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近去一看，将这一版对话看得仔仔细细。
某人全神贯注在显摆，全然不知道媳妇儿已经到身后了，还说呢：兰子呢？兰子去哪了？我必须显摆一下！我们仨当中，妞妞就只为我吃醋！
他给施兰舟打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就先发出一声爆笑，然后大声宣布：“兰子，告诉你一件事，妞妞吃醋了！妞妞今天吃醋了……”
正说着，莫名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回头一看，只见妞妞提了根棒球棍站在他身后，还一下一下，拿棍子敲着她手心。
他嘿嘿一笑，怵怵地把手机放下，“媳妇儿……你大晚上的，拿棒球棍干啥？”
辛绾“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几声，“你说呢？我总不能让桑子失望啊？”
“桑……桑子？”他总算想起桑子的希望了，猛地一下跳起，满屋子乱窜，“媳妇儿，你不忍心让桑子失望，就忍心让珵珵失望吗？”
一番追逐，粟融珵最后满意地抱着媳妇躺倒，十分惬意，“媳妇儿，就算被你揍一顿，我也要告诉所有人，你吃醋了！”
辛绾气得无话可说，刚才白舞着棒子跑了！
结果，他贱兮兮地一笑，“媳妇儿，我知道你舍不得打我。”
“……”辛绾巴掌都举起来了，却是落不下去。凝视眼前这张干净得一如少年时男子的脸庞，鬼使神差，手缓缓落下，贴在他颊上。
是啊，打不下去。他再不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了……
他笑，“是不是舍不得？”
辛绾懒得搭理他，偏他还追着问，她只好淡淡的一句，“不听我话，照揍不误！”
殊不知，他这边在打情骂俏，还把施兰舟给拖进来，人施兰舟日子可不好过。
施兰舟在住酒店呢。
说了分手，便不打算再回到那套房子里去，也暂时不想回家，一个人闷在酒店。
如果是从前，他这么烦闷，早把那两只拎出来陪他了，但这次却不行。
他躺在酒店的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天，挂着两个黑眼圈去公司上班。
公司这几天都在开会，关于桑子团队的VR图书的会议。
他到的时候，会议室还没人，坐了大约半小时，大伙儿才陆陆续续来了。艾箐在最后一个，看起来有些憔悴，绷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
粟融珵在首席坐下，看不出丁点焦虑，一贯的精神饱满，“来，今天的会就我们几个人，有话说话，都别憋着。”
施兰舟不想说话。
孟桑子先做了检讨，“是我的错，是我头脑发热非要做图书，让大家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我们得说点实际的，说说我们面临的问题，以及以后怎么办，提建设性意见，目前的情况看，出版公司还想继续做，如果要继续做下去，60万4分钟的成本，我们要怎么继续。”粟融珵把孟桑子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孟桑子吸了口气，继续说，“那我说说问题。第一、素材资源不够，数据库不够充实，导致我们制作成本过高，实在是内容资源采编太难，后期处理复杂，制作周期太长了。第二、线上APP内容不够。我们的APP上就只有第一季的《红楼梦》，再也没有其它内容，用户黏着性不强。第三、用户VR阅读体验不舒适，这是硬件设备导致的，好些用户回馈，VR眼镜戴久头晕。第四、出现了盗版。”
孟桑子是技术担当，点出来的问题都在要点上，粟融珵看了一圈在座的人，好像没有人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施兰舟整个都跟在梦游一样。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我们目前是在拓荒，怎会没有困难？至少用户和出版公司对我们的内容是满意的，场景构建逼真，画面优美真实，素材的选用也很经得起考究，桑子和费悦在这方面真的下了大工夫。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业，大家不要消沉，既然我们当初决定要做，就要经得起挫折。兰子，你说说你的看法。”
施兰舟突然被点到，有些懵，但懵归懵，问题是思考过的，张口就能拎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艾箐就先说了，“我们的看法是，不看好这个项目。”
