目中痛恨敛去,往后退,目光怨恨地看着他们,“好好好,我今天,就让你们成为一对同生共死的鸳鸯!”他话音一落,四周分散的黑衣人身子一纵,向中间扑去。

傅明夏将叶鸾护在后面,自己在前面杀敌。他气势一放,杀气汹涌散出,只一人挡在前面,刀光剑影在他眼里犹如无物,一推一折,多少人被他杀死。掏心、挖眼、掐颈叶鸾在身后,只看到倒了一地的尸体,那些可怖的尸体夹杂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只消一眼就让她恶心得想吐,更罔论那些被傅明夏直面迎战的敌人。

利箭带着火光,从四面射来,那刺耳的破空声声如阵雷,摆明要将他们杀死其中。傅明夏身形一动,抱起叶鸾,手中剑滴着血,一一将箭格挡开。只一会儿,他们四面着了火。火光映着寒夜,血照涂川。

小阿庆似乎也感觉到父亲的戾气,哇哇大哭。叶鸾抱着儿子哄着,她撞上程平嘲讽的眼神,恨恨瞪回去。

程平看都不看死了一地的尸体,冷冷道,“将军不用急,我的人把这座山都包围了,都等着你一个个杀过去。你若杀不过去,就等着看你的妻儿死在你面前吧。就像你当年杀我兄弟、杀你妻子那样!这种手段,将军一定很熟悉。”

傅明夏周身的气场明显有些乱,杀戮更为凶残。叶鸾焦急不安,抬眼,已经看到四周一圈圈的人。我方太弱,敌方太强。傅明夏不是超人,他武功再高,毕竟是血肉之躯,他会累,又要照顾身后的妻儿。等到他的体力被程平耗尽了,那他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王府的侍卫已经指望不上了!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

叶鸾趁着敌人不备,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流星,嗖地一声扔向空中。焰火飞向半空,照亮天宇,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是定王府的信号弹,只要定王府赶来的侍卫们看到这信号,就会知道他们王爷王妃遇难了。希望他们加紧动作,快些赶来,拖延时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程平虽然看到了,却并不以为然,“等你们王府的人赶到,早来不及了。毕竟,你们不可能所有的死士全部出动傅明夏,你就认栽吧。或许看在你认输的份上,我会放过你的妻儿呢?”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边云层不断转换,星子被乌云挡住,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伴随着小阿庆不安的哭啼声。他还这么小,好像已经感觉到父母的绝望。敌人密密麻麻,火箭如雨,腥气大威,染得天地一片血色。

叶鸾察觉到傅明夏气力渐弱,只能护着他们往后退。甚至有一次,一个小卒临死时的一剑,竟然破了傅明夏的防护,刺在他胳臂上。只能守,不能攻,真是危险丛生!

叶鸾眼睛通红,瞪着那些敌人,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想着自己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叶鸾和小阿庆要保护,如同他倒下了,他们一定没办法逃走。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傅明夏一直支撑着,握着剑的手更加用力。他身形矫健如猎豹,目光阴冷,丝毫不逊于夜中的狼王,每个挨到他身边的人,都难逃一死。这就是傅明夏啊即使是敌人,望着他的眼光也不禁几分敬佩和胆寒。

程平没表情,“傅明夏,再不认输,就没机会了。”

一人一剑,怎能挡住千军万马?

阿庆的哭声更加响亮,飘荡在血腥味中。叶鸾哄着孩子,看他哭得小脸通红,心痛如绞。自从服药,孩子虽然醒来了,可一直没有用食。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她得做出取舍!

程平看时机差不多,取过弓箭,对着傅明夏,手指一勾,手中箭光如破星,向傅明夏和叶鸾射去。

傅明夏身前有一剑,身后也有一箭,他还要护着叶鸾

“明夏!”叶鸾蹲跪在地,颤颤地伸手扶住他。他拔去肩上箭只,脸色一时发白,想靠着手中剑的扶持而站起,却好几次都失败。叶鸾手上全是血,望着他额上的汗珠,泪水落下。

“明夏,保护好阿庆。”她不由分说,将孩子抱到他怀里。

傅明夏本能地从她怀里接过孩子,低头看着孩子哭红的小脸。府宅静谧时,他嫌抱他太累。天地血腥中,他要抱稳他。傅明夏抬眼,看向叶鸾,目中有情绪闪动,但他双眉一压,便把千言万语压了下来。

