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抽了。

最近是有点超标。

男人站起来,顺手把桌子上全部的碗收去厨房洗。

徐酒岁抓过遥控器,把电视台调回刚才的综艺节目,又强迫症似的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都快七点十五了……抬脚踢了下徐井年,小声地说:“你们要迟到了。”

徐井年“哦”了声,站起来,对厨房里刚放下碗的男人说:“老师,要迟到了,先放着吧。”

男人走出来的时候,袖子捞到手腕,手还是湿的——徐酒岁想到第一次跟他表白,他也是这么捞着袖子狠狠地给了她屁股一巴掌……

脸红了下,这个禽兽。

“东西放着,”薄一昭扫了她一眼,“你手不能碰水。”

徐酒岁不理他。

“听见没?”

结果她遇见的是一位执着的政教处主任,习惯性有问必答的那种。

“知道了,”她撅起嘴,“谁喜欢洗碗么,你天天来洗都成。”

“别贫嘴。”

他淡淡点评,然后跟着徐井年去玄关穿鞋。

徐酒岁习惯性跟到玄关跟前,往那一站,就看见原本半弯腰的男人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跟自己对视上,两人对视沉默了几秒。

“做饭不错,”他忽然道,“还是有优点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奖,徐酒岁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该脱下拖鞋拍在他那张冷漠的俊脸上,最后她只是伸出手,将耳边的短发别到了耳朵后面。

“别光动嘴皮子,倒是给伙食费,给够了欢迎天天来。”

视线约过了男人的肩膀,她看向他身后的徐井年,目光在少年和男人之间转了一圈,无声暗示接下来的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路上小心。”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又冷静,就像是对待一个正常的邻居。

……

徐酒岁觉得这场战争,她好像是输了,但是姿态也不算 太难看。

这让她心里好过了一点。

生活好像又重新回归到了原本的轨道。

第二天她在店里,正在扎一个大概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扎的就是很简单的黑色线条图案,割线就行的那种,图案在手腕,很小,徐酒岁只象征性收了她二百块钱。

扎完,正一边抹凡士林一边跟她说纹身保养方式,手机响了。

徐酒岁扫了眼是个陌生来电,也没怎么多想就接了起来,喂了一声,对面却没说话,沉默之中只能听见对方平缓的呼吸,那呼吸好像就在她的耳边。

徐酒岁“喂”了几声对方都不说话,说是话筒坏了又好像能听见呼吸声……有些奇怪,微微蹙眉,把手机拿远了看了点,这才发现这通陌生来电的所属地是“近海市”。

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僵硬了下——

真的头皮发麻。

是那种拼命逃窜的小动物,一抬头发现捕猎者已经静静地趴窝在更高的地方,沉默,举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她咬着下唇,颤抖着手将电话挂断了。

送走了一脸莫名的客户,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整个人脱力地陷入沙发里,翻过来滚过去,觉得空调吹得发冷,又爬起来关掉空调。

刚重新在沙发上坐稳,屁股旁边的手机又响起来了,猝不及防的徐酒岁被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

抱着抱枕球一样滚下去跌坐在沙发旁边木地板上,她伸长了脖子,瞪着手机像是瞪着一枚□□——

这回好像换了个号码,归属地变成了“奉市”。

徐酒岁惊恐地眨眨眼,心有戚戚地看了眼点门外,生怕接起电话听到某个人慢吞吞的声音说“我在你店门外”……

店外空无一人。

徐酒岁扔了怀里的抱枕,爬过去接了电话,听到自己“喂”了一声时,声音带着颤抖。

那边很快响起的是一个比较年轻,还带着喘气的男声:“喂,徐小姐吗,这边西门子电器上门,您现在在家吗?我和安装师傅把您订购的电器给您送上去噢!”

徐酒岁黑人问号脸。

拿了钥匙,匆忙赶回家,这才发现家门口还真的蹲了两个中年男人外加一个大纸箱……她扫了眼那个纸箱外面的字和图案,然后唇角抽了下:洗碗机。

徐酒岁:“………………………………………………”

她想打个电话问某个男人是不是神经病。

但是想起自己他妈没有他的电话。

开门让师傅上门安装时,她拍了张照片上某宝搜同款,准备晚上把钱还给那个神经病,然后看到同款洗碗机价格时,她认认真真站在客厅中央,茫然地把标价后面的零数了三遍——

三个“0”,一个“1”,一个“8”。

她想报警,报警内容是有个人强行给我买了一台一万八的洗碗机,怎么办,急,在家等。

徐酒岁坐在沙发上精神恍惚地看着安装师傅热火朝天地安装洗碗机,又想到昨晚自己嘴贱让人家给伙食费,欢迎他天天来蹭饭——

一天算二十块钱,一万八够吃几天来着?