所有人瞬间都看着艾箐。
艾箐挺直了背，“对，你们都唱好，只有我来做坏人。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们只是科技公司，客户要合作，我们提供技术就行了，做多少事拿多少钱，一口价，你们偏偏要选择分账的模式合作，这下好了，全部捆绑在一起，亏到土里去了！”
“艾箐！”施兰舟警告的语气。
“我偏要说！”艾箐嚯的站起来，“公司目前的状况，两个不赚钱的项目占了最多的研发力量，一个图书，一个人类文明博物馆。施兰舟天天当码农，码到弹尽力竭，码到头秃，挣来点钱，全部砸在这里面，这不公平。我一个人的反对票没有用，你们要做什么还是会继续做，但是，我有权力退出，这个项目，我和施兰舟不做了，这就是我的意见。”
第381章 同进退，共朝夕
会议室安静了五秒以上。
这还是公司成立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不和谐的场面。
费悦都有些紧张了，下意识曲起了手指。
他们三个不是没吵过，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也是有的，但是，直接说退出，是从没有过的，或者说，他们仨从小同甘共苦，认定目标再难也是共进退，还从来没有哪一回一个人说退出。
所以，这也是施兰舟的意思吗？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施兰舟身上。
孟桑子想得很简单，如果只是施兰舟的意思，那他能回敬施兰舟的只有一顿爆捶了！
粟融珵却想起辛绾那日认认真真把他借的钱还给施兰舟和孟桑子的情形，或许，他们真的长大了？
施兰舟的脸都气青了。
但这是在公司，是在开会，不是他和艾箐两个人单独吵架的时候。
他微微闭了闭眼，平息了情绪，再睁开，笃定无比的声音说，“公司目前面临的困难我都清楚，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这些问题。珵珵的人类文明博物馆和桑子的VR图书目前都处于拓荒期，成本高且周期长，回报来得很慢。我想过，这两件事都是很有意义的事，要我们放弃，情怀都不允许，但是，我们开公司的基本原则还是得盈利，不盈利谈情怀谈理想都是空谈。”
听到这里，孟桑子的脸都有些变色了。
艾箐眼里却闪过一丝暗喜，悄然低下头，掩饰不住嘴角的上翘。
“所以，我的建议是，减少VR博物馆人力上的投入，这本来就是一件细水长流不可一蹴而就的事，还有，整合资源。既然这事业我们更多的抱有公益的性质，那并非一定得是我们独家完成，我们可以联合业内志同道合的同行一起去做这件事。VR图书也是如此，现在市场上做图书的，据我了解以童书为主，还有公司在做山海经等古典书籍，基本都是一本书一个APP的模式，这样对读者来说是很不方便的，也没法增加用户粘性，我觉得我们可以自己或者跟同行一起做平台，把内容整合在一起，这也是一个漫长的工程，但是，未尝不是可以努力的方向？本身，大家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是竞争，也是共同进步。”施兰舟又道。
孟桑子都快吃不准了，施兰舟这是啥意思？到底还退不退出啊？
艾箐也看着他。
施兰舟脸上有着淡淡疲色，目光平视前方，视线却无落点，仿似看着一片空濛，声音不大，却坚定而坚决，“我不会退出，现在乃至以后，都不会退出，你们在，我在。说好的同进退，共朝夕，我们二十五年不曾变，今后的二十五年，五十年也不会变。我施兰舟一步也不会比你们落后。”
孟桑子激动得，直接一拳砸在他肩膀上。
艾箐眼角那一丝窃喜，渐渐隐没。
“施兰舟！”她已是眼含警告。
施兰舟没有搭理她。
“行！施兰舟，你记着，你这会儿硬气，有本事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拎着包，快步冲出了办公室。
原本还激动又兴奋的孟桑子这会儿才发现不对劲，眼看着艾箐都已经走远了，他才惶惶然捅了捅施兰舟。
施兰舟没动，只说，“继续开会。”
“艾箐生气了！”孟桑子替他急得。
“开会！”施兰舟忽然加高了声音。
“……”好吧，那就开会。
粟融珵缓缓提议，“不然……你先去……”
“我说了继续开会！”都快变成吼了。
“好，开会！”粟融珵朗声道，“兰子刚说的几点我也考虑过。公司现在的状况我也知道，桑子，VR博物馆的事你暂时放放，我自己带几个人慢慢做吧，你的团队抽一支主力专心做好图书，建立数据库，尽量把成本降到最小，至于搭建平台的问题，也交给我，剩下的人，交给兰子统筹。”