叶鸾对他一笑,真好,傅明夏不是放不下的人,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若这时候他再和她感情用事,她真是要没办法了。

傅明夏努力撑着自己站起,一手抱着幼儿,一手拿剑,眼睛渗着寒光,将四周的人一一看去,好像要把他们全部记住一样。周围人被他这种目光看着,心底都不禁发麻,竟有一瞬间不敢动,直到程平一声怒吼提醒。

叶鸾立在原地,她看着傅明夏重新加入混战中,看到他即使抱着阿庆也身形敏捷,看着他威武高大,谁都不是他的对手,谁都没有他厉害,她看着他抱着阿庆脱离战斗,扬长而去!

叶鸾眼中落下泪,面上却挂着温煦的笑容。

程平反应过来,一把剑横在了叶鸾脖颈上,冲着傅明夏背影叫道,“傅明夏,你不管你妻子的安危了吗?你要是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远处的傅明夏身子一顿,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在身后人的追杀下,果断下山,再不多看。

叶鸾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对,就是这样。没必要害怕,没必要惊慌,即使你伤痕累累,即使你丢下我走开,你依然是我的英雄,是我最爱的夫君。我们都知道程平要杀的是你,我只是一个引线而已。所以就这样走吧,不要回头——你先要保护我们的阿庆平安,然后再来救我。如果你不这样,你就不是傅明夏,就不是我爱的那个人。

你是理智的,你是冷静的,你和我心心相通。你看,我们配合得多好?

程平的人还是没有追上傅明夏,他们狼狈回来,向程平请命。程平的脸色极为难看,看着叶鸾,“他对你的爱也不过如此,竟然抛下你就走了。傅夫人,你是不是特别伤心欲绝啊?”

叶鸾侧头,平静看他,“是不是我说我伤心欲绝,你就会不杀我?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当我伤心欲绝好了。”

“”什么叫做“当她伤心欲绝”?!程平脸色灰白,手中剑往下压一寸,她吃痛地蹙眉,脖颈渗出血迹,程平才微微满意,“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叶鸾叹口气,用看小孩的眼神怜惜地看他一眼,便别过了头。

“!”程平额角抽搐,没有大哭大闹地喊“放开我”“滚开”“离我远点”“不要碰我”就算了,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她以为他不敢杀她吗?他、他好吧,他暂时不想杀她。他还要用她引来傅明夏呢,怎么会轻易让她死?

第63章 揭穿

傅明夏回到云盘山的时候,程平和叶鸾都已经了无踪迹。王府众侍卫站在血泊中,空气中的腥味顺风传来,连他们这些大男人,也生出恶心之感。可他们的王爷沉默站在众人之前,望着一地的尸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明夏在想些什么呢?

他想到自己离去前,叶鸾水盈盈的凤眼中含着的一汪热泪。她的所有感情,欲说还休的所有话,都在那双眼睛中。她完全没必要再说什么,他们心心相通,她是那样的信任他。信任他一定可以护住阿庆,保护他们的孩子;也信任他会回来,会救她。

她比他还要相信他。

傅明夏也不懂,为什么想起之前他回头与她对视的那一眼,心里会那么难受,被大石压着,沉闷得喘不过气。

天慢慢亮了,太阳的光芒从云厚钻出,洒向大地,这又是新的一天开始。傅明夏猛然看到一样东西,走过去蹲□,翻开一人尸体,看到一枚染着鲜血的流苏玉簪,金翠色的光泽在他手中流转。看到玉簪上的血迹,傅明夏心口更加疼了。

这是当日成亲解缨之礼时,他借皇后的礼,送给她的。虽然叶鸾一直嫌弃这枚簪子不是他亲自挑的,但她一直带着。而现在,他手中捧着的玉簪上满是血迹,不知道有没有她的。傅明夏眼中聚起凶煞之风暴,站起身。

周边人都感觉到身子一寒,看看傅明夏,小心问,“王爷,我们要追去救王妃吗?”

“不必,”傅明夏声音冷漠如寒冰,“既然敢掳走我的王妃,就要承受我的报复走!”

是年十月末,大魏向大蒙发动战事,傅明夏披甲上阵,带着数万大军直指大蒙疆土,敌军溃不成军,我军胜利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