徐酒岁摆着手指头数了下,数不动了又掏出手机摁,最后摁出结果:整整九百天,二年零五个月。

徐酒岁面无表情地给洗碗机拍了个照片,打开微信给徐井年发了过去。

【岁岁平安:「图片」】

【岁岁平安:徐井年同学,为奖励你学习进步,贵校竞赛培训老师给你买了台价值一万八的洗碗机,以资鼓励——

望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年年有鱼:……】

【年年有鱼:?????????】

【年年有鱼:疯了????】

是的。

有种你去问他呀。

徐酒岁望着手机,凉凉地想。

☆、第34章 舍不得

徐酒岁想问薄一昭, 他到底想怎么样?

是不是没有听过“一别两宽, 各自安好”这八字金玉良言?

或者一万八千块的洗碗机难道是给她的精神损失费,毕竟他曾经对她进行过侮辱人格式的“性格、身材都不符合我的审美”双重否定攻击。

无论如何,徐酒岁还是颤颤悠悠地把银行卡上的钱转移到了支付宝, 其实她也幻想过要把一万八千块取成现金,天女散花状扔到他脸上——

但是后来想了想那画面太神经质了, 她决定还是用文明一点的方式:比如支付宝转账。

感谢伟大的马云叔叔,替多少draa een 强势挽尊, 让她们不至于做出无法挽回的蠢事。

当天晚上,徐酒岁在店里坐立不安,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儿见到薄一昭要说什么,做什么才能显得自己冷艳高贵又视金钱为粪土, 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

白天接到奇怪电话那件事完全被抛到了脑后。

可惜,她脑海里的剧本都写了三个版本,覆盖一千四百万种结局, 接下来三天徐酒岁却都没见到薄一昭, 她像是蓄力终极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尼玛的,狗男人。

套路真的深。

……

周五晚上。

下了晚自习,十八中理科组老师聚餐,薄一昭不想去, 但是被抓着说从来不参加聚会太不合群,犹豫了下还是跟着去了, 没想到这些老师选的聚餐位置是兰亭酒吧。

聚餐选酒吧真的有点莫名其妙, 但是想了想谁也没规定高中老师不能有夜生活, 男人也没说什么,到了定的卡座坐在最里面的位置,安静地听别的老师聊天。

讨论的最多的还是学生。

说到徐井年,不免说到他家里的情况,父母双亡什么的——

“姐弟还是兄妹俩相依为命,”一班的班主任犹豫了下,薄一昭在旁边说了句“是姐姐”,他“哦”了声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估计年纪也不太大,去年学校开家长会,她还来给徐井年开会,坐在一群三四十岁的家长中间小小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他们姐弟俩靠什么生活啊?”

“徐井年很乖的,寒暑假都自己去打工,我暑假和男朋友约会还在电影院遇见他。”

“哎哟啧啧啧,徐井年成绩还那么好,真的很能干了啊……就是平时和别的同学来往不是很多,倒是和二班的姜泽关系还可以。”

“噢,这家店是不是姜泽家开的?”

老师们七嘴八舌,最后话题就跑偏了,薄一昭听别的学生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听得有些不耐烦,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吧台。

单身,冷硬,英俊,这么个男人往吧台那边一坐,半个小时上来搭讪的小姑娘超过了五个……薄一昭抬起手看了看腕表,时间快指向十一点,他站起来,准备去道别同事回家。

这时候,从天而降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冰块在酒杯里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薄一昭抬头看见一穿着黑色背心的年轻男人正盯着自己,他剪着短短的寸头,肩部肌肉隆起,有很多常年累月留下的各种伤痕,那双眼像是潜伏在黑夜里的豹,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身上有痞气,但是同时也有一股浩然正气。

是个退役兵。

几秒猜出对方的职业,薄一昭笑了笑:“抱歉,对男人不感兴趣。”

话一落,就看见对方那凶神恶煞的表情龟裂,露出个被雷劈了的表情。

“阿泽说你是他物理竞赛培训的老师,”姜宵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吧台那边男人脸上转了一圈,他笑了笑,“请你喝酒啊,姜宵。”

“薄一昭。”

男人大方地跟他碰了个杯,冰酒下肚,就知道是酒精度比较高的纯麦芽苏格兰威士忌。

姜宵一口干了自己杯子里的酒,高浓度酒精一下子冲上头顶,他撇了眼对面男人的也喝空的酒杯,深呼吸一口气,给双方倒满,又点了支烟:“刚才听见你们在卡座那边提到徐家姐弟。”

男人“嗯”了声,掀起长长的睫毛扫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关你什么事。

“我之前听说你和岁岁也认识,”姜宵笑道,“怎么认识的?”

岁岁?

叫得挺亲密。

怎么认识的和你有关系?

见这酒吧老板问得奇怪,男人嗅到了空气里一丝丝不和谐的气息,见对方又举杯,忽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来者不善。

“邻居。”

言简意赅的回答中,一杯烈酒下肚。

姜宵脑袋发热,没人能把六十几度的威士忌当水喝,他看了眼薄一昭,面色自然……撑在吧台两边的手,无声且抓狂地抠了下吧台。

和老子装逼是吧?