三人对第三、四季度的工作做了分析，对来年还是充满信心的。
“只要资金链不断，我们明年一定是盈利的。”粟融珵还是很乐观的，他现在担心施兰舟，“今天到此为止吧，你早点回去休息，治治你的熊猫眼。”
“我没事。”施兰舟搓了搓脸，“我做事去了。”
“哎——”孟桑子想要叫他，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好看着粟融珵，“他俩这是……”他有点内疚，“为了我们和艾箐吵架？”
粟融珵摇头，“是，也不是。”
“……”孟桑子都糊涂了，二傻子什么时候变哲学家了？他心里过意不去，“不然，我找艾箐谈谈？”
粟融珵再次摇头，“不用了，感情的事，外人无法插手，管来管去，管成怨偶，到时候没准真的连兄弟都无法做了。”
这天公司没有加班，到点儿就下班了，孟桑子想要陪陪施兰舟，施兰舟摆手手不必，自己先走了。
孟桑子想着，如果施兰舟是去和艾箐和解的，那他和粟融珵跟过去，反而耽误了他的事，就没再强求，只和粟融珵各自散了，心里有些郁闷，当初他们四个多好，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呢？他心里还是十分内疚的，如果不是他要做图书，大概施兰舟和艾箐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吧？到底是他亏欠大家。
他心里堵着这份难受，忽然想起某个总是鼓着腮帮子低着头的人，这五一马上要到了，不知她想到送什么礼物了吗？
他决定提醒一下她。
粟融珵则开车往琉璃街而去。
身为溯行公司带头人，肩负着兄弟的前程和未来，施兰舟那句“同进退，共朝夕”犹在耳侧，他尤其觉得这两肩的沉重。
他能笑着在会上给兄弟打气，告诉他们来年必然收获颇丰，那是他的习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可这心里悬着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
车停在胡同口的停车场，他慢慢走着去花青堂的，一路人头攒动，搅得他心里也乱糟糟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花青，门口好几盆绿植，植株小小的，颜色嫩得很，他也不知是啥植物，是辛绾不知从哪搬来的，好像辛家就有？
正站在门口发呆，穿布裙的她走到门口，乍一见他，大吃一惊，“你怎么站在这儿不吭声，也不进去？”
他笑了笑，将心里的郁结压住，“在琢磨这是什么植物。”
第382章 自己选的老公，哭着也要过下去
辛绾笑了笑，领着他进店。
魏曙红正在整理颜料，见他来，叫他“粟先生”。
他点点头，绕到屏风后的茶桌坐下。
“喝点什么？”辛绾站在一柜子的茶罐前问他。
“随便。”他对茶的确没讲究，也不爱喝，“不要苦的。”
辛绾嗔了他一眼，美式那么苦，他不喝了一杯又一杯？
取了金骏眉，坐于他对面，顺手把腕上的镯子撸了下来，搁在一旁，开始给他烹茶。
茶桌上摆了些糕点，有他喜欢的金沙酥。
他取了一只慢慢吃，看辛绾熟练地弄茶，视线全集中在她白皙修长的手指。
店里流淌着若有若无的箫曲，一支沉香白烟袅袅。
她的点翠镯子，蓝得像一弯小小的湖。
“那个叫蓼蓝，算是花青色的来源。”她把一小盏茶送到他面前。
他敏锐地捕捉到花青二字，“那它跟我们的店名有什么典故没有？”
她微微一笑，“当然是有的。”
他立刻来了兴趣，“说来听听。”一口吞得急，把半个金沙酥都吞进去了，噎得不行，赶紧灌茶，茶还有些烫都顾不得了，结果又烫又噎。
辛绾实在无语，这都三十的人了，哪里有半点稳重！
给他端来凉水，总算把他的气儿给顺了，他一双眼都折腾红了，还没忘听故事呢，“接着说。”
她只好重新坐下来，轻轻抿了一口茶，“我也是听奶奶说的。我们家的确世代都是做颜料的，但花青堂却是从我爷爷开始的。年轻的时候，我爷爷由我太爷爷带入行，在颜料厂做学徒，后来颜料厂开不下去，我爷爷出来决定把这手艺继续做下去，就想自己开个作坊，取什么名字呢？那会儿我奶奶还是个学画画的学生，常常跟老师去颜料厂买颜料，一来二去的熟了，就跟我爷爷谈起了恋爱。取店名那会儿，适逢我奶奶生日，我爷爷琢磨着给她送什么礼物，那时候种蓼蓝的人可多了，我爷爷就亲手用蓼蓝染了一匹布，给我奶奶做了一件旗袍，奶奶特别开心。蓼蓝染出的色叫靛青，我们画画，也叫花青，于是我爷爷就把店名叫做花青堂了。”
她讲故事的声音又柔又软，慢慢糅杂在缥缈的箫声里，像是空山泉鸣，又像是浅夜雨淅，听着听着，心里便安静下来。
沉香脉脉，也静得不再袅绕。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不爱喝茶，却偏喜欢这样坐在茶桌和她聊天了。
静。
众人都只知他爱笑爱哭爱闹，却没有人知道，有时候笑和闹只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慌张和害怕。
他一贯地张扬闹腾，但他也有“有时候”。
其实越是慌张和害怕的时候，就越闹腾，仿佛那样，就没人能看穿，仿佛，就能连自己也骗过去。
但掩饰永远只能是遮蔽，只有安静才能自省。
而他，只要在这样的时候才能彻底安静下来。
在这样的时候。
在她面前。
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在她面前，听她细细碎碎地说话，看她有条不紊地做着她的事，内心里漂浮不定的尘埃，就会慢慢沉淀下来。
“绾绾。”他握住她的手，拇指细细摩挲她手背上光洁的皮肤，“特别感动。”
感动，并不仅仅因为故事。
她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你心里有事？”
“……”他苦笑，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
“公司不太好吗？”
所以，她一语中的，他一点儿也没感到意外了，点点头。
毫不隐瞒。
就像小时候她板着问他：没考好？作业没写？课文没默？又惹粟伯伯生气……
数不清的问题，他都从来不瞒着她，一问他就点头。
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这么看来，好像他小时候很不堪啊，就没干几件好事。
她微微错愕，怎么又笑了？
他心里那些阴郁一扫而尽，眼里重新凝聚了光彩，“妞妞，你信不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给公司挣一个光明的未来。”
“信。”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回轮到他惊讶了，“这么相信我？”
她点头，“必须信啊，我压箱底的钱都花完了，你不好好挣钱，一家人喝西北风呢！”
他看着她，突然呵呵呵地傻笑，他真的特别喜欢这种不分彼此的感觉。
“怎么越来越像二愣子！”她不由嗔道。
他于是笑得更像二愣子了，握着她的手不放，“只要是你的，二愣子也好，白马王子也好，都行，都是你的！”
辛绾抽出手来，瞪他一眼，“我才不要二愣子！”
“那你现在后悔也迟了，你自己选的老公，哭着也要过下去。”他的笑意简单明了，直达眼底，“妞妞，我们俩一定要向爷爷奶奶那样，一直那么好，好一辈子。”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毫无征兆，辛绾都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
“妞妞，我真的特别庆幸娶了你，真的，只有你，才会理解我，理解我和桑子、兰子的感情，理解我们的事业。”绝不会给他添堵。
“那可不。”辛绾接上他的话，“也不想想，当初我是怎么费劲巴拉把你们几个拉扯成人。”
他听着，大笑，别说，还真是她拉扯着他们长大，不然，他们几个还不定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屏风外好像来了人。
“有客人来了吗？”他不太想要她这时候去招待别人。
辛绾听了下，“不是，送外卖的吧。”
“叫了外卖？”
他刚问完，魏曙红就过来了，递给辛绾一杯奶茶，“辛姐，你的。”给完就走了，好像生怕成为电灯泡。
他就觉得奇怪了，“你不是不喜欢喝这个吗？”
辛绾有些无奈，“你喝不？”魏曙红非要她帮着凑个单，她有什么办法？
“那就给我。”他从小嗜甜，甜食来者不拒，接过来就咕噜噜喝掉半杯，然后打开新世界大门，震惊得眼睛都圆了，“原来这么好喝啊！我一直都想喝，但我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
辛绾白他一眼：你也知道你一个大男人捧着奶茶喝会不要意思啊？
“太好喝了，等会我们俩再去买。”他一口奶茶一口金沙酥，再一口金骏眉，一扫之前的阴霾，快活得了不得。
奶茶果然治百病！
她已经预想到了从今天开始每天回去要陪着他排队去拿奶茶的画面，真正觉得应了他那句话：自己选的老公，哭着也要过下去……
第383章 小顽童，老顽童
溯行公司。
已是下班时间，几个大BOSS的会刚结束。
施兰舟已经好几天没和艾箐说话了。
艾箐开完会照例拎起包就走，连个眼神都不给施兰舟。