“就邻居而已啊,阿泽说了些,说那天看见她在教室门口哭……”姜宵想问她为什么哭,你知不知道原因。

但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见男人轻笑了声:“谁知道哭什么,她就是娇气,动不动就哭。”

语气很轻,轻到姜宵的额角青筋跳了跳,想打人。

几杯威士忌下肚,正想招呼眼前这男人继续喝酒打算今晚不把他喝死不算完,突然见倚靠在吧台边的男人笑了笑:“kognac有吗,这度数太高,顶不住了。”

这话说得轻飘飘,姜宵却在那云淡风轻的笑里看到了一丝兴味——

这男人就好像察觉了他的目的,并主动应战。

白兰地度数是只有四十多度,但是不同种类的酒精一齐下肚,运算方式永远不是简单的“1 1”。

姜宵唇角都抿成一条直线,偏头看了看吧台另外一边,下了晚自习回来帮忙的姜泽,借口拿酒凑过去,抓着弟弟咬耳朵:“你妈的,你那个老师什么来头,跟老子一个退役兵喝混酒!”

姜泽刚用冰冷的眼神“婉拒”一个上来想要搭讪的小姑娘,闻言转过头:“我怎么知道,谁让你去招他?”

“不是你他妈说这老师和我们岁岁有问题?!”

“我说你就要去送人头啊?那么听话你怎么不给我买玛莎拉蒂?”

姜宵气结,瞪着姜泽扔下一句“买你妈”,随手抓过一瓶kognac,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假装淡定地直奔薄一昭而去——

又是一波男人们的虚假表面友谊。

半瓶酒下肚,姜宵看见自己撑在吧台边的手背青筋暴突,他眼睛都红了,脑子开始发热,张口闭口还是徐酒岁。

“你很关心她。”

清冷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姜宵迟钝地意识到这是今晚薄一昭第一次,跳出他问他回答模式。

“是,老子在追她。”姜宵大喇喇承认,“你见过比她更够味的女人?又娇气又凶,像个小炮仗……”

说到后面自己快乐地笑了起来,浑然不觉自己成了被套话的那个。

这几天都没怎么碰烟草的男人慢吞吞点了支烟,星火点点中他微微眯起眼瞥了眼吧台后面那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的铁血硬汉,听到“像个小炮仗”,他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两人换上德国黑啤。

姜宵风里来雨里过,当年在部队恨不得用白酒洗澡的人都有些扛不住了,坐在吧台后面的男人只是捞起袖子,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还完好地扣在它该在的位置。

“我还以为是姜泽在追求她。”男人淡淡道,修长弹了弹烟灰,其实这根烟他没怎么动过。

“阿泽也是,”姜宵严肃地点点头,“兄弟两个追一个妞没见过吗?”

“没有。”

“那现在你见过了。”

姜宵大笑,笑声中无比辛酸。

最后,是姜泽再也看不下起姜宵把自己卖了个底儿掉就算了,还他妈有把他也搭进去一起买一赠一的趋势,过来一把拽住他哥那结实得像是铁砣似的手臂,他一拽,姜宵半个人就挂他身上了。

真正的喝到脚软。

姜泽抬头看了眼吧台那边,男人一只手肘撑在吧台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对视上,那双黑沉的眸中还清醒异常,带着锋利。

姜泽心中微诧异,拖住姜宵,冲着薄一昭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把姜宵拖到后面休息室去了。

姜宵那过于亢奋的笑声消失后,周围一下安静下来,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烟草在烟灰缸里熄灭,站起来,扯开了束缚喉咙娥的那颗衬衫钮扣,喉头滚动了下。

看不出脸上有什么情绪。

只是头也不回,大步走出兰亭酒吧。

……

徐酒岁关了店回家,刚在家坐稳就听见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整个人一下子从浑浑噩噩状态双眼放光,跳起来连滚带爬地打开了自家门,一眼就看见走廊对面,背对着自己的高大身影。

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牛仔裤,紧身的牛仔裤将他两条修长的大长腿衬得叫人挪不开眼睛,身上的衬衫捞起来至手肘……徐酒岁拉开门就闻到了走廊里空气中漂浮的酒精气息——

他喝酒了?

等她回过神来,开门的声音已经停下来了。

男人手里捏着钥匙转过身看着她,那张平日里英俊又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容半隐藏在楼道阴影中,他微微拧着眉,看着好像是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酒,他目光显得没有平日里那般清明,只是有些生疏地扫了她一眼,用像是叫一条小狗的语气叫她:“过来,帮我开门。”

徐酒岁从门缝后面走出来。

走到他身 边时,那股酒精味变得更加浓郁,他低着头摊开手掌让她拿钥匙,在那略微冰凉又柔软的指尖不经意蹭过他掌心时,背脊僵了下。

徐酒岁感觉到他低着头,目光专注地放在她的侧脸,在她接过钥匙的一瞬间,从他微启唇瓣间吐出带着酒味的灼热气息,喷洒在她面颊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